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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翅膀的云

2014-03-20张丽

中国铁路文艺 2014年3期
关键词:红玉小玉

张丽

红玉在医院抢救室门外的椅子上,坐立不安地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眼睛始终不敢离开抢救室紧闭的门。那门上亮着的红灯,如同一只充满鲜血的眼睛,直直地瞪着红玉。这只血色眼睛在医院白色的环境中,显得很恐怖,很瘆人。红玉尽量不往上看,她怕看到那只奇怪吓人的眼睛。

抢救室在走廊的尽头,那长长的走廊不知连接着何处,此时空荡荡的,来苏水的气味占领了整个空间,不时有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穿走廊而过,他们脚下的白色布鞋落在地上了无声息,使他们看上去不像在走,更像在飘荡,给整个走廊增加了丝丝恐惧。

突然红眼睛下的门一开,一个白大褂走出来,面无表情地说:“杜强家属,病人不行了!”红玉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白大褂的胳膊:“大夫,求求您救救他吧,他只有40岁,他不能死啊!”白大褂的脸跟周围的白色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已经电击过、没有反应。”红玉双膝一软,跪倒在白大褂面前:“大夫再想想办法,求您了。”白大褂看了看瘫倒在地上的红玉,似乎动了恻隐之心,拽了她一把,叹了一口气,返身走进抢救室。

红玉的心也一同跟了进去,她不放心医生护士的抢救,她的心要亲自跟着才行。医院的抢救室绝不允许她进去,因此红玉急急忙忙派自己的心跟进去了,她知道杜强不会离开她的,有了她的心,杜强一定能感觉到,丢了的魂一定会跟着她的心乖乖回来、回到她的身边来。

红玉怎么也想不通,一向身体健康的杜强怎么就跟猝死有了联系!晚上杜强一进门,就说自己有些累,早已做好晚饭的红玉赶紧把饭菜又热了一下,两人吃过后,红玉催促他赶紧去洗澡、早些睡。这些日子杜强总是说自己累。红玉知道在房地产这个行业中,人们看到的都是大把的钞票和风光无限的老板。其实,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杜强起早摸黑忙碌,是挣了不少钱,但付出了多少辛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红玉有时心疼得不想让杜强干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一脚踏进房地产这个行业,就如离弦之箭,想回头是不可能了。

脱光了衣服的杜强,一把抱住了红玉:你也洗吧,我们一起洗怎么样。杜强边说边解红玉的衣扣,红玉心中涌起一阵热浪,她真想跟他一起进到浴室的氤氲中,把心中燃起的那股热浪撕开一个口子释放出来。

红玉喜欢浴室中的感觉,虽然地方小,也没有床上舒服,但是两个水湿的身体,更能刺激起她的感觉。他们不止一次在浴室中欢爱,每次双方都很尽兴。但是因为浴室除了地方小,地面还很滑,不小心就会摔倒,所以红玉总是克制自己,并且阻止杜强在浴室中的要求。他们就如改善伙食般,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才会在浴室中解一下馋。只要红玉同意进浴室,杜强每次高兴得就像过节一样。

但今晚看杜强充满倦意的面容,红玉强压下心中的热浪,打掉他的手,就像哄孩子似的说:“好了,别闹了,不是累了吗,赶紧洗了好好睡吧,别折腾自己了。”杜强就如一个想要跟妈妈要心爱的东西,没有得到满足的孩子似的,双手耷拉着进了浴室。红玉笑着摇摇头,都说男人像孩子,有时任性连孩子也不如。

浴室中传出了哗哗的水声,红玉很享受地歪躺在沙发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气,再加上哗哗的水声,这才是生活的声音,家常的声音。她不想看电视,主要是不想破坏这种安宁。自从杜强进房地产行业,就如上足了发条的闹钟,每天既要操心市场的波动,还要防止同行的恶意竞争。现在的人,为了钱什么手段都能用上。

大部分时间杜强都在外面应酬完了才回来,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夫妻同餐、同洗澡了,红玉都记不清了。

“红玉快来!”浴室中传出杜强的喊声。“你快洗吧,讨厌”,红玉喊了一声。让男人把欲火压在心中,就如同把一支没有熄灭的烟头放入棉絮中,暂时是看不到燃烧的迹象了,但不代表它不会再重新燃烧起来。红玉笑着摇摇头。

浴室中“砰”的一声响,把红玉吓了一跳,她本能地一边叫着杜强,一边冲向了浴室。眼前的一幕把她吓呆了,杜强倚着墙,微闭着眼,大张着嘴,仿佛想把浴室中所有的空气都吸入自己的胸口中。红玉瞬间反应过来,杜强犯了急病。她立刻返身拿上手机迅速拨通了120,再冲进浴室抱住杜强,再不敢动了。这点急救常识她还是有的,在没有弄清楚病情时是不能乱动病人的。红玉在心中祈求救护车能快点再快点到来。

一米八的杜强在红玉怀中,就像一个孩子偎依着妈妈,只是这个孩子抱在红玉怀中有些滑稽,红玉费好大的力,才用双手把他搂住,让红玉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强大无比的杜强,此时竟绵软地像失去了全身的骨头,红玉成了他的全部支撑,红玉从没有想过把男人抱在怀中是什么感觉。结婚多年包括谈恋爱,都是她在杜强的怀中撒欢,杜强的怀里就像最温柔的城堡,红玉一进去,就如同要融化了似的,躺着、歪着,怎么样都舒服。

等待的时间是那么漫长,红玉的胳膊由麻木到渐渐失去了知觉,一条腿也不知是麻还是疼,裤子已经湿透了,冰凉无比。她在心中命令自己一定要坚持,因为这可是生死的较量。杜强的生命,也许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无论如何不能松手,红玉在心中祈祷着,救护车快快来吧,都多长时间了,还来不了。红玉有点理解媒体报道中家属对医生的不满了。生死关头,他们总是一副看惯了的样子——不急不慌的,怎么能不让人怒火万丈,要知道一条命就是一个家庭啊!

一阵救护车铃声响起,红玉仿佛看到了救星,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红玉家的门被敲响。“门没有锁——”红玉大声喊着。破门而入的医护人员真是救星,解放了红玉,此时她的胳膊已经没有了知觉,想给杜强穿衣服,手指一个也不听指挥。一个白大褂说:“等会穿衣服吧。”

一阵紧张的忙碌之后,杜强被抬上急救担架,救护车响着急救铃声,向医院疾驰而去。

白大褂什么时候出来的,红玉竟然不知道,她的魂在来苏水的气味中偷偷溜出去,跑了好远。

“病人有反应了”,白大褂的一句话就如干柴堆中扔进了火苗,腾地一下,让急救室外的空气着了起来。

红玉一把抓住白大褂的手:“是真的吗?”红玉可能抓疼她了,也可能她们也被这意外惊到了,她只是轻轻拿开红玉的手,没有发脾气:“是真的,不过还在抢救中。”

红玉相信这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苍,这是她的心领回了迷失在黑暗中的杜强。白大褂都要放弃的情况下,竟然真的起死回生了。这是红玉的功劳,如果不是她的下跪,不是她的苦苦哀求,她的杜强就真的与她阴阳两隔了。

瘫软在急救室外椅子上的红玉,这时才想起给爸妈打电话,让他们来时把女儿带过来,无论如何,她都要先让他们父女见上一面。杜强父亲早就过世了,家中只有老母,红玉不想惊动她,她知道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却会增添好多麻烦。她只给杜强的姐姐打了电话,姐姐杜梅接到电话很快就赶了过来。不一会儿,急救室外就聚齐了能来的亲人,红玉觉得心中踏实了很多。

“怎么回事啊?”杜梅一边抹眼泪一边问红玉,旁边红玉父母眼中也是满满的问号。红玉紧紧搂着女儿小玉一句话也不想说,她再不想叙述事件的经过,再不想谈起刚才惊魂未定的生死之争,她觉得自己的心被刚才的事揉搓得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她仿佛看到心脏在软软地让血液流进流出,再没有力气碰到大的血液流量,那样她的血管会爆掉的。大家看到红玉软软的样子,没再多问,急救室外反而特别安静。

经过一夜的抢救,杜强终于从死亡线上回来了,红玉片刻不离地守护着,生怕自己一离开就会有谁把他偷走。

躺在病床上的杜强被一片白色包围,看上去不像是有病了,更像是睡着了,除了脸上缺少血色有些苍白以外,一切都没有变化。

红玉拒绝了杜梅要陪护的请求,她现在谁都不放心,如果当初不是自己的坚持,谁会跟死神去争抢杜强。红玉有时特为自己骄傲,死神面前她是胜利者,谁也不能从她手中抢走杜强,即使在所有人眼中强大无比的死神也是同样。

虽然杜梅是姐姐,但红玉也不放心。大家看她那么执拗,也只好随了她。哥哥红光担起了来回送些日用品等跑外的任务,小玉由父母照看红玉也放心,因为小玉从小是姥姥看大的。姐姐杜梅只要一有时间就到医院坐坐,帮着红玉干些杂活,杜强的母亲到现在也不知道儿子已经在生死线上跑了一个来回。杜梅在这件事上同意了红玉的想法,只是告诉母亲这段时间杜强生意做到了外地,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

红玉在单位请了长假,领导也理解红玉,出了人命关天的事,也没法安心上班。还有就是红玉在单位十几年不争不抢、不多言不多语,因为经济条件好,平时谁有困难她都会主动帮忙,闲暇时约了姐妹们聚会也不让大家掏钱,为此人缘也不错。再说自来水公司的化验员,日常工作就是那些,说忙不忙,说不忙也闲不住,同室姐妹主动承担了她的那份工作,所以红玉可以精心守护杜强了。

住院的日子不紧不慢的就过去了半年,杜强走出医院时已经是姹紫嫣红的夏天,路边的大树早已披挂齐整,撑起了一把把大伞,把洒到地上的阳光弄得迷离而凌乱。杜强眯着眼睛,看不断闪到车后的大树,心里想着自己这半年的医院生活,真是恍如隔世,此次的鬼门关之行,他感激红玉,否则自己的生命半年前就画上了句号。

来到公司,发现生意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只是原本准备再拿一块地的事泡了汤。杜强虽然有些遗憾,但能重新回到公司,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杜强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再强大的人也难抵疾病的入侵,如果不能守护好自己健康防线,也许一切都是虚空的,这次生病杜强真的想明白了,人的生命要比钱重要的多。

杜强知道,自己这种病,只要稍不留意就会有复发的可能,身体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就如同摔裂的碗,即使当今的修复技术再好,也会留下裂痕。身体上的疾病远比一只碗要娇气得多,碗坏了扔掉了事,可是身体某个部位出了问题能说扔就扔吗?何况杜强问题是出在身体最重要的指挥部——心脏,从此必须十二万分的小心才行。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人的生命反而特别脆弱了。杜强没有过心脏病史,平时连头疼脑热也很少,倒是红玉娘俩总是小病不断,为此杜强还笑称自己是大力金刚,守护着两个林黛玉。现在大力金刚的指挥系统出了问题,红玉再不敢像从前那样什么事都依赖他了,也不再让他拼了命地做生意。她给他规定,晚上必须按时回家吃饭,不许再跟朋友起哄喝酒,还特别指出要限制他亲热。杜强觉得,自己虽然好了,但从此以后身上仿佛被绑上了无数条绳子,做什么再不能随心所欲,想想就让人头大。杜强对红玉小心翼翼有些微词,小心一些是应该的,但不能说呛了一次水再到岸边腿就哆嗦吧。按照红玉的要求,跟做和尚有什么区别,和尚还有偷吃肉、夜跳墙的呢,怎么自己病了一场,连一个和尚也不如了。

红玉不是不想杜强亲近自己,实在是她让吓怕了,特别是杜强出院时,医生跟他们交代了好多注意事项,特别强调要避免强刺激。什么是强刺激呢?红玉回家上网一查,夫妻生活就属于其中的一项,她想想也对,做那种事需要的是极高的激情,不刺激心脏才怪呢。

每次看到杜强看着她时眼中的火苗,红玉的心都会被烘烤得格外难受,她无数次想让自己的心在火苗上纵情舞蹈,可是一想到那惊悚的夜晚,她的心瞬间就会冷下来。两人再亲热时,就没了从前的激情,总是小心翼翼的,这让杜强堆积起了遗憾。

一天晚上,红玉躺在杜强的怀中,翻看着手机。杜强突然摸着红玉的肚子说:“咱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红玉翻身坐起来,瞪着杜强: “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杜强伸出双手说: “看你的大眼睛,小心掉下来,我给你接着。”红玉打了他一巴掌。杜强说: “咱们这么大的家业,以后总要有人来管,小玉是个女孩子,早晚是人家的人。”

杜强没说完,红玉打了他一巴掌: “都什么年代了,你的脑筋还像出土文物似的掉渣。”

杜强不急不慌说:“你别急,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红玉想了想说: “退一步讲,你就能保证肯定生男孩。”

杜强得意地说:“咱们找找人,早点做B超啊。再说即使生个女孩,跟小玉作伴也是好事啊!以咱们现在的经济条件,再养一个孩子没问题。”

杜强的话让红玉一个晚上也没有睡好,她不是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的事,可是自己都40岁了,再生孩子太好笑了,再说单位里能允许自己休产假吗?虽说现在计划生育政策没那么紧了,可是真要生一个孩子,红玉的心中实在是还没有留出装一个孩子的空间。

杜强出院,红玉就上了班。红玉不大喜欢自己上班穿的白大褂,总觉得自己本不是医生,弄得像个医生。红玉不喜欢医生,是因为那个职业总让人跟死亡联系起来。有时在单位没事,她就会想:那些医生,每天看着生命的结束,心里是怎么想的呢?面对死亡,医生的淡定、从容是怎么练出来的呢?自从杜强生病,红玉脑海中经常出现死亡这个词,连她自己都很奇怪。

同办公室的小灿是红玉的好友,红玉有事从不瞒她,也愿意跟她说,说起来她们既不是闺蜜也不是同学,但却特别合得来。小灿有个儿子叫豆豆,胖乎乎的特别招人喜欢。前几年只要豆豆一来,红玉总是先抢过来搂在怀里玩一会儿,现在孩子大了,不再让她搂了,她就给豆豆买吃的,豆豆爱吃什么她比小灿还清楚。

这天快下班豆豆因为没拿家门钥匙,找小灿来拿。红玉看到豆豆一下子笑弯了眼,看着长得比自己都高的豆豆,眼睛是寸步不离。小灿笑着说: “喜欢就自己生一个,至于吗!”红玉推一把小灿,“去你的,说生就生啊,你以为是买土豆呢,想什么来什么啊!再说这么大岁数了,还不让人家笑话。”小灿拍了拍手说: “哎呀,我的姐姐,你生活在真空中啊,你看看咱们周围有多少要二胎的,米娜、李翠,要说条件,人家可不如你,可是人家一儿一女,可比你要强多了。”

小灿忽然前倾了身子,神秘地说: “你没听说,咱们公司那个秃头的副经理,为了要个儿子,在外面又养了一个呢!”

“啊!真的?”红玉吃惊极了,“就他那副脑袋没毛,身高不够尺寸,武大郎的样子,一说话满嘴的酒气,还有人为他生孩子?”

“那怎么啦,人家有钱,能养得起。现在这社会,只要有钱,什么事干不成!”小灿边修剪着自己的指甲边说。“我是老公在外地,生活条件不好,不然我早就给豆豆生个伴了。”红玉无奈地说: “万一不是男孩呢?”

小灿点了一下她的头,“想什么呢,管他是男是女呢,多生一个让孩子也有个伴。这么多年我最怕双休日加班,老公不在,孩子从小到大就一个人锁在家里,如果再有一个,豆豆不至于这么孤单单的可怜。”

小灿的话触动了红玉:是啊,自己的女儿小玉也是一样,虽然有姥姥陪着,可是大人陪,和孩子的玩儿伴是两回事。红玉的心中仿佛被点着了一朵小火苗。

快下班的时候,红玉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传来杜强急促的声音,“红玉,我妈犯病了。”红玉的心又被揪了一下,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总跟急救扯上关系。赶紧换了衣服,就向婆婆家奔去。

红玉和120救护车是同时赶到的,冲进屋红玉看到,婆婆眼睛紧闭,手紧紧攥着杜强,嘴里哼哼着。杜梅边哭边转着圈,仿佛想干什么,又不知道该干什么、能干什么,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家中显得有些凌乱,这不是婆婆一贯的做派。婆婆是个精明利索之人,红玉什么时候来,婆婆的屋子都像刚收拾过似的,虽然没有什么高档家具,但说纤尘不染一点也不过分。红玉扫了一眼,茶几和桌面上落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想必婆婆不舒服已经有几天了。

杜强把他妈妈轻轻抱起,放到救护担架上,还好住在一楼,没费什么周折,救护车就向医院奔去。婆婆的病没什么大碍,因为婆婆身体没什么大毛病,高血压、心脏病,老年人常见的病婆婆都没有。这样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就回家了,医院诊断是老年性神经紊乱,叫什么名字,红玉也没有记住,反正不是什么大病,总算让人放下心来。

婆婆这次生病,终于让红玉下定了要孩子的决心,婆婆生病,杜强是主心骨。再说即使生不了男孩,生个女孩,等她和杜强老了,小玉姐俩遇到事也能商量一下,要不小玉今后还真是形单影只呢。假若这次没有杜强,光是杜梅,不定急成什么样呢!

红玉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生孩子这件事上,不光自己特别注意,不再去外面乱吃东西,还警告杜强这段时间滴酒不能沾。杜强想要孩子的心情也很急迫,所以就格外配合,几乎推掉了所有的应酬。红玉的心情好极了,她喜欢杜强这样像陀螺似的围着自己转,她有时候甚至想:早知道杜强为了孩子能这样,前几年就生一个,如今也大了。一想到再养一个孩子,红玉的心中就柔软的,仿佛有一个毛茸茸的玩具在里面,那感觉整个人快乐得都轻飘飘的。哥哥红光知道后,骂她是个神经病。“都多大年龄了,还想再生一个?”爸爸妈妈倒也没说什么,但红玉知道他们并不支持她,他们也是担心她年龄大了身体吃不消。而杜强和他妈欢天喜地的,那感觉就像一个男孩子马上就要到来了。尤其是杜强的妈妈、自己的婆婆,从前她总是对红玉不冷不热的,红玉知道都是因为自己生了女孩,没有按她的要求再接着生一个,所以动不动就甩脸子、说闲话。有一次和邻居在一起,杜强妈就说: “我女儿能给婆家生孙子,可是我的儿媳妇,哎……”

婆婆的态度,红玉只当没看到,她不想跟她计较,毕竟日子是她和杜强过,当时让红玉再生一个是不可能的,周围的小姐妹哪敢生二胎,再说前些年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好,多生一个红玉想都没想过。现在要生了,那是红玉自己决定的事,众人的态度对红玉来说影响不大,只要自己决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

什么是心想事成,这句话放在红玉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大姨妈”没有正常来,红玉就觉得有问题,她赶紧悄悄到医院化验,真的是怀孕了,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想要什么就来什么的事更让人兴奋的吗。

那天,红玉不停地看着手机,感觉时间过得真是太慢了,小灿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奇怪地问她怎么了?红玉压抑着自己的那份兴奋没有说,她不想这么早就告诉所有的人,即使是好朋友小灿,因为这是属于她和杜强的喜事,她要在家中独享这份喜悦。

小灿临下班时说:“嗨!姐姐,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红玉推着她,“快走吧,回去晚了豆豆要挨饿了,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红玉在小灿的疑惑中,与她分了手。

走出单位大门,红玉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太阳已经滑向了西边,几朵白云被染上了淡淡的黄晕,它们像是一群穿着纱裙的快乐舞女,不断变换着各种舞姿,红玉想:莫非白云也在为自己的如愿以偿庆贺。她不由哼起了歌心情好极了,虽然在单位忙了一天,但是却没感觉累,反而想唱想笑想大喊。

杜强没有回来。红玉赶紧洗手做饭,边干活边哼着歌,红玉的心中是满满的幸福,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没有接回小玉,红玉有自己的打算,这种事还是他们两人庆贺吧,以免伤到小玉,现在的孩子以自我为中心惯了,未必能一下子接受再有一个兄弟姐妹的事,慢慢来吧,小孩子会改变的。

两荤两素很快摆放在桌上,红玉又拿出已经好久没有动过的酒,坐着等了一会儿。红玉突发奇想,又找出给女儿小玉过生日时的蜡烛,一切准备就绪。红玉刚要打电话,楼道内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红玉赶紧关掉所有的灯,将蜡烛点燃,立刻暗红色的光迅速将家中填满,桌上的菜也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纱雾,散发出的香味仿佛也有了暧昧的味道。

走进门的杜强吓了一跳,烛光中的红玉面若桃花,兴奋的眼睛中流出了光彩。杜强摸摸脑门,“我没发烧吧”;又上前摸摸红玉的脑门,“也不热啊,这是……”杜强的样子让红玉特别开心,“傻子,赶紧去洗手吃饭啊!”

跳动的红色烛火,是杜强满眼的问号。红玉神采飞扬地对杜强说:“今晚没接小玉,只有我们两人,弄这么隆重的仪式,是为了迎接一个人的到来。”杜强向四周看了一下,“谁啊?”红玉笑着打了他一拳,“你怎么这么笨啊,人在这里”,红玉指着自己的肚子。

杜强明白过来,扑上来就要抱红玉,“慢着,小心碰到他”,红玉护着自己大声说。杜强笑着坐下,“原来我们的造人工厂有新产品了,我要有儿子了”,杜强用手摸着红玉的肚子,脸上盛开了怒放的花朵。

红玉反应很厉害,可是她依然乐呵呵地,这点困难算什么,何况又不是第一次怀孕。快乐的日子就是个飞毛腿,很容易就让人跟它一起跑起来,红玉就是跟着跑的人。上班、孕检、安胎、增加营养,她的日子被这些词语填满以后,心里就鼓胀起来,她仿佛看到杜强身体里的一尾小鱼,是如何甩掉尾巴、钻进了她身体排出的小口袋中,它们又一起钻进她肚子中的小房子里,安下家后开始一天天长大。红玉有时感觉既奇妙又好笑,两个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到的小东西,黏糊到一起,就能长出一个小生命来。更有意思的是,它们怎么就知道,那小房子就是给它们准备的舒服的大床呢!它们到了床上会干什么呢,怎么就能长出鼻子眼睛小手小脚,然后要出生要长大,生命真的好奇妙啊!

红玉不是第一次怀孕,但是怀小玉的时候,年龄小不说,生活条件不好,整天为生活忙碌,反而觉得怀孕很辛苦,根本没有快乐的体验。如今的红玉,肚子中的小生命给她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她的肚子里就像住进了一架神秘的仪器,为她制造快乐、制造兴奋、制造前所未有的各种感觉。只要有时间,红玉就用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光滑柔软就像摸着小孩子的脸。

一天晚上,杜强回家,打开一个首饰盒,红玉惊奇地发现,是自己看过好几次的那款镶着钻石的戒指。那钻石在灯光下闪着迷离的光,红玉逛商场时一眼就看上了它,不过最后还是没有买。不是红玉买不起,实在是觉得花那么多钱在一根手指上有些心疼。

杜强拿过红玉的手指,给她轻轻戴上:“老婆求你件事呗。”

“讨厌,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酸,用得着不?!”红玉推开他。

杜强举言欲止,红玉着急了:“快说啊,你要干什么?”

杜强嘴一咬:“红玉,咱们把孩子做了吧。”

“什么?你疯了”,红玉脸涨得通红,“我说今天怎么给我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原来是黄鼠狼没安好心啊!”

“老婆,你听我说,我已经通过关系打听到你怀的是个女孩。”

“女孩怎么了?”红玉歇斯底里,“又是你的那些破关系,你有钱什么都可以办到,是吗?我不打,这是我的女儿,我不做杀人犯。”

“红玉你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她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可是红玉你想过没有,我们还能有几次要孩子的机会,也就是这一次了,做掉她我们还可以再有,可是如果要了她,我们还能再生一个吗,你不想要个男孩吗?不是我心狠,你别发脾气,慢慢想想。”

红玉冲杜强喊:“你就能保证再怀就是男孩?”

杜强说:“不试怎么能知道,当初你还说自己年龄大了、不好怀了呢,这不是说有就有了吗?好老婆,我们一起赌一下。”杜强轻轻把红玉搂在怀中。

红玉推开他,冲进卧室大哭起来。

“红玉,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赶紧去检查一下,小心肚里的孩子。”妈妈说。“妈——”红玉扑在妈妈怀中,泪水如决堤之水喷涌而出,妈妈着急的问:“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真是急死人了。”

红玉抽噎地说:“我把孩子做掉了。”“啊?”妈妈的嘴张成了O字。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妈妈气得手直哆嗦,“你这么大人了,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当初我们就不想让你要这个孩子,你不听,这怀上了吧,又做掉,真是作孽呀。杜强的话是金口玉言,说什么你听什么,你没脑子呀,40岁的人了,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杜强主意,我看你心里也想着要男孩的歪主意吧。”

妈妈的话句句如箭,射中了红玉的心脏,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滴血的心。其实,从上了手术台一阵剧痛袭来那一刻红玉就后悔了,她觉得医生不是在让她们母女生离死别,而是连同她的心一起掏走了。她后悔自己的草率,后悔自己的一念之差,她真想有人揍自己一顿,让皮肉之痛代替心痛。可是无论再怎么心痛,做了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了,红玉只能在心中祈祷,让老天爷再给她一次机会,这次杜强就是说破天、搬来神仙,自己也再不做傻事了。

休息两周,红玉上了班,小灿心疼地埋怨:“不带这样糟蹋自己的,也不看看都多大年纪了,经得起这样折腾吗。”

红玉恹恹的,她没有力气也不想分辨什么了,一切错误都是自己的。她常常出神地想着那个被做掉的孩子的模样发呆,小小的嘴、小小的手总在眼前晃,自己的心怎么变得那么狠呢!

小灿看红玉不说话,继续说:“好了,我不怨你了,好好保养身体,尽快恢复,争取再怀上,所以你要打起精神,你看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这个杜强真狠心,也不心疼。有两个臭钱什么都想干。”

红玉说这不怨杜强,“也怪我自己不坚定,怪不得他人。”

小灿恨恨地说:“哎,都说女人傻,爱着男人的女人更傻,都什么时候了还替他说话,不是他想出的馊主意,你怎么会受这么大的罪,男人什么时候都是自私的,小心他那天把你甩了吧。”

红玉说:“别瞎说,杜强不是那样的人,我们是患难夫妻,他是太想要儿子了,其实我也想,你的豆豆多让我眼热,你知道吗。”

这天还没到下班时间,红玉的手机就响了,红玉以为是杜强的,拿起电话一看,是同学黎兵。“红玉你几点下班啊?这会能出来不?我在圆梦咖啡厅等你呢。”红玉无奈地笑着说:“能不能都让你说了,你都在等我了,能不能也得去呀。”“好,那就一会儿见”,黎兵匆匆挂断了电话。

黎兵是红玉的同学,也是杜强铁哥们,同时也是当年暗恋红玉之人。只是当时他没敢说,用黎兵的话说,红玉当时骄傲得像个公主,谁还敢张口啊。其实黎兵的心思红玉也感觉到了,可是他没有说,红玉的心也根本不在他的身上,就没有当回事,学校里长得出色一些的女孩子,哪个身后没有追逐的男生,这也不足为奇。

圆梦咖啡厅在市中心的国贸大厦旁边,因为正是上下班时间,路上汽车堵得长龙见首不见尾,自行车见缝插针地穿行在汽车旁边,有的骑车人干脆就窜进了机动车道。为了几分钟,拿命开玩笑,这样的人真无奈。红玉一边慢慢往前开着车,一边胡思乱想着。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城的车就像六七十年代的人口一样忽然就膨胀起来,就好像人们一夜之间都发了大财,本不拥挤的道路一下子患了肠梗阻般不畅通,特别是市中心地带,车行不如步行。这个黎兵,不知搞什么鬼,约到这种地方。

终于挪到了咖啡厅门前,好在人们急着回家,门前的停车位还有空,咖啡厅五颜六色的彩灯已经炫了起来,闪闪烁烁的,似乎在向门前的车流人流不停地抛着媚眼。

红玉进门,此时是人最少的时候,人们急着吃晚饭,消遣的时间还没有到,整个大厅内显得有些冷清。红玉问过服务员,雅间内也没有人。这个黎兵,搞什么鬼,说的火急火燎的,人又没影。

红玉懒得给他打电话追问,知道他不会不来,就找了个靠墙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慢慢品着。看着窗外匆匆的车流和人流,红玉心想:这个社会人还是太多了,到处是车,到处是人,自己不生孩子反而是对社会的贡献;可对自己家来说,少一个孩子,就可能是一大损失。红玉奇怪,近期自己总是爱比来比去的,干什么都纠结得不行。

黎兵终于露面了,不过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看着红玉恼怒的面容,黎兵一进门就高扬着手,一脸愧疚地说:“不好意思,堵车了。”红玉拉长脸:“你不是已经在等我了吗?”黎兵一摸自己的头说:“我怕你磨蹭不来,就随口那么一说,你还挺守时的。”红玉站起身佯装要走,黎兵一把拽住她:“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啊!”红玉顺水推舟,边坐边说:“真是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你们男人的破嘴。”黎兵一脸坏笑地说:“你终于有些觉悟了。好了,说正事吧,我们单位领导买了一户房,正好是杜强开发的盘,我想让他便宜些,因为这事对我很重要。”红玉奇怪地问:“你去直接跟他说不就行了,绕这么大弯子干啥?”黎兵说:“已经跟杜强说了,他不太愿意,所以只好搬出救兵,让你吹吹枕头风。”红玉喝一口咖啡说:“他不愿意,我说了也没用。”黎兵摆摆手说:“那可不一定,人家不是说么:枕头风、枕头风,能把男人心脏吹个大坑。这威力杀伤力极强,我全靠你了。拜托!到时候,我好好谢你。”

红玉知道黎兵去年在单位里当上了科长,可刚干了一年又不满足了,这人的欲望怎么跟自己家楼房旁边的爬山虎似的,爬上一楼就上二楼,现在整整一栋六层楼的侧墙,已全部被它占领,可是看那架势,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触角还在拼命四处伸张,大有把整栋楼吞掉的意思。这男人对待权利,跟爬山虎有一拼,抓住权利的欲望就像气球,会越吹越大,像山谷永远看不到底。这房子的事,一定跟他的官运相连,红玉心里想着,也不知黎兵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晚上回到家,红玉跟杜强说黎兵的事,杜强冷笑一声说:“这小子,又去找你,我已经答应他了,他还要去找你。”红玉说:“他找过你了?那他干嘛又找我。”杜强说:“他要再往下降,我没答应。”红玉笑了,“这个狡猾的家伙,不过他最近可能碰到了提拔的事,所以下了功夫,你要能帮就帮一下,他升迁了对我们不是坏事。”杜强恨恨地说:“这小子太贪心,为了讨好领导纯粹是狮子大开口,就差送他一套房子了。”红玉顺着说:“送就送吧,你也不是没这个实力,好赖这么多年的交情。”杜强睥睨红玉说: “你怎么这么卖力替他说话。”红玉狠狠打了杜强一拳,“再胡说打死你,你要不愿意算我没说。”杜强看红玉急了,笑着说: “哪能呢,老婆说话了,那是金口玉言,遵旨。”

自从失去第二个女儿以后,红玉的肚子仿佛一下子忘了自己的功能,再也没有接纳过红玉和杜强的结晶,统统把杜强要钻进去的小尾鱼都挡在了大门外,一副闭门谢客的样子。红玉几次上医院检查,除了身体虚弱以外一切正常,可就是肚腹平平。红玉为此还吃了好多中药,可是肚中的宫门依然紧闭,眼看自己又要老掉一岁,红玉心里急得跟猫爪子在抓似的。可是再急,宫门不开也没办法。

小灿的一句话提醒了红玉,她说一定是红玉打掉孩子得罪了送子娘娘。她俩为此偷偷找人算了卦,是小灿朋友的朋友推荐的,据说特别神。心急如焚的红玉,犹如落水之人,无论抓住什么都可能是救命稻草,所以她没有犹豫就跟小灿去了一趟。算卦的人跟小灿说的差不多。为了弥补自己的罪过,红玉又专门让杜强陪自己去了附近的庙中虔诚地给送子娘娘赔了罪,上了香,还捐了香火钱。红玉就盼着送子娘娘能早日原谅自己,再送一个孩子来。杜强为此磨叨她好几天,说她无事生非。

早也盼,晚也盼,办法也想尽了,可是红玉的肚子依然关门落锁。红玉的心犹如掉进了冰窖中,更后悔打掉孩子的事了,时常暗自掉泪,埋怨杜强出得馊主意。可是事情出了,悔青了肠子也没用。红玉憔悴下去,做事恍恍惚惚,一天炖肉竟把糖当做盐,弄得一锅肉只好倒掉。这些家常小事还好说,无非就是浪费一些东西。最要命的是,一天上班时,几个社区送过来的化验水红玉竟忘了贴上标签,等做完了她才发现,不得不跟采样的同事说尽了好话,才重新取样、重新做了一遍。红玉这样神情恍惚,一起的姐妹们私下里就有了议论。小灿几次提醒红玉,可是红玉心情不好的根子没有改变,错误还是频频发生。后来传到了领导耳中,从没有挨批评的红玉,被领导找去谈了好几次话。

红玉满肚子的委屈、怨气、怒火在单位忍着不能发,回到家中就全给了杜强,特别是做孩子的事,红玉只要说话就会提及此事,就像把杜强的小辫子攥在了手中,随时随地都要拽一把。刚开始杜强并没有把红玉的闹腾当回事,以为她发上几次火慢慢就会好;谁知红玉并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就如一个不定时的炸弹,稍不留神就会爆炸。总是小心翼翼的杜强也失去了耐心。特别是近段时间,杜强在琢磨一个投资项目。可是红玉总在家中让他不得安宁,他觉得自己每天真是烦死了,在公司要动脑子,回了家又不得安生。于是怀揣两团火的夫妻俩,把家中弄得狼烟一片。杜强不愿意回家,他怕回去看到红玉那哀怨的神情,怕听她沾满怨气的话语。杜强多次跟红玉说: “不要想那么多,孩子有就好,没有就算了。工作想干就干,不干就算了,反正也不指望你的工资养家。”如今的红玉,杜强说什么她都不领情。红玉想:你倒想得开,说要孩子的是你,说不要的也是你,怎么男人的想法就跟去市场买菜似的,买什么菜、买不买随时就可以更改,完全不管家中是不是需要。红玉可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人。

因为最近心情不好,小玉经常被放在妈妈家,孩子已经上初中了,正是青春期,叛逆得厉害,每次红玉去了,小玉就不给她好脸色。小玉跟姥姥说:“让我妈去要弟弟,看看最近他们闹得家中昼夜不安,弟弟有那么重要吗,他们眼中只有弟弟,我不做他们的女儿了。”红玉承认,自从他们蒙生了再要一个孩子的念头后就冷落了小玉,可是这能怨她吗,本想着是皆大欢喜的事情,结果却完全背道而驰了。她心里就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还系上了一个死死的疙瘩,怎么也解不开。如果当初不听杜强话,再要一个孩子;如果当初不听杜强的话,把那个女儿打掉;现在的生活就不会是这样。可是这世上什么都不缺,独独缺少如果,只有结果,虽然一字之差,但却相差万里。都是杜强惹的祸,不是他一连串的馊主意,怎么会这么鸡犬不宁呢。红玉把这一切都归到了杜强身上。

偏偏杜强生意最近特别忙,楼盘开市以来格外火爆。这人呀,事业顺利了,家中就来事了;如果家中平安了,事业肯定就有波折了;这是杜强多年品出来的。不过这次红玉怎么也过不去这道坎了,她就像陷进了一片沼泽地中,杜强越拉她,她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无奈的杜强只好借口生意忙减少回家,眼不见耳不听,心也不烦。杜强越不回家,红玉越火气大:你惹的事,一拍屁股跑了,躲清闲去了,把烦恼扔给我一人。红玉越想越气,干什么都没有了心情。

小灿劝她: “好了,别钻牛角尖了,这样也挺好,带个小孩子要累好几年呢,代价是用你的容颜换取她的长大,别跟自己过不去。”红玉也知道小灿说的有道理,为了自己好,可就是走不出来。

平时没事,红玉爱一个人逛街,她是那种心性很高的人,不愿叫同伴。红玉逛街买东西只要看着好,从不吝惜价钱,有了同伴,一个是要考虑同伴的喜好,另一个她这样花钱也怕刺激了同伴。

这天休息,红玉又独自走上了街头。不知不觉间,树叶已经开始飘落,黄了的、没有黄的都别无选择地被风胁迫做了流浪者,看着地上的落叶,想想自己的烦心事,红玉说不出是什么心情。肚子空了以后,心中就住进了一只小蚕,它每天都在悄没声息地吞吃着自己的好心情,吐出来的蚕丝再结成烦闷的网,怎样才能赶走它呢,红玉不知道。红玉无目的地走着,已经好久没有这样逛街了,开始是杜强生病,后来又忙着要孩子,自己的喜好不知不觉就扔掉了,关键是并没有换来开心快乐,而是弄出一大堆解不开的烦恼。

红玉正沿着人行道往前走着,无意中目光扫向十字路口,红绿灯下排起的长龙中,一个熟悉的车牌进入了视线。是黎兵的车,红玉拿出手机,电话里传出黎兵的声音,“老同学好啊。”红玉说:“好你个头,办完事升了官就把我忘了。”黎兵说:“哪敢啊,我最近忙,正说过几天去谢你呢。”红玉心生一念,大声问:“你在哪呀?”黎兵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正在外地出差呢,回去就找你好吧!”红玉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你往右边的李宁专卖店门前看,你在外地,说谎也不脸红。”电话里没声音了,过了一会儿,黎兵说:“你等我,马上到。”

坐在茶吧中,黎兵笑着说:“您老人家真是火眼金睛,什么事也瞒不住您的眼睛。”红玉的目光中仿佛有许多把刀子,扔向黎兵:“说谎张口就来!真服了你。”黎兵脸终于红了,为自己解嘲,“这就是男人也。”红玉说:“男人都像你,这个世界就完了。”黎兵狡黠地笑了一下,“我说的男人也包括杜强。”红玉瞪了他一眼,“去你的,我家杜强跟你不是一路人。”黎兵哈哈一笑说:“零部件都一样,怎么能说不一样呢。男人都是一样的,不信回家问问杜强他跟你撒过谎没有。”

晚上回家,红玉真的问了杜强。杜强没看红玉,“那小子说话你也信,你信他的话,哪天把你卖了。”

杜强一连好几天没有回家了,红玉打他电话,他总说在谈生意,要不就说去了其他城市,红玉知道他在躲自己!最近的家中总是冷屋子凉炕的,让人的心一晚上都热不过来。

红玉洗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一对小夫妻正在情意绵绵,红玉心里一阵热浪翻滚,杜强也不知去了哪里。忽然想起,他已经好久没有碰自己了。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懒得想那些事。记得杜强有几次深夜把手伸到她的胸前,都被她打掉了。

红玉心中的火越烧越旺,她拿起电话打出去,杜强的声音很快响起在耳边,“你睡吧,我今天恐怕回不去了,几个客户要唱歌呢。”红玉一下子把手机扔出好远,手机在地下打了几个滚,停在了门边的角落里,红玉鼓胀的心瞬间犹如被放了气的气球,软成了一片难看的塑料皮。该死的生意,该死的钱,该死的争吵,它们在不知不觉中跟她争夺,把杜强抢走了。

又是一个夕阳西沉之时,红玉打算去接女儿小玉,她要跟女儿好好亲热一下,把丢失的母女亲情找回来。风顺着车窗吹进来,把红玉的心吹得裂开了一条缝,哎,人生不如意的事真多,好在自己还有小玉,也许命运就是安排小玉来独占母爱的。杜强想要儿子没有错,自己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想要呢,做掉孩子的事,也不能全怨杜强。黎兵升了官,一定春风得意极了吧,人家想做的事,怎么就能做到呢?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就这么多磨难呢?红玉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脑子里真好像有一团乱麻,理不清楚不说,还纠缠的脑神经紊乱,做什么事都不在频道上。

忽然,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在红灯停车的间隙,红玉打开一看,是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西山别墅2号院中有秘密。看看号码很陌生,是谁发错了吧,这人可真有意思,这样机密的短信也能发错。红玉一边开车一边想。快到妈妈家楼下时,红玉心中突然动了一下,这条信息不是发错了,它跟自己有关,红玉一下子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使是发错的信息,也要去探究一下究竟有什么秘密呢。红玉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调转车头向西山别墅区开去。

西山别墅区,也是杜强开发的一个高档小区,当时杜强还向自己炫耀眼光独到呢,不过红玉虽然知道具体的位置,却从没有去过。她觉得那是杜强又一件商品,卖出去就好了,跟自己无关。看来现在跟自己有了联系。会是谁的秘密呢,要知道能住的起别墅的人绝非一般,如果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该不该告诉杜强,要是这个秘密的主人自己认识,怎么办好呢?

别墅区终于出现在眼前,高高的围墙挡住了红玉的视线,但是看看小区门口保安的认真劲,就知道这个小区的管理非同一般。红玉想开车进去,保安说不是本小区业主的车,必须要登记。红玉把头伸出车窗,目光越过保安走进院中,里面很安静,不像是住人的别墅区,倒像是博物馆,里面珍藏着不会炫耀的宝贵文物。红玉收回目光,心想登记不是暴露自己了。她把车停在路边,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虽然是晚饭时间,但进出的人和车辆并不多,2号楼就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这是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灰色的外墙,并不张扬,但是住得起这楼的人,里面一定错不了。红玉看到家中亮着灯,但不见有人影走动。也许是离得太远了吧。看了一会儿,红玉发现如果不开车进去,行人就不用登记,进进出出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没有登记。红玉看的脖子也酸了,便没了耐心,她只好回了家,小玉也没有接成。

不过,好奇心并没让红玉放下这件事,一连三天她一下班就驱车去西山别墅,虽然一无所获,但是被撩拨起来的好奇心让红玉欲罢不能。这次红玉把车停的远一些,要进去探究竟。门口的保安看到高扬着头的红玉没敢阻拦,红玉顺利走进小区。小区虽然占地面积大,但因为都是独立的别墅,住户少,所以显得很寂寞。中心区域的喷泉花园内,喷泉没有开,黄色的大灯和五颜六色的彩灯一起,给小花园披上了快乐的元素。一对夫妻在带着儿子玩,小男孩兴致特高地拿着一个小风车边跑边笑,小小的身影,一会儿是红色,一会儿是蓝色,就像一个小仙童。红玉一时看呆了,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直到那妈妈让孩子慢点,才把她拽回来。

从花园中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看向2号楼,灯光依然亮着,红玉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了,为了一条无名的短信,为了一条跟自己不知道有没有关系的短信。红玉笑着摇摇头,她决定回去了,她不想再玩了,没有什么结果,还耽误了自己和孩子的事。

红玉向大门走去,就在她最后一眼望向2号楼时,二楼阳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一下,她瞪大眼睛想再看看,人影已经看不到了。是杜强!红玉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脑子轰的一声响,她差点震得晕倒。就是杜强!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虽然只是一个身影,但她绝对没有看错,原来短信就是给自己的,是什么人发现的秘密呢?红玉顾不得多想,她在心中找了一万种理由,也许是在朋友家,也许他是给自己买的,没有提前告诉她,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也许是给女儿小玉留下的,屋中并没有别人。

镇静了一下狂跳不已的心,红玉拨通了杜强的电话,“你在哪里,我不舒服,能不能回来一下。”杜强说:“哎呀,我正好在外地陪一个客户,你不要紧吧,要不打电话让小灿陪你上医院。”红玉在心中大喊:我恨你,我恨男人!红玉对着手机愤怒地大喊:“不用,你看看楼外站着的是谁。”

“红玉,我求你了,别闹了好吗?”杜强央求着。红玉说:“好啊,我可以不闹,你把别墅里的妖精赶走,你不去我去。”杜强想拉红玉的胳臂,被甩掉了,“红玉,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你,唯独这条不行,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怎样我接受惩罚,但跟她没有关系。”红玉指着杜强的鼻子:“跟她没关系,你太可笑了。”杜强坐到沙发上,无奈地说:“红玉你冷静一下,我全告诉你吧,她已经快生了,我们做了B超,是个男孩,我希望你能手下留情,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如果离婚,我会让你下半生无忧,如果不离婚,我绝不会把你赶出家门。”红玉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吧,东宫西宫都有了,儿子也有了,多好啊!”

红玉躺倒在沙发上,家中静极了,灯光把红玉紧紧地包围着,红玉感觉到了冷,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冷,她的心正被这种冰冷一点点冻僵,心中流出的血液也是冰冷的,她整个人也在被一点一点冻僵。如果此时钻进杜强的怀中,她就不怕冷了,可是杜强的怀抱还属于自己吗?当初的热血沸腾,当初的激情澎湃,都像天空的云彩一样不知飘到了何方。红玉眼前不断出现她和杜强的身影。

那时他们多年轻啊,在红玉众多的追求者中,杜强的实力并不是最强的,可是红玉就看上了他,妈妈当时曾反对,可是红玉根不听,她也不知道自己看上了杜强什么,只知道自己喜欢这个个子高高的、不太爱在众同学面前张扬的男孩子。后来妈妈打听到,杜强家境不太好,父亲早逝,母亲是医院的护士,艰难地拉扯着他跟姐姐杜梅。可是这些根本没有成为她跟杜强的障碍,她义无反顾地跟他结了婚。最初的那段日子,他们过的好艰难啊,租住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屋内。特别是生女儿小玉时,正赶上杜强所在厂子倒闭,红玉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三口人,是妈妈总在接济红玉,才帮他们度过了难关。杜强曾发誓,一定要对红玉母女好。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呢,连发过的誓也可以不算数吗!红玉心里有个硕大的问号,这问号越来越粗大,就像一根会涨的钢筋,穿透了她的身心,然后她的思维就被这个问号牵引着,再也无法逃脱了。不是说,人发誓如果不算的话,是要受到惩罚吗?可是杜强为什么没有受惩罚呢?噢,对了,受惩罚了,杜强那次不是差点丢了性命吗,要不是自己的坚持,就没有了后面所有的事。难道救错了杜强。他危难的时候,自己舍了命相救,杜强知道自己的命是怎么被抢回来的,为什么还肯把一半分出去给别人呢。即使自己生不出男孩,不是还有小玉吗,财产就真的比什么都重要。红玉想的脑子都要炸了,也没有想通,她不想想通了。一切的一切都如肥皂泡,幻化出美丽后,就成了泡影。原来爱情和亲情真的不一样,一个时间久了,碰到问题会产生隔阂,这隔阂一旦有了,想要再融化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个是时间越久越加亲密,碰到矛盾双方都会想着去解决,然后冰雪融化,没有痕迹。她和杜强的爱情在时间面前,已经千疮百孔,只是自己傻的从没有认真想过,一直天真地把好久以前的患难夫妻当法宝,其实这患难夫妻,早就在他们各种各样的欲念中悄悄丢掉了,是谁先丢的呢,是自己,不对,自己一直没有忘记,没有忘记他们夫妻是怎样联手对付那些艰难的日子,没有忘记把当初的誓言牢记在心中、溶解在日子里。那就是杜强,没错就是他,他可能早就忘了当初的苦日子,早就忘了当初自己发过的誓。为了那该死的财产,他抛弃了曾经的一切。

一阵电话铃声,红玉接起电话。“红玉你在哪里?”是小灿,红玉强打起精神:“我在家里。”“红玉你和杜强怎么了,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劝劝你。”小灿在电话中着急地问。红玉压住内心一浪又一浪的委屈说:“没事,就是吵了两句。”小灿笑着打趣说:“怎么了患难夫妻也碰到新问题了,把什么都看淡一些,夫妻也就那么回事,别太较真了啊!那样会伤到自己,这都什么社会了。”红玉说:“放心吧,我知道。”

西山别墅是红玉的耻辱,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和杜强之间会竖起这样一座城堡,怎样才能炸掉它、推倒它,这让红玉整晚上都睡不着,神情更加恍惚了,就连妈妈一连打了几次电话,说发现小玉半夜在哭,都没有让她转移注意力,这期间由于工作中不断出错,领导暂时停止了她的工作,她待岗了。小灿无数次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红玉的嘴就像上了锁,什么也不说,弄得小灿以为还是因为做掉孩子的事,直埋怨她小题大做,没完没了。红玉不想跟任何人说,包括自己最好的朋友,她觉得这种耻辱是难以启齿的。这么多年无论生活多么艰辛,她都没有在同事面前丢掉过自己的自信和优雅,即使整个世界坍塌了,只要杜强跟自己在一起,前面就一定充满美好。如今杜强遭人抢夺,颜面尽失不说,跟谁说了有用呢,徒增他人的笑料而已。

为了抢回杜强,红玉去了西山别墅,她想去找那个女的,求她放过杜强,不行就鱼死网破、跟她硬拼,反正说什么也不能让沙子在自己的眼中站稳脚跟。可是当她再出现在西山别墅2号楼时,保安告诉她,这里最近已经没人住了。杜强太了解她了,根本不给她们见面的机会。想在这座城市中另谋住所,对房地产商杜强来说,那真是易如反掌。现在红玉就是想找人打架,想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根本也找不到对手,就如一个准备好的拳击手,上了场才发现根本找不到进攻的目标。红玉到公司,求杜强回家,杜强不再跟她说什么,用沉默抗拒她,红玉怕公司的人笑话,怕成为人们八卦的话题,行为上不敢太张扬了,憋屈地快要疯了。

“黎兵你来我家一下,尽快!”红玉在电话中近乎命令地说。

进了门的黎兵吓了一跳,短短的十几天,红玉一下子苍老的让人难以置信,大大的眼睛中布满了血丝,黑色眼圈清晰可见,总是精致盘于脑后的头发,无精打采地披散在肩头。黎兵心头一紧,把红玉抱在了怀中。“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你为什么不跟我说?”红玉抖动着身子质问黎兵。黎兵一边为她擦着泪水,一边说:“红玉你冷静点,这种事,我就是知道了,怎么跟你说,我都暗示你好几次了,你就是不往那上边想。后来我没有办法,才给你发短信的。”“啊,短信是你发的!”红玉挣脱黎兵的怀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黎兵有些忿忿地说:“我知道杜强有苦衷,自己的事业做得大做得好,想要一个男孩,今后继承家业,这本无可厚非,可是他不该这样对你,从你们结婚到现在,你是怎样对他的,我全看在了眼里。我是看不下去了,才告诉你的。”红玉知道黎兵的心思,她完全可以接受黎兵,可是红玉不想那样糟蹋自己,如今的男人在她心中已经没有了可信度,一个杜强就已经让她的血液凝固如冰了。

红玉来到婆婆家,这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杜强的妈妈总不希望儿子的家庭就这样散了吧,婆婆如果出面,她和杜强还有希望。虽然自己和婆婆的关系这么多年始终是不冷不热的,但为了一家人,红玉觉得婆婆会向着她的。想不到婆婆很冷静,并没有红玉想象的震惊和愤怒,红玉只记住了她的一句话——那是个男孩,红玉知道一切都没有希望了,所有的一切都破灭了,她知道了什么是万念俱灰,她知道了什么是绝望。

把车停好,一边往家走,红玉一边抬头望望天空,月亮像一个准备出嫁的新娘,把自己藏到了云的后面。云朵真是变化莫测,它能把月亮藏起来。突然天空中出现了杜强的身影,红玉刚要喊,却看到杜强身后还有一个女子,她挺着大大的肚子,微笑着依偎在杜强身边,仿佛在向自己示威。杜强的怀里,是属于自己的,怎么能容得她人,红玉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她伸出手去,想把她推开,瞬间女子和杜强全消失了。红玉脸上全是冰冷的泪。

她爱杜强,杜强是她的,是她和小玉的全部,她不能没有杜强,但是到现在红玉才明白,其实在这么多年的生活中,金钱、欲望、观念等等好多看不到的手,一直都在跟她抢杜强,她既没有防备又是单枪匹马,还一直信奉着什么患难夫妻,真是傻得可笑。红玉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冻得越缩越小,并且在胸腔中东一头西一头的撞着,找不到原来的位置了。

冻僵的红玉,去看了女儿小玉,去看了妈妈、爸爸,甚至还去了哥哥家,红玉面带微笑,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妈妈关切地问她:“没事吧,要想开些,管他呢,男人跑几年,岁数大了,就会回来。”红玉很认真的点着头,仿佛她都记住了,也懂了。

天气很好,太阳还没有出来,街上的行人不多,只有一些早起晨练的人。红玉站在高高的楼顶,感觉自己离天空是那么近,仿佛伸手就能摸到那软软的白云,白云在天空多好啊,自由自在没有家,也不需要家,没有家也就没有了烦恼。一想到自己也能变成白云,红玉笑了一下,她在心中喊:杜强、小玉、黎兵,我走了,我把一切烦恼和不快乐都留下了,从今天开始,我甩掉所有的包袱,我要长上翅膀像白云一样自由去飞了。

红玉的尸体是晨练的人发现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从22层跳下生还的可能性为零。半年后,杜强又一次做了新郞,他如愿以偿有了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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