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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格理在苗族地区的教育实践与启示

2014-03-12王小丁

宜宾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门坎苗族民族

刚 芮,王小丁

(西华师范大学 四川省教育发展研究中心,四川 南充 637009)

在中国教会教育研究中,教会教育家依然是研究的热点,但以往的研究往往集中在那些在教会大学担任过重要职务的教会教育家,而忽略了对那些不在城市传教又不在大学任教,而长期致力于农村地区,特别是致力于少数民族地区的教育家的研究。随着教育史研究视角的下移,那些不太被教育史研究关注的教育家们,构成了中国近代教会教育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更应该引起研究者们的重视,今天,长期致力于苗族地区传教和办学的教育家——柏格理进入关注的视野。

一 柏格理与苗族地区的教育

19世纪末至20世纪上半叶,外国传教士的传教活动在华渗透.这种传教活动具有两面性:一方面,在西方资本主义文化侵略的背景下,企图将中国“基督化”;另一方面,传教士通过办教育的传教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启迪了国民的近代化意识,加速了中国教育的近代化进程。在诸多传教士中,特别是对我国贫困少数民族边远地区教育作出较大贡献的传教士中,塞缪尔·柏格理令世人关注,这位传教士在苗族聚居地石门坎——被誉为“20世纪西南苗族最高文化区”——洒下了他伟大的人性光辉。

塞缪尔·柏格理(1864~1915),原名塞缪尔·波德拉,英格兰人。1864年出生于康沃尔的一个笃信基督的工人家庭。1887年,年仅23岁的柏格理受李文斯顿在非洲传教的事迹感动,放弃优越的政府公务员工作,主动申请,并和好友邰慕廉一起被基督教“西差会”派往中国的云南昭通,成为中华基督教循道公会西南地区的一名牧师。但是由于传统文化等因素的影响,柏格理在云南昭通的传教活动不甚理想。1904年,柏格理来到川、滇、黔交接之地——石门坎开始了他人生历程中最艰难而又让苗族人民铭记心中的传教活动。后来一场瘟疫,当地的老百姓都远离石门坎,他却留下来呵护他可爱的中国学生,因将稀缺的治疗药物留给染病的学生和村民,自己却不幸感染伤寒病,在持续的高烧和难以忍受的阵痛之后,终于在1915年9月15日平静地合上了眼睛。

柏格理被誉为卫理公会的五大使徒之一和欧洲十大传教士之一,在他身上闪烁着学者、教育家、人道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的人性光辉。柏格理走了,但却留下了丰富的精神和教育遗产。自1905年以来,柏格理“在一个经济极不发达、自然条件极为恶劣的高寒山区,把一个受尽压迫和剥削的少数民族及其相关的周围民众,不间断地引向文明世界。”[1]2石门坎被誉为“西南苗族最高文化区”和“苗族文化复兴地”,在清末民初创造了文化教育的奇迹,在西南文化教育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周宁博士曾说:“评价传教士,我们首先应该做历史与制度的考虑,然后再评论人性与道德。”毋庸置疑,这是在西方殖民侵略的大背景下发生和进行的,苗族等少数民族正处于经济剥削和民族压迫的水深火热之中。需要明确的是,办教育是传教的工具和手段,传教是办教育的目的和归宿。“传教士在中国办学的拓展、传教方针的演变、传教士角色的转变,都是在基督教征服中国这个大前提下,在建构一套好的基督教理论体系下完成的。”[2]84作为一个传教士教育家,往往在办教育过程中更多的是遵循教育的规律,受教育本身的影响较多,甚至教育家的良知往往超越了当初传教的目的。柏格理的办学成就完全可以印证这一点。

东人达在《循道公会在黔滇川传播的背景分析》一文中写到:“柏格理曾多次诅咒英国对华的鸦片贸易,并为鸦片贸易将在中国取消而欢呼;同情和支持少数民族人民的反抗斗争;对中国的少数民族怀有高度兴趣和天然热情。”[3]柏格理在传教过程中开办孤儿院和麻风病院,解除当地人的疾病与痛苦,对苗族人民有深深的同情和关注,“遇到这种情况,苗族的牧师、布道员和执事就会坚强地承担起全部责任……”[4]民间流传的《苗族救星》一书记述这位传教士教育家“宁愿自己以命相拼,都不愿苗民受土目的蹂躏”。[5]“在各民族的历史及为生存而进行的斗争中,他们只能算做一个较小群体。但他们仍是上帝心中的花朵,他又一次选择了地球上的弱者。”[6]“虽然在世人眼里他们是野蛮的、肮脏的、贫穷和没有价值的,但在一个名叫耶稣的人的眼里,他们却是最珍贵的宝贝。”[7]159

由于自身工人阶级和传教士家庭的出身以及当时少数民族备受压迫的社会现实,柏格理在传教活动一开始就怀有对中国少数民族的强烈的文化认同感和心理认同感,并且这种心理与文化的认同感随着传教活动以及与苗族人民相处的深入而逐渐加深,与苗族人民建立了真诚的信任关系和深厚的友谊。由于柏格理和苗民真诚相助、同甘共苦,“苗人不仅视他为先生、医生,还将他看作是自己最亲的人,甚至是苗族的‘拉蒙’(苗王)。”[8]

二 柏格理在苗族地区的教育实践

(一)文字布道,创建苗文

文字布道,即基督教五大事工中的文字事工,主要包括基督教的文字创制、创作与翻译、书报刊印刷、出版、发行等活动。众所周知,文字和语言是打通民族文化阻碍的有力工具,影响更为持久和深远。

柏格理初到石门坎时,通过向杨雅阁、张武、钟焕然等人学习苗语后,和他们一起研究创造苗族文字。这种苗族文字在学术界被称为“柏格理苗文”,在民间则被称为“老苗文”(区别于1949年建国后新政府改制的“新苗文”),它主要基于苗字和简单的英文而成,并神奇地结合了苗民服饰上的符号花纹。同时,在创造苗文的过程中,柏格理也开始着手翻译《新约圣经》,在柏格理及其同事的努力下,第一本圣经分卷译本在1907年问世。在黔西北苗族地区,采用老苗文译作的圣经和赞美诗,依然是每位基督徒家中的必备读物。在20世纪30、40年代,民族学家岑家梧在调查中发现嵩明县大花苗“由老至幼全为教徒,每家必备苗文圣经,虽三四岁儿童亦能唱经歌。”老苗文在苗族群众的传播和影响可见一斑。

柏格理创建苗文、翻译圣经,虽然不可否认的是为了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但是其教育作用和影响却弥足珍贵。苗文《圣经》面世后,川、滇、黔三省的苗族人民蜂拥到石门坎学习苗文,苗文成为苗族少数民族历史文化传承的有利工具,结束了苗族无母语的历史。同时也在极大程度上提高了苗族人民的文化知识水平,改变了苗族人民的精神面貌,培养出了苗族历史上第一个医学博士吴性纯,石门坎成为无数人向往的文化教育圣地。

(二)创办学校,服务大众

柏格理有一句话在所有苗族布道者中流传:“哪里有教堂,哪里就有学校。”1905年,柏格理创办石门坎小教堂,民国初期改称为光华小学即现在的石门堪小学,作为第一所苗民小学,也是西南地区第一所苗族新式学校,谱写了苗族地区的辉煌篇章。“这是一个几乎完全处于蒙昧状态的民族开始通过教育摆脱“文盲”、“数盲”以及“(汉)语盲”的束缚,走向一个新天地的开端。”[9]

石门坎小学面向所有苗民和贫苦大众开放,由初级小学、高级小学、农业技术服务部、纺织部、医疗部、维权服务部、师资培训部等机构组成。这些机构有的是具体的,有的是虚拟存在的。但是在柏格理和其同事眼中,这些机构是否实际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石门坎小学是否实际地承担和履行着这些机构的功能,是否为苗族人民真正地发挥各自的作用。

石门坎小学成为石门坎临近区域的教育和文化辐射中心,柏格理和同事们积极主动地走出去,走进苗族人民的生活和劳动中,为他们提供和教授适合当地实际情况的各种实用技术,帮助他们战胜疾病、对付病魔、培养苗族人才等,将这些机构的功能切实发挥,真正将实利带给苗民。

(三)“苗汉”双语,教学先河

母语教学是初级教育最好的教育手段。石门坎小学创立后,根据柏格理的意见,实行低年级苗语教学、高年级汉语逐渐渗透的教学模式,使用由老苗文编写的《苗族原始读本》等教材,由苗族老师担任低年级教师,用母语向学生教授苗族历史文化知识、科学文化知识、生活常识以及基督教福音教义。随着教学内容的深入和学生自我能力的提高,再将汉语逐渐渗透到教学内容中去,以苗文促汉文,以汉文促苗文,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石门坎小学是中国第一个倡导和实行双语教学的民族学校,柏格理“苗汉”双语教学的成功实施,为苗族人民接受和了解汉文化,宣传介绍本民族的文化,扩大本民族文化的影响力提供了平台,对保护苗族文化,传承苗族文化有重要的实践意义。这使得更多的苗族学子走出校门,走出石门坎,成为优秀的人才。

(四)科学设计,创新课程

在石门坎学校的课程体系中,除了开设基督教入门课程、英语、算术等基础课程外,还开设了科学课、文艺体育课、手工课、绘画课等副科。虽然名为副科,但柏格理及其同事却积极重视这些课程的作用。如在学校的文艺体育课中开展多项运动,足球、游泳、爬山、拔河、田径、骑马、舞蹈、歌舞等,修建了足球场和西南地区第一个男女分泳的游泳池。每年的端午节,石门坎都要举行全民运动会、歌舞会,进行数十个项目的比赛,给优胜者物质和精神奖励。每年学校的体育运动会深受民众欢迎,以至于演变为民俗。据石门坎老人回忆,1934年的运动会盛况空前,远近闻名,带动云贵边区体育发展,石门坎小学的足球和长跑项目每每夺魁,石门坎被称为“贵州足球的摇篮”。

石门坎小学的课程模式实行农科教相结合,实质上是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乡村改造运动”。这种课程模式的开展是建立在柏格理及其同事与苗族人民相互了解、熟悉、信任的基础上的。柏格理用他的真诚、博爱的精神和行动赢得了苗族人民的信任和尊敬。当地许多人认为,他们不能相信他所宣讲的基督教“福音”,但却信任其本人。通过柏格理及其同事的努力,如为苗族人民治疗疾病,开展医疗事业、宣传和教授农业技术知识,促进农业生产、为苗族人民伸张正义争取权利、提倡民族平等,用实际行动将实利带给苗族人民,将农科教相结合的课程模式深入到苗族人民的社会生活中去。此外,石门坎学校的机构和课程设置发挥了多样性的功能,特别是农科教三结合的模式把学校与人的发展,学校为民众服务组成了一个教育系统,扩大了学校的服务功能。

(五)普及扫盲,培养精英

柏格理把扫盲教育与培养精英人才相结合,注重中国人的主体地位,教育出来的学生具有高度的民族自觉和主体意识,构建了“以苗教苗”的人才循环教育模式。

1906年石门坎小教堂开始招收学生,实行男女同校,开男女平等接受教育之先河。1910年,第一批学生毕业,被分配到苗族聚居地相邻地区担任小学教师和基督教布道员,实现了扫盲教育和精英教育的有机结合,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新中国成立。建国初期,威宁县的一次教育普查显示:当地苗族青年中接受过教育的人数远远超过其他少数民族,甚至远远超过汉族。石门坎学校总共培养了4000多名小学生,数百名初、高中及中专生,并输送培养了30多名大学毕业生和2名博士,成功实现了平民扫盲教育与高层次精英人才培养的结合。

柏格理在办学过程中,坚持以人为本,注重中国人主体意识和民族自觉的培养。他用创制的老苗文自编了《我是中国人我爱中国》等教材,这无疑增强了苗人的国家意识和民族凝聚力;他培养出来的学生虽然一直接受基督教方面的教育,但是很少人真正走上信仰宗教的道路,而是具有自己的主体意识和独立精神,毕生致力于民族教育事业;石门坎学校的教师和校长全部由出去深造后再回乡的苗族人才担任,如朱焕章、杨忠德、杨汉先等都曾担任过石门坎学校的校长。这种前赴后继、薪火相传的教育传统值得现代少数民族教育借鉴和深思。

三 柏格理在苗族地区教育实践的启示

胡锦涛在担任贵州省省委书记时曾用柏格理的事迹教育广大干部,他说“他传播了知识和西方文化,留下了奉献和敬业精神。柏格理用时间告诉人们,进步的科学文化和艰苦创业,可以在贫困落后的地区,实现教育的超常规发展的。”[5]柏格理的人文精神和教育实践对我国少数民族教育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一)建立对民族地区教育的可持续发展的人才保证机制

柏格理在苗族地区的教育实践表明,无论多么贫穷的地区,只要有了一大批人才,有了甘于奉献,持之以恒,把教育的理想建立在最需要教育的地方,那里的教育就有希望。民族地区教育最根本的问题是人才问题,特别是人才的保障机制的建立问题,现行的民族地区的教育政策就无法具体落实。当时苗族地区的教育也受到了中国平民教育运动的影响,平民教育运动在中国得以快速发展并取得了重大的成就,就得益于平民教育运动的人才保障,多少教授、博士、硕士义无反顾地投入到这场浩大的运动中去,谱写了中国平民教育的光辉史诗。苗族地区的教育成功,就在于人才源源不断地输出和输入,形成了一个人才链接和循环。失去了这个前提,就谈不上民族教育的可持续发展。

(二)创新立足于本土化的民族教育模式

实际上,柏格理创造了一个崭新的民族教育模式,他立足本土化,迎合国际化的趋势和要求,在现代少数民族地区实行苗语、汉语和英语相结合的教学形式。重视和发扬少数民族本土文化的挖掘,致力于加强和完善少数民族地区乡土教材建设,与平民扫盲教育相结合,提高少数民族群众整体认知水平和文化素养。注重学校中的文化适应研究,更多地关注少数民族受教育对象的心理认同和文化认同,在少数民族学校中丰富校园文化,开设多样化的文化课程,使学校的教育牢牢地扎根于民族文化的土壤里。民族地区教育模式亟待重建,要探索出适合民族地区的各类教育新模式,需要地方政府、学校、企业等各行各业共同努力,出台适合民族地区教育发展的政策与法规,制定民族地区教育政策与法规需要以公平性、优惠性和特殊性作为基础。优先发展民族教育,按照教育事业发展规划中优先谋划民族教育、公共教育资源配置优先满足民族教育、资金安排优先保障民族教育的原则,确保民族教育优先发展。这样才有可能创新民族教育的模式。

(三)开发传承民族文化的本土教材

柏格理在开发苗族本土教材、本土语言上作出了很大贡献,他致力于在教育中培养民族成员的文化认同感和共同的文化诉求,赋予每一个民族成员以新的精神追求。民族文化是该民族物质和精神高度融合的结晶,是该民族在长期的生存和发展过程中形成的知识和智慧,有着独特的生活习俗、艺术内涵、审美情趣、心理特质、宗教信仰等文化要素。要做到这一切,开发本土教材的目标就是民族文化的保持和传承。

当今民族教育对民族文化的传播在民族地区存在的问题是:民族教育对民族文化传播路径选择的多样化;民族文化如何融合到学校教育中;在校本课程开发中要突出民族文化的内容。如各民族的富于哲理的格言、寓言,各民族优美的民歌、传说、故事及其他优秀的文学作品等。在现行的各民族初等教育中仍然是以统编教材为基础的,而现行的统编教材对文化背景有差异的少数民族学生而言存在种种不适。校本课程如何吸收民族文化,民族地区本土教材的开发任重而道远。

结语

一个真正的教育家必须具有教育的理想,而教育的理想必须根植于民族的土壤中,才会铸就他发展的空间和时间,才会做到教育为民所想,教育为民所急,才会脚踏实地,持之以恒,无私奉献。一个真正的教育家必须是一个实践家、实干家,任何教育家的思想都是建立在其实践基础之上的,实践出真知,只有不断实践才会在实践中吸取营养。一个真正的教育家必须善于创新,创新意味着不走别人走过的路,要开辟自己的新天地。创新意味着高瞻远瞩,审时度势,忧民众之忧而忧。

参考文献:

[1] [英]柏格理,王树德,张绍乔,等.在未知的中国[C].东人达译.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3.

[2] 王小丁.中美教育关系研究(1840-1927)[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9.

[3] 东人达.循道公会在黔滇川传播的背景分析[J].渝西学院学报,2002(1).

[4] 张绍乔,张继乔.张道惠夫妇在石门坎(1904~1926年)[EB/OL].[2013-03-21].http://www.livingwater4u.com/reader/b_weizhizhongguo/08.htm.

[5] 南方都市报.贵州威宁县石门坎:苗疆石门重开“文化圣地”复兴[EB/OL].(2009-08-19)[2013-03-21].http://news.sina.com.cn/o/2009-08-19/054016146243s.shtml.

[6] 福音下的石门坎[EB/OL].(2006-11-06)[2013-03-21].http://tieba.baidu.com/p/145572396.

[7] 阿信.用生命爱中国——柏格理传[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9.

[8] 沈红.石门坎的100年[J].中国民族,2007(1).

[9] 杨曦.柏格理与朱焕章教育思想之比较——兼论民族教育的内源发展[J].民族教育研究,2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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