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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镜记》的艺术特色分析

2014-03-20

外语与翻译 2014年3期
关键词:唐传奇小说

(琼州学院人文社科学院,海南三亚,572022)

唐传奇的出现为我国古代文言小说的发展输入了新鲜的血液,更是有力地促进了我国文言小说走向成熟。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提到:“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1]不可否认,唐传奇在一定程度上承袭了汉魏六朝“志人、志怪“小说谈鬼说怪式的创作内容,但同时它又在创作意识、内容篇幅、语言表达、艺术手法等方面有所创新和突破。

作为唐传奇的开篇之作,王度《古镜记》具有不可替代的特殊价值和意义,在唐传奇发展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汪辟疆在《唐人小说》中指出:“古今小说纪镜异者,此为大观矣。其事有无,姑无论。即观其侈陈灵异,辞旨诙诡,后人模拟,汗流莫及。上承六朝志怪之余风,下开有唐藻丽之新体。洵唐人小说之开山也。”[2]对《古镜记》的艺术特色和承上启下的过渡作用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古镜记》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在我国小说史上划上了绚烂一笔。

一、一物二主的叙事视角

《古镜记》以一面古镜为主线,以手持这一物件的两个主人公王度和王绩所遭遇的一系列事件构成全篇。故事的开头即以王度“以师礼事”隋汾阴侯生获古镜而娓娓叙出,古镜的出场即带有几分神秘却不显突兀,究其原因有二:一是故事开篇即交代赠镜之人汾阴侯生乃天下奇士,二是故事所描绘古镜的外形颇为奇异独特。这样一个本身就让人浮想联翩的线索的存在足以引起读者的兴趣,而行文中不落窠臼的俩叙事主人公方式更是让人耳目一新。“作为一种叙事框架,小说的艺术模式有其自己的结构,而这个结构本身又总是通过一定的建构活动而实现的,其中心是:在小说中由谁来讲故事。”[3]作品的叙事主体一般情况下是围绕一个主人公的所见所闻所感而进行,两个主人公的叙事方式通常也是限定在一男一女同步的范畴之内,鲜少见有作品前面和后面的主人公不一致的情况,这在以往小说中实属罕见。《古镜记》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讲述的是王度持有古镜斩妖除魔,后半部分则讲述的是王度之弟王绩持有古镜降妖捉怪,让一个中心意象在两个主人公之间游走,故事主人公在第一人称叙事和第三人称叙事的角色更改中自由替换,作品仅“以镜归,谓度曰”六字即从王度为主人公的故事讲述过渡到了以王绩为主人公的故事讲述,极为自然,让人不得不感叹作者的用笔之妙,而这样一种新鲜的叙事方式也使得整个小说故事情节离奇曲折引人入胜而又不失温情。

二、串联并行的叙事场景

小说围绕古镜这一中心向四周辐射形成独立的小故事,场景的转换很快,河东、长安、芮城、河北道、嵩山、颖水、宋汴、江南、浙江、江西等地均成为故事发生的地点。叙事场次的转换快,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一个故事结束立刻进入另一个故事,有点甚至是聊聊数字即结束,这在王绩游江南发生敛云退兽的故事叙述中尤为明显,小说以“忽暗云覆水,黑风波涌”引出,又以“携镜上舟”过渡,随即“风云四敛,波涛遂息。须臾之间,达济天堑”。丰富的场次转换,无论是入世或者上山下海的出世之行,无不沿着时间的轨道推进变化,场景与场景之间转变过渡得非常快,完全以满足故事发生所需为前提,一个故事有一个场景,每一个场景又是作为一个独立故事发生的对应空间,值得一提的是,这种使用旅程化的结构和叙事方式的写作与后世《西游记》《镜花缘》等游记体的写作方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三、蒙太奇式的情节跳跃

《古镜记》中讲述了十多个稀奇古怪的故事,这些小故事并列而成为一个统一的作品,快速地实现着从一个场景到另一个场景的转换,而每一个独立的故事篇幅不长,显现出跳跃式的存在,有斩杀妖孽,有治病救人,有平定怒涛,有驱逐猛兽及与日月辉暗映衬等不同的故事,天灾人祸轮番上演,故事情节各有侧重,新奇不一。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时间、不同地点,不同的故事情节被作者有机地组织在一起,最终有所选择地构成一篇反映一定的社会生活和思想感情,使得小说中的降妖除魔过程产生了连贯、对比、联想、衬托、悬念等联系,很好地抓住了读者的眼球,促使让读者自发地紧跟着作者的笔触走。整个作品可以说无章可循,故事与故事之间缺乏必然的联系,甚至在结构的安排上给人些许突兀之感,然而作品又没有跳出整体的圆融性,小说又紧紧围绕古镜这一中心意象的奇异之处,才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独立的小故事,随着故事情节被不断的丰富、拓展、推进,构成了一个让读者无限想象的艺术空间。《古镜记》情节的跳跃力度很大,但是又能非常顺畅、生动,富有感染力并且调动读者的联想,引起读者的兴趣,从而让读者清晰且流畅的感知小说叙述流程的每一个环节和细节。《古镜记》中情节与情节之间的关联仅靠时间点联系,而在内容上彼此独立,蒙太奇式的情节跳跃让人目不暇接,对丰富传奇小说的故事情节、凸显作品的创作主旨、提升作品的整体可读性都有着很大帮助,也对后世叙事详尽、情节生动的传奇作品有很大的启发。

四、诙谐幽默的语言艺术

《古镜记》是一篇文言文小说,全篇4 600多字,句式以四言和五言为主,亦无甚生僻之字,阅读琅琅上口,作品通俗易懂。《古镜记》严格的遵循以时间为串绳,围绕古镜这一中心意象,展现出一个个独立的小故事,情节的跳跃性很大,并没有给人疲倦之感,反倒让人有仔细阅读的欲望,这不得不归功于作品语言的轻松活泼。可以说诙谐幽默的语言艺术是该篇的一大亮点,具体表现有三:一是另辟蹊径的假象冲突。如大业七年,王度在长乐坡遇见一女婢名鹦鹉,王度疑其精魅,正在读者思忖此“鹦鹉”是否就是“鹦鹉精”时,作品给出的答案却是“千岁狐狸”,而且居然是一个在世间生存很被动的狐狸精,完全一改以往小说笔下狡黠多谋的狐狸精形象,让人为之莞尔。二是精怪名号的趣味性。如宋汴主人张琦家的女子患病,开镜照之后,女子痛喊“戴冠郎被杀”,然所谓“戴冠郎”却原是家里生养的七八岁大雄鸡。另有丰城县仓督李敬慎家的三女遭魁病,人莫能识,持镜人阁照之,三女所叫“我婿也”竟是肥硕的黄鼠狼和大老鼠。这一切着实让人大笑之余不禁感慨世人在那个黑暗的世界仿若被蒙上了双眼,是人是妖,孰是孰非,已难分辨。三是细节的描写倍添诙谐感。历数小说中出现的精怪有狐狸精、巨蛇精、镜精、龟精、猿精、蚊精、鸡精、鼠精,对这些精怪的外貌描写非常细致传神,滑稽味十足,原本是虚拟之物在作品中呈现出活灵活现之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作品中被除妖的对象千奇百怪,有化为人身而被世人粗暴对待被迫到处逃亡的千岁狐狸,有与人谈坐久而露出端倪被照射出原形的龟精和猿精,也有迫害女子并让她们沉沦而不自知的鼠精等等,而除妖的过程干净利索又不失诙谐趣味。

五、乌托邦式的理想世界

王度大约生活在隋文帝开皇初期至唐高祖武德年间,出生于一个文化氛围浓厚且自身一众兄弟造诣颇高的家庭。然而王度在经历了由于隋炀帝的荒淫无度导致隋王朝迅速走向分崩离析飘摇没落,面对时局动荡,文人特有的敏感加速了他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作品中他也借劝阻弟弟远行指出“今天下向乱,盗贼充斥,欲安之乎?”,一个“乱”字道出了作者对时局的悲愤,压抑的情感需要宣泄、排遣,于是一个乌托邦的理想世界在他的笔下诞生了。

在这个理想的世界里,作者面对黑暗势力,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而是化作正义之身,摇身一变成为降妖除魔、驱病治邪的勇者,没有丝毫畏惧,上山下海,扬善惩恶,容不得肖鼠之辈、妖魔鬼怪兴风作浪,无所不尽其能,力图把世界的污浊化为澄清。主人公手持宝镜,挡住去路的狂涛沸水也顿时化为“明朗彻底、风云四敛、波涛遂息”,更别提那虫鸟怪兽,也莫不是“熊鸟奔骇”“ 鼋鼍散走”,一个又一个故事纷纷上演,每一个故事都可以看作是作者对隋末社会乱象的揭示。古镜遇到的对手越来越强大,民众从思想上和行为上也呈现出被这样一些外在事物控制的状态,这也从一定程度上揭示了隋末越来越黑暗的现状和愈演愈激烈的动荡局势。然而在作者笔下这个虚拟的空间里,我们也可以看到作者明辨是非的态度,知道化身婢女的狐狸的不幸遭遇后,怜悯她并给予她体面的去世,而对魅惑芮城、祸害百姓的蛇精、致使张琦家女子患病的老鸡和丰城县仓督李敬慎家三女闹魁病的老鼠绝不手软,不姑息纵容。与其说《古镜记》是忧时伤世、悲天悯人的文人士子在国运衰微、江河日下的动乱末世发出的绝望叹息,还不如说这是作者在他的乌托邦世界里自由驰骋,发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铮铮之音的美好愿望。

《古镜记》开创了小说叙事结构的变化和故事情节描写比重加大的滥觞,“有意为小说”的创作模式显现,使得唐传奇在产生初期已表现出与六朝志怪小说迥异的创作风格,进入了中国古代小说以记事为主向以记人为主转移的的过渡阶段。尽管形式上尚不成熟,但是小说的光怪陆离的场景,曲折离奇的情节,诙谐幽默的语言,为唐传奇的发展开了个好头,同时也对后世游记体小说的产生提供了很好的借鉴。

[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2]汪辟疆.唐人小说[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3]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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