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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的没落

2014-03-21石华鹏

文学自由谈 2014年6期
关键词:康桥岳阳楼记游记

●文/石华鹏

游记的没落

●文/石华鹏

一群文友围坐在桌边聊天,聊的话题如杯中的茶水,换了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觉中,说到了游记。

“我从来不读游记,今天的游记要么装模作样,要么无趣无味,除了标榜‘到此一游’外,再无其他用处。”有人说。

“同意此说,今天的一些游记虚情假意,粗制滥造,如同那些乱刻在景区墙上的‘某某到此一游’,既污染视觉,也破坏了美景,读不得,该受到谴责。”有人应和。

“我讨厌游记,读报纸、杂志,只要看到游记,就迅速翻过去。”

“信息如此迅捷,照片、影像什么都有,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现在谁还看游记?直接去游了。”

“我已经很久不发游记了。那些走来走去之后的陈词旧调。”一位刊物编辑说。

“看来,游记没落了。”有人总结道。

游记没落了吗?也许。如果人们不再喜欢阅读游记,并开始讨厌它;如果报刊杂志也不再青睐它——失去了读者,失去了发表阵地,那游记也许就真的没落了。虽然,眼下盛行的博客、微博、微信等自媒体成为游记“发表”的另一个阵地,但那只是一种小圈子的个体行为,照片、图片成为主导,游记也成为几十个字的小游记,事实上那已经不是真正的游记了。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就不喜欢读游记了,因为总有人不断在写,我误以为我的不喜欢只是个人偏好,与一种文体的变迁扯不上关系,没想到几次随意或不随意的聊天,我才发现很多人都不喜欢游记了。从根本上来说,当一种文体被越来越多的人拒绝——拒绝读,也拒绝写——那么这种文体的命运就岌岌可危了。

“没落”一词的意思是说曾经辉煌过,如今衰败、衰落了。游记便是如此,其“祖上”曾经很辉煌,称得上炙手可热,全民为之。这辉煌的标志有三:其一,出现了一批影响深远、流传长久的经典游记。比如《马可·波罗游记》、《徐霞客游记》、《岳阳楼记》、《赤壁赋》、《游褒禅山记》等等;比如《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欧游杂记》、《我所知道的康桥》、《内蒙访古》、《云南看云》等等。这些游记写得漂亮,反复诵读,回味无穷,语言的韵律、景物的描绘、思维的格调、人生的况味都融于一篇篇或长或短的记游美文中了。

其二,通文墨者,都写游记。上个世纪八十九十年代是游记写作的“井喷期”。改革开放兴起,一切都是新鲜的,有了钱、有了时间或者有了机会的人们开始奔向各个风景名胜点,“旅游热”之风刮起来,伴随“旅游热”的是游记的兴盛。只要出去游了一趟,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国外更不用说,去一趟不容易,回来一定洋洋洒洒写好多篇,什么惊奇啊,典故啊,感觉啊,很是丰富。那时候,报纸杂志上游记满地开花,游记专刊,游记选,十分热闹。就我看到的游记的书就有好多种,比如《中国游记选》、《中国名家游记选》等等,十分畅销。说全民旅游,全民写游记,有些夸张,但说稍通文墨者,都是游记的“制造者”,则毫不夸张。

游记曾经辉煌的标志之三是,游记曾是一代读者的阅读记忆,游记曾是快捷、生动、丰富的精神食粮的“供应商”。我想,1970年代之前出生的一拨儿读者,或多或少都有自己印象深刻的游记阅读记忆。那时候资讯不发达,脚力所到的范围也有限,对异地异域风情的了解、知识的获取的途径有一部分主要依靠游记。记得当年读《岳阳楼记》、《赤壁赋》,读《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欧游杂记》,让我对岳阳楼、赤壁、秦淮河、欧洲,产生无限的想象和向往,关于那一地一处的知识也大多是从那些讲究的文字当中获取。画家陈丹青在一篇文章中讲,他年少时读两册游记,郭沫若的《苏联纪行》和郁达夫的浙江游记,读得“格外地惊异而羡慕了”。

游记和许多顺应时代而生的流行物一样,的确炙手可热过,但如今,也和许多顺应时代而生的流行物一样慢慢受到冷遇,进而没落。这冷遇、没落的缘由大致有两方面:一是写得越来越差了。我们对游记的美好记忆一直停留在古代作家和现代作家身上,比如徐霞客、范仲淹、苏轼、王安石等,比如朱自清、徐志摩、沈从文、翦伯赞等,而当代作家,除了贾平凹、王安忆等人的游记可圈可点之外,再没有更好的游记留在我们的阅读记忆中了。这样看来,如果不是厚古薄今的思维在作怪的话,只能说今天的游记完全不能和古代和现代的那批游记相比了。尤其是一些三四流或不入流的作家,一些大大小小的官员无论走到哪里,不管有没有感觉,有没有发现,都要写下一两篇游记,这样的游记要么文字缺乏文采味同嚼蜡,要么内容空洞无病呻吟,要么变成“文抄公”东抄典故西抄传说,这样的游记漫天飞,把游记糟蹋了,把读者的胃口也败坏了。

在我的印象中,《岳阳楼记》、《赤壁赋》、《游褒禅山记》等等一些游记是可以反复诵读甚至背诵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我所知道的康桥》、《内蒙访古》、《云南看云》等等这样一些游记是可以经常拿出来温习阅读的——它们让我长见识、明事理、懂人情,让我感受文字之美;但是到了新时期以来,又有几篇真正进入了游记的经典行列呢?游记越写越差,跟前人比,差在写作者为人处世的气魄上——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大气魄;差在写作者的学养上——翦伯赞是著名历史学家,把历史写得简练生动,这是大学养;差在写作者诚实和敬畏之心上——徐志摩写《我所知道的康桥》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呢?他说:“但一个人要写他最心爱的对象,不论是人是地,是多么使他为难的一个工作?你怕,你怕描坏了它,你怕说过分了恼了它,你怕说太谨慎了辜负了它。我现在想写康桥,也正是这样的心理。”如今写一篇游记,又有几人是怀着这样的小心和态度来写的呢?写作者随意乱写、想当然、照抄旅游小册子、不讲文采,写来写去便把游记写坏了,同时也写到读者讨厌了。

游记没落的第二个原因、也是根本原因:时代变了。说到底,游记是农耕文明的产物。那时候,信息闭塞,交通不便,道路难行,为生存所逼,人们无钱也无空闲去东游西逛,而对未知地域的想象和向往一刻也未曾停息,而那些职业旅行家、那些辗转各地任职的官员作家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们走南闯北之后写下的游记,成为人们获取见识、慰藉情感的重要渠道。一地一景,因为去的人少,游记才有价值。而今天,时代完全变了,要获取信息,百度一下;要了解一地的景物风情,照片、影像应有尽有;要去某地,买上一张车票,就抵达了——天下已无新鲜地,地球上还有什么地方未曾踏足呢?那种借助文字慢慢描述的游记,似乎无了用武之地,丧失了自己在知识、见闻上的功能优势,这样看来,游记似乎真的要被这个时代抛弃了。

昨天的游记,或者说文学意义上的游记,的确没落了,但与所有的文体一样,没落并不意味着消失,它并没有消失,也不会消失,它只是化蛹成蝶,以另外的、新的形式留存于自己的时代里。游记在今天变成了什么呢?变成了图文并举,以图为主,文字为辅的“行程记”,传统游记里的大情怀、大感觉、大抒情的成分已经削弱,今天的游记主要通过自媒体在有限的圈子传播,属于个体行为,但是当这“行程记”具有某种社会价值和人文价值时,它就有可能变成公众行为,被广泛传播。

文友的聊天还在继续,随着话题的深入,争论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在座的各位,都自诩为作家,谁又没有写过游记呢?谁又写过几篇好游记呢?游记的没落,与你们也有关。”有人说。

“我写游记,大多是出于无奈,有时被邀去一个风景点,吃了喝了别人的,回来也得搜肠刮肚写上一篇‘还债’,拉不下面子啊。”有人辩解。

“悲哀的小文人!”有人感叹。

“游记有没落吗?我看没有,现在网上不是遍地都是介绍游览的文字吗?图文并茂,简洁明了,行程如何,看到了什么,吃喝了什么……没有以前游记的长吁短叹,附庸风雅,好看多了。”有人发表不同看法。

“的确,今天的游记不是拿来读的,而是用来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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