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谢灵运诗文的儒学意蕴*
2014-03-20赵锋
赵 锋
(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与传媒系,安徽亳州236800)
谢灵运生活的时代正是玄、佛兴起,儒学式微的年代,在这一文化背景下,学界多关注玄、佛对谢氏诗文的影响,而忽略儒学与其诗文的关系。白居易《读谢灵运诗》:“谢公才廓落,与世不相遇。壮志郁不用,须有所泄处。泄为山水诗,逸韵谐奇趣。”从社会环境和诗人儒家入世情感互动的角度分析了谢灵运诗文的创作动因,沿着这条思路,我们不难发现,在谢灵运的文学思想和创作中,时时可见儒学思想的牵绊。在门阀世家出身的谢灵运身上可以看到传统文人的那种儒学人格,在其诗文作品中时时可见儒家的经文典故,而儒家的情性观、山水观更是支撑起了其诗文独特的审美意境。因此,笔者拟从三个方面说明儒学对谢灵运诗歌创作的影响,力图对其诗文创作动因作一深层次的考量。
一、谢灵运儒学人格的凸显及表现
隋代王通在《文中子·中说》提到“谢灵运,小人哉!其文傲,君子则谨”;清代方东树《昭昧詹言》中也说谢灵运“行身博而无检,奢态纵恣,多愆礼度”。这些评价都是从儒家政教角度对谢灵运进行的具有代表性的否定。再加之其曾寄养于天师教徒钱塘杜明师家的背景,后期又与佛教发生渊源,其人格多受玄佛思想影响,而少受儒家浸染的认识已得到学界的普遍认同。其实,在谢灵运的头脑中,儒家思想也是有的,只不过没有玄佛思想那么浓厚。
(一)谢氏家族的儒学传统
周宣王之时的谢氏远祖申伯受封于谢,其后代子孙以国为氏。谢家从曹魏时即为官宦之家,到两晋时发展为显赫的高门望族。据郝丙衡《谢氏世系表》载:
谢氏自谢裒以来,历晋、宋、齐、梁、陈五代、十世,二百余年,身有国封者四人,官至司徒、太保、太傅、大都督者三人,特进,卫将军、持节都督者五人,侍中、散骑常侍、尚书令、仆射尚书、中书监令、光禄大夫、太子詹事者十人,刺史、太守、内史、相长史等三十人,尚公主者三人,女为皇后者一人,王妃者二人,有文学者不下十人[1]。
由此看来,谢氏家族长期处于权力的中心,显赫一时。而著名学者钱穆也曾说过:
一个大门第,绝非全赖于外在权势与财力,而能保持盈达于数百年之久;更非清虚与奢汰,所能使闺门雍睦,子弟循谨,维护此门户于不衰。当时极重家教门风,孝弟妇德,皆从两汉儒学传来[2]。
由此看来,世家大族要想维系自己的门第,就需要一定的文化支撑,这个文化就是“重家教门风,孝弟妇德”的儒家文化,“儒学是世家大族文化的本质特征”[3]。
如具体到个人,据《晋书·谢鲲传》记载,谢氏先辈“以儒素显”。谢衡官居国子博士、国子祭酒,精通儒家礼学。谢鲲在谢氏家族的发展中确立了玄儒兼治的家学风范。谢尚居家,能恪守儒家孝悌之道。
(二)谢灵运的儒学生命观与入世观
“一个氏族被虚幻成大的生命体;爵禄的世袭又强化了传宗接代的观念,形成了一个纵向的生命链”[4],在谢氏宗族以玄为表,以儒为里家风的背景下,谢灵运把自己的生命融入到家族生命之中,借此来追寻生命的不朽,是情理之中的事。
谢灵运在第一次隐居故乡始宁时,曾写下《述祖德二首》,其一为:
序曰:太元中。王父龛定淮南。负荷世业。专主隆人。逮贤相徂谢。君子道消。拂衣蕃岳,考卜东山。事同乐生之时,志期范蠡之举。
达人贵自我,高情属天云。兼抱济物性,而不缨垢氛。段生藩魏国,展季救鲁民。弦高犒晋师,仲连却秦军。临组乍不绁,对圭宁肯分。惠物辞所赏,励志故绝人。苕苕历千载,遥遥播清尘。清尘竟谁嗣,明哲垂经纶。委讲辍道论,改服康世屯。屯难既云康,尊主隆斯民。
诗人将祖父谢玄和段干木、季展等历史人物并论,谢玄平时以玄学清谈为务,而一旦国家危急,则立刻奔赴国难。既然“王父”“负荷世业”,那么在谢灵运心目中,“尊主隆斯民”便是自己的分内事了。
在儒学宗族生命观的影响下,谢灵运选择了积极入世。为此,他做过三次努力。第一次是义熙二年任刘毅记事参军,为时七年。但其间并未受到重用,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政治才能。第二次是刘裕即位后,任太子左卫率。这时他与对太子刘义符构成威胁的庐陵王义真交好,义真“云得志之日,以灵运、延之为宰相,慧琳为西豫州都督”[5]。第三次是应文帝召入朝,皇帝两次征召,范泰写信说服,终于唤醒谢灵运的期望,又一次出仕。
谢灵运的远大抱负在其诗文中也有迹可求。《永初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发都》、“李牧愧长袖,郄克惭躧步。良时不见遗,丑状不成恶。”李牧、郄克虽有生理缺陷,却功勋卓著,而自己的抱负却迟迟不能实现。义熙十三年写的《撰征赋》、永嘉太守任上写的《白石岩下径行田》、元嘉五年写的《劝伐河北书》等,都表现了他济世的强烈愿望。
当然,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三次积极入世都以失败而告终,让他发出《彭城宫中直感岁暮》中“晚暮悲独坐,鸣鶗歇春兰”的感慨。不过,不管他的抱负有没有实现,我们都必须承认,儒家的入世精神对其行事和诗文创作有着不小的影响,这也使其儒学人格得以凸显。
二、从用典情况看儒家经典对谢灵运诗文的影响
大量用典是谢灵运诗文的一大特点,今人对谢氏用典的研究也颇为深入。韩国学者李光哲《谢氏用典之探析》详尽统计了谢灵运诗歌的用典来源,发现谢诗用《诗经》典故最多[6]209;刘育霞、孙力平《论谢灵运山水诗用典的特色及意义》从艺术技巧的角度探讨了谢灵运的用典情况,并从中得出谢灵运思想为儒道并用的结论[7];李雁《谢灵运研究》从语言学的角度考察谢氏用典,并认为其诗文中“三玄”语词的大量出现说明了其创作较多的受到玄风的影响[8]。这些研究给笔者的启示是:如果从谢灵运诗文用典情况方面进行考察,亦可证儒学对谢氏诗文创作有着积极影响。
(一)谢灵运用典的来源和频率
根据谢灵运不同时期的作品,有研究者做过统计,谢氏引用儒家经典多达340余次,其中仅对《诗经》的引用达133次,引用《周易》85次;其引用道家经典达140余次,其中引用《庄子》100余次。据此得出“谢灵运对儒家、道家经典相当熟悉,对《周易》、《诗经》尤其精熟”[9]的结论。
目前,在谢氏用典研究方面更为学界认可的李光哲先生指出:“灵运用典,经史子集,无所不用。以使用次数之频率多少而言,依次为:《诗经》《楚辞》《庄子》《易》。”[6]209李光哲最后的结论为:
思想方面,灵运用了很多儒家经典(《周易》、《论语》、《左传》、《尚书》等)、道家经典(《老子》、《庄子》等)及佛典,清楚地显示其思想的来源是儒、道、佛三家的思想。同时又受到以儒、道融合而道家为主的魏晋玄学思想的影响,所以灵运思想可以说是以道家为主,在诗中用典方面亦可以明显看出这种倾向,即“三玄”的典故最多。并且引用诸史书中的人物故实,以呈现其思想[6]211-212。
田海风和李光哲的结论略有不同,但都肯定了谢氏用典较多出自儒家这一事实。
(二)儒家经典对谢灵运诗文的影响
通过分析谢灵运诗文中引用儒家经典的情况,大致可以得出下面几点结论:
第一,谢灵运对儒家经典《周易》、《论语》、《左传》、《尚书》等的引用,展示了其对儒家经典较为娴熟的运用技巧。另外,谢灵运用典有时儒道融合,那么上面建立在谢诗某句对儒典某句征引一次的统计结果的有效性就降低了,也就是说谢灵运诗文用典在更大程度上受到了儒家经典的影响。
第二,研究者一般把谢灵运山水诗的写作归纳成叙事——写景——说理的模式,而我们发现他的用典一般集中在诗歌的中部靠前位置和结尾两句或四句。中部靠前位置一般援引儒家经典来叙事,结尾两句或四句一般引用道家经典来说理,而中间写景部分为了使语言清新则很少使用典故。由此可以推测谢氏在对待具体事务时的思考方式受儒学浸淫之深,而结尾的用典则只是玄言的尾巴。
第三,谢灵运用典有时并不局限于儒典字面的意义,而是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出来,“谓如己意而与事合”[10]。如《初发石首城》“白珪尚可磨,斯言易为淄”句,前句是谢灵运将《诗经·抑》“白珪之玷,尚可磨也”两句揉为一句;后句是将《抑》中的“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和《论语·阳货》中“不曰白乎,涅而不缁”两个典故糅合为一句。表达出诬陷之词使人有口难辩的无奈。《从游京口北固应诏》“皇心美阳泽,万象咸光昭”句即是诗人消化了原典而折射出自己的色彩。这种不局限于原典的用法使用典的随意性增大,更适合表达诗人的情感。当然,这种情感既包括小我情感世界的牵动,也体现了对待社会人生的思索。当他不能很好地解决自我本体与社会群体之间的紧张关系时,就只有寄情山水了。这无疑也促成了其诗文儒道兼通旨趣的形成。
三、谢灵运儒学文艺观指导下的诗文创作
诗是美的化身,是诗人运用自身的审美素养所制作的艺术产品。一首成功的诗歌,其主题内容必然具备崇高纯正之美,其审美对象必定能给人以审美的愉悦。元嘉文学的巨子——谢灵运,将诗文的境界,自“人世”引入“自然”,物我、形神交融于一体,寓情于景,情自景出,自是有其诗味。如果我们了解了儒学对谢氏诗文主题内容确定和意象选用的积极影响,则可证儒学对谢灵运诗文审美意境的建构有重要作用。
(一)儒学情性观与谢灵运诗文主题内容的建构
魏晋南朝时期,儒家经学的思想统治地位解除,思想活跃,此时诗赋欲丽“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11]14。文学创作追求文字之华美,与技巧之细腻。不过,魏晋南朝文人对文学作品抒情、娱情功能的强调,并没有完全脱离对儒学情性观的继承。
《礼记·礼运》:“人者,天地之心也。……礼仪以为器,人情以为田,四灵以为畜。”在儒家看来,人是万物之灵,而人情又是灵中之灵。那么什么是人情呢?即《礼运》篇所说“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情又从何处而来,再衍生出何物?《郭店楚墓竹简·语丛二》简1—4说:“情生于性,礼生于情,严生于礼,敬生于严……”性、情、礼三者关系可见一斑。儒家所重视的情,又如何来体现呢?《郭店楚墓竹简·语丛四》简1:“言以词,情以旧(久)。非言不雠,非德亡复。”前一句即是说言语以得体之词而无危,情以持久而显其真。可见语言在传情达意时所扮演的重要角色。而从后一句来看,“情”与“德”又密切相连。通过上面的叙述我们可以看到,先秦儒家重情,但又将情与礼、情与德紧密联系起来。
两汉独尊儒术,先秦儒学中礼对情的制约作用被放大,而言辞的传情达意功能也受到经学的限制。而此时的扬雄则独树一帜,遥接先秦,在《太玄》中说:“文以见乎质,辞以睹乎情,观其施辞,则其心之所欲者见矣。”强调了言辞对情感的表达作用。不过,在两汉文学依附于儒学的大背景下,扬雄也认为人的喜、怒、乐、悲、惧五种情感和仁、义、礼、智、信五种品德相对应,人的情感是应该受到礼的节制的。
魏晋时期,文士们继承了先秦儒家重视情感的文学创作特征。如曹植《七启》说:“夫辩言之艳,能使穷泽生流,枯木发荣。庶感灵而激神,况近在乎人情。”张华《与何邵诗》其二说:“是用感嘉贶,写心出中诚。发篇虽温丽,无乃违其情。”陶渊明《乞食》说:“情欣新知欢,言咏遂赋诗。”傅玄《水龟铭》说:“润彼玄墨,染此弱翰。申情写意,经纬群言。”此期文士对文学抒情性的重视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儒学情性观的复归。
到了东晋,玄言时代到来,诗歌重“理”,文章“平典似《道德论》”。而谢灵运的诗文创作则继承了魏晋初期的传统,重抒情言志。正如其在《山居赋》中所说的“诗以言志,赋以敷陈”。他十分明确儒家文艺观指导下的诗文的作用,而在他的山水文学作品中,也体现了其抒情言志的风格。例如《白石岩下径行田》:“小邑居易贫,灾年民无生。知浅惧不周,爱深忧在情。”体现了谢灵运在灾年之中,作为父母官的他对灾民的同情和忧虑,也表达出自己想改善老百姓生活的政治愿望。
如果说谢灵运对老百姓的同情只是一时的怜悯的话,那么他在诗文中所流露的对亲人和朋友的感情则是非常真诚的。如写给谢瞻的《答中书》一诗:
伊昔昆弟,敦好闾里。我暨我友,均尚同耻。仰仪前修,绸缪儒史。亦有暇日,啸歌宴喜。……凄凄离人,惋乖悼己。企伫好音,倾渴行李。矧乃良朋,贻我琼玘。久要既笃,平生盈耳。申复情言,欣叹互起。何用托诚,寄之吾子。
诗人回首当年乌衣之游时兄弟云集的热闹场面,如今大家却天南海北,思念之情言及诗表,亲情感人至深。而另一首《庐陵王墓下作》则表现了他对友情的珍重:
晓月发云阳,落日次朱方。含凄泛广川,洒泪眺连岗。眷言怀君子,沉痛结中肠。道消结愤懑,运开申悲凉。神期恒若在,德音初不忘。徂谢易永久,松柏森已行。延州协心许,楚老惜兰芳。解剑竟何及,抚坟徒自伤。平生疑若人,通蔽互相妨。理感深情恸,定非识所将。脆促良可哀,夭枉特兼常。一随往化灭,安用空名扬?举声泣已洒,长叹不成章。
庐陵王乃宋武帝子刘义真,谢灵运与之要好。这一首诗是动了感情的,未至墓前,便已含悲;已至墓前,解剑洒泪。诗人对这位不幸遇害的少年王子,对这位情真意切的昔日友人,“长叹不成章”,令人读之伤怀。
在谢诗中,除了表达对人与人之间情感的珍重,还抒发了自己怀才不遇的悲愤之情。如《过始宁墅》:
束发怀耿介,逐物遂推迁。违志似如昨,二纪及兹年。缁磷谢清旷,疲薾惭贞坚。拙疾相倚薄,还得静者便。剖竹守沧海,枉帆过旧山。山行穷登顿,水涉尽洄沿。岩峭岭稠叠,洲萦渚连绵。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葺宇临回江,筑观基曾巅。挥手告乡曲,三载期旋归。且为树枌槚,无令孤愿言。
全诗分三个层次,第一层表达自己的心志,第二次正写过旧宅,理旧居。最后一层表明一旦任满,将隐遁故山的愿望。作者在诗中运用对比的手法,发出了对自身遭遇的不平之音。
谢灵运是一位具有豪迈气概和寂寞情怀的诗人,他借诗文抒发了或喜或悲的多重情感。从上面的论述可以发现,谢氏诗文的重抒情特点受到了先秦以来儒学情性观的影响。
(二)儒学山水观与谢灵运诗文山水意象的选用
谢灵运是第一位大力创作山水诗的诗人,然而山水意识并不是从谢灵运才有。在儒家经典《论语》《孟子》《荀子》等作品中,有着丰富的山水意识。在儒家看来,既然人内在的情感可以和品德想比附,那么外在的山水当然也可以和人的品格修养紧密相连。《周易·蹇卦》象曰:“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意思是山上有水,是蹇难的卦象,如果想除难,就要修德。山与水卦象的措置中,体现了反身修德的道德要求。《论语·雍也》“子曰:‘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山水给人的愉悦功能,而《孟子·告子上》:“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更是用水来比喻人性善恶、民心向背。《孟子·尽心上》:“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将水和“善言”对举,反映了其对语言的重视。晋人李轨“水满坎而后进,人学博而后仕。”[12]将水流的先河后海比附人博学后仕的渐进性,其实是对先秦儒家山水意识的继承。
受先秦两汉儒家山水观和万方多难时代背景的影响,魏晋南朝士人开始强调山水的政治寓义。如《世说新语·言语》:“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勠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将山河的改变和国家的兴亡联系了起来。而陶渊明《拟古诗》其九称:“种桑长江边,三年望当采。枝条始欲茂,忽值山河改。柯叶自摧折,根株浮沧海。……”也将山河的政治寓意引入诗中。
山河有了它的政治寓意,慢慢的儒家建功与素退的意识也逐渐渗透进诗歌山水意象之中。《抱朴子·外篇·逸民》:“在朝者,陈力以秉事;山林者循德以厉贪浊,殊途同归,俱人臣也。……夫山之金玉,水之珠贝,虽不在府库之中,不给朝夕之用,然皆君之财也。退士不居肉食之列,亦犹山水之物也,岂非国有乎?”出仕则尽忠,退隐则砥砺德行,这正是儒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进处意识的集中反映。
就进处意识对诗歌的影响来看,谢灵运山水诗在精神寄托和山水意象的表现方面达到了充分的融合。如《登池上楼》: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狥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此诗表现了谢灵运因遭排挤,称病归山的情景。这里有孤芳自赏的情调,政治失意的牢骚,进退不得的苦闷。谢灵运由儒家入世观到独善其身心态的转换,由山水意象所赋予的情感蕴涵很好地展现出来,这也折射出儒家进取意识与山水观的结合。当然,像《登池上楼》这样通过山水意象客观上表现出诗人儒家进取意识的诗还很多,由于在前面探讨谢灵运儒学生命观时已有所涉及,故不再赘述。
总之,在有着深厚儒学传统的门阀世族中成长起来的谢灵运,不仅熟读儒家经典,精通儒家典故,他的诗文创作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儒学文艺观的影响。儒学对谢灵运诗文创作的影响,值得作更深层次的探讨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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