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新疆形象的历史叙事与建构
2014-03-18熊建军
熊建军
(石河子大学 文学艺术学院,新疆 石河子832000)
在中国古代史上,清朝前并无新疆这一概念,在各种文献中,叙述者常把它与“西域”相对应。本研究中所涉及的西域之政治、经济、文化、民族诸问题,均指目前学术界较为一致的看法,亦即狭义的西域概念:玉门关、阳关以西至天山南麓的古西域诸国。所涉因要保持与史料之一致而超出狭义之西域者,其目的不外为研究行文之便,因此本研究有时可能交替使用这两个概念,如无特别说明,则“西域”与“新疆”两个概念在本文中所指大致相同。
一、天朝心态视角下的历史叙事
本文主要立足于官修正史及其研究文献,希望通过文献的梳理来把握历代史官笔下的有关新疆的描述,而历代史书上关于西域的描述大多出于《西域传》以及其它与西域少数民族有关的传、记等。需要指出的是,所有的史书记载都不是建立在传播西域形象的基础上的,或者说所有的记载都无法得到一个真实的西域形象,它是历代统治者为了宣扬自己的文治武功而进行的有选择性的表达,也正是这种有选择性的表达和相对单一的视角决定了“新疆形象”的偏差。或者可以说,在西域问题上,历代史书编纂者因为各种原因,对材料的剪裁与取舍实质上不是建立在“秉笔直书”的史笔基础上,而是建立在“天朝心态”的框架下。也就是说,关于西域形象的表达,是立足于中原封建礼制秩序下的俯视,在历朝历代的记述中,我们很难见到仰视,充其量可以见到绝少的平视。而这种视角直接导致了历朝历代关于新疆的描述最终形成一种惯例。
西域的历史叙述没有一个可供确定的时间点。正史之前的先秦典籍诸如《尚书》、《逸周书》、《山海经》、《穆天子传》(虽然学界关于上述诸籍成书时间仍争讼不断,但笔者为行文方便,以描述时代为限将其定为先秦以远)等已经出现了流沙、大荒、火山、昆仑等有关新疆地理物产之记载。但这些记载因为不能确切地认定为信史,而且往往也只是片言只语,对于了解新疆形象并无多大帮助。而依正史作为分析文献,《史记》算是开先河者。《史记》中与西域相涉的篇章主要包括《大宛列传》、《匈奴列传》两篇。《大宛列传》所载之“西域”实际上是张骞首次使西的一个较为模糊的记载:“骞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传闻其旁大国五六,具为天子言之。”[1]3160司马迁这篇传记关于西域风物人情的记述并不详尽,甚至可以用简单来形容,但是张骞的此次西使奠定了天朝经略西域之政治基础大概是少有人否定的。因为张骞东归后向汉武帝提出了经营西域的宏图大略:“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且诚得之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偏于四海。”[1]3166“这一策略根本上符合所谓大一统理念(六合之内,皇帝之土,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它不仅被汉武帝接受,而且深刻地影响了两汉魏晋南北朝对西域的经营。‘来远人,致殊俗’从此成为西域经营的最重要内容,也成了各史‘西域传’编者认知和阐述的轴心”[2]。也就是说,西域相对真实的印象始于张骞西使,不过此次出使并没有让更多的人具体了解到新疆的风物人情,汉武帝更多的是从张骞之描述来想象新疆,从而期待远人来朝的宏大场面的出现。也正是这种想象改变了治者的想法,在这种对西域特有兴趣的左右下,我们看到最初关于西域的表达,一些内质的因素诸如文化、宗教、习俗等等并不多,很多关于这方面的记述只是星星点点零散地躺在史书的各个角落。它们的缺失直接导致了中原人对新疆认知的偏差,经过历朝历代的积淀,最终表像成了真相,成了新疆印象,而这一印象的形成就历史描述来看,主要基于两个方面:一个是政治军事视角,一个是物质占有欲望。政治军事视角方面,在历代统治者的眼里,新疆是一个能协同御敌但又是离开天朝的“远方”,弃用两难。物质占有欲望方面,新疆对于中原来说是一个有殊物而欲得的宝地,统治者的态度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1]2544。
说到天朝心态,非为上层统治者如此,这在当时社会各阶层或许已成共识,因为即便求真求佛的玄奘也有意无意地表达了这种心态。《大唐西域记》记载了玄奘自己求经的过程,同时也在表达出一种大唐盛世、我朝威武的自大。该书作为一部历史地理文献,关于今天新疆的描述并不占主要部分,但是作者“推表山川,考采境壤,详国俗之刚柔,系水土之风气,动静无常,取舍不同,事难穷尽,非可仰说”[1]1033的纪实手法值得关注,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的“中原”心态更值得关注。
《大唐西域记》关于新疆的记录主要有阿耆尼国(今新疆焉耆)、屈支国(今库车)、跋禄迦国(今阿克苏)、乌铩国(今英吉沙、莎车)、佉沙国(今疏勒),斫句迦国(今叶城)、瞿萨旦那国(今于田)、尼坏城(今民丰)等地,其中还略提高昌、大流沙(塔克拉玛干沙漠)、且末故城、楼兰等地。记述虽简明扼要,但不难发现西域的山川境壤及国俗民风之一斑。
玄奘出高昌故地,先至阿耆尼国:“泉流交带,引水为田,土宜糜、黍、宿麦、香枣、葡萄、梨、柰诸果。气序和畅,风俗质直”[3]48。当时阿国虽“四面据山,道险易守”,但是四季气候温和,舒畅宜人,一片田园胜景。其国人风情则是:“王,其国人也,勇而寡略,好自称伐,国无纲纪,法不整肃。”[3]48阿耆尼之后的屈支国则“宜糜麦,有粳稻,出蒲萄、石榴,多梨、柰、桃杏。土产黄金、铜、铁、铅、锡。气序和,风俗质”[3]54。除了对自然物产的描述外,玄奘对屈支国的政治统治、民族个性与风情亦稍有所及:“王,屈支种也。智谋寡昧,迫于强臣。”[3]54而跋禄迦国在“土宜、气序、风俗、文字、法则同屈支国”。乌铩国则是“土地沃壤,稼穑殷盛,林树郁茂,花果具繁……气序和,风雨顺,俗寡礼仪,人性刚犷,多诡诈,少廉耻”[3]999。佉沙国则:“多沙碛,少壤土,稼穑殷盛,花果繁茂……气候和畅,风雨顺序,人性犷暴,俗多诡诈,礼义轻薄,学艺肤浅……”[3]995
《大唐西域记》所述诸国,民风治国或异,但自然物产与气候大致不差,而其中所述的“千泉”(今吉尔吉斯斯坦)之地,虽非今之新疆所辖,但其所绘与我们所认识的吉国相去何止万里:“水土沃润,林树扶疏,暮春之月,杂花若绮”[3]995。玄奘之笔与史家之笔相较有所变化,这大概与其“截此芜辞,采其实录”的行文原则有关。可是其所谓“智谋寡昧”,“勇而寡略”,“国无纲纪、法不整肃”,“礼义轻薄”等结论显然受到了中原文化与汉文化的影响,以中原规则来衡量西域诸国人之行为,以唐之纲纪律法来界定西域诸国之政治统治,这依然是天朝心态的流露,玄奘的《进西域表》曰:“伏惟陛下握纪乘时,提衡范物。刳舟弦木,威天下而济群生。鳌足芦灰,堙方舆而补圆盖。曜武经于七德,阐文教于十伦。”[3]1120玄奘虽求真经于西土,但是却对王主赞扬不减,恭敬有加,对西域则以天朝视角去关注,说明玄奘的“自我中心”观念业已形成。
二、政治联姻话语表达下的远方
翻开历史的卷轴,中原与西域开始交往起于汉代武帝之时。据《史记·大宛列传》记载:“大宛之迹,见自张骞。张骞,汉中人,建元中为郎,是时天子问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月氏遁逃而长怨匈奴,无与攻击之。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因欲通使。”[1]3157显然,那时候西域各国征伐,月氏因不敌匈奴而无奈逃遁,此时的汉朝也正与匈奴交恶,于是为寻找战略盟友遣张骞西使,这也是西域诸国与汉联盟之始。与汉使到达西域不同,西域各国使节抵达中原感观上则大为不同,当他们立足中原,眼前豁然开朗,见到了一个“人众富厚”的天朝大国形象。《史记》记载:“乌孙使既见汉人众富厚,归报其国,其国乃益重汉。”[1]3169在这样的基础上,强弱之势立分,而汉之天朝心态毕露无遗。《史记·大宛列传》中的那段“炫富”的描绘很有趣:“是时上方数巡狩海上,乃悉从外国客,大都、多人则过之,散财帛以赏赐,厚具以饶给之,以览示汉富厚矣。”[1]3173这种炫富心态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为了让“外国客”有一种“见汉之广大,倾骇之”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汉朝统治者那儿是美好的,帝王矗立中原而四顾,苍茫云水间,都是敬仰的随众。
《史记》之后,《汉书》亦然。《汉书》牵涉西域的主要篇章是《张骞李广利传》和《西域传》。因《匈奴传》对西域仅稍有提及,故在此不作分析。
《汉书·张骞李广利传》与《史记·大宛列传》文字大同小异,而《汉书·西域传》是对西域的地理方位、民俗文化概略介绍的第一篇史传文,具有重要的分析价值。从《西域传》中不难看出,张骞始开西域之迹的背景是当时“汉兴至于孝武,事征四夷,广威德”[4]3928。史中所述也大抵为西域诸国与汉之争斗角力。而在班固视角下,西域诸国的地理位置则多以“长安”为起点,向西延展,而其中西域之文化民风绝少提及,这种看似地理方位的表述,实际上是一种文化上的“汉族起点论”或者“汉族中心论”。《汉书·西域传》记载宣帝时,匈奴日逐王叛单于,“将众来降,获鄯善以西使者郑吉迎之,既至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吉为安远侯”[4]3873-3874。归德者,归附于德政也,安远,使远方安抚也。这种心态对于西域而言其实是很明确的,那就是四顾雄视天下的霸王之资。也正是这样的态度,让西域诸国与汉朝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德,咸乐内属”[4]3930。显然,汉朝之于西域在威在德,在威主要是威加匈奴而及于四方,保西域诸国平安,德则是服远人,致殊俗。可以肯定,有汉一代,通西域之目的在政治为结盟,渴望西域之国最终成为“思汉威德,咸乐内属”,“愿请属都护”的一种状态,这种状态的心理支撑实际上就是天朝心态。也就是说,新疆在有汉一代已经开始作为一个天朝心态下的“他者”形象存在,而建构这种形象的起点是一个使者,一个中原的“汉使”。《汉书》关于西域的描述较之《史记》虽有了很大区别,但本质上依然将西域视为一个具有明显政治意味的符号,此时西域之于汉代的关系已经暗含着一种中心与边缘的概念。班固“去阳关……里”,“去长安……里”的表述虽不能绝对地判断其中心话语方式,但其后的“思汉威德,咸乐内属”则是汉朝渴望得到的结果。也就是说,汉代以降,西域与中原的关系逐渐从周穆王与西王母那种较为平等的关系转变为一种属国关系,而这也是新疆融入中原之始。
汉代虽将西域视为一个具有明显政治意味的符号,但其“统领诸国的都护在政治上的主要目的是防止匈奴势力及于这些地方,保护以西诸国与汉之间的交通贸易安全,并不追求从这些地方征取过重税物的经济上的利益,也不过多干预当地之实际政治”[5]。这种较为松散的属国关系在当时显然更容易被西域诸国认可。不过我们必须认识到,当时汉虽领属诸国,但与匈奴之苛敛诛求有大不同,也正是这种不同,导致西域大国如莎车、于阗之属“数遣使置质于汉,愿请属都护”[4]3930。汉文帝之时,中原统治者也清楚不能单以威权让远人归附,必加以德行,使其自愿通好。这也为自汉而下的中央诸朝处理民族关系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方法。但是我们必须看到,这种方法在历史上只是末节而非主流,统治者更多的是选择了威权手段使西域诸国得以归顺和臣服,这种手段的利弊是显而易见的。
三、用无博弈中的丝绸之路
如果说天朝心态是统治者的对西域的统治基调的话,那我们也应该注意到,政治之下,不废经济。其时,统治者的心里很清楚:“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统帅与之进退,与汉隔绝,道里又远,得知不为益,弃之不为损。威德在我,无取于彼”[4]3930。这恐怕是汉朝部分统治者的一种心态,西域对于“我”而言不过是“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的有用无用关系。得之则为保证“殊方异物,四面而至”[1]3928。弃之则是因为国力不济,道里悠远,无甚用处。在这样一种政治思想指导下,西域与中原多次通绝互易。西汉之末,“王莽篡位,贬易侯王,由是西域怨叛,与中国遂绝,并复役属匈奴”[6]。东汉复兴,“自建武至于延光,西域三绝三通”。导致三绝三通的主要原因恐与东汉政权对待西域诸国的“用无”政策不无关系。因为西域地处边远,防守至为不便,领属西域的目的相对简单。所以随着国力渐弱,关于是否仍屯田西域的争论风行于朝,《后汉书·梁慬传》记载了龟兹吏人领兵围攻龟兹,戍守梁慬大破反兵之事。而这次事变,也导致了朝廷内部的争论:“道路尚隔,檄书不通。岁余,朝廷忧之,公卿议者,以为西域阻远,数有背叛,吏士屯田,其费无已。永初元年,遂罢都护”[6]。显然,一种基于有用无用的西域视角因着国力减弱在政治家的脑海游弋。历经魏晋、隋唐之际,随着突厥帝国日渐式微,唐朝对塔里木盆地的重新统治成为可能,即便在盛大的唐朝,西域是否有用依然是朝野争论的焦点。魏征曾谏于上曰:“陛下即位,高昌最先朝谒。俄以掠商胡,遏贡献,故王诛加焉。文泰死,罪止矣。扶其人,立其子,伐罪吊民,道也。今利其土。屯守常千人,屯士数年一易,办装资,离亲戚,不十年陇右且空。陛下终不得高昌圭粒咫帛助中国费,所谓散有用事无用。”[7]太宗不纳魏征之议,改西昌州为西州,更置安西都护府。时黄门侍郎褚遂良与魏征同谏,认为“河西为我腹心。高昌他人手足也。何耗中华事无用”[7]?从魏征、褚遂良的政治观点不难看出,“有用与无用”,“我心腹与他人手足”是朝野关于西域的观点。也就是说,有唐一代,即便是一些精明的政治家也未将西域之地纳入到有意识控制中,而这种态度的出现与西域偏远耗财耗人不无关系。这种观点实际上一直影响着历朝历代对新疆的统治,以迄于今。宋代因国力孱弱,无力西进,元代蒙古族实现了对新疆的统治,明清两代是新疆民族分布格局的确立时期,而关于新疆统治,至清乾隆始定天山南北。虽定天山,但统治者仍以稳定为主、理民为辅的用无思想为统领,所以就有“新抚之地,关于军政者多,故中央所简派之官吏,只有将军大臣等武员,而无直接理民之文吏”[8]547的统治思想。这一做法依然是前所述治疆态度的延续,而这种延续也决定了清统治者治疆的目的:“新疆初僻,以屯务为最要,其理事大臣,率量期轮替。粮务则由陕甘总督酌委道员同知以下,照西藏驻防之例,三年更代。且将军得量地繁简,随时设官,恒无定额,至光绪时改建行省,始稍稍与内地之组织趋于一致矣”[8]549。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中央政府与新疆回、准二部且战且和,势成拉锯,准部因中央政府路途遥远,兵之不竞因此屡入其庭,如入无人之境。中央政府则欲以怀柔之策,而这一切都因为“准地辽远,我往则我师徒劳,彼来则彼师受困,惟当诱致邀屯,是为万万之策”[8]843。时至清代,统治者依然采取的是“量地繁简,随时设官,恒无定额”的因用设官方式,依然把新疆看做一个隶属于中央但较为松散的区域。其管理方式与内地大为不同。而这种不同,从实质上表现出对于新疆的“鸡肋”观,所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也有人清楚地认识到新疆战略地位的重要:“新疆东捍长城,北蔽蒙古,南连卫藏,西倚葱岭,居神州大陆之脊,势若高屋之建瓴,得之则足以屏卫中国,巩我藩篱,不得则晋陇蒙古之地均失其险,一举足而中原为之动摇。”[9]这种认识是建立在“屏卫中国,巩我藩篱”的基础上的。可以说,历朝历代关于“西域”的文化、习俗、宗教、制度诸多因素的随意而零散的记录中,绝大多数是中原视角下的“用无”解读,而这一视角的逻辑起点是一种“物欲”需求,其至多达到了战略的需求,却一直缺乏一种深层的文化交流与沟通。
综合历史叙事我们不难看到,西域对于历朝统治者而言一直在“天朝”与“器物”间徘徊,或以扬威为主,或以物用为主,而这种治理方式直接导致了新疆与内地文化交流沟通融合的缺失,相互间因互不理解而固守成规,这也导致了中原与西域文化交流而少有弥合。即便偶尔进入同一轨道,也仅仅停留在“器”的层次而绝少关注“道”的融合与交流。或者可以这样说,在不同的心态下,西域所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在天朝心态下,西域是中原扩展的一条征伐之路;在用无心态下,西域是拜物者心中的丝绸之路;在求真心态下,西域是朝圣者心中的取经之路。
在历史的深处,新疆虽然已经成为中华的一部分,但是其形象的传播与演变告诉我们,整体而言,新疆更多的是政治共同体、历史共同体和空间共同体的一部分,它从没有成为一个文化共同体。西域诸国和各民族文化始终处于独自发展阶段,虽然张骞、班超、玄奘的远行彰显了“汉胡文化”的交融,但是这种交融更多的是通过政治和军事手段来实现的,而不是通过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形成新文化的过程。可以这样说,在古代的新疆,因天朝心态和用无观念的博弈,政治疆界也许统一过,但是文化疆界却一直处于隔裂中。而这也导致了在天朝心态视角下西域的他者化:西域是秩序的他者——礼仪轻薄的西域;西域是进步的他者——勇而寡略的西域;西域是大一统的他者——散乱零落的西域。
四、结 语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发现,关于新疆(西域)的历史叙事是立足于中土封建礼制秩序下的俯视,是“我族中心主义”话语体系下的建构,而这种视角也直接导致了历朝历代关于“新疆”的描述几成定式。那就是“新疆”被看成一个具有明显政治意味的符号,暗含着一种中心与边缘的架构,而这种“中心话语”方式自汉开始,以政治、军事、遣犯为主要事务,整体上缺乏文化交流痕迹。“中心话语”方式成为历代治者的心理定势而频频使用,描述关键词也表现出蛮荒与边疆的话语暗示,新疆最终演变成为一个遥远的“他者”。
需要指出的是,每一个民族,由于文化结构的不同,文化形成过程中各要素之间具有差别,因此集体的文化诉求也不相同。而我们在历史的某个时段将自我需求或者政治利益集团的需求强加给他们,施加在某一个民族身上,从而造成了一种在他们看来集体的压抑和痛苦,而这种集体的压抑和痛苦不为我们所知,或者虽然我们清楚,但是因为政治的需要而一意孤行,这显然会影响他们的文化发展。虽然这种自我需求对这个民族的一部分人是合理的,或者在可以看得见的某个时段是合理的,但如果从历史的维度(文化发展的维度)来看,将造成其文化的衰微,那此种做法会造成他者的反感甚至反抗。我们有理由认为,政治化建构了一个创伤性的文化想象,而这种文化想象使矛盾延宕,在历史的某一个时期,历史会重演,如果渴望历史不再重演,那么需要我们打破已经建构的印象和态度,唯有这些印象和态度的消失方能代表另一个“新疆”的出现。
以古鉴今,在历史上积淀的文化烙印有一些对于我们是先进文化,但是有一些文化习惯在影响着多元文化的发展。在传播学语境下,我们需要通过历史文本反思过去,审慎对待那些已经定格的历史,以确保新的新疆形象的建构不至于再次落入他者的陷阱。
[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余太山.两汉魏晋南北朝正史西域传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03:2.
[3]玄 奘,辩机原.大唐西域记校注[M].季羡林,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0.
[4]班 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5]羽田亨.西域文化史[M].耿世民,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1:25.
[6]范 晔.后汉书[M/CD].四库全书电子版,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7]宋 祁,欧阳修.新唐书[M/CD].四库全书电子版,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8]萧一山.清代通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5.
[9]侯德仁.《新疆图志》史学价值论析[J].求是学刊,2004(5):114-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