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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君毅对船山“命”义诠释(二)①

2014-03-12蔡家和

宜宾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郭象立命大化

蔡家和

(东海大学 哲学系,台湾)

“无定命”

船山既然反对宿命之说②而强调“性日成,命日降”,故还是强调人的德性努力,虽然人的努力不见得能扭转乾坤,不见得能回天,但总不会先相信有定命,总是先有不自暴自弃的精神,才能说尽人事,听天命。若未努力,以为命之成侀不可变③,而不再努力,则是船山所不能同意的。故船山依此谈所谓的无定命之说。在此唐先生一方面对船山的原文抄出,一方面有自己的诠释,其言:

天命之流行於歷史之變,亦不可言常型,而實行乎不測。如讀通鑑論卷一第一篇曰:「秦以私天下之心,而罷侯置守,而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謂廢封建私其子孫也)存乎神者之不測,有如是夫。」觀船山所謂天命之日降,亦可謂之為一新型之「以無一定之命之者,無一定歸向之命」為命之說,遙若與郭象莊子之言相照應。然郭象之言無命之者之命,唯限於斯須所遇者之自然自爾;莊子之安命,唯安於不得已,船山之言無定命之命,則直指客觀宇宙歷史之大化之神,闔闢之不已,往來之不窮而說。[1]624

对于历史而言,亦难以用一治一乱之定型以说之,“治后必乱,乱后必治”若成了定型,则上位者亦等待之而不再努力。故船山宣说他的命之不测之说,以唐先生的用语是“无定命”,今人的用语就是“无宿命论、命定论”之说。④既然无定命,则命的走向是如何呢?在船山认为该以不测形容之。故船山于《读四书大全说》中言:“愚每云‘性日生,命日受’,正于此处分别。在天之天‘不贰’,在人之天‘不测’也。”⑤船山此意乃从《中庸》来的灵感而衍生⑥,唐先生已见及之,因为命日受,故昨日之命已非今日之命,今日之命有其创新性,也因着人的努力,命亦不同,故亦责成人的努力。天道的不贰之日降其命,于人身上,则为神妙不测,因为没有一个定命之可言。

唐先生举例《读通鉴论》之说,其认为秦之私心,然其私心却行乎大公,结果出乎意想之外,此乃神之不测,命之无定。在私心下却结束了封建之私其子孙,而成了郡县制,却较封建而为公。又唐先生把船山的无定命之说,归类为一新的命论,乃相对于郭象、庄子的命义之相比而言。唐先生所言郭象之命论者,乃其言,无命之者之命。如郭象注《齐物论》“大块噫气”处言:“大块者,无物也。夫噫气者,岂有物哉?气块然而自噫耳。物之生也,莫不块然而自生,则块然之体大矣,故遂以大块为名。”[2]26郭象以自然为本,自然者,自己如此,而非依他而如此,故自然者相对于他然而言,既然是自然就不是依他起。依他而起者,归究到根源处而为一天,而为一大块、造物主,庄子亦有大块、造物者之说,然郭象的诠释,为了照顾庄子前后的一致性,只能或取自然或取他然的造物之说,此二只能择一,而郭象取的是自然之说,万物自己如此,则不是一有主宰者、命之者,故其言大块,视之为无物,即不是有一主宰者,命之者。万物自己块然自生,郭象把块然之为一主宰者,诠释为独自整全的自生,故块然之大块而为虚说,不是真有一造物主、命之者。郭象面对天籁之说,亦如此释之,其言:“夫天籁者,岂复别有一物哉?即众窍比竹之属,接乎有生之类,会而共成一天耳。”[2]26即于地籁之众窍,即于人籁之比竹,而接于吹气之人,自然之会,则共成一自然尔,不是有一造物主在掌控主宰之,也不是有命之者。此乃郭象的“无命之者”之论。

唐先生之所以认为船山的命义似于郭象,乃因郭象无一个背后的命之者,而船山的主宰者亦相似之,船山不把太极视为一主宰,而以阴阳二气之相加而为太极。又于《周易内传》,解“用九,天德不可以为首”处言:“天无自体,尽出其用以行四时、生百物,无体不用,无用非其体……肇造万有,皆其神化,未尝以一时一物为首而余为从。”⑦此乃船山的无背后之体之说,体就散在用上,既无体,亦无命之者,故可与郭象之说相比配。

而唐先生又认为船山言命,亦似于庄子的命,其安之若命,所安者不得已也,乃面对天下之二大戒,其一义也,其一命也,其一面对父母,其一面对国君,父母与国君都生而有之,不择地而安,一旦视之为父母之命为东西南北而唯命是从,此乃命之不可违。庄子于《大宗师》借子来之口言:

父母於子,東西南北,唯命之從。陰陽於人,不翅於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聽,我則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之)大冶鑄金,金踊躍曰「我且必為鏌鋣」,大冶必以為不祥之金。⑧

在此庄子的意思乃安于命之安排,命之不可违,其面对命无可作为,然要安于命或不安于命,要逍遥与否却是自己可选择的。这些讲法似乎可作一比较。庄子的安命,所谓“善吾生者所以善吾死”,故造物之要吾人生者与死者乃同一,此同一之大块是否有一命之者呢?此命之者是否为虚说呢?此有诠释之差异,亦难定言之。庄子的安命,郭象的无命之者,船山的无定命,亦无一定之命之者,可以比较之。唐先生稍作比较,其意思是,三者相近,但不完全一样,故称船山为一新型者。孟子讲“顺受其正”之命,庄子安命,船山较从孟子处出发,庄子的安命是不得已,视天为君父而不违逆之,较为消极,而船山顺孟子而来,除了顺受其正命,但不顺受其桎梏死之命,且要能立命,船山以德性面对命,庄子以逍遥面对命,二者之间,不全同。又船山的无一定之命之者,与郭象的无命之者,其间的相似性,都重气,都似于自然之说而无一命之者(似泛神论),都似于气化自然之说;若自然者,则非有因于他然。唐先生指出,其直指客观宇宙的大化之神,然此大化之神亦不是一定在之神,此神就在气化中,即气是神而为泛神。此乃唐先生所举的“天假其私”的天,然天亦不是定在之神。船山反对老子的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故言:“道者天地精粹之用,与天地并行而未有先后者也。使先天地以生,则有有道而无天地之日矣,彼何寓哉?而谁得字之曰道?”⑨若先天地生,则有一命之者,命之者神,其余不神,尊道而贬气,气化不被重视,而船山是重气化者,重世间、重文化、重历史,不会有尊道贬气的意思。又船山于《思问录》言:“无极,无有一极也,无有不极也。有一极,则有不极矣。无极而太极也,无有不极乃谓太极,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⑩此乃船山对于周子“无极而太极”的创造诠释,若依于朱子的诠释,无极是形容太极的无声无臭,故还是有一太极,有一理,有一道,作为根源。然船山的无极而太极之说认为,无有一极也,即反对有一命之者,作为根源,又曰“无有不极也”,乃不立说一根源者,则现实万物都是极,都是神妙不已。若立一根源,则根源为神,其他不神,若无一命之者,而此神妙散在万物,万物皆神。故船山言:“有一极则有不极矣”即是说立一超越的创造体而为根源、而为命之者,则其为神妙,其他的被造万物皆不及之,而不神妙。故船山的“无极而太极”之说,其视之为无有不极乃太极,即“太极者,万物之总名”的意思,此意思,郭象言之,蕺山言之,到了船山亦言之,都是保住世间而为重气。故其反对有一命之者的义理型态是一致的,然细微之处而言,船山是从重气、重世间、重历史文化的道德观着手,而郭象是从自然无为、逍遥无待处着手,不全相同。

故唐先生以船山的历史大化之气化观,抄出了船山的“无命之”者,而散为历史大化之神的文献:

故人須知「川流之速,其逝者可見,其返而生者,不可見也;百昌之榮,其盛者可知,其從而消者,不可知也,離然耳目之限,為幽明之隔,豈足知大化之神乎?大化之神,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一闔一闢之謂變,往來不窮之謂通。」(周易外傳卷七說卦傳)「人能知大化之神中闔闢之不已,往來之不窮,則知死亦生之大造。」(外傳卷二無妄)「萬法歸一,則一之所歸,舍萬法其誰哉?」(外傳卷六繫辭下傳第五章)一既還歸萬法,則吾人於萬法之道之理,皆不可忽,當知器之各有道,事之各有理。而人於歷史之變,則當知「先王以人文化成天下,則言道者與道為體,言物者與物為體;必沈潛以觀化,涵泳以得情,各稱其經緯,曲盡其隱微。」(尚書引義卷六畢命)「道無方以位物之有方,道無體以成事之有體」;(讀通鑑論敍論)方能範圍天下而不過。[1]624-625

以上所言的大化之神,都不就一根源造物主而言神,此大化之神就散在气化中,散在器中,道不离器,所有器都有道,所有气都有理,故能与物为体、与器为体。亦不可曰有归“一”之万法,因为一就散在万法之中,似于西方的泛神论之说。此神表现于人文中、历史洪流中、气化中,而往来不已、生生不息。即于器而言道,即用而言体。

立命者死而不亡

唐先生对于“立命”与“死而不亡”之说并立以谈船山儒家的命义,若只言死而不亡者,儒家可言,如张子之说,《易》的“原始返终”之说可视为死而不亡;而道教的“羽化成仙”亦可如此言之,死而不亡者,本语出于老子一书;庄子的一气之流行也有死而不亡的意味,因为死后气化之再聚,成为鼠肝虫臂都有可能。佛教的轮回之说,亦可言死而不亡,生是因缘生,死是因缘死,故曰无生、无死,皆可。然船山之所以言死而不亡,主要是以张载《正蒙》中的话为主,也是儒家的义理,张子言:“聚亦吾体,散亦吾体,知死之不亡者,可与言性矣。”张子的意思是太虚即气,散了只是气的隐,故死不是灭尽。船山注:

聚而成形,散而歸於太虛,氣猶是氣也,神者,氣之靈,不離乎氣而相與為體,則神猶是神也,聚而可見,散而不可見爾,其體豈有不順而妄者乎!故堯舜之神,桀紂之氣,存於絪縕之中,至今而不易,然桀紂之所暴者,氣也,養之可使醇,持之可使正,澄之可使清也,其始得於天者,健順之良能未嘗損也,存乎其人而已矣。

船山认为无论是聚或是散,都是气,只是可见之气与不可见之气的差别;没有虚妄,皆真实而不虚。而尧舜之气至今在,桀纣之气亦至今在,因为气只有隐显之差别,而无存在、不存在之差别,都是存在。而桀纣之气虽恶,然可养而使正,扩充而为善气,性本是善,而因着后天之习更扩充其气,而导正之。故此气会感人,此感人者,有善、有恶,尧舜之正气,关羽之正气,至今存于天地之间,只是以隐之气而存在。故入庙宇可以感通。同样的,纣桀之气至今亦会影响,而造成其不良的后果。故吾人要立命以存其正,而不是顺桀纣之气以败坏之。此乃死而不亡之义,故吾人须培养正气、善气以感格于天下。唐先生便是喜欢以感通谈孔子之仁,其言:“而此一切关系之中,都要遍致我之真诚仁心于其中,使之合理而真,圆满充实而美,成己成物而至善,以显为学术、文学、艺术、政治、经济、礼教之人文世界。”[3]252此乃唐先生的仁之感通,而化成人文世界之说。这讲法与船山的讲法亦是相似的,须立命以感其善气,而唐先生此文与船山相应之处是如此言的:

故以一人之生而論,則壽命雖有限,亦有死而不亡者存。人亡之後,形骸雖化,而其神氣或精神,仍往來於天地,能出幽以入明,感格其子孫。至聖賢忠烈之逝也,亦即以精神,「公諸來世與群生」(周易外傳繫下傳第五章)。夫然,故人如聖人之能知命者,即生為生民立命,沒而不特遺愛長在人間,實則其神氣或精神,亦未嘗不日降而日生,而未嘗不壽。此卻非神仙家之煉氣存形以壽之說;而是人之能盡其道以立命者,其精神原可大往大來於天地間之故。此則中國先哲即氣化之流行,以言生人之立命至命之思想之一極致,而非橫渠之所能及者也。[1]625

唐先生此段主要有三个义理。第一,船山儒家的死而不亡立命型态,与道教的炼气存形而增寿者不同,道教要养生、全生、保生,然不从道德意识入手,儒家却是以浩然之气而感格于天地之间,甚至死后还起作用,如吾人读圣贤书、学圣人之风,顽夫廉,鄙夫立志,则可见死而不亡的立命之说之影响。第二,唐先生认为,船山的讲法已较张载更进一步,张子只就死之不亡,而知性,知性是兼两,兼于聚散往来之中,但船山更进一步,谈到尧舜之气至今存,虽然桀纣之气至今亦存,然此不善之气,还是希望能导之而为正,此才是真正立命之说。第三,以气之感通而谈死而不亡,人死后,气之为隐,然此隐却不一定不能起作用,如圣人之精神之感人,祖先之精神感通,都是一气之相通,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此气虽散,却不是不存在,而是命日降日新以感格之。故可言万古而精神长存。故可见唐先生的感通的气化之说,从船山得之灵感甚多。

以上吾人谈唐先生诠释船山学的命义,然唐先生所言船山命义却不只于此篇文,唐先生于原教篇第二十二章第二节,谈受命在人,于此之处,主要谈《读四书大全说》中的命义,一方面反对宿命论,一方面认为不可都推诿于命,而于人不夺予之处,不可言命之处,都该致力于德行。又认为命无正不正之说,正不正者,是人受命之处有正不正,天命无正、不正。最后谈气命中有理命,故无所谓无理之命,天命者为善,不可归咎天命之不善。若能把此二篇文章参看,则可知唐先生是很能显发船山的命义之精神。

而吾人上文所言,大致谈了唐先生以三点阐发船山命义,第一,命日降,故德性不已,人亦当扩充不已,而以德性配天命。第二,唐先生发挥船山的无定命之说,命既然不定,则求算命以趋吉避凶者,亦非船山所鼓励者,故船山喜谈张子的“易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命既无定,则未来是一个未定之天,成之亦自成之,败之亦自败之,总要为自己负责,而不该推诿于命,但船山亦非乐观到不知命限,儒家的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意思,船山亦肯定之,可谓守住儒家的义命分立的看法。第三,唐先生言船山的立命而死而不亡义,命是不可改,然立命、不立命,却是君子可择之尔,小人行险,不能称之为立命;君子不逃避,命的不可改,却因着君子的坚持而有充满德道价值意义。至于死而不亡,乃船山顺着张子的气之隐显观进一步发挥,君子立此命,死后其气还能感格而影响世间,唐先生的诠释,是很能捉住船山的命义而作成的阐发,把船山的立人极的道德义涵,发挥无余。

注释:

①蔡家和先生原作题目为《唐君毅对船山「命」义诠释——以「王船山之命日降与无定命义及立命者之死而不亡义」为据》,此文为文章的二、三部分。

②“俗谚有云:‘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举凡琐屑固然之事而皆言命,将一盂残羹冷炙也看得哄天动地,直惭惶杀人!且以未死之生、未富贵之贫贱统付之命,则必尽废人为。”王夫之:《船山全书》第6册,1114页。

③“其经营砌列为方圆图者,明与孔子‘不可为典要’之语相背。而推其意之所主,将以何为?如方圆图方位次序之饾饤铺排者,可以崇德耶?可以广业耶?可以为师保父母,使人惧耶?可以通志成务,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耶?不过曰:天地万物生杀兴废,有一定之象数,莫能踰于大方至圆之体。充其说,则君可以不仁,臣可以不忠。”见王夫之:《船山全书》第1册,651页。船山所惧怕者,认为命之可算出,而为宿命的讲法,人不再努力,因为既然宿命了,努力与否,命都成型了。此意思类于墨子之非命之说,墨子言:“今虽毋在乎王公大人,蒉若信有命而致行之,则必怠乎听狱治政矣,卿大夫必怠乎治官府矣,农夫必怠乎耕稼树艺矣,妇人必怠乎纺绩织纴矣。王公大人怠乎听狱治政,卿大夫怠乎治官府,则我以为天下必乱矣。”吴毓江撰,孙启治点校:《墨子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3 年)中选篇《非命下》,卷9,425~426页。

④“以天下治乱、夫人进退而言之,泰极而否,则尧、舜之后当即继以桀、纣,而禹何以嗣与?否极而泰,则永嘉、靖康之余何以南北瓜分,人民离散,昏暴相踵,华夷相持,百余年而后宁?畜极而通,则苟怀才抱德者愤起一旦,不必问时之宜否,可以唯所欲为,而志无不快。以天化言之,则盛夏炎风酷暑之明日,当即报以冰雪……极则必反者,筮人以慰不得志于时者之佞辞,何足以穷天地之藏,尽人物之变,贞君子之常乎?”王夫之:《船山全书》第1册,667页。船山反对宿命的讲法,不管在天道、人事、历史都如此,他认为尧为正极,则当继之为纣桀,何以继之为舜呢?依此,船山要强调的是命之不可预期,命之无定命,亦不可言物极必反,因为他强调事在人为,然船山并非不知命的限制。

⑤参见王夫之:《船山全书》第6册,1017~1018页。

⑥“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见《中庸·26章》。

⑦参见王夫之:《船山全书》第1册,58页。

⑧参见《庄子·大宗师》。

⑨参见王夫之:《船山全书》第1册,823页。

⑩参见王夫之:《船山全书》第12册,402页。

之府乎?又云造化日新而不用其故,止此太虚之内,亦何从得此无尽之储,以终古趋于灭而不匮邪?”王夫之:《船山全书》第12册,21~22页。船山的论辩是,若盒子之密,则火以加热,然气不散,故不可曰气散而无。又认为若万物之生,都是新的,而不用旧的,天地哪来的地方放此新物,让万物生生不已,而可以灭尽。

参考文献:

[1] 唐君毅.中国哲学原论·导论篇[M].台北:中华书局,1990.

[2] 郭象注,成玄英疏.南华真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98.

[3] 唐君毅.人文精神之重建[M].台北:中华书局,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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