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春:一生,只为一个承诺
2014-03-08孙建和李显彦
文/孙建和 图/李显彦
徐玉春:一生,只为一个承诺
文/孙建和 图/李显彦
人物语录:
“村长问我,敢不敢来?我当时没有作答,但心里只有一个字:敢!其实,这也是一个承诺,我为那一个字,坚守了一辈子。”
“与以往相比,现在村里的行医条件好了很多,但还是有很多人放弃了村医的职业,外出谋生,每当送别时,我只说两个字:理解!”
“村里的留守老人和孩子特别多,真的很不容易,我心疼他们,我在尽一个儿子和父亲的责任。”
……
“守得清苦,淡泊名利,在村里行医20多年,乡亲们回馈的一句问候、一个微笑就是对我最大的慰藉。”重庆市渝北区菜子村的最美村医徐玉春的语气淡淡的,低下头,抬手抻了下稍显褶皱的白大褂,“这些是我的真心话,无怨无悔。”
2月25日,一行两人,驱车赶往一个地方:古路镇菜子村。一个不知名的村落,却因为一个人而倍受关注,疑惑于此人的魅力,尽管颇费周折,但没有丝毫的放弃。
在沪渝高速渝北境内飞奔,行至古路镇,停车,踏足,朝一个端坐路边的花甲老者询问后得到答复,“你们问春医生嗦,就在前面的菜子村,右转就是。”继续前行,至王家下道,出现两个岔口,疑惑中摇下车窗,两个在路边商店闲聊的老太太主动走过来,“去菜子村吧,是采访春医生吗?直走就是。”
接下来,就是颠簸的山路,石子路间杂着水泥路,盘旋下行,10多分钟后,看到一个群山绿岱环绕的村子,坐落于谷底,稀疏的民房散落着,山间的雾霭袅袅升起,路边不时走过佝偻的村间老人,和放学后簇拥着结伴回家的孩子,一切都很静……菜子村,就在静的最深处,那是老人和孩子暮归的家!
山窝窝里的医者
菜子村,仅有一条狭窄曲折的山路,横贯谷底,一边是被蓊郁树丛蔓盖的山沟,一边是山上错落的民房,徐玉春的诊所就在山路的最东头,紧挨着大队的“行政中心”,旁边悬挂着三个牌子,分别是:古路镇菜子村党总支部委员会、社区工作站和社区居民委员会。
停车在菜子村大队部前的水泥平场上,徐医生出来招呼下,没有寒暄,又折身进了诊所,为一个割猪草而受伤的村民包扎伤口。清洗,消毒,涂药,包扎,他始终没有抬头,低着头,娓娓道来……
1992年,徐玉春从江北县卫校(现渝北区卫校)毕业两年,20岁出头,在菜子村的邻村熊家村卫生所行医,因医术精湛、态度可亲而闻名乡里。
1996年初,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领着两个孩子,寻他看病,并说:徐医生,真的要命啊,一个上千人口的大村子,竟没有一个医生,村里有一个孩子感冒高烧,因没能及时医治,结果烧成了傻子!其实,这样的倾诉,徐玉春听到了不止一次,可这次他心里微微一动,泛起了酸楚。
老人,是菜子村的时任村支书陈传蓉,恳切地问:你们这里有两个村医,你到我们村来嘛,在哪里都是积德行善,菜子村更需要你!你,来或不来,敢或不敢?
徐玉春思忖着,没有立即应承,拿出体温计,为两个孩子测量体温,间隙,为陈传蓉把脉和看了下舌苔:“别上火,旱烟少抽,多喝水。你说的事情,容我想想。”
次日早上,徐玉春肩背着一个暗红色的药箱,一只胳膊夹着被褥 ,敲开了陈传蓉的家门:“陈书记,我来给孩子们复查下,另外,我答应您,就来菜子村。”闻听此言,陈传蓉喜出望外,连说“好、好”,并承诺把自己的房子腾出一间给徐玉春做诊所……
“从山上到山下 ,我成了一个地道的山窝窝里的医生。”徐玉春抬起身来,眼睛泛红,“这一干就是17年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浸满了我的青春记忆。”
滂沱雨夜的山路
1998年夏,一个大雨滂沱的夜,刚刚送走一个患者,徐玉春正在洗漱,准备看书小憩。此时,电话响起,显得短促而急切:“徐医生么?我是大水村的曾国招,你快来啊,我亲家要不行了,都咳血三天了,今晚都晕过去了两次!”
“别着急,先给患者喝点水,灌点流食。”徐玉春没有犹豫,背起药箱,拿起门后的一把油布伞,快步踏进了屋外的雨幕,而身后的诊所大门仍然敞开着。大水村在菜子村西北端的山坡上,相距10多里的山路,沿着泥泞崎岖的山路,须步行1个多小时。
赶到曾国招的住处,已是晚11时许,雨水混着汗水,徐玉春浑身湿透了,输水,止血,口服消炎药,控制病情,等忙完了,木桌上的一碗红糖水也凉了。刚要出门,大水村的村干部赶了过来:徐医生,花灯村的徐家权刚刚来电话,他的老母亲犯了胃病,在床上痛得打滚,让你过去瞅瞅!没有停歇,简单交代了曾国招几句,徐玉春又置身雨夜里,索性挽起了裤管,脱下了鞋子,耸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赶路。
花灯村在菜子村的东北端,要步行近20里的山路……赶到花灯村已是凌晨2时许,给徐家权的母亲口服了镇痛药,留下消炎药后,徐玉春蹲在门口,大口地喘气,把上衣褪下来,使劲地拧水。
回到住处,诊所的门后灌进一汪雨水,漫过脚踝。徐玉春拂了下头发,把药箱放在桌子上,打开检查,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突然,电话再次急促响起:“老婆生二胎了,可脐带没剪,流血不止……”
徐玉春再次出门,前往本村的杨邦宇家,赶到时已是凌晨3时多。可行至门前,他有些犹豫,“这是第一次处理产妇,怎么办啊?”“徐医生,快点!”门敞开着,杨邦宇一把拽住徐玉春,扯进屋里。硬着头皮,徐玉春用灼烫的开水净手,一遍遍地用肥皂搓洗,倍加小心地用消毒后的手术剪剪断脐带,快速地止血、消炎,床头是啼哭不止的婴儿,脸庞泛着通红,而杨邦宇伫立一旁,束手无策。待处理完毕,杨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拥抱了徐玉春,没有道谢,只有眼里噙着的泪花。
徐玉春说:那晚最让我记忆深刻,回到诊所时,天都已经放亮了。
放不下老人孩子
“我感动于村民的那份淳朴,一把小菜,几个柑橘,寒冬里的一壶热酒,都让我真切地体会到了一份沉甸甸的亲情。”
据介绍,2005年至2008年,徐玉春有多次外出务工的机会,特别是主城的一家大型民企邀请他做厂医,待遇不菲,还有“五险”,但徐玉春选择了放弃。为此,家人还一直耿耿于怀,说他是“死脑筋”。
徐玉春说:“我放心不下村里留守的老人和孩子,青壮劳力都外出打工了,农村很冷清,老人们一边做农活一边照看儿孙,很辛苦。这里交通不便,全是盘山路,骑摩托车到镇卫生院都要20多分钟。如果老人和孩子有个大病小灾,怎么办?”一声叹息,声音变得低沉,“我实在放不下村里的老人和孩子,我在尽一个儿子和父亲的责任。”
菜子村的现任村长兼支书文登平说,村里的空巢老人和孩子多,都是弱势群体,山路盘旋崎岖,如果遇到突发疾病,别说到市里的大医院,就是到镇医院都困难,那样的话,真的让人难以想象。“徐玉春就是这些老人和孩子的‘守护神’。”
菜子村的邻村同德村,一个叫张兆金的80多岁的老人,患有严重的肺心病,并伴高血压,而其三个女儿都已出嫁且在外省打工,老人身边无人照顾。2013年,老人突然晕厥不醒,徐玉春接到电话后迅速赶到,紧急复苏治疗,稳定病情,并联系渝北区人民医院,老人得以救治。事后,张兆金的三个女儿感激不尽,都认徐玉春做了“哥哥”。
同村的申群珍老人,小儿子于2006年在工地突发意外事故,导致下半身瘫痪,长年卧床,臀部长满了褥疮,恶臭无比,但老人的大儿子入赘外地,女儿又嫁到邻村,老人身单力薄,行动不便,给小儿子导尿、擦身也成了徐玉春的工作,每天一次导尿,每周一次擦拭身子,风雨不辍。
还有同村的杨中兴,突发急性肠炎,医治后,徐玉春仅收了15元的医药费,这让杨很是过意不去:别说15元,你要150元我都会给,没有你,我的小命都要玩完!争执不下,徐玉春拿起一个苹果,夺门而逃。
一时行善不难,难的是一辈子行善!徐玉春不但行善,还在救命,“我是村里所有老人的儿子,所有孩子的父亲,我爱他们,舍不得,放不下。”
内心纠结的困惑
“熊家村的徐建医生,南下打工,月收入4000元左右,企业还给买保险……”
“同德村的曾伟也打算出去闯闯,并鼓动了我不下三次……”
面对自己邻村的同仁加朋友一再离去,徐玉春心有不舍,但又无可奈何。作为菜子村卫生所所长的他唯一感到的就是肩上的担子愈加沉重,和隐隐的担忧,因为农村基层医技人才的流失在加速。
据了解,菜子村是个大村,常住人口1900多人,同时还辐射同德村和花灯村的2000多人,医疗覆盖面积大、人口多,仅靠菜子村里的徐玉春和两个助手,难以应付三个村的留守老人和儿童的日常医疗救治。
徐玉春表示,以菜子村为例,三个医务人员,每人每年有4800元的公共卫生补贴,和6200元的医药补贴,这1.1万元相当于固定收入;另外,有高血压、糖尿病、结核病等公共医疗防治,每人每年大概有3000多元;第三,就是门诊补贴,每人每年大概5066元,这样算下来,每个村医的年收入不到2000元。
“菜子村是个大村,村医的收入稍高,在一些人口稀少的村,每个月的收入还达不到1300元,这样的收入很难留住年轻的村医。”徐玉春言词里透着无奈,并称:“我理解他们,真的理解,都是男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却因为收入窘迫常常被亲属奚落,走了也好!”
“但真的走了,老人和孩子怎么办?”徐玉春喃喃地,窃窃独语。
其实,让徐玉春纠结的不单单是村医流失,还有一个终日不得解的困惑:工作要做,医疗风险要担,待遇无法提高,尤其是基本的养老保险至今无法落实。“养儿防老”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徐玉春在村里老人的眼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儿子”。
在乡村行医超过20年的徐玉春,现在已是奔“五”的年龄,依旧两袖清风,身无长物,不过,先后获得市、区两级的优秀乡村医生的荣誉表彰,正是公道自在人心的最好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