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春秋战国时期河西农业转型的成因

2014-03-03孙占鳌

关键词:乌孙沙井河西

孙占鳌

(甘肃省社会科学院 酒泉分院,甘肃 酒泉 735000)

甘肃河西地区的农业文明自新石器时代初步形成。夏、商、西周时期,一直延续着以种植业为主的经济形态。春秋战国时期却发生了由以种植业为主向畜牧业为主的巨大转变。本文从气候环境变化、原著居民东迁、游牧民族迁入3个方面论证春秋战国时期河西农业经济转型的成因。

一、气候和自然环境的变化

气候和自然环境的变化不仅对经济活动影响巨大,对人类政治生活的影响亦相当深刻。西周末期,西北地区气候和自然环境条件发生了重大变化,年平均气温下降了至少1℃,降水量亦大幅度减少。在黄土高原地区,地带性森林南移或抬升,高原的绝大部分被草原和荒漠草原所占据,古土壤发育缺乏。在更北部,风沙活动再次活跃,新沙丘广泛分布。祁连山在海拔高度4 000米附近有冰进,冰碛物普遍分布在4 000米以下的河谷中。马啣山形成了雪蚀陡坎及小型泥流舌等冰缘现象[1]。这个持续达数百年之久的气候寒冷期,对西北地区的经济生活产生了深远影响。

距今3000年前后,地球进入地质史上的全新世晚期,经历了新冰期和小冰期后,温度开始波动式下降,北方的气候变得异常寒冷干燥。冰后期第三寒冷期时间跨度为公元前1 000~100年,春秋战国时期正好处于这一时间范围。著名气象学家莱斯托(O.Leistol)、拉姆(H.H.Lamb)、竺可桢等人都对这一时期的气候做了深入的研究,证明这一时期的西伯利亚地区为一冷槽,且位置稳定、持久。该冷槽的存在,使河西地区及其附近的新疆、青海等地区气候变得更为寒冷、干燥[2]。另外,根据陈钰萍、林雅真《中国历史上的小冰期气候》的划分,周代中期以后330年左右的时间属于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小冰河期,在气候、物产、政治方面都有相当大的影响。关于这一时期的气候状况,还可以从《竹书纪年》中所记载的当时长江和汉水结冰的史料来证实。《竹书纪年》记载:周孝王七年(前903年)冬,“大雨雹,牛马死,江汉俱冻”[3]。从今日来看,长江和汉水在冬天就根本不会结冰,可见周代中期以后的气候比今天要低很多。《竹书纪年》还记载,周幽王四年(前778年)“六月陨霜”,幽王九年(前773年)“秋九月,桃杏实”。正常情况下,六月是不会下霜的。六月下霜,意味天气寒冷。现代中原桃杏结实的季节是在夏季,而周幽王时竟迟至秋季九月(已经是公历的10月了),可见周幽王时期的气候非常严寒。又根据科学工作者对长江和汉水结冰的纪录和花粉化石的研究,推算当年的气温可能比今天的低0.5℃ ~1.0℃。气候的严寒导致戎狄时时入侵,周室被迫东迁,这也是造成纷乱春秋局面的原因之一。周代的寒冷气候实乃改变西周历史的重要因素。自周厉王二十一年开始,经宣王、幽王、平王四朝凡一百余年,皆连年旱灾,庶民趁机叛乱,戎狄内侵,终导致西周亡。

受气候和自然环境的影响,进入到春秋战国时期以后,今河西地区祁连山沿山地区和北部山前地带,由于气温偏低,年平均气温和年积温等条件均已不能满足粟类作物生长的需要,人们只能在临近河谷的低地上维持小规模的农业生产,种植业开始逐步萎缩。面对气候的变化,人们自然而然地将生存的依托转向畜牧业。研究表明,大约到了商代后期,畜牧业开始逐渐与原始农业分离,并伴随马具的应用及骑马民族的诞生而不断扩展空间分布范围,农耕区在相应地退缩,这样的退缩过程一直持续到汉代初期。

二、原居住民族大量外迁

先秦时期,是河西地区人口大迁徙的历史时期。这次人口大迁徙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大约从商代中期开始,春秋时期到高潮,到战国时期河西原著居民大部分迁至中原。

商代中期,河西一带的羌人开始向南和东南迁移,而仍留居本地的羌、氐人,逐渐与其他各民族互相融合。

商代后期,周人迅速崛起。周人是以周文化为基础,融合了甘陕地区若干文化类型的人口而形成的具有先进文化的一个庞大人群。他们以周原为中心,广泛分布在甘肃东部、中部和陕西西部地区,而且广泛联合、团结了甘肃西北部的众多羌人部落,把他们纳入周人势力范围,并借助于商王朝的力量来荫庇和发展自己。此时酒泉一带的羌人也在周人的不断发展中壮大了自己的势力,并逐步开始向东迁徙扩展。正是这些原因,导致了整个商代河西人口在损减中向前发展的形势,期间虽然别的一些氏族部落也可能迁徙补充到河西一带,但人口总体发展比较缓慢。

春秋时期,河西走廊气温持续降低,种植业生产环境进一步恶化,原来以种植业为主的羌、氐、周人等人口群体大规模地向气候相对温暖的中原或东南部地区迁移。与此同时,秦人对甘肃境内的羌、戎发动了多次战争,造成河西境内的羌、戎大量归附秦,并有进一步向东迁徙的征兆。如秦景公十四年(前563年),“来,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乃祖吾离被苫盖,蒙荆棘,以来归我先君(指晋君)”[4]。这些内迁的羌、戎进入中原后与华夏人融合,到战国时期基本上已经不复存在。

由于东迁的羌、戎和周人是具有较高素质的农业经济人口,具有一定号召力和影响力,他们的东迁必然带动更多的人口东迁,形成了河西地区的地理“真空”。也正是这一地理真空,为北方游牧民族的迁入创造了条件。

这一时期,河西人口的迁徙呈现时间跨度大、流动范围广等特点。从客观上讲,气候长时期转冷是一个方面的原因,而战争等因素又加剧了羌、戎陆续踏上东迁的漫漫行程;而从主观上讲,羌、戎是以农业为主的人口群体,气候和自然环境发生变化,影响到了种植业生产活动,向气候相对温暖的东部迁徙就成为一种必然的选择。

三、游牧民族的大量迁入

春秋战国时期,农业人口的大量东迁造成河西走廊的人口稀少;而祁连山下广袤的草原,吸引着北方和西方的游牧民族。于是,大量游牧民族乘机大量迁入河西,完成了河西人口主体的历史性转变。在迁入人口中,数量最大的当属月氏、乌孙两个民族。

月氏、乌孙迁入河西后,构成了河西人口的主体。月氏人在兰州以西、酒泉以东祁连山下广阔的草原驻牧;乌孙人则在玉门以西至瓜州、敦煌一带游牧。月氏人是一个传统的游牧民族,畜牧业发达。史书中说,月氏人“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5]。畜牧种类主要有羊、牛、马、驴等。羊是月氏人的第一大畜牧品种,他们养的羊数量多,尾巴大。郭璞注《山海经》记载:“大月氏国有大羊,如驴而马尾。”[6]《太平御览》记载:“月氏国有羊,尾重十斤,割之供食,寻生如故。”[7]牛作为主要畜种之一,既是驮物的役力,也是食品——肉和乳的重要来源。马更是重要的畜种,可以吃肉喝奶,可以代步驮物;打仗时还可以冲锋陷阵,更代表一个民族的战斗力。匈奴人在月氏的人质冒顿太子,盗月氏的“善马”逃回,说明月氏人不仅有马,而且有“善马”,养马技术已相当高。同时,祁连山里有野驴,月氏人也有能力驯养它。既养马,又养驴,对繁殖牲畜的后代十分有利。

《史记·大宛列传》记载:“大月氏……控弦者一二十万。”[8]有学者根据大月氏的兵力情况推算出月氏人有十万余户,四十余万人口,一二十万骑兵。月氏在河西的众多人口,分属于各个种姓。他们按照种姓建立的氏族部落联盟,已具有国家的功能。它的组织机构也颇具特色。平时是游牧生产的成员,在各自的分地内游牧、打猎;战时是勇猛的士卒,听候指挥,冲锋陷阵,驰骋疆场。由于月氏人放牧的草场自然条件优越,既是天然草场,局部地区也适宜发展零星农业,久而久之,游动少了,居住固定了,月氏人又开始重新重视农业。这从月氏人离开河西辗转到大夏,并很快适应当地农业生产的事实就可以得到印证。此外,匈奴占据河西后,大部分月氏人西迁,一小部分则留下与祁连山一带的羌人逐渐融合,过着定居的农耕生活。

乌孙也是一个游牧民族。《汉书·西域传》记载乌孙的情况说:“地莽平。多雨,寒。山多松。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与匈奴同俗。”[9]乌孙畜牧种类主要有马、羊、牛、骆驼、驴等,以马、羊的养殖居多。《汉书·匈奴传》说其“国多马,富人至四五千匹”[10]。媒娉细君公主,即以“马千匹为礼”[11],可见其养马之多。羊是乌孙的另一大类牲畜,而且从数量上比马还多。乌孙墓葬内出土的羊骨,往往都有一把小铁匕首出现,小铁匕首甚至穿插在羊骨中,形象地表现了当时人们为死者到另一个世界安排的肉食,而这自然也是乌孙畜牧业生活的真实写照。作为畜牧经济的补充,乌孙在酒泉一带驻牧时,受当地以农业为主的氏族部落的影响,在一些地势较低,接近河谷,宜于农业生产的地段,也从事小规模的农业种植。战国时期的乌孙墓葬中,发现有谷物和农业劳动工具,如碾谷子用的石头碾子、磨盘、青铜镰刀、烧焦的谷物等。这说明,农业虽已在乌孙社会生产中出现,但规模仍然较小,在整个社会生产中不占重要地位。

乌孙平常的生产组织与战时的军事组织是完全合一的。其政权组织比较简单,昆弥(王)是最高统治者,其下为大禄,相当于相。大禄之下,有左、右大将两人,这是王国最重要的军职。大将以下有“翕侯”,其地位、权势亦极重,大概是实际带兵管民的高级负责人,也就是本部族的首领。畜牧业是乌孙经济的主体,草场因此成为主要生产资料。乌孙的最高统治者昆弥(王)曾颁布政令,明确保护对草场的占有、使用,不允许侵夺和进入“王室”的草场牧地,也不允许互相侵夺,这既保证了贵族利益,也相对地调节了贵族之间的矛盾,使社会相对安定,有利于畜牧业经济的发展。

综上所述,月氏、乌孙民族迁居河西后,以畜牧业为主要生产生活方式,畜牧经济得到了快速发展,最终完成了河西农业由以种植业为主向以畜牧业为主的经济转型。

关于春秋战国时期河西以畜牧业为主的经济形态,我们还可以从沙井文化考古发现中得到印证。沙井文化属于河西走廊青铜时代末期的一种文化,所反映的正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经济社会情况。沙井文化因首先发现于甘肃省民勤县沙井村而得名。根据永昌三角城、蛤蟆墩、西岗3处遗址采集木炭和木棒标本的碳14年代测定,其绝对年代为公元前900年~前409年之间,相当于中原地区西周至春秋晚期。

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经过实地考证沙井文化后认为:就地理位置而言,正处于河西走廊的东端,与月氏族的原居住地正好相符……沙井文化就是古代月氏族的遗存[12],这一观点得到了一些学者的认可[13],但也有学者主张“沙井文化为乌孙族之文化遗存”[14]。刘光华主编的《西北通史》中说:“史前时期这一地区水草丰美,非常适合于畜牧业的发展。当时人们以畜牧为主,采用相对定居的驻牧方式放牧,饲养有羊、马、牛、驴及骆驼……沙井文化中发现的大量青铜带饰,也是与这种生活方式相适应的,说明畜牧业经济一度发达。同时人们也经营一定的农业,在遗址中发现有农业工具、粮食加工工具和粮食的朽灰,还种植有麻类经济作物。”[15]杨建新主编的《中国少数民族通史·先秦卷》指出:“沙井文化遗址的墓葬中大多流行随葬羊、牛、马等的头和蹄等物品,以蛤蟆墩第15号墓为例,该墓中殉羊头、马头20余具。在竖穴坑的填土中,距墓口0.80米处,发现一批牲畜头骨,计羊头骨15具、马头骨1具,集中放在墓的头向端。偏洞内也置有羊头骨两具。有的羊头骨上尚留有皮毛,表明是专为墓主人殉牲而宰杀的。随葬物品均放在偏洞内,计有长方形木盘(盒)、圆形木筒、铜刀、骨珠、绿松石、骨镞、弓弭、铜泡等,共20多件。从沙井文化遗址出土物品和墓葬主人生前生活习惯分析来看,人们畜养的牲畜有羊、马、牛和驴、骆驼等,以羊为主。其主要经济形态是畜牧业。此外,沙井文化的人们往往身着皮制衣裤。皮有牛皮、马皮和羊皮,还有生皮、熟皮和半熟皮之分,这些都是以畜牧生产发展兴旺为基础的。”[16]这是很有见地的。

[1]董安祥.甘肃省近五千年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J].高原气象,1993,(3):244.

[2]竺可祯.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J].中国科学,1973,(2):168-189.

[3]范祥雍.古本竹书纪年辑校订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29.

[4]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1.1005.

[5][8]司马迁.史记·大宛列传(第123卷)[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10.

[6]袁珂.山海经校注·西山经(卷2)[M].成都:巴蜀书社,1993.24.

[7]张澍.凉州府志备考(上册)[M].西安:三秦出版社,1988.

[9][10][11]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2012.

[12]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永昌三角城与蛤蟆墩沙井文化遗存[J],考古学报,1990,(2).

[13]蒲朝绂.试论沙井文化[J],西北史地,1989,(4).戴春阳.月氏文化族属、族源争议[J],西北史地,1991,(1).

[14]刘起钎.华夏文明·周姬姜与氐羌的渊源关系(第二集)[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9.

[15]刘光华.西北通史(第一卷)[M].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05.253.

[16]杨建新.中国西北少数民族通史(先秦卷)[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159.

猜你喜欢

乌孙沙井河西
西汉与乌孙、 楼兰外交关系初探
沙井蚝, 与珠江共枕千年涛声(组章)
南宁沙井至吴圩公路清水混凝土施工方案研究
最后的铁血军团:盛唐已去,河西仍在
南京翠贝卡河西旗舰店
刘细君和亲史迹考
国家的女儿
深圳沙井蚝传承千年异地养殖续品牌辉煌
国家的女儿
金蚝节:沙井走向世界的文化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