生命的真实与超越
——劳伦斯在小说《虹》中表达的生命观
2014-03-22陈淑清
程 悦,陈淑清
(1.沈阳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沈阳 110041;2.长春师范大学 教科院,吉林 长春 130024)
生命的真实与超越
——劳伦斯在小说《虹》中表达的生命观
程 悦1,陈淑清2
(1.沈阳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沈阳 110041;2.长春师范大学 教科院,吉林 长春 130024)
劳伦斯的代表作《虹》以一个家族的精神历程为线索,展现了在西方文明中人类生命逐渐走向衰亡的过程,进而表达了劳伦斯独特的生命观:一、生命的本质是具有先验性质的生命力量,即“非人类因素”;二、人类生命过程的本质意义就在于不断实现超越;三、生命超越的目标是回归生命的本真状态,但这个状态并不仅指为诸多学者所注意并反复讨论的“和谐的性爱”、“血性的张扬”及“本能的复位”,而是具有更深广的内涵。
生命观;非人类因素;生命的超越;超越的目标
戴·赫·劳伦斯是一位思想观点惊世骇俗、创作风格独树一帜的作家,我国学者对其作品的研究经历了一个逐渐深入的漫长过程。近年来,一些学者把劳伦斯的创作思想与非理性主义哲学联系起来,把他的思想观点概括为“生命意识”。这些学者认为,劳伦斯在其作品中所表达的是对生命本真状态的崇拜与呼唤,他对现代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批判是以揭示人类生命的扭曲与退化现象为切入点的。
学者们的这个观点非常中肯。劳伦斯曾经说过:“活着,做一个活人,做一个完整的活人,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观点。”[1]但是,这些研究成果依然不够完善,仍存在着很多需要深入探讨的问题。其中包括:(1)劳伦斯怎样理解人类生命的本质? (2)人类生命过程的本质意义和最高目标是什么?这个最高目标难道仅仅意味着诸多学者们反复提及的“灵肉和谐的两性关系”、“激情的觉醒”以及“本能的复位”吗?
小说《虹》历来被多数学者看作劳伦斯最重要的作品。笔者拟以这部小说为例,深入阐述劳伦斯的生命观,希望能够为全面解读劳伦斯的思想略尽绵薄之力。
一、“非人类的因素”——生命的真实
谈到小说《虹》的创作,劳伦斯曾经说过:“在我的小说人物身上,你决不会找到那个旧式的稳定的自我,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自我。这个自我我行我素,个体的人变得难以辨认;而且由于这个自我所采取的行动,个体的人要经历各种不同的状态。我们必须具有非凡的智慧,才能深刻领悟到这些不同的状态其实源于一个恒常不变的因素”[2]150。这里,所谓“旧式的稳定的自我”,就是指传统小说家按照头脑中的理性概念创造出的人物形象。这种人物形象主要是由人物的性格、品德等因素构成的,具有稳定的行为特点、情感倾向。而劳伦斯想要描绘的却是更为深层次、更为本质的“另一种自我”,即那个“恒常不变的因素”。劳伦斯曾经把这个因素称为“非人类的因素”(non-human element)[2]150,并做过如下解释:“最关键的东西并非情感,也不是个人的感觉或喜好,这些东西不过就是表象罢了。相比较于那个本质,现象总是僵化的。在情感、感觉与喜好的背后,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未知的生命力量。它的到来不为人们察觉,它仿佛来自埃及的沙漠。如果我们不顺从它,它就驱策我们,强迫我们,甚至毁灭我们。”[2]150
由此可见,劳伦斯把人性的构成划分为两个部分,即表象与本质。其中,人性中的本质部分被劳伦斯称为“非人类因素”,即生命深处的力量。之所以用“非人类”这个词来形容这种生命力量,是因为它具有非个人化、高于人类生活经验与世界本质相通的先验性质。因此,小说《虹》的主要人物所体现的本质内涵不是传统小说所着重塑造的道德品质、阶级特性或性格特点(即旧式的稳定的自我)。在劳伦斯看来,这些都只是生命的表象。实际上,小说中每个主要人物都是这种“非人类因素”的载体,小说人物所呈现出来的特点,其实就是这种“非人类因素”在不同条件下呈现出来的种种状态。
(一)非个人化人物形象——生命力量的载体
劳伦斯对汤姆与莉迪娅的描写超越了传统小说中个体化的人物形象,揭示了生活表象背后的本质——逐渐走向完满状态的生命。汤姆与莉迪娅的感情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劳伦斯没有仔细描写那些常常占据传统小说很大篇幅的具体细节,比如情人之间的争吵、表白、互诉衷肠等,也没有设计纷繁跌宕的情节使男女主人公经历各种悲欢离合,而是始终把他们相爱的过程与人物的生命状态紧密相连。汤姆在遇到莉迪娅之前,曾与一位妓女以及一位有夫之妇进行过短暂的交往。在这里,劳伦斯并不作道德上的评论,也不通过这件事来塑造汤姆的个性特点。他努力揭示的是一种迷茫焦渴的生命状态,这种状态是青春期性欲的萌醒与躁动,也是生命所必然经历的探寻、渴望以及困惑,这与汤姆的身份性格无关。莉迪娅在遇到汤姆之前所呈现出来的也不是个体化的特点,而是她的生命由枯竭到复苏的内在过程。他们之所以相爱,不是因为他们拥有共同的道德观念或者思想情趣,而是因为丽迪娅满足了汤姆生命中渴望超越的本能,而汤姆对丽迪娅来说则意味着比她自己更健康、更旺盛的生命。他们所代表的两股生命力量,不断努力超越各自的局限性,尝试着与对方结合在一起。他们的每一次接近,并非由于个人之间的观念或趣味的一致,而是归功于一种超越个体、世俗与理性的神秘力量。汤姆初识莉迪娅时,感到“耀眼的光在他和她之间燃烧着,像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他们连在一起”[3]29。在汤姆求婚的关键时刻,劳伦斯使用了两次“impersonal”[4]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的表情,一次用于汤姆,一次用于莉迪娅。求婚成功后,汤姆“懂得了强大的生命源泉之所在”,“眼前的一切事务”都“显出一种新鲜而宁静的关系”[3]47-49。而莉迪娅则感到自己“重返生活”,“焕发出了精力和快乐”[3]47-49。这种力量得以完满体现的时候则意味着个体生命进入了一种无比和谐而庄严的状态。
(二)生命的堕落——“非人类因素”的扭曲与退化
劳伦斯把人性划分成表象与非理性的深层本质,这种做法明显是受到了叔本华思想的影响。但是,劳伦斯所说的“非人类因素”与叔本华的“生存意志”不完全相同。当“非人类因素”处于自然健康的运行状态时,劳伦斯把它称为“生命的力量”:汤姆“一直是力量与旺盛生命的象征”[3]221。当“非人类因素”受到压制扭曲而处于病态之中时,劳伦斯则把它称为“意志”。安娜的丈夫名字叫“威尔”,即“Will”,这个名字翻译过来就是“意志”。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劳伦斯不喜欢叔本华所描述的赤裸裸的“生存意志”,他认为这是生命的退化。考察劳伦斯的全部创作也可以看出,他一向赋予“意志”这个词以负面的含义。
如果按照传统的人物分析方法来看,威尔这个人物的形象颇令人费解。他身上并没有传统小说中所批判的种种败坏的个人品德。相反,他安于清贫,重视精神生活,热爱妻子和女儿。但是这些高尚的情感非但没有使这个人物变得可亲可爱,反而令他处处显得怪异、偏执甚至病态。这正是劳伦斯独具匠心之处。在这部小说中,威尔所体现的不是某种个人化的邪恶品德,而是人类在西方文明的教化下所普遍呈现出的空洞、封闭的生命状态,代表着“意志”的粗暴与偏执。
威尔的生命状态是封闭的,他缺少感知其他个体生命的能力,他“似乎只注意自己”[3]91。因此,当面对他者与自我之间的差异与冲突时,他采取的解决办法是凭借意志的力量进行粗暴的征服。安娜时刻感觉自己面对着一个“异己的”、“以大丈夫的形式”对她进行控制的力量[3]145,“他的意志纠缠着她”[3]163,“像一只鹰那样袭击她、占有她”[3]142。与传统小说常常描写的因缺少爱情而产生的婚姻悲剧相比,威尔与安娜之间的婚姻具有更深刻的悲剧意味。他们明明是相爱的,但即便终成眷属他们也无法品尝幸福,因为他们的不幸不是源自道德败坏,而是源自生命的残缺。
(三)生命堕落的原因——社会文明的异化作用
威尔的生命之所以与他人的生命相隔绝,是因为他所笃信并热爱的东西,如宗教与美,以及他所服从的以物质生产为核心内容的社会机制,统统与生命本身相剥离,成为反噬人类自身的异化力量。
首先,是西方的宗教传统。安娜不停地对威尔的宗教信仰进行批判,使读者看到威尔的所谓信仰只不过是狭隘的虚幻,已经背离了宗教的真意。安娜憎恶威尔因信仰而失去自我,说他“把《圣经》上有价值的东西照搬过来,附丽于自己的精神之上,反而让自己的智慧睡大觉”[3]151。在她看来,教堂是一个刺激人的激情、使人产生幻觉的地方。她对教堂的氛围充满警觉,在心里大声呼喊:那个庙宇是人造的,庙宇之上是广阔的星空,那里才是上帝的住所[3]179-181!
其次,是西方人对“美”的偏执崇奉。宗教信仰坍塌之后,威尔固执又盲目地坚持奉行那些宗教仪式,沉迷于研究教堂建筑的风格。在教堂图片中、在自己的雕塑作品中他感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美。然而,这种对“美”的偏执爱好不过是宗教激情的延续罢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自古以来的圣贤们都认为“美”是人生的至高境界,悲观的叔本华也把“美”视作逃避人生苦难的天堂。可是劳伦斯却让我们看到,如果对“美”的热爱偏离了生命的真实,就会成为人生的迷幻剂,成为戕害生命自身的异己力量。
第三方面,就是以物质生产为核心的社会机制。威尔驯服于这个社会机制,完全接受其中的道德与观念。而这些道德或者观念只能给他带来肤浅的满足——成为当地有脸面的人物,却无法真正滋养他的生命。空洞而偏执的生命当然不会结出真实而和谐的爱情,结果尊奉道德的他竟然把婚姻变成意志争斗的战场以及性爱的狂欢。
总而言之,在这部小说中,无论是劳伦斯喜爱的人物还是他所厌恶的人物,都是生命各种形态的体现。劳伦斯认为,西方文明亟须反思的问题是如何正视生命的真实,否则人类将无法克服如此深刻的危机。正所谓“如果我们不顺从它,它就驱策我们,强迫我们,甚至毁灭我们。”[2]150
二、“不断扩大的圈子”——生命的超越
许多学者常常被劳伦斯的部分言论所误导,认为劳伦斯为西方文明开出的济世良药就是“血性”的复苏与充满激情的性爱。其实这并不是劳伦斯思想的全部。他认为人类的生命过程之所以高贵于动物的生命过程,就在于人能够始终寻求超越。
在这部小说中劳伦斯强烈暗示读者,超越的愿望并非源于某种外在于生命的信仰,而是源于人类生命本身,是人类生命的本质特点。生命力旺盛的人会一直寻求超越,生命力衰弱的人则会放弃超越,沉沦为动物的状态(比如在病态的婚姻中渐渐忘记了童年的彩虹的安娜)。超越是一个永远持续的、无限循环的过程,伴随人类历史的始终。在小说中,超越的愿望自玛斯庄园的“伊甸园”时代就存在着。
推动这部小说情节发展的基本动力就是由小说中重要人物的超越愿望构成的。汤姆之所以被丽迪娅吸引,是因为她是外国人,她身上具有某种神秘的东西,似乎超越了他本人的生活状态。安娜爱上威尔,是因为不谙世事的她误认为威尔比自己的家人更优秀。安娜与威尔的婚姻悲剧就是在威尔的征服意志与安娜的超越意愿之间的冲突展开的。厄秀拉不断扩大生活圈子,寻觅爱情,又放弃爱情,就是因为她始终渴望获得超越。
这些人物里最具预言家意味的是丽迪娅。丽迪娅曾经因为渴望超越而误入歧途。少女时代的她以为那个疯狂的革命家代表着更丰富的生命状态,于是离开原始而深沉的波兰农村,跟随他参加革命运动,结果却发现所谓革命不过是一种偏执而疯狂的举动,严重损害了他以及她自己的生命。丈夫去世后,她仍是由于强烈的超越意愿而回归生命的本真状态。她完整地经历了具有《创世纪》意味的三个阶段:乐园—失乐园—复乐园。大洪水之后,当生命已经普遍堕落,人们放弃了超越的愿望时,她与厄秀拉的交谈,宛如神向人类发出的昭示,使厄秀拉穿越时空遥遥望见了那个曾经的古老乐园,同时也看到了最终实现超越的希望。在这部小说中,丽迪娅代表着人类美好的回忆、痛苦的现状以及充满希望的未来。而厄秀拉的使命就是超越生命的凄凉现实,重返古老的乐园。这部小说的标题《虹》,就代表着劳伦斯对人类生命实现超越的希冀与渴望。
三、回归生命的本真状态——超越的目标
所谓本真,就是去掉了虚幻的和变异的成分之后所得到的事物本然的样子。劳伦斯认为,生命的本真状态就是人类生命中的先验本质,即“非人类因素”,在尚未受到或者完全超越病态文明的侵害时呈现出的和谐而完满的状态。但是这种本真状态并不是以纯然的本能、激情为全部内涵,而是一种灵肉合一的完满状态。
在劳伦斯的“灵肉合一”概念中,“灵”并非某种凌驾于生命之上的理性虚构,而是源于生命自身的一种力量,它超越理性,并始终融于生命。劳伦斯并不彻底拒绝人类文明,他只是希望人类文明能够建立在“生命的真实之上”,帮助生命进入完满的状态。
从第一章到第三章,劳伦斯生动形象地描述了这种完满状态,揭示了劳伦斯心目中生命的本真状态所具有的三个重要特征。
(一)和谐
这种和谐表现为每一个个体生命的有机性与整体性。人的生命应该充满力量,就像汤姆所代表的那样。但是这力量必须是和谐有机的,不能是某种强烈的欲望或者偏执的意志的化身。人类生命中的种种元素和谐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人类健全完满的生命状态。要想保持这种和谐状态,人必须与自然和谐交融。
(二)感性
感性意味着个体生命不再封闭,具有开放性,能够感知外界和他人。这部小说向读者表达着这样一种观点:人与人之间最和谐的关系是以感性而非理性为基础。真正的“爱”应该是以感性相通为前提,而不是以理性论断为准则。真正的美德,也是因为人的感知力呈现出开放性而与他人建立了生命的纽带,并非是某种外在的、强加的责任、义务与信念。在玛斯庄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血液交融”的关系,而不是文明世界里的精明计算、道德义务与表面应酬那一套[3]3。汤姆是个感性的人。他能够感知并尊重他人的感受,所以他成功地消除了与新婚妻子之间的隔膜,并获得非亲生女儿安娜的信任。这与威尔的封闭粗暴形成鲜明对比。因此,笔者认为劳伦斯倾尽一生来大力赞美男女间的性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所弘扬的“本能的复位”、“血性的张扬”并非意味着纯然的身体感受或激情,而是说人类的爱与道德,应该以人的感性相同为基础。
另外,这种感性包含着对美的感知。最能证明这一点的是厄秀拉在码头上与一对夫妻的邂逅。那个男人凭着直觉和本能向往着厄秀拉,虽然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她,但是很“高兴知道有完美的事物存在”。这短暂的交流“给了她愉快温暖的情感”。与此相反的是,崇尚理性、奉行所谓道德与责任的安东却只带给她“死气沉沉、乏味无聊的气氛,仿佛这个世界是一堆灰烬”[3]283。她看出在他的理性背后没有爱,没有崇敬,只有生理的需求。另一个例子是,厄秀拉拒绝好朋友的兄弟安东尼的求爱。尽管安东尼也像布朗温家族的先辈那样生活在土地上,保持着天然的本能,但是厄秀拉看到,安东尼没有灵魂,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以满足感官为生活目的的人[3]376-377。
需要格外注意的是,劳伦斯所提倡的对美的感知不同于威尔的审美激情,绝非那种与生命本质相对抗的虚幻的激情。而是一种源自生命自身的超越性力量,可以丰富、提升生命,却始终不与生命自身相分离、相违背。
(三)宗教情感
虽然劳伦斯让安娜不断质疑并嘲笑威尔的宗教信仰,但这并不意味着劳伦斯提倡不知敬畏、没有信仰的生命状态。相反,小说《虹》处处流露着浓厚的宗教氛围。劳伦斯曾说:“我的上帝就是生命”[5]。这句话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理解:
一方面,劳伦斯所崇奉的就是生命本身,而不是凌驾于生命之上的“上帝”。劳伦斯认为传统的基督教信仰使人灵肉分离,耶稣已经被教会塑造成生命的压制者。安娜厌恶威尔,是因为看到他沉浸在宗教信仰中成为幽灵一样的人,看到他在肉体之上另有一个灵魂,而“这个灵魂对人类根本不屑一顾”[3]138。少女时代的厄秀拉怀着热烈而单纯的宗教激情,但是这宗教激情却没能给她带来幸福,只给她带来困惑与煎熬:基督教信仰使人的生活分为“工作日”(现实生活)与“礼拜日”(精神生活)两个割裂的世界[3]251。她看到基督教所宣扬的“复活”意味着肉体的死去和灵魂的永生,不禁困惑:“为什么我不能全部升天,浑身闪耀强烈的生命之光?”“难道天堂是与人间作对的吗?”[3]249与此相对应的是,这部小说前三章反复表达了劳伦斯对生命本身的膜拜。在汤姆看来,“生命是火一样的红,火一样的燃烧着。同时,他的妻子,她黑暗的肌体里,火焰又是怎样地燃烧、闪耀着光芒啊!”[3]116为了克服基督教信仰中灵肉分离的弊病,劳伦斯甚至让厄秀拉大胆地幻想:除了亚当与耶稣,上帝还有其他的后代。神的儿子们会降临人间寻觅美丽的女子,与她们结成夫妇繁衍后代。
另一方面,劳伦斯对生命的崇拜具有浓重的宗教意味。当汤姆与丽迪娅克服了两人之间的隔膜、成功地实现了生命的融合的时候,劳伦斯引用了《新约·路加福音》第九章的话:“此刻光明从背后流泻到他们脸上,这是美好、赞美和称许之光”。接着,劳伦斯又说:“上帝从他们两口子中间走了过去,可他并没有让他们两口子完全认识自己。”[3]80然后,劳伦斯为了进一步渲染这种建立在生命融合基础上的婚姻的神圣性,他又说:“现在,上帝对站在一起的布朗温和丽迪娅·布朗温宣布,在他们最终握手言欢之时,这所住宅完工了,主上占据自己的位置,于是皆大欢喜了。”[3]80汤姆与丽迪娅新婚之后出现短暂的危机,但是他们之间却没有出现威尔与安娜之间那样激烈的争斗,这是因为汤姆对他者的生命心存敬畏,他者的生命于他而言是一个“awful unknown world”[4]43。而这敬畏感正是宗教情感的最基本要素。汤姆去世后,劳伦斯一再暗示汤姆就是神,因为他的生命已经实现完满,并且进一步暗示丽迪娅在寡居的日子里一直与神相伴,因为她的生命也已经在婚姻中达到完满。
结 语
简言之,劳伦斯的生命观不只强调“血性的张扬”或者“本能的复位”,他更强调生命的整体性与有机性,同时也强调生命本身所蕴含的超越性。而“血性的张扬”或者“本能的复位”,与他所提倡的性爱一样,都是实现生命超越的途径,是借以对抗病态文明的方法。
同时,与许多其他现代主义大师不同的是,劳伦斯在小说《虹》中表达的生命观是乐观的,他让人们在荒原的凄凉图景之上看到了新生的希望。他在小说的结尾这样写道:厄秀拉知道,“贱民们”都“不动生色地活在世间的腐朽表层之中”,但是“这条虹已经扎根在他们的血肉之中了,它会颤抖着在他们的精神中成活”,“这世界将在生命的真实中拔地而起,直耸苍穹”[3]446。
[1] 劳伦斯.劳伦斯文艺随笔 [M].黑马,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5:24.
[2] F.B.Painion,D.H.Lawrence.Companion[M].New York:The Macmillan Press,1978.
[3] 劳伦斯.虹 [M].黑马,石磊,译.北京:中国编译出版社,2010.
[4] D.H.Lawrence.Rainbow[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
[5] D.H.Lawrence.TheLettersofD.H.LawrenceVol.1[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9:45.
[责任编辑:张树武]
Truth and Transcendence of Life ——Lawrence’s View of Life as Expressed inRainbow
CHENG Yue1,CHEN Shu-qing2
(1.Foreign Language College,Shenyang University,Shenyang 110041,China; 2.College of Educational Science,Changchun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24,China)
Most scholars have been attracted and misled by D. H. Lawrence’s astounding viewpoints and ignored his deeper thoughts. His representative work,Rainbow,describes the the Brangwens’ family history and reveals how human life has been gradually losing its vigor in the surrounding of Western Civilization. In this novel,Lawrence’s view of life can be seen: first,the essence of human life is a transcendent energy,the so-called “non-human element”;second,the meaning of human life lies in its ability to transcend itself consistently;third,the aim of this transcendence is the return to the organic,vigorous state of life,which has a much richer and broader meaning than so-called “consummative sex”,“blood consciousness” or the “awakening of instincts”.
View of Life;Non-human Element;Transcendence of Life;Aim of Transcendence
2014-04-06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13YJA880053);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11YJA880105);吉林省教育厅“十二五”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吉教科文合字[2012]第360号)。
程悦(1975-),女,辽宁沈阳人,沈阳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陈淑清(1977-),女,吉林榆树人,东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博士研究生,长春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讲师。
I106
A
1001-6201(2014)05-015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