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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寿州志》记载论寿春镇居民的观念

2014-03-20郭福亮

安徽开放大学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寿州

郭福亮

(聊城大学 运河学研究院,山东 聊城 252000)

春秋末年晏子使楚,与楚王机辩,道出千古名言“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指出淮河南北文化差异的客观存在。唐宋以降,淮河成为公认的南北文化的界线,虽然明代官方科举取士以长江为界,长江成为官方规定的南北界线,但是现代地理学兴起后,淮河-秦岭成为公认的南北自然地理的分界线,实际上也是人文地理的分界线。秦岭-淮河以南和长江以北地区,成为文化互动的前沿,南北文化在此交流碰撞、互动变迁,形成了具有过渡性、多元性、融合性的“文化走廊”,但南北居民观念并不因秦岭-淮河的分割而具有绝对异质性,因此从历史文献的角度研究此“文化走廊”居民的观念结构,用以推进此文化走廊的文化生态建设,对我们研究“南北”两个文化圈有所裨益。

寿春镇“控扼淮颍,襟带江沱,为西北至要枢,东南之屏蔽……东连三吴之富,南引荆汝之利,北接梁宋,平途不过七百,西援陈许,水路不出千里,外有江湖之阻,内有淮肥之固,龙泉之陂,粮田万顷”[1],历史上,为水路交通交汇之处,商业发达,地理位置重要,为兵家必争之地。寿春曾作为楚国的国都名“寿郢”,因楚国在此灭亡,世人又多称“楚尾”。淮南王刘安曾被封于此,在城西北的八公山上炼丹,传说得道成仙,留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故事。公元197年,袁术以寿春为都,国号仲家,史称“仲家皇帝”,现在位于安徽省六安市寿县,是当地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属于第二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

寿春古属寿州部分,因此关于寿春的旧志多为州志,记载寿春的旧志明代前有《寿阳记》《九江寿春记》《淮南记》《寿春图经》等,现均散佚,后志中略有引述。明代有弘治《寿州志》,今已不存,后志序中有所提及。嘉靖二十九年庚戌(1551)栗永禄纂修《寿州志》,今有浙江宁波天一阁藏本。后“州志残缺,重为修辑”[1]210,万历五年(1577)庄桐又纂《寿州志》,但该志未传,目前所见方志目录中也无记载。清朝,我国编撰方志的事业达到顶峰,寿县在清代共编撰方志四部:顺治乙未(1655)李大升、陈邦简纂《顺治寿州志》;乾隆三十二年(1767)席芑、张肇扬纂修《乾隆寿州志》;道光九年(1829)朱士达、乔载繇纂《寿州志》;光绪年间曾道唯、葛荫南纂《光绪寿州志》。上述州志记载了寿春的历史沿革、山川物产、名宦士绅、贞孝烈女、风土人情,对寿春镇居民观念变迁也多记述。

《寿州图经》记载:当地人“其俗尚武,稍习文辞,务俭勤农,知慕孝行”[1]22。《寿州图经》不知何人撰写,据《中国古方志考》记载:“图经之名,仿于东汉,至唐宋遂成为地方志通称……宋代修《太平寰宇记》时多有参考唐代及以前图经”[2]。南朝梁萧统编著《文选》时,多引《雍州图经》《宣城郡图经》,而《雍州图经》在隋朝时佚散,但所注所引各条,皆言地理,而未及人物。《寿州图经》亦属此种地理书,成书时间也当在宋代以前。同时,古人编写方志一般按照时间先后列举各朝地理志对风俗的记载,将《寿州图经》置于《太平寰宇记》前,可见《寿州图经》应成书于北宋前。《寿州图经》记载当时寿春地居民尚武习俗,居民稍习文辞,文化事业不是太繁盛,生活中撙节勤劳。当地民风刚劲,与历史上战乱不已有关,当地居民多习武术,清朝一代,当地就有武举人160余名[3],而习武没有考取武举人者更多。他们遇有战争,可保家护院,另可施展拳脚,获得功名,一些武士平时没事则“民风犷悍,带牛佩犊之风,白昼横行于市中”[4],滋扰闹事,令地方官非常头疼。甚至在科举考试时,一些考生之间常常因争夺旅店等发生争夺。每到考试时,各地考生奔赴州城,但是城小、房舍少,拥挤不堪,考生之间往往因住宿发生争执,本地人“恃有客主之形势不相下,轻则口角,重则逞凶”[1]127。当然,寿州历史上也不乏孝子孝女。唐代董邵南曾隐居于此,白天外出种田或砍柴,晚上则勤奋读书,侍奉父母,孝义闻名乡里,“盖孝于当时者先生也,感于后人者里人也;先生之孝成于千载之上,里人之思感于千载之下”[5]261,其至孝通灵,格及禽兽。据说董邵南家饲养的母狗外出觅食,家中的母鸡帮助母狗哺其狗崽,“家有狗乳出求食,鸡来哺其儿,啄啄庭中拾虫蚁,哺之不食鸣声悲,彷徨踯躅久不去”[5]261,后人为纪念董邵南,将其隐居的地方,改为“隐贤”。与董邵南同时期的乡人李兴,也因孝行闻名乡里。李兴的父亲得重病后,卧床不起,李兴割肉奉父,《新唐书》载:“父被恶疾,岁月就亟,兴自刃骨肉,假托馈献,父老病已不能啖,宿而死,兴号呼抚臆,口鼻垂血,捧土就坟,坟左作小庐,蒙以苫茨,伏匿其中,扶服顿踊,昼夜哭诉,孝诚幽达,神为见异,庐上产紫芝、白芝,庐中醴泉涌”[6]。柳宗元为李兴作《孝门铭》上呈皇上,时人立碑颂扬,祠于乡贤祠。

北宋太平年间《太平寰宇记》记载:当地“山川风气刚劲,故习俗尚朴,民力耕桑,性率真直,人尚节义,其食粳稻,其衣布”[1]22,此时,寿春当地风俗与《寿州图经》记载变化不是太大,从另一侧面也可推断《寿州图经》编写年代离《太平寰宇记》编写年代不远。古镇人尚节义,公元前223年,秦军攻占楚都寿春,俘虏了楚王负刍,楚国灭亡。但是作为楚国的遗民,他们表现出极大的爱国热情,纷纷将他们居住的村落改为“郢”,用以纪念楚国。五代十国时期,寿春属南唐所辖,南唐靖淮军节度使刘仁赡奉命在此镇守,后周一直想吞并南唐,寿春镇则是后周征伐南唐的首取之地,而此时南唐气数已尽,军队节节败退,但刘仁赡仍“知其不可而为之”拒不投降,得知其子试图投降的举动后,更是“辕门斩子”留下千古悲怆。太平天国时期,团练出身的苗沛霖两次攻陷寿春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当时“寿之人,独能见危授命,多气节之士,即下至妇人、孺子、乡曲、市井之徒,亦莫不徒手冒白刃,相持于倾危之中,慷慨激烈,蹈死不辱”[1]106。

后成书于南宋理宗嘉熙三年(1239年)的《方舆胜览》记载寿春:“俗慕学问,才产文武”[1]22,此时寿春当地居民已经由稍习文辞变迁为仰慕学问,当地文臣武将辈出。古镇人俗慕学问,才产文武,州学、书院、社学、私塾等教育机构发达。唐朝时,当地即建有孔庙,祭祀孔子。随后建立州学,为朝廷培养人才。寿州州学唐代设学官一人,助教一人,有学生二十人左右。元时,州学规模扩大,设安丰路学正一名,儒学、蒙古学、医学、阴阳学各科教授一人,并设寿春县儒学教谕一员;明清时,置学正,并置训导、教谕辅佐学正。明代寿春建有淮南书院、涌泉书院、循礼书院。寿春除公学外,还有许多百姓集资兴办的私塾、义学、社学。

明正统、弘治年间修的志书记载:“山川风气刚劲,故习俗直朴,民力耕桑,少戆无文”。《嘉靖寿州志》记载“其民质实,力穑而勤,江表尝恃其人,以扼兵冲”[5]28,并记录此句为马祖常所评论。查马祖常,生于元世祖至元十六年(宋祥兴二年,1279年),卒于惠宗至元四年(1338年),历任翰林直学士、礼部尚书、参议中书省事、江南行台中丞、御史中丞、枢密副使等职,曾在淮南构筑别业,名石田山房,教授四书五经,寿州学宫修建时,曾做碑记。《寿州孔子庙碑记》部分碑文为:“泰定元年(1324年),东平岳复,经历安丰路事,相路学孔子庙皆不称,思所以大而新之,告其长属,罔不乐成大者,割财小者,奏力咸出名姓,以来就功。二年(1325年),总管拜降君上谒庙,又先发帑入会钱,遣学正及生员二人,作雅乐、诸品于吴中。于是安丰路学祠,事先圣先师庙位,乐器秩有序列矣”[1]103。“安丰,楚东境,州来之郊,其土广沃,其物阜大,其民质实,力穑而勤,宋失国南播,江表尝恃其人,以拒兵冲,故百年间人俗犷悍,当是时,虽有聪明俊秀之资,生于其乡,无师以传业,无友以讲习,士固不得称于世,岂非吾侪之罪哉”[1]103。概览以上碑文我们可知,《寿州志》所记马祖常对寿州的评价,实为引用教授官许士渊所评价,此时的寿春人勤劳质实,但由于当地处兵家要冲之地,百年间战争不断,文化传承受到影响,以至于出现无师传业的局面。

嘉靖朝将寿州地区的风俗进行了分类综合,“曰孝行,曰节义,曰质朴,固可嘉也,而曰勇悍,曰轻生,曰好争,亦可恻也”。历经康雍乾三朝修成的《江南通志》记载:“淮南着美,风流所被,文词并兴”[4]86,此时寿春承平已久,人民安居乐业,文教兴盛,名流辈出,文风逐渐形成。以至于到了清乾隆中期,当时编写的寿州志记载,当时的旧家大族子弟多以读书为业,农民多勤奋耕田,商业也渐渐发展起来。寿春城内的大户人家以寿州孙氏(孙家鼐家族)为代表,孙氏祖先教育族人勤于读书,科举取仕、光宗耀祖,在有清一代孙氏通过读书至少有8人进士及第,出仕为官者更是多达百人,孙家鼐兄弟五人更是“一门三进士,五子四登科”,孙氏家族发展达到顶峰,俗称“孙半城”,更重要的是孙氏走向中国历史舞台,成为影响近代中国进程的一支重要力量。

朱士达在《道光寿州志》自序中写道,“寿民悍而喜争斗,一言不合则投箸而起,常失之强”,“民风犷悍,带牛佩牍之风白昼横行都市中”,其民风劲悍的原因,“魏以扬州治寿春,晋、宋、齐、北魏以来,割据纷更,莫不以寿春为重镇,则其地尚武健,家习弓刀盖有自已”。针对寿地民风犷悍,寿州知州朱士达为了移风易俗,改善民风,下令“禁民之带刀而嬉者,又谕锻工之私造兵器者”[4]1,而使风气有所改善,“未逾年而其风稍稍衰矣。”但居民观念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具有相对独立性和自发性,其发展和变迁必然会表现出一种历史惯性。寿春居民的观念在历史的长河中,虽有变化,但是当地“劲悍”的民风并没有完全改变。民国时期史料记载“寿州淮南之地,人多躁急,剽悍勇敢,轻进取,地气使之然也”[7]。

文中根据《寿州志》记载论述了历史上寿春镇居民观念,这些观念虽有变迁,但也表现出一定的文化固守,甚至在今天一些观念仍影响居民生活,潜意识中发挥作用。当然,现阶段网络、大众传媒的普及,信息的快速传播,居民素质的提高,商业的发达,流动人口的增多,社会阶层的重新分化整合,政府政策的引导,西方价值观念的冲击,都对当地居民观念变迁带来了机遇和挑战,我们应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为当地营造良好的文化生态,促进当地社会发展。

[1] 〔清〕曾道唯,葛荫南.光绪寿州志[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32.

[2] 张国淦.中国古方志考[M].北京:中华书局,1962:2-3.

[3] 寿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寿县志[M].合肥:黄山书社,1996:686.

[4] 〔清〕朱士达.道光寿州志[M]//复旦大学图书馆藏稀见方志丛刊:第25册.北京:国家图书出版社,2010:1.

[5] 〔明〕栗永禄.嘉靖寿州志[M].上海:上海古籍书店,1963:52.

[6] 〔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5589.

[7] 鲁迅.北人与南人:上[M].北京:中国人事出版社,199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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