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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山庄》边缘人形象分析

2014-03-13杨洋南昌师范学院中文系南昌330032

名作欣赏 2014年35期
关键词:希克上流社会呼啸山庄

⊙杨洋[南昌师范学院中文系,南昌330032]

《呼啸山庄》边缘人形象分析

⊙杨洋[南昌师范学院中文系,南昌330032]

《呼啸山庄》的主人公都具有边缘性,处于一种既疏离于主流社会又向往与主流社会融合的自我焦虑与痛苦挣扎中。他们边缘化的程度不同,试图消解这种尴尬境遇的方式也不同。《呼啸山庄》通过对两代人所具有的不同人生历程及生命归属——或在死亡中消解,或在文明中沉醉的描述,揭示了要得到自我认同与社会认同是人类埋藏心底的共同期望。

边缘人自我焦虑挣扎认同

“边缘人”(marginalman)是美国社会学家帕克提出的概念,狭义上指同时参与两个以上的群体,其行为模式捉摸不定的人。①时至今日,“边缘人”一词被广泛运用,其含义早就超出了帕克的界定范围。有人试图从字义入手,给“边缘人”一个明晰的定义:“按《现代汉语词典》对‘边缘’的解释,‘边缘人’当指具有多重矛盾性格的悲剧人物,这种人物的突出特征是在边缘环境下呈现出进退两难、不由自主的生活态度,从而最终失去自己的生活出路,失去作为人的真实性格。”②也有人试图给它一个普遍适用的定义:“边缘人就是生活在主流社会以外的,行为超出社会一般准则的非主流人群。”这样,“边缘人”就有了两层意思,即身份的边缘人和具有边缘心态的普通人。③通过这些林林总总的定义我们可以明确一些共同的东西,即边缘人的处境是尴尬的,他们的选择是矛盾的、困惑的,甚至是痛苦的。他们是两种文化对流后的产物,是精神上的流浪者,所以他们具有强烈的自我焦虑倾向。

《呼啸山庄》的主人公都具有边缘性,然而一个人的边缘性程度及范围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比如文化氛围、群体压力以及自我态度等等。因此《呼啸山庄》中两代人的人生历程呈现出鲜明的个体差异性,其人生结局也便迥然不同。

一、希克厉的边缘化倾向及其消解方式

《呼啸山庄》具有浓郁的哥特式的色彩,萨墨塞特毛姆曾评论此书:“这是一本可怕的、令人痛苦的、强有力而又充满激情的书。”④毋庸置疑,《呼啸山庄》中对希克厉的塑造功不可没。在作品中,希克厉是一个最彻底的边缘人。他不但处于权利位置的边缘,失去了话语权,甚至其身份也变得模糊和游离。希克厉是一个被扔在利物浦大街上的吉埔赛人的私生子,这种身份,从一开始就使他具有了边缘化的倾向。当他被萧恩先生捡回呼啸山庄,“他被带进了一个‘非我性’的环境,面对的是陌生、有序和排他的人和世界。他的出场也同时改变了这个家庭既有的秩序和氛围,他自己也因此具有了角色意识。”⑤“这个男孩失去了自己的个体性,被归化到了一个不可逃避的系统——家庭之中,具有他的位置——被收养者。正如小说中所说,‘希克厉’作为一个单词,既代表基督教徒,也代表姓氏,它充当了在家庭关系中代表某个‘位置’的标签。但显然,这个位置是可以由任意个体来填充的。”⑥由此可见,从一开始希克厉就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接下来,亨德莱因为希克厉夺去了他的父爱而对他充满了敌视。萧恩死后,亨德莱剥夺了他受教育的权利,把他压制在社会的最底层,使他变得如野人一般。与此同时,希克厉冷硬倔强的性格和他并不光彩的出身使他越来越被排斥在上流社会之外。这时的希克厉即使被文明的主流社会边缘化,即使充满着对文明社会的仇视,但他的心中仍有一丝温情,仍有一点与上流社会相连的希望,这份温情和希望就是凯瑟琳。文中写道:“希克厉就这样给打了下去,起初他倒还忍得住气,因为卡茜把她读的都教给他,还陪他在田里一块儿干活、玩儿。”⑦凯瑟琳给了他温情与友谊,使他有了一种爱与归属的满足。然而凯瑟琳的移情别嫁给了希克厉以致命的一击。他对文明社会的那一丝温情也随之消失殆尽,于是他选择了出走和报复。如果说三年后归来的希克厉对象征权威的亨德莱的复仇、对文明价值观的反抗表示着他对主流社会的不屑与仇恨,那么,很不幸的是希克厉恰恰选择了用他最不屑、最仇恨的东西——金钱和地位进行反击。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他越接近自己的目标就离本来的自己越远,他被异化了。按照马斯洛的需要理论,人都有爱与归属的需要、尊重的需要以及自我实现的需要,作为一个被边缘化的人也不例外。希克厉排斥、仇视上流社会,却又不择手段地进入上流社会,这本身就是一个断裂自我的痛苦过程。如果说刚开始希克厉是为了爱情、为了尊严而复仇的话,那么在凯瑟琳死后,他就纯粹是为了复仇而复仇,这世界上的一切人都不值得去爱,所有的人也未必善待他。当他的一系列罪恶阴谋得以实现时,他感到的并非是快乐,而是痛苦甚至是迷茫:“我不想举手打人了——我连抬起手来都嫌麻烦!这听起来是这许多年来我费尽心机,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好显得我宽宏大量,天良未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已经失去了兴高采烈地看着他们毁灭的机能,而我又懒得去干那无缘无故的破坏。”⑧游荡在荒原上的凯瑟琳的灵魂在召唤他,于是他选择用死亡来消解他的迷茫与痛苦。荒原,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二、凯瑟琳的自我放逐及其人生悲剧

边缘与主流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从一个特定的角度来看,每一个人都是边缘人,每一个人都具有边缘性。每个人在社会中都会扮演不同的角色,而每个角色都有相应的规范。角色的转换带来的是身份的不确定,以及由此引发的内心的焦虑、矛盾与无所适从。可以说,凯瑟琳所具有的边缘性是最典型的。她在希克厉所代表的原始情感与林敦所代表的现代文明中进行着艰难的选择,而无论她选择哪一个都意味着被另一方所边缘。她的边缘化并没有多少外力的压迫,更多的是具有自我放逐的意味。在她的身上更多的、更典型的是体现着原始与文明的对抗与冲突。凯瑟琳的人生悲剧根源于她自我的人格分裂。

凯瑟琳与希克厉不同,她出生于一个上流社会的家庭。如果希克厉没有出现的话,她将长成一个和伊莎蓓拉一样漂亮、温柔又娇羞的富家小姐,她也不必在情感的漩涡中苦苦地挣扎了。作品对希克厉与凯瑟琳之间的爱情发展过程落笔很少,更缺少二人“谈情说爱”的浪漫笔调。从第四章开始写凯瑟琳得知她爸爸为了希克厉把她的马鞭给弄丢了,就对着希克厉咬牙切齿,到“卡茜小姐和他现在可要好了”,也只不过用“隔了几天”这类的词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他们之间的爱情不但生发得如同植物生长那般自然,也纯净得如同水晶一般。凯瑟琳陪着希克厉读书、干活,在荒原上游荡。他们一同变成野孩子,远离圣经,远离上流社会,而从不顾及别人的眼光。然而,凯瑟琳向画眉田庄客厅里的一瞥注定了她与希克厉的分离,这一瞥“把她送入了一个文明的、理性的、秩序的世界”⑨,“凯瑟琳对林敦世界的认同促使了自我的对象化,从而将自己送入了一个与文明相关联的世界”⑩。同时,凯瑟琳也必然地与希克厉产生了某种距离。当她再回到呼啸山庄见到希克厉时,她笑希克厉黑、脏,要他洗个脸、梳梳头。她的每个行为都显示了现在的她与以前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不可否认,她不想失去希克厉,但是她一心向往上流社会的生活。在两者之间何去何从?她的心态是矛盾的,她的处境是尴尬的。她不能当着林敦的面附和希克厉对这个贵族的嘲讽,也不能容忍林敦对希克厉的厌恶和敌对,以至于纳莉“时常要笑她夹在中间不知怎样才好和她有口难言的苦恼”⑪。于是凯瑟琳的自我也发生了分裂。她最终选择了向上流社会靠拢,然而正是这一决定使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对希克厉感情的背叛和对“虚伪”文明的追逐使她背离了自己。她虽然拥有了安逸的物质生活,却把自己放逐到了一个精神的荒漠,她被自己边缘化了。这是人生价值和个性自我的迷失。凯瑟琳不满足于只得到社会的认同,她要寻求心灵的安慰,于是她重新选择了荒原。凯瑟琳知道,惟有死亡,才是摆脱精神折磨的唯一出路。作为一个没有了自己的存在,成为一个非中心的无魂的主体的边缘人,把死亡作为生命的不归路和躲避这个世界的避难所也许是很多边缘人的无奈选择。

三、哈里顿和小凯瑟琳的自我救赎与幸福生活

哈里顿和小凯瑟琳的焦虑依然强烈,但是与他们的上一代有着质的差别。哈里顿与小凯瑟琳是文明社会的忠实追随者,没有被上流社会异化的痛苦。他们无须对文明采取一种仇视的态度,也不必在“荒野”与“天堂”间摇摆不定撕裂自己的灵魂,更不用以毁灭自己的代价来换取心灵的平静,他们只要坚持自己的良知与爱心,通过自我救赎就能与上帝同在,就能回归到文明社会的怀抱。

边缘人在很大程度上是社会分层的结果,哈里顿就是被迫位于社会下层的边缘人的一个典型。哈里顿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生活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家庭里,学会的全是诅咒,所以希克厉很容易就掌控了他,把他变成了一个野小子。哈里顿虽然被边缘化了,但是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同时他被封闭在呼啸山庄,和外界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也就感觉不到文明社会带给他的压力。他善良、淳朴、敏感,不允许任何人触犯他高贵的家族。可见他的心中仍有希望得到认同的渴望与被社会边缘化了的焦虑,只是这种焦虑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表现出来的。他内心里希望着阳光,就像呼啸山庄那些虽然被风霜摧残得很厉害却仍伸出手臂企求阳光的布施的植物一般。小凯瑟琳的到来给了他希望,“他本是一向满足于每天的劳役和那粗野的牲口般的吃喝睡觉,直到有一天在他的生活的道路上碰见了凯瑟琳。她的讥嘲所给他的耻辱,以及要博得她的赞赏的希望,这就是他力求上进的动机。”⑫哈里顿和希克厉被边缘的原因和方式以及受到的群体压力不同,因此他们选择了不同的消解自我焦虑的方式,从而也使他们的人生结局迥然不同。哈里顿要比希克厉幸福得多,希克厉为了爱情仇视文明社会毁了自己,而哈里顿为了爱情走向文明救了自己。

弗洛伊德曾写道:“在友善亲切的环境中长大成人,并学会高度评价理智,以及在幼年从文明中获益匪浅的人,将会对文明采取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他们觉得文明就是他们的一切,并且愿意随时为它做出牺牲。”⑬小凯瑟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虽然也是从小失去了母亲,但是她在父亲和纳莉的照顾下健康成长,她“对于世上的阴险一无所知,她所知道的就是自己所犯下的小过失——由于性子急躁,无思无虑而引起的不听话、错怪人、发脾气”⑭。她是一朵沐浴着文明光辉幸福生活的小花,她的痛苦是遇到了希克厉时才真正开始的。她被希克厉封闭在呼啸山庄独自陪着垂死的小林敦饱尝了死亡的恐惧。当她被迫从画眉田庄的天堂来到呼啸山庄的地狱时,被文明社会边缘的焦虑变得十分强烈,她选择了用文明反抗野蛮、用正义对抗邪恶的方式来消解这种焦虑。她比她的母亲要坚强得多,她坚守着自己,不必等到丢失了自我再痛苦地追寻。当她的反抗被压制时,她把对希克厉的蔑视藏到了心底,用一幅冰冷的面孔对待周围所有的人。如果说刚开始她被带进呼啸山庄从而被边缘化是被迫的话,那么现在则是主动地把自己边缘化,这也无非是使自己远离邪恶、靠近文明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她的内心是焦灼痛苦的,她希望得到关爱,得到温暖,得到认同,就如她的母亲在画眉田庄时想回归呼啸山庄、回归荒野、找回自我一样。然而,她比她的母亲要幸运得多。她的母亲在呼啸山庄与画眉田庄之间进行着艰难的选择,而无论选择哪一个她生命的天平都将失衡。小凯瑟琳不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更幸运的是纳莉的到来使她看到了希望。她又拥有了自己喜爱的书本,恢复了自己的天性。她开始了自我救赎的行动,并用爱心化解着呼啸山庄冰冷的一切。当希克厉放弃他的复仇行动魂归荒野时,小凯瑟琳将呼啸山庄变成了又一个画眉田庄,她终于又回到了文明社会的怀抱。

《呼啸山庄》的主人公都有着强烈的对于自由的热爱和对自然人性的憧憬。无论他们以何种方式来消解自己作为边缘人的焦虑和苦痛,都是希望得到认同——自我的认同与社会的认同,这也许是潜藏于人类心底的一个共同的期望。

①PARKRE.HumanMigrationandMarginalMan[J].TheAmericanJournalofSociology,1928(May).

②金盛:《论司汤达小说中的边缘人形象》,西南大学2008年硕士论文,第2页。

③谭昙:《当代香港电影中的边缘人》,《当代电影》2002年第2期,第77页。

④智量:《外国文学名家论名家》,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21页。

⑤⑥⑨⑩马坤:《自我的认同与回归——再读〈呼啸山庄〉》,《外国文学研究》2002年第3期,第34页,第35页,第36页,第36页。

⑦⑧⑪⑫⑭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李献民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83页,第401页,第80页,第373页,第278页。

⑬西格蒙特·弗洛伊德:《一个幻觉的未来》,杨韶刚译,华夏出版社1998年版,第81页。

作者:杨洋,文学博士,南昌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文艺学、美学。

编辑:杜碧媛E-mail:dubiyua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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