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恨水《金粉世家》“女人”概念隐喻认知探究

曾贝宁　缪博英

摘 要：按照认知语言学的观点，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修辞手段和简单的语言产物，更是人类思维的重要手段。根据Lakoff的概念隐喻理论，人们借助熟悉的具体概念建立始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构建陌生的抽象概念。本文以张恨水《金粉世家》为文本，归纳分析小说中关于“女人”的隐喻。通过剖析隐喻构建的过程，可以发现大多数始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具有负面特点。这也侧面揭示了在中国旧时代下，普通大众对“女人”的理解带有很深的偏见。

关键词：概念隐喻；《金粉世家》；女人

中图分类号：I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4）01-0181-02

一、引言

哪里有语言，哪里就有隐喻，可以说，语言中的隐喻随处可见，具有很大的普遍性和渗透性。自古代希腊罗马时期，隐喻就引起西方学者们的注意。然而直到20世纪下半叶，认知语言学研究的崛起才使得隐喻不再被作为一种语言修辞手段和一种简单的语言产物，而是作为一种思维、经验和行为方式。1980年，Lakoff与Johnson（1980）合撰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标志着隐喻研究进入了一个新时代。在书中，他们用大量的英语隐喻例子来证明语言与隐喻认知结构之间的相关性。他们指出隐喻是以人类的经验为基础，通过隐喻映射（某一始源域模型的结构映射到一个目标域模型的结构），认识和表达世界经验的一种普遍方式。施喻者出于表达自己个体诸种思想、观点、判断和情感的需要，从自身所特有的视角观察世界、透视世界并表征世界，形诸于语言的，常常就是隐喻。

“女人”是一个复杂的抽象概念，纵观以往中外研究，涉及“女人”这一隐喻研究的文献少之又少。本文以《金粉世家》为语料，以概念隐喻为理论基础，从认知语言学的视角出发，分析小说中“女人”的隐喻构建过程，通过文学作品反映出中国文化背景下，人们对于“女人”这一抽象概念的理解。

二、《金粉世家》中“女人”隐喻

《金粉世家》是张恨水以一个豪门弃妇为贯穿线索，描写了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平民女子冷清秋与国务总理金铨的小儿子金燕西从恋爱、结婚到婚变、出走的悲剧过程。通过仔细阅读，共抽取26句关于女人的隐喻，经过深入分析这26句中的隐喻始源域与目标域，剖析隐喻构建过程。

（一）女人是花

古往今来，“女人是花”这一隐喻广泛大量出现在文学作品和日常交际中。其主要原因是“女人”与“花”许多相似之处。首先，花朵是美丽的象征，漂亮的女人拥有如花般美丽的外表。例如：

（1）一看夫人穿了那种艳装，伸出粉搏玉琢的胳膊来扶那朵花。

（2）许多人给我捧场不过是看莲花，吃莲子，要吃莲子苦心的人恐怕没有。

其次，通常人们会用不同花朵的来比喻不同性格气质的女人。例如：

（3）你翩翩浊世致佳公子，用得着这一朵解语之花。

（4）野草闲花突来空引怨。

（5）芝兰能独秀饮泣吞声。

除此之外，还可通过花开花败的过程来构建女人的一生：初生的女婴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花朵绽放则代表成熟的女人，花开结果则是女人孕育下一代，花朵凋零便与女人年老色衰有相似之处。这一点在小说中明确体现出来：

（6）一个少奶奶要添孩子，这是开花结实，自然的道理。

（二）女人是动物

在文学作品中，“女人”通常与外表漂亮，性子柔弱的动物相相联系。例如：

（7）那也是一只天鹅。

（8）两个艳若蝴蝶的女傧相。

（9）就只见翠姨这只花蝴蝶子。

（10）莺嗔燕咤娇妾屈家翁。

龙凤是中国汉族民族的图腾，凤作为一种依附于龙的动物存在于中国神话中。人们通常以龙喻男人，以凤喻女人，体现女人对男人的依附。这一点也可以在小说中体现：

（11）屡数奇珍量珠羡求凤。

（三）女人是玩具

在这一隐喻中，女人被男人玩弄，在感情中处于不平等地位，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现状被清晰描绘出来。

（12）人家不高兴，看你是个讨厌虫，高兴呢，也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

（13）把女人当玩物，你们男子都是这一样的心思。

（14）但是你们女子自己愿作玩物，就怪不得男子玩弄你们了。

（15）这话可又说回来了，像那些女子，本来也是以娱乐品自居的。

从以上例句可以看出在封建社会中，不仅男人把女人看作一种消遣玩乐的物品，连女人也以“男人的玩物”自居，女人地位卑微凸显出来。

（四）女人是交易品

实际上，“女人是交易品”这一隐喻是“婚姻是交易”这一更大的概念隐喻的子隐喻。

（16）那个月子便不觉得他太浪费，只觉得待人殷勤，终于是让他买了这颗心。

（17）结果是卖了身子来受人家的奚落。

女人在婚姻这桩交易中只是一个货物，夫家在这场交易中是买家，这桩生意一旦谈拢了，女人就将身子和下半辈子一并交到夫家手中。买入货物是为了满足买家的需求，女人则是为了满足夫家的各种需求。一旦嫁为他人妇，女人就不得不依附与男人，想尽办法满足男人各方面需求，从而获得男性的欣赏和青睐。

（五）女人是囚犯

这一隐喻，将始源域“囚犯”映射到目标域“女人”，从而体现出女人被束缚被压抑，求自由不得的境遇。

（18）这样的富贵日子，也如同穿了浑身的锦绣，带了一面重枷。

这一例句体现身处豪门的女人饱受无形的压抑束缚，求自由不得，这难以言表的痛苦成了她身上重重的枷锁，锁住这位豪门怨妇。

（六）女人是妖精

在这一隐喻中，张恨水将“女人”和“妖精”两个认知域联系起来是基于以下原因：首先，这里的妖精大多指的是狐狸精，一种专靠美艳的外表迷惑勾引男人的妖精。女人和狐狸精一样靠妖媚的外表施计使男人臣服于她的裙下。其次，这种面容姣好勾引男人的女人和妖精一样，都是其他女人深恶痛绝的。因此这一隐喻，大多是贬义的。endprint

（19）又是哪个妖精女人陪着你？

（20）这种女人，不免有几分妖气。

（七）女人是低贱货

长久以来，女人在男权社会中一直处于很低的社会地位，饱受性别歧视。“女子是低贱货”这一子隐喻突出体现了这一社会特点。

（21）她冷笑一声道：“好贱货！一下子偷拐我家的不少。”

（22）男子汉都是这样，爱那女子，便当着天神顶在头上。有一天不爱了，就看成臭狗屎，把她当脚下泥来踩。

在第一个例子中，作者将“贱货”映射到目标域——三姨太翠姨。既体现小妾地位低下又表明这类女子本性卑劣，专门偷偏男人钱财。第二个例句将女子与脚下泥联系起来，体现女子一旦失宠便毫无地位一文不值。

（八）女人是装饰品

在这一隐喻中，始源域指的是贵重而精美的摆设或者饰品。将始源域与目标域“女人”联系起来主要基于以下两点原因：首先，目标域和始源域具有相似的外观。

（23）她越发显的皮肤粉雕玉琢。

（24）她这一颗明珠，不是金家人藏得住的。

（25）如今讲曲线美，她的两条玉脚是最要紧的部分。

其次，女人与始源域具有相似的内部特征。

（26）面子上尽管和我们谦逊，心里怕有点笑我们是个绣花枕哩。

始源域“绣花枕”拥有美丽的外表，而里面却是包着稻草。女人正如绣花枕，徒有靓丽外表却毫无学识。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人们看中女人的美貌与柔弱。因此，女人常与贵重而精美的工艺品或饰品相联系，暴露出世人认为女子徒有其表，仅供男人评头论足，消受享用的命运

通过分析小说中“女人”隐喻构建过程，不难发现，不同的始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过程具有以下几点特点：（1）地位低下，毫无价值；（2）徒有其表，受人利用；（3）毫无自由，饱受束缚。

三、结语

隐喻的本质就是通过始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用一件事和经验来理解和经历一件事和经验。始源域往往是人们所熟悉的具体概念，目标域则是人们陌生的抽象概念。张恨水在《金粉世家》中使用了许多独特的关于“女人”隐喻。通过使用动物、花和装饰品等人们熟悉的具体物品来构建女人这一抽象概念。本文通过对“女人”隐喻分析归纳，总结其隐喻映射过程，深入剖析“女人”隐喻构建过程，得出大多数始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具有负面特点。这也侧面揭示了在中国旧时代下，普通大众对“女人”的理解带有很深的偏见。

参考文献：

〔1〕王文斌.隐喻的认知构建与解读[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95.

〔2〕Lakiff， G.&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 [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3〕鲁雅乔.张爱玲《传奇》中“女人”的认知隐喻探析[M].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2，30（1）：62-69.

（责任编辑 徐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