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科学女性的家庭资本研究
---以诺贝尔科学奖女性得主为案例
2014-03-01周小李
周小李
卓越科学女性的家庭资本研究
---以诺贝尔科学奖女性得主为案例
周小李
诺贝尔科学奖女性得主是卓越科学女性的典型代表,她们之所以拥有辉煌的科学人生并取得巨大的科学成就,与其所拥有的家庭资本密不可分。基于对15位诺贝尔科学奖女性得主家庭背景、父母职业及爱好、父母教育期望以及家庭教育特点等四个维度的分析,发现家庭资本对于女性走近科学、热爱科学、学好科学以及以科学为终身事业均具有深刻的影响。
诺贝尔奖;科学女性;家庭资本;科学教育
尽管科学界从来不乏女性的身影——从古希腊自然哲学家希帕蒂娅(Hypatia)到诺贝尔科学奖女性得主,但是,科学界卓越女性的数量太少、科学女性的地位一般较低,一直都是客观现实。在学术研究领域,研究者一直更为关注并期望改善的是女性在科学界的弱势处境,而较少换一种视角思考:那些进入科学界尤其是进入科学金字塔顶端的极少数精英女性究竟是些什么人?她们生长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拥有哪些优秀的品质?她们获得卓越成就的动机、内因外因又是什么?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探讨得很不够。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认为,优秀的人虽然人数极少,但的确存在着,这些人的存在能够给我们以勇气,“使我们相信自己,相信我们有成长起来的可能性”,因此研究他们具有重大的意义。[1]38,47对卓越科学女性的研究,能够为女性的成长与发展提供经验、榜样及方向。
谈及跻身传统上由男性垄断的科学领域且获得骄人成绩的女性,一般而言,人们最想知道的就是她们成长于什么样的家庭。家庭不仅意味着安全、滋养、爱与关怀,而且还是各种资本的诞生处和汇聚地。家庭为其成员提供包括政治资本、文化资本、经济资本甚至符号资本在内的各种资本,为此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创造了家庭资本这一概念。所谓家庭资本,简单地理解即为源自家庭的、有助于一个人成长与发展的各种资源、力量或机会。布尔迪厄在研究学科差异与社会差异时发现,像法语或古典文学、数学或物理学等在社会上被认为是最重要、最高贵的标准学科,其研习者常常是那些来自社会地位和文化资本都相对优越的家庭的学生;也就是说,在学科等级与学生家庭等级之间,存在着相当程度的吻合。[2]33布尔迪厄在研究家庭资本时,主要从家庭所处的社会阶层和父母职业这两个角度入手。诚然,这两点是家庭资本的主要组成部分,不过笔者以为,除此之外,父母的教育期望和教育方式也当予以考虑,因为这两点能够为家庭的年轻成员提供基础且重要的文化资本。
对于那些成就卓越的科学女性,家庭作为一种资本究竟赋予了她们什么样的资源、力量或机会?为了弄清这一问题,本文拟以卓越科学女性的典型代表——诺贝尔科学奖女性得主为案例,对其所拥有的家庭资本予以分析。诺贝尔科学奖包括物理学奖、化学奖、生理学和医学奖三大奖项,自1901年至2011年的110年间,共有15位女性荣获诺贝尔科学奖。基于国内出版的少量文献以及诺贝尔奖官方网站(http://www.nobelprize. org)所提供的较为详细的资料,笔者收集到了15位卓越科学女性的个人基本信息,如表1所示。本文对15位卓越科学女性家庭资本的分析将从家族背景、父母职业及爱好、父母教育期望以及家庭教育特点等四个角度展开。
表1 1901—2011年诺贝尔科学奖女性得主简况(按获奖年份排序)
一、家族背景
家族背景在此指父辈、祖辈以及主要姻亲所处的社会阶层、所从事的职业或社会声望等。笔者将居里夫人等15位卓越科学女性的家族背景概括为表2。由于欧美社会一般以收入来划分社会阶层,而笔者尚未掌握这15个女性家族的经济收入资料,所以本文不从社会阶层角度对15位女性家族背景进行划分,而仅关注表中所反映的带有规律性的信息。
15个女性家族中除了以色列女性艾妲·尤纳特的家族明显地属于贫困阶层,其他14个家族显然都不同程度地具备让子女接受良好教育的条件。
15个家族的发展或繁衍均与知识和技术存在不同程度的关联。论及知识与技术在这些家族中的地位或者对于这些家族的意义,罗莎琳·耶洛和艾妲·尤纳特似乎当属例外;然而,这两位女士都是犹太家族出身。热爱知识、高度重视教育是犹太民族的最显著特征,即便是底层犹太家庭,也努力供养子女接受更好的教育。正如另一位诺贝尔科学奖得主格特鲁特·贝勒·埃莉昂女士所言:“犹太移民通向成功的唯一道路就是接受教育,他们希望他们的孩子都能读书受教育,而且这也是犹太人的一个传统。最受人崇拜的人就是读书最多的人。……没有人想过要让我不读书,这种事从没发生过,我早就被认定是要上大学的。”[3]194因此,尽管耶洛夫人出生于劳工家庭,尤纳特夫人年少时甚至深陷贫困,但是她们仍然有机会接受到良好教育,并在其他个体性和社会性因素的促进下,成就了非凡的学术人生。至于另外13位女性的家族,则比较一致地体现出了这一特征:在父辈、祖辈以及更远的家族谱系中,都出现过以学术或者技术为职业的前辈,其中有10位女性的家族中出现过在自然科学研究方面颇有造诣或专长的先辈。
这一现象难道说明科学兴趣或者科学理性具有遗传性?事实上,一个家族在其繁衍历程中之所以出现具有一定连续性的现象或相似性的人物,与整个家族代代沿袭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志趣爱好等家族传统存在本质性关联。对于这些拥有与科学相关的渊源家学的女性而言,对科学的热爱和奉献并非与生俱来,而是经由后天耳濡目染、精心培养而成的。例如,伊伦娜·约里奥·居里身为居里夫妇的女儿,她在科学教育方面所享有的绝对优势是显而易见的。可能有人反驳说,伊伦娜的同胞妹妹艾芙·居里并未走上科学研究的道路,而是成为了作家和钢琴家。对此笔者的观点是:家族或家庭环境必然会影响其成员,尤其对其职业或专业发展产生影响;这种影响不一定会在每个家庭成员身上发生,但一定会在某个或某些家庭成员身上发生。玛丽亚·戈佩特·梅耶自小就知道自己隶属于每一代都诞生一位教授的家族,她的父亲在她才三岁时就为她讲解月亮圆缺的规律和原因,并鼓励她卓尔不群、成为家族第七代教授。芭芭拉·麦克林托克的家族前辈虽未有记载出现过学者,但是她母亲自行绘画和刊印以航海祖先为题材的诗集,毫无疑问对她的性格和人生观产生了比较深刻的影响——芭芭拉一生在学术研究中都展现出敢于冒险、特立独行的风范。
表2 15位卓越科学女性的家族背景
像以上这样的事例,我们可以在15位卓越科学女性中大多数人的人生历程中寻找到,而且有的人还不止一例。不可否认,一个家族在智力方面可能具有某些特别的遗传性特征,譬如都对自然科学有着敏锐的感受和浓厚的兴趣,但是,笔者认为,归根结底是环境而非先天智力造就了人。
二、父母职业及爱好
较之其他前辈,普遍地看,父母亲对子女的影响最为直接;而这种影响的类型及程度,又与父母亲自身所拥有的各种主客观条件有关,尤其是决定父母亲社会地位的职业以及影响其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爱好。笔者将所研究的15位科学女性父母亲的职业及爱好概括为表3(限于所搜集资料,有几处信息不详)。
15位女性中除了弗朗索瓦丝·巴尔-西诺西女士的父母职业和爱好不详之外,其余14位女性中,有10位女性的父亲所从事职业与自然科学有关,均可被认定为是自然科学领域专业工作者或知识分子;另有2位女性的父亲职业为工程师,可算是科学技术工作者。15位女性的母亲中,除了3位职业和爱好不详,1位无固定职业之外,其余母亲中有4位的职业和爱好明显与科学技术相关,而且大部分母亲都对艺术感兴趣甚至颇有造诣。
表3 15位卓越科学女性父母的职业及爱好
表3还显示,15对父母中有8对父母拥有这一共同特征:父亲是自然科学与技术领域的专业工作者,母亲则是艺术爱好者或艺术专业工作者。这一规律似乎在告诉人们:出身于拥有科学与艺术双重氛围家庭的女孩,极有可能成长为优秀的科学女性。
三、父母教育期望
皮格马利翁效应(Pygmalion Effect,亦称罗森塔尔效应或“期待效应”)证明,一个人成为什么样的人,与其生命中“重要他人”的期望有关。这些“重要他人”包括父母、老师、爱人等。教育期望也是如此。在教育领域,女孩高度集中于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与她们被期望成为关怀者、服务者有着重要关联。正如有学者指出:“在全球范围内妇女与女生所遭遇的非常不利的地位,都可以穷本溯源到社会对男性和女性不同的期望上。”[4]34-38那些在自然科学领域取得卓越成就的女性们,她们生命中的重要他人——父母,对其教育期望是怎样的?请看表4。
这些卓越科学女性的父母对其女儿所寄予的教育期望,概括起来呈现如下特征:一是大多数父母对于女儿的教育期望都比较一致;二是父母寄予女儿专业或知识上的期望,明显倾向于学好自然科学或从事相关职业,这一点突破了当时社会的性别成见;三是这些卓越科学女性被赋予的教育期望,还包含着科学研究所必需的品质,如独立、坚强、追求卓越等。基于这一概括可以推断,如果父母期望女儿成长为科学领域的优秀成员,仅就教育期望而言,他们应当做到:要么从学科专业的角度赋予女儿明确的努力方向,要么培养女儿从事科学学习和研究所必需的道德品质,且父母亲的教育期望应当保持一致。
四、家庭教育特点
一个突破了世俗偏见的家庭,其教育期望归根到底必须通过家庭教育实践来实现。笔者在整理了相关资料后发现,大多数家庭的教育都呈现出如下特点:
第一,经常带女儿接触大自然,创造机会和条件让女儿在大自然中尽情游戏、玩耍、亲近动物和植物,尤其是在女儿年幼时即开始注意培养她们对自然万物的好奇和热爱。譬如居里夫人父母常将度假地安排在乡下农村,让孩子们享受大自然的美。他们深知,“一个不热爱大自然的人是发展不成完善的人;不能陶醉在大自然美中的人,注定不会成为伟大的学者。”[3]6这也正符合精神分析学家菲利普·格利纳克的观点:巨大的才能或天才之花的必要条件,是在幼儿期即开始发展儿童对自然世界的强烈爱好。[5]20
表4 15位卓越科学女性父母的教育期望
第二,相当重视培养女儿独立思考的习惯以及独处和动手的能力。无论是科学学习还是科学研究,由于其特殊的专业要求——譬如理性推理、创造性思考、通过实验搜集证据等,除了要求主体必备精深的专业知识,还须具备特别的个性品质,如独立思考的习惯、长时间独处的能力、善于动手等。反观这些优秀科学女性所受的家庭教育,笔者发现,这些习惯或品质在其年幼时就开始得到培养。譬如,“芭芭拉·麦克林托克的大部分生活就是独处,物质上、感情上和智力上的独处。”[6]38那非凡的独处能力是从何而来的呢?研究者认为不排除芭芭拉天性中即存在善于独处的禀赋,但是也注意到芭芭拉童年最宝贵的经历就是“孤独”。父母或有意或无意地,在她幼小时时常给她一样玩具随便她怎么玩,任由她独自苦思冥想或长时间躲在屋里阅读。这种自小养成的与自己内心相伴的习惯和能力,很大程度上造就了日后几十年如一日在实验室独自做实验的科学家芭芭拉,以及终其一生种植、观察、思考玉米生长奥秘的科学家芭芭拉。
第三,主动为女儿提供或改善科学教育。15位卓越科学女性在其成长经历中,大部分人都直接或间接地接受过来自家庭的科学启蒙或科学教育,尤其是生长于家庭条件优越、双亲开明而博学家庭中的女性。如,伊伦娜·约里奥·居里在上小学时,其母亲居里夫人就发现当时法国中小学教育存在严重缺陷——孩子们在教室里待的时间太长,科学课程开得太少,要求孩子们记忆的内容多、锻炼其思维的内容少。到伊伦娜上中学后,居里夫人就决定对女儿进行“少而精”的培养,为此她组建了一个私人教育合作班,班级成员是十多名来自教授家庭的孩子。这个班级的授课教师都是居里夫人熟识的朋友,居里夫人则亲自承担物理学基础知识的讲授。据伊伦娜回忆,当时一些最伟大的科学家都当过她的老师,她接受到了第一流的科学启蒙教育,正是这一教育实验培养了她对科学的兴趣和热爱。[3]57类似的幸运者还有:多萝西·克劳福特·霍奇金,在她年幼时,她的母亲就亲自给孩子们上动植物学课程;格蒂·特里萨·科里,丽塔·莱维·蒙塔尔奇尼,她们的父母专门聘请家庭教师帮助女儿补习自然科学课程。
第四,这些卓越科学女性的父母只要条件允许,都会鼓励或者带领女儿接触科学专业人士。身为大学知名教授女儿的玛丽亚·戈佩特·梅耶,在儿时就有很多机会结识大学学生、科学界知名教授和学者,如,著名的数学家和几何学家希尔伯特教授,诺贝尔奖得主恩里科·费米、维尔纳·海森堡等。伊伦娜·约里奥·居里则自小就生活在一群杰出的科学教授和他们的孩子中间。多萝西·克劳福特·霍奇金的父母拥有一些从事化学、数学研究的教授朋友,多萝西很小就认识他们,并时常从他们中间得到学习上的指导与帮助。如果我们将科学领域比作一个社区,那么,这些卓越科学女性很早就进入了这个社区,结交社区的朋友,了解社区的生活方式和话语体系,熟悉并逐渐认可和欣赏社区的文化。这种早期的生命体验,为她们日后成为科学社区的领袖做出了重要的铺垫。
综上所述,居里夫人等卓越科学女性所拥有的家庭资本,对于她们走近科学、热爱科学、学好科学并以科学为终身事业等均具有深刻的影响。基于这一结论,我们可进一步推断:没有人命中注定就更适合学习科学或者更适合从事科学研究、科技工作,决定一个人能否进入科学领域并获得非凡成就的根本因素,并非其天生的性别(Sex)或大脑,而是其生于斯、长于斯的环境。这种环境不仅包括家庭,还包括国家、地区、种族、学校以及其生命中的若干重要他人,如父母、老师、导师、爱人及朋友等。
[1](美)亚伯拉罕·马斯洛.动机与人格[M].许金生,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2](法)P·布尔迪厄.国家精英——名牌大学与群体精神[M].杨亚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3]肖明,陈静.登上诺贝尔高峰的10位科学女性[M].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5.
[4](美)苏珊·麦吉·贝利.教育男生和女生:对性别平等教育的启示[J].周鸿燕译.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2006,(6).
[5]章梅芳,刘兵.性别与科学读本[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8.
[6](美)伊夫林·凯勒.情有独钟——芭芭拉·麦克林托克传[M].赵台安,赵振尧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87.
责任编辑:董力婕
Family Capital of Excellent Women in Science——Taking Examples of 15 Women Winners of The Nobel Prize for Science
ZHOU Xiaoli
Woman winners of the Nobel Prize are representative of outstanding women in science.Their brilliant lives in science and great achievements are closely related to their family capital.This paper is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four areas related to 15 women winners of the Nobel Prize,exploring their family backgrounds,parents’occupations and hobbies,parents’educational expectations and their families’educational features.We find family capital had a great effect on many of the women,including their approaches to science,their enthusiasm for it,their keenness to study it, as well as their decision to make it as their lifelong careers.
Nobel Prize;women in science;family capital;science education
10.13277/j.cnki.jcwu.2014.05.008
2014-08-10
G776
A
1007-3698(2014)05-0046-06
周小李,女,武汉工程大学高教研究所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女性教育及女性/性别社会学。430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