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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意”与“诗意”的交融
——白居易的江州生活与诗歌创作*

2014-03-12卢秀峰

关键词:江州庐山白居易

卢秀峰

(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与传媒系,安徽 亳州 236800)

从元和十年(815年)起,白居易在江州生活了四年,这四年的生活对白居易的思想发展和文学创作产生了重大影响。江州之贬让白居易重新反思了自己所走过的人生道路,宦海沉浮让他对仕途的险恶充满畏惧之情,对自己的命运充满感伤和慨叹。他从早期的“兼济天下”,转而“独善其身”,最终走向“中隐”的出处态度,这一转变,体现诗人由追寻政治理想到理想幻灭的痛苦过程。

一、江州之贬对白居易诗歌创作的影响

《旧唐书》记载:“(元和)九年冬,入朝,授左赞善大夫。十年七月,盗杀宰相武元衡,居易首上疏论其冤,急请捕贼,以雪国耻。宰相以宫官非谏职,不当先谏官言事。会有素恶居易者,掎摭居易言浮华无行,其母因看花堕井而死,而居易作赏花及新井诗,甚伤名教,不宜寘彼周行。执政方恶其言事,奏贬为江表刺史。诏出,中书舍人王涯上疏论之,言居易所犯状迹,不宜治郡。追诏授江州司马。”[1]

以上这段文字是关于白居易被贬为江州司马原因的记载。一是认为白居易越权言事;二是认为白居易母亲因看花而死,白居易却作赏花和新井诗,有伤名教;三是中书舍人王涯的落井下石。其实,“前两者都是强加在白居易身上的不实之词,都是捕风捉影的、没有根据的,是想陷害白居易的势力巧立陷害名目而已”[2]。

根据白居易《与元九书》的自述,他遭到陷害的真正原因是“得罪于文章”[3]962!白居易明确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现实主义诗歌理论。他在诗歌创作中,一直践行着这一主张,用他的诗歌“救济人病,裨补时阙”。在官任左拾遗之时,他更是用诗歌作为揭露黑暗社会现实,关心民瘼的工具。白居易早期诗歌中包含了大量的“讽喻诗”,讽刺揭露了当权者的虚伪、贪婪、巧取豪夺等丑恶行径。这也是白居易遭构陷的深层原因。

如他的《孔戡》云:“或望居谏司,有事戡必言。或望居宪府,有邪戡必弹。惜哉两不谐,没齿为闲官。”[4]如此正派的孔戡却不受重用,成了“闲官”!诗人语气中流露出对当朝宰相不能任人唯贤的责难,同时也谴责了当朝的谏议大夫、拾遗、补阙等一般谏官,对他们的没有尽职尽责颇怀不满。

再如《宿紫阁山北村》:“晨游紫阁峰,暮宿山下村。村老见予喜,为予开一樽。举杯未及饮,暴卒来入门。紫衣挟刀斧,草草十余人。夺我席上酒,掣我盘中飧。主人退后立,敛手反如宾。中庭有奇树,种来三十春。主人惜不得,持斧断其根。口称采造家,身属神策军。主人慎勿语,中尉正承恩。”诗中,白居易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真实地描绘了“神策军”横行霸道的行径。神策军就是皇帝的禁卫军,这种特殊的身份有着更为深刻的意义。这些官兵对百姓的欺压之所以如此明目张胆,源自于他们是皇帝宠幸的人,是皇帝身边的亲信。这样,诗人就把揭露的矛头直接指向了当朝的最高统治者——皇帝。诗人如此大胆直切,确实非一般胆量和见识的人所为。

白居易的《新乐府》、《秦中吟》组诗是讽喻诗的代表。如《轻肥》中“罇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却不知“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的内臣;《不致仕》中“可怜八九十,齿坠双眸昏”,“爱富贵”、“恋君恩”的老朽而不致仕的官员;《伤宅》中“厨有臭败肉,库有贯朽钱”的大官僚。在这些诗歌里,白居易广泛而深入地揭露了统治集团的各个阶层的罪恶。它们的直切讥讽,激怒了封建集团的权要,所以815年的武元衡被刺杀一案,白居易的进言成了他们公报私仇的契机。他们联合起来,瞅准时机,把脏水一股脑儿泼到白居易身上。这才是白居易获罪的根本原因。

突遭江州之贬的打击,白居易陷入了极端的痛苦和不平。本是热衷政治,心系朝政,关心百姓疾苦,却遭此横祸,怨愤难抑的迁谪之情油然而生。面对混淆是非、善恶不分的残酷现实,白居易只有把自己的遭遇归于“天命”了。诗人的人生观发生了重大的转变。“失意”之情流之于笔端,就表现出不同以往的创作主题和创作风格,大量的“感伤诗”和“闲适诗”代替了前期的“讽喻诗”,创作风格也由激切转入闲适,把眼前的生活呈现为“诗意”的境界。

二、江州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对白居易诗歌创作的影响

满含怨愤之情的白居易来到江州,这里独特的自然环境和丰厚的人文环境安抚了诗人痛苦的心灵。江州,位于长江南岸,即今江西省九江市,三国时又名柴桑,东晋时置江州,是唐、宋、元的行政区划之一。在唐代,江州属于江南西道,左倚庐山,右连长江、鄱阳湖,是一个人口稠密、交通便利的江南水乡。江州境内名胜有庐山,古迹有陶潜故里、庾楼矶、遗爱草堂、东西二林寺等处。九江风景秀丽,自古就是“匡庐奇秀甲天下”。白居易在《江州司马厅记》中说“左匡庐,右江湖,土高气清,富有佳境”[3]933。匡庐就是庐山,这样灵秀殊异的山水,自古就是文人墨客悠游之地。

古之江州有丰厚而独特的文化历史资源。它殊异秀丽的风光充满了清辉和灵秀之气,湖光山色不仅可以娱情而且能够陶冶人的情感、涵养人的文思。所以,江州历来就是文人墨客慕名的悠游佳境。

魏晋南北朝之际,庐山之景及其独特的文化氛围就得到了文人的喜爱。放浪于山水之间,喜探奇览胜的谢灵运在《登庐山绝顶望诸峤》中赞叹道:“积峡忽复启,平途俄已绝。峦垅有合沓,往来无踪辙。昼夜蔽日月,冬夏共霜雪。”这登高远眺所见之景是何等壮丽和雄阔!曾经在江州任职的晋朝诗人鲍照游览庐山后写了《望石门》:“高峰插半天,长崖断千里。氛雾承星辰,潭壑洞江汜。崭绝类虎牙,巑岏象熊耳。埋冰或百年,韬树必千纪。鸡鸣清涧中,猿啸白云里。瑶波逐空开,霞石触峰起。”给后人描画了一个雄健阔大、含蕴丰富而且景色奇诡的庐山。“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李白《望庐山瀑布》)描绘出了一个瀑布飞泻、云烟紫霞笼罩,充满神秘气氛、人间仙境般的庐山香炉峰,吸引了后代多少人仰慕登临!孟浩然途经鄱阳湖时,由衷地赞叹道:“中流见匡阜,势压九江雄。黯黮凝黛色,峥嵘当曙空。香炉初上日,瀑水喷成虹。”(《彭蠡湖中望庐山》)并发出感慨:“寄言岩栖者,毕趣当来同。”表达了归隐林泉之志。白居易之前,已经有很多诗人为庐山吟唱过佳句名篇。

庐山奇妙的景色不仅成就了很多优秀诗篇,更承载了丰蕴的文化内涵,成为失意文人和受挫官员逃避现实、修身养性,以实现自己“独善”之志的精神家园。柴桑是东晋著名诗人陶渊明的故里。陶渊明以隐居而闻名,早年闲居在家。二十九岁之后,为了养家糊口开始出仕任职。四十一岁时担任彭泽县县令之职,因不适应官场的巴结逢迎、趋炎附势而弃官隐居。从此之后一直归隐田园,远离尘世,亲自劳动耕作,直至终老而不再出仕。浪漫的理想和无情的现实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加之耿介的个性与趋炎附势的官场习气之间格格不入,以及“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的自然秉性,同时,他与慧远交往甚密,思想深受佛教出世观念影响,这些因素共同造就了陶渊明回归自然、归隐不仕而且自得其乐的精神生活轨迹。归隐之后的陶渊明,物质生活贫乏但精神上闲适自足,这种率性自然的生活和心态流泻于其诗作中,就形成了独特的“田园”风格。陶渊明在他的“田园诗”中,描写了他隐居乡村的生活状态和真实的内心体验,描画出一幅自由闲适、自得其乐的生活图景,表达了弃绝官场、远离尘嚣、决心隐居的情感意象,闲适风格鲜明突出。

陶渊明躬耕田间、歌吟于田园,把老庄思想融汇在日常生活中,把日常田园生活抒情化、诗歌化。把清贫的日常生活写得悠然而有滋味,体现了闲适优雅的生活情趣,并且融进了诗人的人生体悟和哲理思考。陶渊明的选择跟他的人生经历密切相关。年少时的“兼济”之志因东晋时代的政治腐败、社会矛盾复杂尖锐而逐渐淡薄。他最终选择了田园,选择了高洁的精神境界的追求而远离了充溢着世俗名利的尘世。这是一种主动的选择,是一种“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般返归故里的感觉。陶渊明归田后的生活闲适、悠然而恬静,“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一》)。其中蕴含着追求“真我”、委运顺化、乐天知命的思想。

庐山充满道教的灵异气氛,具有道术神力的灵秘色彩。庐山得名于传说中的匡俗。郦道元《水经注》庐江水条引晋周景式《庐山记》云:“庐山匡俗……生而神灵,屡逃征聘,庐于此山,时人敬事之。俗后仙化,空庐尚存。弟子睹室悲哀,哭之旦暮,事如乌号。世称庐君,故山取号焉。”[5]1347传说中的匡俗是一位隐士,掌握仙道之术。庐山的得名就透露出庐山的仙道灵异之气。而且,庐山景色独特。“山川明净,风泽清旷,气爽节和,土沃民逸,嘉遁之士,继响窟崖,龙潜凤采之贤,往往忘归亦”[5]1347,突现了庐山灵异神秘的气氛。

江州的庐山与佛教渊源甚深。中国佛教净土宗师东晋时的慧远,于公元378年因避战乱而途径浔阳,见庐山清静安宁,足以息心,便留居庐山并在此弘扬佛法。各方名人雅士纷纷前来求经问道,弟子甚众。慧远和师兄慧永终身隐居于庐山东林寺和西林寺。从此慧远在庐山修行了三十多年,从未踏出庐山。慧远精通佛道思想的奥旨,对佛教在中国南方的传播和佛教在中国的本土化做出了很大贡献。他学问深厚,擅长诗文,一生弘教卫道,不媚于流俗的权势和利益,颇具超凡脱俗的人格魅力。庐山因此而成为当时中国南方佛子向往的中心。由于众僧名流云集,大家讲法说道,远离政事,所以为东晋当朝名士所钦慕。庐山也被誉为“道德所居”之地。

慧远在东林寺进行了一系列弘教活动,建立了卓越的佛教业绩,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慧远在庐山的宗教活动,极大地丰富了庐山的文化意蕴。他为庐山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意,提高了庐山的文化地位。据清人潘耒《游庐山记》记载:“至东林寺,寺于山为最古,慧远于僧为最高。东晋以前无言庐山者,自莲社盛开,高贤胜流时时萃止,庐山之胜,始闻天下,而山亦遂为释子之所有,迄于今梵宫禅宇弥满山谷,望东林皆鼻祖也。”[6]慧远在庐山建立的佛教业绩和他的人格魅力,开创了庐山文化的新纪元。

白居易于815年被贬江州之后,常常在庐山游玩和休养。这里优美的自然风光和独特的道教、佛教文化氛围对白居易这一时期的生活形式和诗歌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三、白居易江州日常生活与诗歌创作

贬谪生活是痛苦而漫长的,道家的随遇而安、委运任化深深地影响了诗人,面对未来的生活,白居易迅速作出调整,他把日常生活安排得丰富而充满诗意。

(一)营造住所

白居易贬江州之后,以闲居为主。除此之外,白居易还热衷于营造构建舒适的居处。他建造了草堂,十分重视居处的整体环境布局和室内设施。《草堂记》云:“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张,儒、道、佛书各三两卷。”[3]934而且周围环境开阔而幽雅,“是居也,前有平地,轮广十丈;中有平台,半平地;台南有方池,倍平台。环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莲、白鱼。又南抵石涧,夹涧有古松、老杉,大仅十人围,高不知几百尺”[3]934。这个设施和环境,非常符合白居易当时的身份和隐士的心态。他对居住环境如此讲究,是因为他把居处当成了独立于俗世之外的私人环境,是一处悠然净土。在这方天地里,他可以躲进小屋,排除尘世的烦恼,独自享受别人难以体会的静寂和孤独。诗人在追求一种精神上的隐遁,他用草堂将自己和社会疏离开来。这是一种在人群中寻求避世的方法,“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陶渊明《归田园居》)。诗人通过筑舍造景,为自己饱受创伤的心灵寻找栖息之地。

在贬官谪居的处境中,诗人能把生活过得如此惬意、如此闲适,并不代表诗人心安理得于目前的处境,也不是他完全摆脱了儒家济世的思想价值观念,真的自愿归隐于山林,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隐士。对于一个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来说,要做到这一点是很难的,尤其是对于白居易这样一个出身于“世敦儒业”书香门第的士子来说,更是如此。他在诗歌中表现出的闲逸之情,只是诗人善于用道家的无为和消极避世来调适自己的心态,善于及时释缓自己的郁愤,及时把关注于现实世界的目光转而专注于自己的内在情感体验罢了。

(二)读书写作

读书、写诗伴随了白居易的一生。白居易江州四年,研读前人诗作甚专。他从读书中寻求精神安慰,学习前人创作,汲取智者灵思。《读李杜诗集因题卷后》诗云:“吟咏流千古,声名动四夷。文场供秀句,乐府待新词。天意君须会,人间要好诗。”当诗人精神濒于崩溃的边缘之际,有感于李、杜二位先哲生前沦落不偶,而身后声名显赫的事实,从中获得了启迪,从而增添了几分前进的信心和勇气。“诗言情”,诗歌可以宣泄郁闷难抑的悲情,“谢公才廓落,与世不相遇。壮志郁不用,须有所泄处”。白居易对谢灵运诗歌的“逸韵”及情景交融、景物中有所寓意的创作特点赞叹道:“泄为山水诗,逸韵谐奇趣”;“岂唯玩景物,亦欲摅心愫。往往即事中,未能忘兴谕”(《读谢灵运诗》)。“闲弄水芳生楚思,时时合眼咏离骚”(《湖上闲望》),屈子的报国情怀和遭贬的怨愤之情引起了白居易的共鸣,同时也给了诗人以安慰。道家的无为和消极避世历来是中国落魄文人的精神避难所。庄子的出世思想更是深得白居易的认同:“去国辞家谪异方,中心自怪少忧伤。为寻庄子知归处,认得无何是本乡。”(《读庄子》)诗人在庄子那里找到了自己心灵的归处。

他从古代先贤那里寻求精神安慰、思想启发和生活的勇气及信心,并通过写作来达到个人情感的宣泄和文学事功理想的实现。每每有诗写成,白居易心情极端兴奋,“身倚白石崖,手攀青桂树”。他完全沉浸在自己诗歌的境界里了:“狂吟惊林壑,猿鸟皆窥觑”(《山中独吟》)。白居易诗酒相伴,吟诗成癖:“清瘦诗成癖,粗豪酒放狂”(《四十五》)。他专心从事于写诗这项事业,这项事业给了他自信和安慰。“道屈才方振,身闲业始专”(《江楼夜吟元九律诗成三十韵》),文学事业的成功补偿了白居易这颗饱受折磨的心灵。

白居易一直创作不辍。在下邽故里丁母忧期间,生活困窘,“居易虽然抱病,但作诗不衰”[7]88,用白居易的话说:“懒病每多暇,暇来何所为。未能抛笔砚,时作一篇诗。”(《自吟拙什因有所怀》)白居易是唐代诗人中最重视个人文学创作的一位。他在世时就十分重视自己文学创作的系统保存,把自己的诗歌整理编集收藏,完好地保存了他的诗歌创作内容。在江州期间,白居易第一次把自己的诗歌结集成十五卷[7]106。诗歌创作不仅仅是他精神的寄托,他还把诗歌创作当作一项事业,当作立身扬名的途径,“世间富贵应无分,身后文章合有名”(《编集拙诗成一十五卷因题卷末戏赠元九李二十》)。

(三)尽情娱乐

白居易四年的贬谪岁月里,一方面他苦苦等待着释罪量移,一方面又用安闲的生活态度对待目前的处境。白居易多才多艺,是一个典型的文人,他除了弄文学之外,还精通音乐和画画。他之所以能够写出《琵琶行》这样的千古名篇,与他非同一般的音乐素养是分不开的。他的丰富而充满雅趣的娱乐生活,体现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风流旷达的精神风貌:作诗饮酒、弹琴下棋、泛舟垂钓、读书作画、观花赏景……这种生活方式是超功利的,是一种纯艺术性的精神追求,是唐代比较典型的文人生活形态,其中包含了丰富的文化蕴含。

溪边垂钓。“浮生多变化,外事有盈虚。今来伴江叟,沙头坐钓鱼。”(《垂钓》)诗人溪边垂钓,“不舍昼夜”的流水让他生发出世事无常的感慨,早年的“三登甲乙第”早已成为过往,当年的抱负也随时光的流逝而去。在经历了宦海沉浮之后,现在只能与江叟为伴,在垂钓中消磨时光了。

诗酒琴棋。诗酒琴棋乃是中国古代文人的雅趣生活内容,既能体现生活悠游的高雅情调,同时饮酒可以忘我,弹琴下棋可以娱情。如“晚酌一两杯,夜棋三四局”(《郭虚舟相访》);“送春唯有酒,销日不过棋”(《官舍闲题》)。江州的生活虽然是思想倍感压抑情感倍感孤独的日子,但是,白居易用饮酒放松自己因贬谪带来的心灵桎梏,用弹琴下棋寄托自我情感的郁闷和烦嚣。

(四)交友唱和

交友唱和是白居易江州生活的又一重要内容。白居易和朋友之间的往来唱和很是频繁,这种交流缓解了白居易贬谪生活带来的郁闷,很大程度上抚慰了他孤寂的心灵。江州时期,白居易的社交广泛,往来的朋友包括很多阶层的人士。有在朝的当权者,也有和他一样遭贬在外的贬官;有出家修行的僧人,也有深居山林的道士炼师;有隐于林泉的隐士,也有远方来访探望的亲人。白居易和这些亲朋好友的交流方式,除了集会宴乐、悠游山林,就是饮酒对弈、听琴赏乐、酬唱赠答,所以,白居易江州诗歌的很大一部分内容是表现这种交往情况的。

(五)悠游山林

谪居江州的白居易,远离了政治斗争的漩涡,如何摆脱怨愤难抑的痛苦心态,如何超脱以往的价值观念,重新建立新的生活和心态体系,这是诗人面临的首要问题。诗人首先选择了亲近自然,悠游山林。这种生活方式是中国古代士大夫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它有着悠久的传统,经过历代的演化,发展成为一种积淀在中国传统文人心灵深处的文化模式和独特而深刻的生命体验。不管他们身在何处,或丘林,或朝中,自然山水都是他们心灵的抚慰,都是其超功利审美情趣的对象。

因为司马是一个“无言责,无事忧”,但食俸禄的闲职,所以四处闲游成了白居易江州生活的主要内容之一。诗人趁身居闲职之时,流连于山水林泉之美,并不是真的甘心于“吏隐”。诗人处于无可奈何的逆境之中,他不过是借寄情山水,佯狂诗酒以解忧释愤罢了。

“弄石临溪坐,寻花绕寺行。时时闻鸟语,处处是泉声”(《遗爱寺》),一个多么充满灵性的世界!诗人看来是如此的舒适和闲散,景色是如此的幽静和安宁。但是诗人的内心真的是如此淡泊和宁静吗?“庐山去咸阳,道里三四千。无人为移植,得入上林园”(《庐山桂》)。通过庐山月桂的描写表达了诗人无端遭贬、郁郁不得志的无奈和怨愤之情。“絏香银囊破,泻露玉盘倾”(《东林寺白莲》)的白莲让诗人感叹道:“但恐出山去,人间种不生。”(《东林寺白莲》)对仕途的忧惧之情显露无遗。“迢迢香炉峰,心存耳目想。终年牵物役,今日方一往。”(《登香炉峰顶》)对香炉峰的向往,是耳存目想,对以往的生活觉得是人为物役,言下之意则是今是而昨非,表明了诗人对遭贬现实的无奈之情。

总而言之,白居易自江州之贬开始,逐渐疏离了社会政治生活,逐渐走出入世有为的积极心态,开始追求日常生活的审美化、情趣化,在社会政治之外寻求精神的安慰。他刻意营造诗意的生活,饮酒家居,宴游会客,读书绘画,音乐舞蹈,舞榭歌台,寺庙田园,一切都可入诗。诗人生活于其中,既有物质感官的享受又有精神世界的美感体验,让诗人暂时摆脱了喧嚣尘世的烦忧,实现了个体精神的超越,使“失意”的现实生活转化为“诗意”的艺术境界。

【参考文献】

[1] 刘昫,等.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85:4344.

[2] 顾学颉.白居易贬谪江州的前因后果[J].武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1(2):51-56.

[3] 白居易.白居易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

[4] 谢思炜.白居易诗集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6:12.

[5] 陈桥驿,等.水经注全译[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6.

[6] 吴宗慈.庐山古今游记丛钞[M].重修庐山志办事处,1932:122.

[7] 王拾遗.白居易生活系年[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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