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济深轶事（二）

吕春松

李济深轶事（二）

吕春松

救援美国飞虎队员

1944年10月，李济深先生在家乡组织发动民众武装抗日。一天下午，苍梧大坡寨村上空，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寨村村民们先是惊诧，忽然似乎明白了什么，便一起往浓烟滚滚的山坳跑去。山坳里，一架飞机正熊熊燃烧。在不远的山坡上，还站着一个身材魁梧、黄头发、蓝眼睛、钩鼻子的外国人。好奇的村民围了上去，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这个外国人见村民没有恶意，微笑着坐下来，用手指指正在焚烧的飞机，又指指受伤的脚，嘴里叽叽咕咕不停地说着什么。突然，这个外国人好像想起什么，转过身来，背对村民，友善地“嘿嘿”笑着。有个识字的村民认出，在这个人穿的黑色皮衣上有四行中文字：“美国盟军，来华助战，中华国人，人人爱护”，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蒋中正”。大家这时才明白，这是来打日本鬼子的外国人。这个识字的村民提议，把这个外国人送到“大屋”去吧，“大屋”的人可能听得懂他说的话。于是，几个年轻小伙子一齐走上前，搀扶着这个外国人向料神村走去。

村民所说的“大屋”，指的就是现在的李济深故居，因为房子宽敞，当地人都称之 “大屋”。正在外面组织抗日武装的李济深，听说家里送来了一个金发外国人，心里明白这是个美国飞行员，他飞马赶回料神村。

原来，这位名叫艾伦•普马的美国飞虎队员，是飞虎十四航空队队员，在执行任务时，他驾驶的p-51飞机在广东被日军地面炮火击中，他试图飞回昆明基地，然而仅飞了100英里就失去控制，滑翔到这里，眼看飞机就要爆炸，不得不弃机跳伞。不幸中的万幸，他着陆在梧州以西没有日军的山里，友善的寨村村民又将他送到李济深家里。

李济深要求大家严密封锁消息，马上派人为他包扎伤口，安排好膳食，当晚又把他转移到更为隐蔽的地方。接着，李济深利用家里的发报机与重庆联系，再通过重庆与美国盟军总部联系，以尽快把美国飞行员送走。

李沛金先生在《我的父亲李济深》这本传记中描述：艾伦•普马送到我家后，我当翻译。这位艾伦•普马中尉非常惊奇，在深山老林中居然有一个能说英语的中国少年。父亲穿着便服，他感谢普马中尉来华抗战，并保证尽快把他送回昆明的基地。

不到一个星期，又有一名美军飞行员在附近被击落，又被送到李家。为了防止日本人得到消息来抢人，尽快将两名美国飞行员送走，母亲用黑布为他们各做了一套宽大的中国衣裳，父亲制订了周密的计划，避开鬼子占领区，派一名自己的亲信护送，把这两位美军飞行员送到中国政府控制下的南宁，之后，就会有飞机接走。一个月之后，我们高兴地知道，他们已安全抵达昆明了。

李沛金在书中还提到：1995年1月，我在佛罗里达的达斯汀，将这段往事告诉了盖洛德•霍尔先生时，他说以前在十四飞行队干过，他帮我找到了艾伦•普马的电话。我立刻打电话给他，他非常惊讶，他竟在与50年前在中国南方深山老林中遇到的会说英语的小青年通话！

拒绝卖国求荣

1943年9月，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桂林办公厅撤销。同年12月底,蒋介石委任李济深为军事参议院院长，目的是使李济深返回重庆，受其控制。蒋介石多次来电催促李济深前往重庆履职，还派其子蒋经国前往劝说，李济深婉言拒绝前往重庆，他坚持继续留在桂林，进行抗日救亡工作。

在此期间，李济深以“西南第一届戏剧展览会”名誉会长的名义，给予了欧阳予倩、田汉、熊佛西、瞿白音等倡议者大力的支持。1944年2月15日，西南剧展在广西省艺术馆正式开幕，田汉在开幕式上回顾了抗战以来中国戏剧工作者的战斗历程和所取得的成绩。是年6月，日寇进犯长沙，衡阳告急，李济深响应中共提出的“保卫大西南”口号，组织长老团，参与田汉等人组织的“国旗献金大游行”，上街募捐，慰问正在衡阳抗战的国民党将士及中共的八路军。接着，他又组织成立“桂林文化抗日工作协会”，大力支持文化界开展抗日救亡活动。

李济深亲眼目睹国民党在豫、鄂、湘战场溃败千里，大片国土丧失，人民遭受日寇蹂躏，心痛地对身边的人说：“我决心留在敌后，与敌人周旋。蒋介石不要土地，我们要；他不要人民，我们要。我们要和人民一起坚持敌后斗争，直到胜利。”桂林告急时，正在重庆的周恩来通过别人传口信给李济深，希望他回乡开展敌后抗日活动，并派胡希明配合行动。李济深本来就认为军事不胜，在于没有发动民众，并且有回到桂东南武装民众抗日的想法，周恩来的这一建议，正好与他的想法吻合。于是，在桂林沦陷前夕，李济深以养病为由，回到了苍梧老家，开始着手组织民众抗日武装。

由于料神村离梧州市区30多公里，从梧州到大坡要沿浔江上行10多公里的水路，然后还要向西南走20多公里的崎岖山路，在当时交通极为不便的情况下，若没有人带路，外面的人就很难从梧州找到料神村。李济深觉得住在老家相对安全些，万一有陌生人到来，警卫人员也会提前得知。但是，梧州不久也被日本人占领了，嗅觉灵敏的日本人，很快就知道李济深就在故居周边活动。日本人很清楚李济深在华南一带有很高的地位，也清楚他与蒋介石之间的嫌隙。日本人想让李济深当中南乃至华南的伪政府首脑。

于是，驻梧日寇派出汉奸肖松云，由李族侄李沛清之妾黄凌影引介，来到料神村住了下来，探听虚实，企图拉拢李济深与日本人合作。肖松云原来曾在李济深手下做过事，后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奸。此时，考虑到安全的原因和组织敌后武装抗日的需要，李济深已搬到铜镬大山，在当地新村开明人士周意文的精心安排下，李济深住进了牛训（地名）山冲的一间隐蔽的茅屋里。

铜镬大山分属广西苍梧县和广东郁南县管辖，也就是两广的界山。此山巍峨高峻，主体宽10多公里，呈东北—西南走向，相传仙人沉铜镬于厂上峡（地名），得名铜镬潭，山因潭得名，有较大山峰26个，主峰鸡心顶，海拔750多米。

李济深为了不泄露其住所，便约在故居附近一个叫龙尾岗的地方见面。是日，肖松云从料神村乘竹轿前去，来到龙尾岗禾房时，见四周放哨、警卫森严。肖见到李济深后，便把日本人写给李济深的信交给了他，并说如愿与日本人合作，日方除了给一大笔金钱之外，还许诺把中南或华南大片土地归李济深管辖。李济深听后大骂这个汉奸，义正词严斥责其卖身投敌的卑鄙行径。肖无言以对，灰溜溜地走了。

在家乡组织民众抗日时，李济深通过图中的电话机和电台接收抗战讯息，并与各方抗日游击队保持联系。

李济深钟爱莲花

李济深钟爱莲花，故居的灰塑上有莲花图，故居的莲花塘里栽满莲花，全国最早的梧州中山纪念堂前，原建有一个莲花池，在他创办的苍梧中山中学校园内，也有一个2000多平方米的莲花塘。

李济深钟爱莲花，与他信仰佛教有很大关系。在佛教里，莲花是崇高、圣洁、吉祥、平安、素雅、光明和再生、免受轮回之苦的象征，佛教以莲花比喻美好圣洁的事物，以莲花代表美好理想的化身，尊为“圣花”。

李济深与佛教界的联系非常密切。1 9 3 3年1 1月，李济深与蒋光鼐、蔡廷锴等人在福建宣布反蒋抗日时，就与虚云大师交往密切。虚云大师（1840-1959），住世120年，一生历经五帝四朝，坐拥十五道场，中兴六大祖庭，兼承五宗禅门，被誉为“中国近代禅宗泰斗”，他历经民族危亡，万般周旋、苦心劝戒；他曾陪慈禧、光绪西逃；平息西藏边疆叛乱；责备戴笠作恶，忠告军阀行善；他奋力支持抗日，救济饥民，所行善举，蜚声中外。

1934年，广东省政府及皈依弟子李汉魂恳请虚云大师，前去广东六祖慧能之道场——南华禅寺。1942年11月，时任国民政府主席林森迎请虚云大师到重庆主持护国息灾大悲会，超度阵亡将士，抚慰民众。虚云大师应邀前往，特意绕道桂林，与自己的弟子李济深相见。1943年12月，103岁的虚云大师在李济深、李汉魂等护法弟子护送下，移锡云门禅寺，为保护好六祖菩萨、憨山菩萨、丹田菩萨三位菩萨真身，将其秘密运至云门寺，亲自日夜守护。三位菩萨的真身最终躲过了日寇的洗劫。1 9 5 3年，南华禅寺传戒，虚云大师才安排佛源等弟子，用轿子将三位菩萨真身运回南华寺。

1949年夏，广东解放指日可待。虚云大师在香港弘法，他对劝阻他返回内地的人说：我还是要回去，人民政府那一边，我还有几个朋友，有几个护法。万一我能说得上话，至少也能对佛教发挥点作用吧。大师毅然返回大陆。1951年春，112岁的虚云大师拟在云门禅寺院传戒，各地闻讯求戒者纷至沓来。

1952年4月， 113岁高龄的虚云大师接受中央邀请，携弟子佛源、觉民，起程北上，筹备成立中国佛教协会。临行前，虚云大师自书一谒：“坐阅五帝四朝，不觉沧桑几度，受尽九磨十难，了知世事无常。”1952年11月4日，中国佛教协会发起人会议在北京召开，汉、藏、蒙、傣等各民族派出了佛教徒代表参加，虚云大师被推举为第一发起人。1953年5月30日至6月3日，在北京隆重举行了中国佛教协会成立大会，虚云大师被礼请为名誉会长。

李济深身居要职，又是虚云大师的知音，成为了大师与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最高领导人沟通的最好桥梁。1959年10月9日，李济深在北京逝世。得知李济深去世的消息，120岁的虚云大师哀叹道：“任潮，你怎么先走，我也要去了。”1959年10月13日，虚云大师功德圆满，进入涅磐寂静。

李济深与龙飞群

在位于苍梧的李济深故居，主楼南横厅东面的第一间房，就是龙飞群副官卧室。不少到李济深故居参观的人会问：龙飞群是谁呀？为什么他在这里有一个卧室？讲解员也仅能介绍说，龙飞群是李济深先生身边的副官。

1900年11月14日，龙飞群出生于广西苍梧县新地镇，该镇与李济深先生老家大坡镇相邻。龙飞群11岁时开始边读小学边务农，16岁小学毕业后，就在家中务农并做白糖糕小生意。

1921年，李济深从北平陆军大学回乡探亲，途经广州时，会见了挚友、孙中山的得力助手、粤军参谋长兼第一师师长邓铿将军，被邓铿留在第一师任副官长，追随孙中山进行护法斗争。李济深在广州停留了几天后，就回到了料神村老家。

期间，一位李家亲戚带上龙飞群，来到李济深的老家料神村。龙飞群初次见到了李济深，彼此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龙飞群返回家后，产生了追随李济深先生从军的强烈愿望。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这位亲戚，请他转告李先生，李济深很高兴，探亲结束前往广州时，就把龙飞群也带了去。从此，19岁的龙飞群就一直跟随在李济深的身边，从当勤务兵、卫士、上校副官，直到李济深先生逝世。龙飞群跟随在李济深先生身边工作整整40年。

李济深先生担任粤军第一师师长兼任西江督办及梧州善后处处长，龙飞群在李济深身边当勤务兵及卫士。后来，李济深先生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军长，龙飞群在李济深身边担任少尉副官。期间，为了提高龙飞群的军事、政治水平，李济深把他派送到广东军事厅干部教导队学习一年。学习结束后，他重新回到李济深身边工作，并被升为中尉副官。1927年底， 南京国民党中央任命李济深先生为第八路总指挥时，龙飞群也被提拔为上尉副官。

李济深在家乡料神村的卧室

1929年2月，“湘案”发生后，蒋介石借此事件发动讨桂战争，以达到消灭异已的目的。蒋以开会为名，请李济深前往南京与蔡元培等人查处该案，然后派吴稚晖前往广州迎接李济深北上调处蒋桂矛盾，并承诺不会限制李济深的人身自由。李济深先生以大局为重，带上龙飞群等人，前往南京调停。但是，蒋介石背信弃义，通过欺骗的手段将李济深和龙飞群等人逮捕了，李济深被单独囚禁于南京汤山。后来，在龙飞群一再要求下，他被准许到汤山，陪伴在李济深的身边。再后来，蒋介石迫于各界的压力，于当年7月31日，将李济深从汤山放回南京鼓楼李的家中软禁。1931年10月19日，李济深重获自由后，龙飞群陪伴李济深先生随即离开南京，经上海、香港赴广州，随后又回到老家料神村。

其后，龙飞群一直跟随在李济深的身边，协助李济深开展反蒋抗日等秘密工作。1932年5 月，李济深因不满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毅然离职前往香港，公开举起了反蒋抗日的大旗。1934年1月中旬，福建事变失败，龙飞群陪伴李济深等人出走香港。期间，他们多次往返于香港和老家料神村，在中共派来的宣侠父同志的帮助下，着手筹建“中华民族革命同盟”。龙飞群作为李济深的随从副官，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李济深响应团结抗日、共赴国难的号召，接受蒋介石委任的中央军事委员会常委职务。龙飞群也被提拔为上尉副官，他跟随李济深投入到全民族的抗日斗争中。1939年3月，李济深先生任军事委员会战地党政委员副主任时，龙飞群升为少校副官；1940年6月李济深先生任桂林军事委员会办公厅主任时，安置了一批爱国民主进步人士，秘密保护了一批共产党员，已升为中校副官的龙飞群积极参与了这些工作。1943年底，蒋介石撤销桂林军事委员会办公厅前，龙飞群被提拔为上校副官。1944年，广西桂林沦陷。李济深先生接受周恩来的建议，回到家乡组织民众武装抗日，开展敌后抗日，千方百计与中共密切联系，商讨联合的抗日行动，龙飞群始终跟随李济深先生身边，协助李济深开展工作。

1946年4月，蔡廷锴、李达章等人在广州正式成立“中国国民党民主促进会”，李济深先生被推选为中央理事会主席。是年7月，李济深前往庐山与蒋会谈，规劝蒋停止内战，实行政协决议，无果而归。

鉴于无法改变蒋介石的内战独裁政策，李济深为筹集反蒋活动经费，以约2 0万港币把其南京的房子典出。是年底，在宋庆龄支持下，李济深携龙飞群秘密离开上海前往香港，与何香凝、蔡廷锴等人会合，在香港联络各民主党派和爱国人士，进行公开反蒋活动。

1948年秋，李济深先生为了解决当时经济困境，委派龙飞群和周霟蕃等人，前往湖南省涞阳华兴煤矿公司联合办矿。龙飞群来到煤矿公司后，发现劳工严重不足，经请示获同意后，就回老家广西苍梧县招收劳工。是年底，龙飞群从湖南回乡途经梧州时，被蒋介石的专员欧仰曦以“李济深派来反蒋分子”的罪名扣押，囚禁于梧州北山自来水厂监狱。

李济深先生得知龙飞群入狱消息，万分焦急，命其兄长李少轩不惜代价设法营救。龙飞群入狱半年后，李济深先生已秘密离开香港北上，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筹备工作。尽管工作十分繁忙，李济深先生仍不断写信给梧州当地的友人，设法营救龙飞群出狱。他还直接致函欧仰曦，说明利害关系，叫他放人，要他确保龙飞群的人身安全。

1949年11月25日梧州解放。龙飞群终于获释，此时他的身体虚弱不堪、四肢浮肿，几乎不能走动，只好回家治疗休养。1951年，土地改革开始，龙飞群身体刚刚康复，就投入了土改工作。李济深先生在北京得知龙飞群获释的消息，马上叫周泽甫写信，请龙飞群回他身边工作。在李济深先生不断来信来电催促下，龙飞群于1952年前往北京。龙飞群来到北京后，在李济深公馆担任管理主任。1959年10月9日，李济深先生因病逝世，龙飞群负责处理了李家的一切事务。

1960年，组织考虑到龙飞群来自南方，年过花甲，且语言、生活习惯与北方有较大的差异，回到南方对他生活和工作会更有利，于是，把他从北京调回广州市政协工作，后调到广州市人民政府参事室任助理员、研究员。龙飞群于1995年12月11日在广州逝世，享年96岁。当时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民革中央主席李沛瑶（李济深先生的第五个儿子）发来唁电：

惊闻龙飞哥仙逝深为哀悼。龙飞哥自幼跟随李济深先生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为中国革命和建设作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功不可没。他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但又是有意义的一生。龙飞哥值得我们永远怀念。特此致唁。请家属节哀自重。

龙飞群跟随李济深先生40年，经历不同的历史时期，为我国革命、建设和改革事业作出了积极的贡献。他是一位爱国民主人士，安葬在广州革命公墓。

责任编辑 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