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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诗语与别样词章:《归国杂吟》的张力之美

2014-03-12勇,陈

宜宾学院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归国郭沫若张力

张 勇,陈 欢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归国杂吟》是郭沫若归国抗战途中和归国后投入战斗中所写的组诗。分别为《写给横滨友》《又当投笔》《黄海舟中》《有感》《悲歌燕赵》《雷霆》《春申江上》等诗,后收入《战声集》。在当时时局艰危的情况下,作者将自己深沉的怜爱、强烈的愧疚、抉择的艰难、壮志抒怀融入到诗中。这一组诗以七律体的形式,既体现了作者由诗人向战士的身份的艰难转变,也体现了战时境况下作者抉择的艰难性,家国两难全的情感张力、古典形式与现代情感的抒情张力都使这组诗极富张力之美。

一 别妇抛雏

“七七”事变爆发后,卢沟桥的枪声不仅惊醒了全国人民,也震惊了远在日本的郭沫若。郭沫若因1928年大革命失败后遭到国民党的通缉,“为了隐蔽精干,保存实力,党决定让郭沫若携家出国。最初决定是去苏联,因郭沫若生了一场大病,误了船期,便改去日本。一九二八年二月二十四日,郭沫若洒泪离别了他并不愿离别的祖国”[1]275。之后,开始了他长达十年的流亡生活。此时身在日本的郭沫若,“华北危急!”“中国危急!”像一声声重磅炸弹,震撼着他的每条神经。特别是日本报纸颠倒黑白的报导,将战争说成日本士兵被害引起,竭力在国内掀起日本人民的反华情绪,甚至街上有日本妇女拿着针线和布乞求路人为参加侵略中国的日本士兵缝制“千人针”以作护身符,再加上日本警察和宪兵加紧了对郭沫若行动的监视,更加让他寝食难安。归国心切“我不是世间的所谓国家主义者。但是我也不想在爱国者的一件事上而落人后。为着‘弱’就是罪的原故,我的母国正在经历着未曾有过的危难。为着她,就是在这一瞬间要我舍去我的生命都是所不顾惜的”[2]330-331。跟从郭沫若学习甲金文的金祖同一天前去拜访郭沫若。郭沫若向金表达了归国的意愿,金于是动员郭沫若归国,郭沫若“很赞成金祖同的话,不过他的脸上还露着一些难堪的表情,他的踌躇是自己走后家庭生活成了问题,而且能否平安地离开这里,一时哪有把握?”[3]1-173郭沫若担心日本宪兵队冒充自己的名义发表投降声明,也担心被囚禁,所以写下《遗言》①[3]1-173交给金祖同,“以为万一他不能脱身而遇到了意外危险的时候,我可以把这篇东西替他在国内发表”[3]1-173。金祖同将此《遗言》给了时在日本的金石篆刻名家钱瘦铁,钱将其寄给了时任中国驻日大使参事王梵生。王梵生资助了五百元旅费,郭沫若归国抗战与共产党并无直接联系[4]187-188,金祖同、钱瘦铁和王梵生等人共同安排了郭沫若的归国事宜。为了避免日本宪兵队的检查,郭沫若和金、钱等人联络一律采用暗语,郭沫若收到金祖同7月18日写的来信:“青年会生已去看过,现有16、18、20、22、24等几间空室,俱西式,空气甚好。叔崖君(即钱瘦铁,引者注)愿为君在室中布置一切。合意哪件请来信告知,俾预先通知收拾。”[5]366可以推知,金祖同的信落款为7月18日,按最快的速度到郭沫若的手中也当在20日,信中的数字是开船日期,空室即船,俱西式,空气甚好当是头等舱。收到金祖同的信后,郭沫若立即给了回信“廿四传花信,有鸟志乔迁。缓急劳斟酌,安危费斡旋。托身期泰岳,翘首望尧天。此意轻鹰鹗,群雏剧可怜。”[6]44借二十四番花信的传说,暗示选定24日作为归国的日期。郭沫若一直没有将要归国的消息告诉安娜和孩子们,24日凌晨天还没亮,郭沫若就起身出发了,在钱瘦铁的护送下,郭沫若与金祖同一道前往神户。7月25日下午五点过平安登上加拿大公司的“日本皇后号”。于7月27日下午抵达上海。

二 有情诗语

“归国前后随兴感奋,曾作旧诗若干首”[6]44即《归国杂吟》七首,实际上这七首诗以郭沫若归国为起点,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前三首是郭沫若别妇抛雏归国途中所写,后四首是归国后投入战斗中的创作。前三首饱含着浓烈的和家人分离的思念,后四首则抒发了抗日救国的壮烈情怀。郭沫若诗歌情感的变化实则反映了他由学者、诗人向战士的身份转变,别妇抛雏到“成的炮灰恨始轻”[6]44,情感转换之快,诗人的身份转换都深刻地体现了抗战时期的“战时性”。同时这组诗歌蕴涵的“丰富的情感性”[7]46,使得诗歌充满张力之美。“诗的张力是以诗歌内部一些矛盾因素的对立统一,造成超常语义或意境的艺术表现力。”②[8]121这里所谓“矛盾因素”,包含差异因素。因为“世界上的每一差异中就已经包含着矛盾,差异就是矛盾”。诗的张力之所以能造成某种超常的语义或意境,是因为诗中相矛盾因素的对立统一所形成的明显反差,可以使对立物的持质、状态更加鲜明突出,格外引人注目,能激起读者更多联想,使之感到更有意味。郭沫若的这一组诗正是具有张力结构的诗歌典范。

《写给横滨友》“托身期岱岳,翘首望尧天”,“期”和“望”表达了急切的归国心情,“此意轻鹰鹗,群雏剧可怜”,“岱岳”“尧天”在时间与空间中展现抗战报国之志,归国抗战虽迫切然而“群雏”剧可怜,“剧”字表达了作者别妇抛雏时下了多大的决心。家与国之间两难全在此产生了巨大的张力。第二首《又当投笔》用鲁迅《惯于长夜过春时》的原韵,“我在当时的确是把我全部的赤诚倾泻了出来,我是流着眼泪把诗吐出的;虽然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他在我的生命史上的确是一个里程碑。”[9]73原诗为:“又当投笔请缨时,别妇抛雏断藕丝。去国十年余泪血,登舟三宿见旌旗。欣将残骨埋诸夏,哭吐精诚赋此诗。四万万人齐蹈厉,同心同德一戎衣。”[6]44“又当”表明作者过去参加过北伐战争、“八一”南昌起义,“又当投笔请缨时”一下将过去和现在归国抗战的来龙去脉连贯起来了,过去何等的激烈的战斗如今依然充满壮志豪情,“突现了作者壮志豪情不减当年的英雄气概。”[10]51“别妇抛雏断藕丝”,诗人始终牵挂着家人的安危,充满深深的离愁别绪。“去国十年余泪血,登舟三宿见旌旗”用今昔对比的手法,纵向时空中今昔变化,横向时空中妻子儿女留在异乡难以割舍;从去国写到归国,寓叙事于抒情,以高度精炼的字句概括了丰富的情感内容。时空的今昔差异,既具有祖国和在日本的家室的横向维度,也使得全诗主旨升华到包含重要生活体验的哲思高度的纵向维度。“欣”与“哭”交织着的又喜又悲之情;“投笔请缨”的壮志豪情与“别妇抛雏”哀伤的离情别绪同时灌注在诗人心中,伴随着今昔的对比,又喜又悲出现的景象,能让我们感受到作者离家时的坚决与对家人不舍的思念产生的张力。之三《黄海舟中》写于海上,“拼”字变现了作者“破釜沉舟”的决心。

前三首诗歌与其说充满了强烈的爱国之情,实则是作者担心家人充满离愁别绪的自我化书写,感情基调是低沉、悲伤的。遑论抛弃安娜和孩子是否合理或道德的问题,就诗而言,诗人虽然身在归国的船上,仍然挂牵着远在日本的妻子儿女,遥想将来煌煌的壮志报国与忆及过去家人生活的欢快日子,在诗人心中都产生了纠结的矛盾张力。前期三首诗体现了这样纠结的情感,郭沫若的不辞而别对于安娜及子女造成的伤害是毋庸赘言。郭的不辞而别(虽然给安娜和孩子留下书信)事实上正体现了抗战的战时性[11]76-77,抗战时期特殊的情况需要特殊的策略,郭沫若出于无奈,只得悄然离家归国抗战。郭沫若归国后,马上投入了抗战救亡的“战斗”。

三 别样词章

郭沫若流亡日本期间是作为一个学者身份而存在的,他在日本以“古代社会研究为起点,须根探源,研究殷墟甲骨文字和殷、周青铜器铭文”[6]472,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先后出版了《中国古代社会》《甲骨文研究》《殷周青铜器铭文研究》《金文从考》《卜辞通纂》等著作。“郭沫若在甲骨文和青铜器的研究上所取得的成就,曾得到日本元老西元寺公望的称赞,这本来是件偶然的事情。但经过日本以及中国新闻界的夸张宣传,在一些人的眼里郭沫若成了西园寺的‘至交’”。[1]275这使得国民党要员张群等人以为他可以加以利用,便出面解除了对郭沫若的通缉令,等到郭沫若7月27日下午抵达上海,“行政院政务处长何廉前来迎接”[3]173。郭沫若归国后,并委以重任。

《归国杂吟》之四《有感》写于作者抵达上海,“八一三”抗战之前的所见所闻。作者一扫别妇抛雏的藕断丝连,将视角转到了中国大地的抗战现实,“十年退伍一残兵,今日归来入阵营”。加入抗日阵营,诗人想起十年之前的“残兵”,今昔对比,物是人非,唯有一颗“金台寂寞思廉颇,故国苍茫走屈平”的壮志仍在。廉颇和屈原都是古代著名的爱国将士,诗人睹今思古,借古爱国志士抒发自己的抗战报国情怀,诗人不光是空疏地抒发报国之志,还把目光投向了抗战现实,“北地已闻新鬼哭”,残酷的战争使得无数生命陨灭也,也使得人民流离失所无所归依,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南街犹听旧京声”。在南北空间的视野中,一处战乱纷纷,尸横遍野,一处平静如初“京声”依然。这些诗句所描述的场景构成了巨大的张力,作者也借此表达了“南地”消极抗战的“蚩蚩叹尔众编氓”的愤慨之情。之五《悲歌燕赵》“这首诗是听见江朝宗辈屈身事敌,任伪北平维持会会长一事而作的”[6]156。“燕赵悲歌已消沉”,借用韩愈《送董邵南序》“燕赵古称多慷慨悲歌之士”的语意。慷慨悲歌正在消失,“沦落何须计浅深”,一朝沦落就终背上骂名,何须计沦落浅深。诗人虽然针对江朝宗之流有感而发,实际上折射到了整个抗战现实出现的消极抗战的现状。之六《雷霆》“此诗作于一九三七年九月初,作者赴昆山前线访问时,诗后原附跋文:‘在昆山遇敌机轰炸,于明远帐中午睡片时,醒来见庭前花草淡泊宜人,即兴赋此’”[12]629。“雷霆轰炸后,睡起意谦冲。”敌人刚刚轰炸过后,诗人却能睡意“谦冲”,要看庭前的花草随风摇荡,墀花在烈日下更加的鲜艳夺目。“江山无限好,戎马万夫雄。国运升恒际,清明在此躬。”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下,诗人体验到了庭前花草的顽强生命力与墀花的美丽,感叹大好河山无限风光,与战乱造成的山河破碎形成鲜明的对比,极富抒情的张力,表达了诗人豁达乐观的浪漫主义情怀。尾联,诗人“国运升恒际,清明在此躬”,国运处在危急关头,身为一名中国人自当报国投戎。诗人在抗战体验中,通过体验到秀美河山的壮丽多姿,更加深了他抗战报国的决心。第七首《春申江上》描写了上海遭受日本侵略者袭击造成的“炸裂横空走迅霆,春申江上血风腥”的惨状,现实时空中的惨烈现状,没有让诗人畏缩退却,而是激起了他不懈的战斗意志和焚身报国热忱:“清晨我自向天祝,成得炮灰恨始轻”。

《归国杂吟》实属两个阶段两种不同情感体验下的书写,前期三首情感基调是低沉的,后期四首则充斥着浪漫主义的激情,却总归一题。收入《战声集》的原因,除了是因为创作缘于抗战或在抗战背景下的创作外,“爱国主义的精神贯穿于《归国杂吟》诗的始终”[7]46也是重要的原因。然而这样简单的归类在一定程度上会误导后人对这一组诗的简单的理解。《归国杂吟》其实蕴含了丰富的时空、情感的张力,同时也是郭沫若有学者身份向“战士”身份转变的标志,正如有的学者指出的那样“它全面揭开了郭沫若中年时期‘士人之诗’的序幕”[13]142。

四 身份转变与张力构成

郭沫若的新诗开启了一代诗风,旧体诗词也功力深厚。其实,他开始写作旧体诗词比新诗早,“诗,假如要把旧诗都包含在里面,那我作诗的经过是相当长远的”[6]137-138。“我五岁便发蒙了。那时读的除五经三传,另外,主要是唐宋诗和古文”[14]257。郭沫若长期浸淫在中国古典诗歌的世界里,“唐诗中我喜欢王维、孟浩然,喜欢李白、柳宗元,而不甚喜欢杜甫,更有点痛恨韩退之。韩退之的诗我不喜欢,文我也不喜欢,说到他的思想我更觉得浅薄。”[9]73唐诗主情,郭沫若喜欢李白等浪漫主义诗人,这种喜好对他诗歌创作的风格影响是相当深远的。比爱国之情更重要的是,我们关注郭沫若选择的七律体形式。古诗讲究对仗押韵,谨严的形式无疑会制约诗人情感的抒发,同时,古诗这一谨严的抒情体式也影响着人们的情感抒发,古人情感趋于含蓄,与抒情体式是密不可分的,抒情体式与情感相互影响,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文言这一根本因素的影响。郭沫若之所以选择古诗这一形体来表达不辞而别的别妇抛雏之情,终究还是因为郭沫若是一个“传统”诗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对妻子儿女浓浓的思念深情,白话文难以承载和表达深沉的情感与忧思,他选择古体诗来表达这矛盾的情感,七律古诗体式与现代思想表达形成的张力,它将时局的艰危、深沉的怜爱、强烈的愧疚、抉择的艰难、壮志抒怀等熔于一炉,其思想内容在抗战诗歌领域,显得格外丰富、厚重。使得读者能深切地体会到他对妻儿的思念、战斗情怀。同时,《归国杂吟》前后的分期也标志着郭沫若旧体诗创作的转变,更深层是他身份的转变,从一个学者身份到抗日志士的转变,情感暗流也从最初的深沉的怜爱、强烈的愧疚、抉择的艰难转变到了书写抗战时局,抒发报国救亡之志。抗战的特殊现实,不仅让郭沫若的选择具有战时性,他身份的转变以及对于自我的定位,进而影响了郭沫若抗战诗歌的转向,开启了抗战诗歌书写战争的残酷性与表现现实斗争的先声。

注释:

①《遗言》原文已佚,金祖同后来根据回忆录写如下:临到国家需要子民效力的时候,不幸我已经被帝国主义者所拘留起来了。不过我绝不怕死辱及国家,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唯有以铁血来对付他。我们的物质上的牺牲当然很大,不过我们有的是人,我们可以重新建筑起来的。精神的胜利可说是绝对有把握的,努力吧!祖国的同胞!落款后加盖有“沫若”二字的阴文印章。引文参考殷尘著《郭沫若归国秘记》上海言行出版社,1945年版第173页和桑逢康著《郭沫若和他的三位夫人》,海南出版社,1994年4月版。

②“张力”,原为物理学中的概念。1938年,美国批评家艾伦·退特首次将其引入诗歌理论,写有《论诗的张力》一文。“张力诗学”曾被西方新批评奉为“现代批评的顶点”。我国古代诗论中没有“张力”之说,但与我们现在的“张力”说内容相通的提法,特别是相应创作实践并不少。如《旧唐书·杜甫传》中的“沉郁顿挫”说含有“悲中有壮,壮而又沉,波澜起伏”之意。明代李梦阳的《驳何氏论文书》中,有“古人之作,其法虽多端,大抵前琉者后必密,半阔者半必纫,一实者必一虚”之类的表述。引文参考陈俐、陈晓春编《郭沫若经典作品的多元化解读》,四川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与赵毅衡编选《新批评文集》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1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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