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早期群众路线思想的发展过程
2014-03-04刁含勇
刁含勇
[摘 要]长期的革命经历和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使陈独秀逐渐形成了以群众路线为核心的革命理念,成为一名成熟的马克思主义者。另一方面,对中国劳动群众实际情况的了解也使陈独秀对开展群众广泛参与的革命运动有自己独立的思考。陈独秀的群众路线思想,对中国共产党的建立及早期党风的形成,有着重要的影响。
[关键词]陈独秀;早期;群众路线思想;发展过程
[中图分类号] D23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28X(2014)02-0017-03
从建党开始,中国共产党便是一个与群众有着最密切联系的政党,一个“无产阶级中最有革命精神的大群众组织起来为无产阶级之利益而奋斗的政党”。最初的党章要求“党的一切运动必须都深入到广大的群众里面去”,[1]成了党一以贯之的工作路线和工作作风。考察这一政治优势的历史形成因素,自然有马克思主义政党性质的自身特点,但同样绝不能忽视党的创建者们在建党前后所秉持的群众路线观念。在这其中,陈独秀的群众路线思想值得重视,他的这一思想及相关实践影响了早期的一批中共党员,成为建党重要的思想基础。
1916年年初,陈独秀为自己所创办的《青年杂志》撰写了一篇题为《一九一六》的文章,其中他认为自戊戌维新以来历次政治运动的失败,都因为那是少数人的政党运动,绝大多数国民却“若观对岸之火,熟视而无所容心”。[2]这可以看作是陈独秀群众路线思想的雏形,虽然并不成熟,但已经领先于当时大多数知识分子对此的认识。重要的是,陈独秀也将这一群众路线思想付诸于实践中去,那就是“启蒙群众”,让他们实现“伦理上的觉悟”,这无疑成了他不久以后领导新文化运动最重要的原因。
一、最初的实践思想
就在新文化运动开始后没多久,陈独秀受蔡元培之邀,于1917年1月就任北京大学的文科学长,《新青年》的编辑业务移到了北京。此外,他还与同在北大的挚友李大钊一起创办了《每周评论》。在陈独秀离开北大之前,《每周评论》的撰文中已经出现了一些他以往所没有的思想变化讯息:一是对社会主义的期待,认为欧洲的社会主义马上就要来到东方,日本已经率先受到了影响;[3]二是认识到群众参与现代政治的重要性,认为要组织“以国民为后援”的政党才能扫除中国的祸害;[4]三是开始关注底层劳动群众的日常生活,开辟了《国内劳动状况》一栏,刊登了诸如《唐山煤厂的工人生活》、《上海人力车夫罢工》等文章。[5]如果此时判断陈独秀已经成为一个社会主义者还为时尚早,[6]但至少可以清楚看到,作为一个知识精英,他已经将视线下移到了劳动群众的身上,并开始认识到劳动群众对于改变中国社会的重要性。
陈独秀在1919年年底所发表的一系列文章,颇能反映他群众路线思想的显著变化,他已经开始将群众置于改造社会的主体地位了。正如他在《<新青年>宣言》中所宣称的:“我们主张的是民众运动社会改造,和过去及现在各派政党,绝对断绝关系。”而且他还进一步认为,劳动群众才是民主国家政权的组成部分,因为“真的民主政治,必会把政权分配到人民全体,就是有限制,也是拿有无职业做标准,不拿有无财产做标准”。[7]
二、关键的变化阶段
1920年年初,陈独秀应章士钊邀请,准备赴广州参与筹办西南大学,取道上海时,收到武汉文华大学的讲学邀请,遂决定临时改变行程,由南京溯江而上抵达武汉。在武汉,陈独秀的演讲直接抨击私有制,提出“打破阶级制度”、“打破继承制度”、“打破遗产制度”的社会改造方案,真可谓“卓识谠论,倾动人群”,[8]但却被武汉当局所不容,在政府的“逐客令”下,他不得不提前结束在武汉的行程,临时返回北京。由于陈独秀的武汉之行太过轰动,各地报纸都转载了他演讲的重点,这让北京的警察厅再次盯上了他。警察厅在其北京的北池子寓所布置了眼线,意图在陈独秀回家之际将其逮捕。幸亏李大钊等人事先察觉,秘密将陈独秀从西车站接到北大教授王星拱家,再将其装扮成厨子,由李大钊用驴车护送到了天津,[9]随即转投上海。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之旅”后,他已经开始探索一条过去从未有过的改造社会之路。
1920年的3月1日,《新青年》刊发了陈独秀的重要文章《马尔塞斯人口论与中国问题》。文中,他驳斥了马尔萨斯关于“人口过多而生产物不足,所以导致贫困”的论断,认为“社会上的贫困现象,不是因为生产物不足,乃是因为分配不均”,所以他建议用“分配平均”和“增加劳力滴数量”等手段来解决中国劳动者的贫困问题,并使用了诸如“剩余价值”这样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术语。[10]这篇文献显示,陈独秀已经开始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来分析、解释中国社会问题,同时,其思想转变的出发点,则是聚焦在了改变中国劳动群众的生活状态。
就在这年的三四月间,《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对中国人民和中国北南政府的宣言》被中国舆论界发现,引起了社会的巨大反响。[11]毫无疑问,陈独秀也成为了这股“亲俄浪潮”的参与者与推动者。1920年5月1日,作为“五一劳动节纪念号”而出版的《新青年》杂志,乃是陈独秀思想转变的重要标志。陈独秀早年曾经是安徽拒俄运动的发起人,但此时他已在《新青年》专号中开设《对于俄罗斯劳农政府通告的舆论》专栏,来表达自己对新生苏维埃俄国政权的欣赏。除此之外,这期专号中有三个特点非常值得注意:一是揭示劳动群众被资本家剥夺“剩余价值”。如他在《答知耻》一文中,告诉大众“工人劳力所生产的价值,远在他们每日所得工资以上”,“工资以上的剩余价值。都被资本家抢去”。二是肯定劳动群众的社会主体地位。如他在为上海船务栈房工界联合会的演说《劳动者底觉悟》一文中告诉工人说,“社会上各项人,只有做工的是台柱子,因为有他们的力量才把社会撑住”,“只有做工的人最有用最贵重”。三是聚焦劳动群众的生存状态。专号中著名的时评文章《上海厚生纱厂湖南女工问题》,就是陈独秀关注上海纱厂女工待遇问题而撰写的,文中他用“剩余价值”学说来驳斥厚生总经理穆藕初对低工资的辩解,直斥此举是对工人的剥削。[12]从上述的三个特点,已经可以看到陈独秀群众路线思想的巨大变化,促成了他随即走上为劳动群众而斗争的实践道路。
1920年4月,第三国际的代表维经斯基来到中国,谋划建立中国的共产主义组织,在李大钊的推荐下,他随后来到了上海,找到了身在法租界的陈独秀。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维经斯基与陈独秀、李汉俊等人座谈,向他们介绍苏俄与布尔什维克党的情况。在维经斯基带有明确目的性的介绍下,中国早期带有马克思主义倾向的知识分子们,自然开始向往俄国的革命道路,[13]包括陈独秀在内的人得出了一致结论,那就是“走俄国人的路”。[14]不久之后他更是告诉同样到上海“避难”的张国焘,中国“非走马克思主义所说的阶级斗争、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道路不可”,因为“俄国革命的经验也是如此”。[15]既然决定走俄国式的阶级斗争道路,陈独秀的群众路线思想也开始趋向于马克思主义的群众斗争方式。
当年9月,在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机关刊物的《新青年》杂志上,陈独秀发表了《论政治》一文,阐述了自己站在劳动大众立场上的现代政治观念。他认为“世界各国里最不平最痛苦的事,不是别的,就是少数游惰的消费的资产阶级,利用国家、政治、法律等机关,把多数极苦的生产的劳动阶级压在资本势力底下,当做牛马机器还不如。要扫除这种不平这种痛苦,只有被压迫的生产的劳动阶级自己造成新的强力,自己站在国家地位,利用政治、法律等机关,把那压迫的资产阶级完全征服”。“若是不主张用强力,不主张阶级战争”,“便再过一万年,那被压迫的劳动阶级也没有翻身的机会”。[16]这样的政治主张,基本上已经是用“阶级斗争”的方式,建立劳动者的“无产阶级政权”了。正是以这样的思想为基础,在11月所制定的党的重要文献《中国共产党宣言》中,提出党的任务是“组织和集中阶级争斗的势力”,“引导革命的无产阶级去向资本家争斗”,方法就是无产阶级的“大罢工”,并且着重强调,这样的争斗“一定要向工人、农人、兵士、水手和学生宣传,才成功的”,而从资本家手里取得政权后,“要将这政权放在工人和农人的手里”。[17]这篇宣言被认为是由陈独秀亲自起草的,[18]由此看来,此时陈独秀已经是一个彻底的马克思主义者了,他的群众路线思想自然也趋同于俄式的马克思主义革命道路了。
三、建党的思想实践
1921年7月23日,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上海召开。没有出席会议的陈独秀托人带来了一封《致各位代表的信》,向大会提出了关于组织原则的意见,其中的第四点直接与党的群众路线有关,提出“慎重进行发动群众”。[19]千万不要将陈独秀的意见误解为对群众工作的否定,这体现了他“先提高素质,再发动运动”的务实态度,“慎重”仅是一种界定,重点依旧是“发动群众”。事实上,许多代表在一大上“决定要特别注意组织工人,以共产主义精神教育他们”,其实正是重申陈独秀早已提出的建议。[20]
一大以后,党的一系列革命活动无疑都贯彻着群众路线的鲜明印记。1921年8月发生的上海浦东英美烟草公司工人罢工事件,是中国共产党实践工人群众活动的初次尝试。这次罢工由党的劳动组合书记部主任张国焘、秘书李启汉负责领导,维持了两个多星期,以厂方接受工人的一部分要求而胜利结束。[21]9月初,在共产国际代表马林的强烈要求下,陈独秀从广东返回上海,正式主持党的领导工作。11月,在他的主持下,党的中央局会议通过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局通告》,通告的第二部分即是开展“劳动运动”,这基本可以体现作为领导者的陈独秀对党的群众路线的重视。至于如何开展工人运动,通告中则表示要用组织工会的方式来进行,“以全力组织全国铁道工会,上海、北京、武汉、长沙、广州、济南、唐山、南京、天津、郑州、杭州、长辛店诸同志,都要尽力于此计画(划)”,“各区必须有直接管理的工会一个以上,其余的工会必须有切实的联络,在明年大会席上,各区代表关于该区劳动状况,必须有统计的报告”。[22]可以看出,这种通过组织工会来开展工人运动的方式,其实也正是实践了陈独秀的群众路线思想,这对日后党开展群众工作有着十分重大的影响。
在这份通告的指导下,党的工作有了切实的依据,这在随后一年党的群众运动中也得到比较彻底的落实。以上海为例,至中共二大召开以前,上海的劳动组合书记部参加工人罢工6次,参加工人群众运动5次,散发传单数万张,秘书李启汉还因参加上海邮差罢工被判监禁3个月。[23]
此时,群众路线已然成为陈独秀领导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根本理念和方针。1922年陈独秀赴惠州拜访下野的陈炯明,他劝说陈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向陈指出“干革命,不能专靠军队,应以广大的工人群众为基础”。[24]1923年1月蔡元培因北京教育总长干涉司法独立,向北京政府请辞北大校长一职。陈独秀闻讯后,发表公开声明支持蔡元培,但在声明的后半部分毫不客气地批评蔡元培的做法,认为蔡元培历来的革命行动“只看见学者官吏”而“不看见全国有良心有能力的士、农、工、商大民众”。他借此事“正告蔡校长及一般国民:革命的事业必须建设在大民众积极运动的力量上面”,否则,就“未免太滑稽了,太幼稚了,而且太空想了”。[25]
陈独秀在他的革命奋斗历程中,逐渐形成了成熟而务实的群众路线观念,对中国共产党形成“联系群众”的党风传统有着不可磨灭的重要影响,也会对今天开展党的群众路线教育,提供有益的借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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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前后资料选编(第一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24-25.
[25]任建树.陈独秀著作选(第二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414-415.
作者系中共上海市静安区委党校讲师
责任编辑:平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