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南粥事
2014-03-03张光恒
◎张光恒
鲁南粥事
◎张光恒
我的老家在素有“三国五邑”之称的滕州,地域上属鲁南。
家乡的粥,乡人倒不称粥,多数人呼之为“糊饾”,尾音重而挫感十足,具备北方话的“哏”,很有乡土味道。“稀饭”这个词,在家乡带有一点身份的象征,专属于少数有点文化的人们。家乡的糊饾,多由棒子(玉米)面、瓜干面或麦面,再杂以其他小米、大米、绿豆等粮食一锅熬制而成。
过去物力维艰,糊饾虽是稀饭,但在乡亲们的心目中,俨然成了主食,也成了饭的代名词。人们见面后,往往都会问上一句:“喝糊饾了吗?”类似于老北京的“吃了吗”。更有好客的,会说:“到我家喝糊饾吧。”有点请客吃饭的豪爽。如果闲谈中某人说要“到外面混口糊饾喝”,那便是指谋生了。旧时贫穷,据说年轻女子到男方家相亲,便会掀起盖子查看米缸中做糊饾的米面是否充足,并以此来判断男方家的生活是否殷实。倘若米缸见底,这亲事十有八九会黄。谁家的女子愿意去穷人家喝“四眼的糊饾”呢?如果做饭时下到锅里的糊饾面子少,烧好的糊饾清汤寡水,喝时如镜子般,能照得见喝粥人的双眼,加在一起,正好四只“眼睛”。至此便有了“四眼的糊饾”的说法。
在老家所有的粥中,绿豆小米粥是为上品。它的炖法极其简单,就是先加半锅清水,等烧至水开,就把淘净的绿豆与小米倒进去,大火再烧开沸腾,然后小火炖透出香。等炖得稀粥香气满院飘时,就可以了。掀开锅,雾气腾腾中,会看到绿豆米水已经变成翠绿了,像极了翠色的柳叶色,很养眼。其中随着翻滚着的滚水早已炖烂的米花花,正在上下跳动如精灵舞蹈,小米黄灿灿,绿豆白花花,间杂在一起,十分诱人。有时煮粥也往里面加些瓜干或者红豆一起清煮,更加好喝。这种粥的独特香味,那是十足的米饭香,纯正的土地庄稼粮食味。在过去,这样的粥多是在割麦砸豆的麦收或秋收时节才能喝得上,为的是调调胃口,多吃些饭,长些体力干活,平时是不舍得喝的。
绿豆小米粥毕竟是稀罕物,平时长喝的还是糊饾。老家人虽然生活得艰苦,但却不乏幽默,这糊饾喝着喝着,就逐渐衍生出了一条关于“糊饾文化”俗语,说某人做事说话抓不住重点,眉毛胡子一起抓,是“一锅糊饾捞不着个豆”,细品此话,实在令人捧腹。稀粥喝的时间长了,也喝出了世态观语,对有本事、能力大的人,称是喝“稠糊饾”的,反之,就是喝“稀糊饾”的。而在粥与健康方面,也是体会多多,说“一天三顿粥,郎中哭着求”“饭前喝汤,苗条健康”“饭前先喝汤,不劳医生开药方”。不过,任何东西吃时间长了都会心生倦意,于是有的家庭巧妇便会往细面粥里放些青菜叶、碎粉条、盐,做成咸糊饾,喝起来口味一变,令人胃口大开,也很不错。
女作家张抗抗曾写过“稀粥在中国,犹如长江黄河,源远流长”之语,这话对于我这个鲁南人而言,实在是“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