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天价娶妻”现象解读
——基于冀南H村的田野调查
2014-03-01邓会敏
邓会敏
农村“天价娶妻”现象解读
——基于冀南H村的田野调查
邓会敏
由于农村适婚青年男多女少的结构性失衡,导致“天价娶妻”现象在多地农村频发。对冀南农村的实证调查发现:农村富裕家庭和儿子自身条件不足的家庭率先推出婚姻支付的“体面标准”,是婚姻支付暴涨的源头;媒人职业化、消费主义文化在农村婚嫁实践中的渗透,是婚姻支付暴涨的助推力;女方家庭的居奇心理、攀比心理、转嫁心理,是婚姻支付暴涨的强心剂。“天价娶妻”与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所要求的“乡风文明”背道而驰,各地政府特别是农村管理机构应当对此进行引导。
“天价娶妻”;婚姻支付;市场要价;乡风文明
婚姻支付即结婚过程中各种形式的投入,包括现金以及物品。[1]119-127在中国特别是广大农村地区,男娶女嫁从夫居的传统婚姻模式使得男方成为婚姻支付的承担者。“与父系父权的家庭制度相适应,农村家庭消费的显著特征是以男家为中心,……女家的消费相形之下显得无足轻重。”[2]149对于有儿子的农村家庭来说,为儿子盖房娶妻是一个农民人生中必须完成的刚性任务,因而盖房娶妻的婚姻支付成为收入不高的农村家庭最重大的消费支出。近两年来,关于农村“天价彩礼”、“天价娶妻”的报道纷纷见诸网络、报刊,笔者在冀南、豫北等地农村走访调研时,农民也普遍反映娶妻贵,几十万元的天价花费成为很多家庭的沉重负担,部分农民直呼“娶不起”,甚至一些家庭因婚致贫、因贫解体、人财两空。婚姻支付一直是农村男方家庭的重大消费支出,以前农村家庭能承担起的婚姻支付如何在今天变成“娶不起”?“天价娶妻”现象真实存在还是媒体赚取眼球的噱头?如果“天价娶妻”现象为真,哪些因素导致了“天价娶妻”现象的发生呢?笔者通过对冀南H村①“H村”代表笔者所调查的村落,为保护和尊重调查对象隐私,文中村名和人名均为化名。的田野调查,试图揭示当前农村“天价娶妻”的生成机制。
H村位于河北省南部,与豫北接壤,是个拥有600多人口的小村落。村民生活圈较小,在较封闭的群体环境中,他们很在意乡邻的看法、反映、舆论。因地处平原,H村土地平整肥沃,主要种植玉米、小麦作物,经济作物有棉花、辣椒。虽然年年丰收,但土地收入仅够家庭的基本日常消费,家庭的收入结余主要来自男人外出务工(以建筑工为主)的收入。随着农民外出务工工资的上涨,汽车、电脑等现代化商品正在步入农村家庭。
一、“天价娶妻”现象实证
娶妻贵不贵是人们的一种主观心理感受,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这种心理感受的获得主要取决于三个方面:家庭收入的多少、婚姻支付财物的多少以及女方陪嫁的多少,因为女方陪嫁得多可能对男方家庭起到“安慰镇痛”的作用。笔者通过走访调查后,试从H村近十五年的婚嫁标准变化论证“天价娶妻”现象的存在。
表1 2000年至今H村婚姻支付标准及陪嫁标准
在此笔者将H村2000年至今近十五年的打工收入、婚姻支付和女方陪嫁的普通标准做出了统计,见表1。
近十五年来,得益于国家经济的平稳较快发展,农民外出务工的收入也在不断上涨,特别是近年来重体力劳动者的工资上涨幅度更快。但相对应的是农村家庭婚姻支付也在逐年攀升,特别是2011年至今,婚姻支付暴涨,一年甚或半年一个标准,一个标准高于一个标准。而与此同时,女方陪嫁量却没有大的变化,伴随着彩礼数额的飙升,就钱嫁女、赔钱嫁女演变成了赚钱嫁女甚至是赚大钱嫁女。由于近年来婚姻支付的暴涨,即使外出务工收入大幅增长,普通农村家庭所承受的“娶妻”压力也越来越大。
按照当时的务工收入和婚姻支付计算,2001—2005年,一个家庭要辛苦劳作积攒6—8年才能完成为儿子盖房娶妻的人生任务;2006— 2010年,一个家庭要辛苦劳作积攒5—7年才能完成为儿子盖房娶妻的人生任务,这主要受益于工资上涨的幅度超过了婚姻支付上涨的幅度;2011—2012年,一个家庭要辛苦劳作积攒7—8年才能完成为儿子盖房娶妻的人生任务,但如果把务工收入分阶段来计算的话,将要辛苦劳作积攒12—15年的时间;2013年至今,一个家庭要辛苦劳作积攒8—10年才能完成为儿子盖房娶妻的人生任务,但如果把务工收入分阶段来计算的话,将要辛苦劳作积攒14—17年,这意味着从儿子诞生之日起,全家人就必须节衣缩食为将来的婚姻支付进行储蓄,如果在儿子即将完婚时还没有从财物上准备好,就只能通过借债来完成。无论是婚姻支付暴涨的显性现实,还是家庭为此所需付出的辛苦劳作年限的加倍延长,都无疑证实了“天价娶妻”的残酷现实。如果以前一个家庭辛苦操劳一生能够应付两个甚至三个儿子的婚事的话,现在仅能勉强应付一个儿子的婚事,如果是一个家庭有两个儿子的话,必然要“两个儿子哭一场”。[3]
二、婚姻支付的三种理论框架
围绕婚姻支付问题的研究,主要形成了三种理论:婚姻偿付理论、婚姻资助理论和婚姻市场要价理论。
婚姻偿付理论的核心是补偿,男方家向女方家提供财物的补偿,即男方家庭以劳役、实物或金钱的形式向女方家庭支付“新娘价格”。[4]50婚姻偿付理论的道德前提是女性出嫁后与娘家脱离关系,成为夫家的劳动力并为夫家绵延子嗣。为了补偿女方家庭养育女儿的辛劳和费用,男方家理应向女方家进行财物的转移,并通过这种转移彰显其获得女性人口的权力合法性。婚姻偿付理论强调的是家庭之间的财产转移关系。
婚姻资助理论通过现代农村婚嫁实践对婚姻偿付理论提出了批驳,正如费孝通在《江村经济——中国农民的生活》一书中提出的,“如果把双方的争议看成一件经济交易是完全不正确的。财礼并不是给女孩父母的补偿。所有的聘礼,除了送给女方亲属的一部分之外,这些聘礼都将作为女儿的嫁妆还给男家,而其中还由女方父母增添了一份相当于聘礼的财物。……这些聘礼与嫁妆事实上都是双方父母提供新家庭的物质基础,同时也是为给每一家的物质基础定期更新”。[5]54在现代农村,嫁出去的女儿和娘家的关系依然很亲密,父母年老后也会和兄弟分担养老任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等传统观念正在改变。儿子、女儿就如手心手背都是肉,父母有责任让女儿在夫家生活得幸福,所以往往将彩礼以嫁妆的形式返还给男方家,如果经济能力允许还会置办更多的嫁妆,这就是就钱嫁女、赔钱嫁女,即彩礼、嫁妆的落脚点是新婚夫妇。如若女方父母克扣女儿彩礼钱,嫁妆置办得过少,还会被村民嘲讽为“卖女儿”。男方家建造房屋、置办家具电器等婚姻支付的落脚点同样也是新婚夫妇的生活。虽然婚姻支付的承担者依然主要是男方家庭,但男方家庭痛并快乐着,因为是自家“添人进财”。婚姻资助理论强调的是代与代之间的财产转移关系。为子女生活幸福着想是男女双方家庭的一致目标,因此在现代社会,该类型的婚嫁实践受到人们比较一致的道德认可。H村在2010年之前的婚嫁实践与该理论框架相符合。
桂华、余练根据我国农村最近几年的婚嫁实践,提出了一个理解农村婚姻支付暴涨的理论框架,即婚姻市场要价理论。该理论建立的前提是大量农村未婚女性外出打工,导致地方婚姻资源流失,只能留在本地完婚的男青年出现了“男性剩余”和“娶妻难”问题。当适婚农村男女青年出现结构性失衡时,必然产生婚姻市场的波动。“男性剩余”、“娶妻难”现象的示范效应,导致男方在婚姻市场上处于被动地位,女方在婚姻市场上占据了主动地位,其谈判能力、要价能力越来越高,男方为此要承担更高的婚姻支付。[6]H村在2011年之后的婚嫁实践与该理论框架基本相符。相符之处在于农村“男性剩余”导致的“娶妻难”现象凸显,甚至引发了村民的“娶妻恐慌”。但不同之处是这种适婚男女青年的结构性失衡不是由未婚女性外出流动造成的,该地区只有极少数的女孩子外出打工,外嫁他乡者更是凤毛麟角。造成性别结构性失衡的原因,是20年前性别选择性堕胎带来的恶果。在“娶妻难”的恐慌氛围下,不仅男方家庭需准备的硬件标准不断提高(建造楼房或在县城买房,置办多种家电,购买轿车等),而且软钞数额也飞速上涨至十万元,而且还有继续上涨的势头。与此同时,女方嫁妆则没有大的变化,彩礼转化为嫁妆的比例越来越小。
现结合H村婚嫁实践将婚姻偿付理论、婚姻资助理论、市场要价理论通过表2进行比较。
表2 三种婚姻支付理论比较
在农村地区,婚嫁通常有着稳定的财物标准,是当地婚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作为当地的一种婚姻行为规范为男女双方所遵循,H村亦是如此。通过表1可以看出,2010年之前的十年,如果女方家庭在婚嫁上提出过分的要求将会受到村民的非议,并被冠以“难缠”、“不厚道”的名声,同时导致女儿在夫家被诟病。但是2011年以后,由于“娶妻难”现象的凸显,婚嫁标准几乎是半年一变,让适婚的男性家庭措手不及,原来稳定的婚姻资助类型的婚嫁实践转变为市场要价型的婚嫁实践,且让近乎绝迹的具有婚姻偿付性质的高额彩礼死灰复燃,虽然几年前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不道德的。
三、农村婚姻支付暴涨的生成机制
按照婚姻市场要价理论,农村当前的“天价娶妻”现象是处于婚姻市场主动地位的女方直接抬高要价所导致的。但笔者研究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女方家庭在婚嫁实践中往往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一旦要价出格便会被冠以“难缠”、“不厚道”的名声,所以女方家庭最初一般不会主动抬高要价。这种要价暴涨的源头首先是部分男方家庭主动提高婚姻支付标准,然后是媒人职业化、消费主义文化推波助澜下的顺势而为,女方要价的暴涨有一个由被动到主动的转变过程。
1.经济分层中的农村富裕家庭和儿子自身条件不足的家庭率先推出婚姻支付的“体面标准”,是婚姻支付暴涨的源头
在传统的农耕生产中,家庭结余很少,同一地区、村庄中的农户之间经济水平相差不大。随着打工经济的兴起以及农村生产方式的变化,农村家庭的经济分层开始呈现。在H村,部分家庭因为有家庭成员外出做生意或者当建筑包工头,成为村民口中的富裕家庭。在为儿子盖房娶妻这一重大人生任务面前,同时也是在彰显家庭面子的重大事件面前,富裕家庭会尽其力量办得风风光光,而不满足于按照一般标准置办,这种村内的经济分层转化为家庭在婚姻市场的分层。H村村民书平(包工头),2006年将家中平房翻建成别墅式楼房,2008年家中购置了价值十万元的汽车,这些都是为当时还在读高中的儿子将来结婚提前高标准筹备的,儿子2010年结婚时又主动置办了全套家电,彩礼也给得丰厚。后来这场风光的婚礼在村中一度成为“高标杆”,成为当时村民所追捧的“体面标准”。
除富裕家庭外,儿子自身条件不足的普通家庭也会主动提高婚姻支付标准,以增加儿子在婚姻市场上的选择筹码。老甲家儿子个头不到一米六,在村民看来属于“二等残废”。老甲特别希望找个个头高的儿媳,以改变下一代的身高。2010年老甲托人给儿子介绍村里的红,红身材高挑,模样俊俏,但从小没妈,家里经济状况很差。当时老甲许诺红家,如果答应这门亲事,除了建楼房、置办齐家具电器外,还额外多给三万元彩礼。这在当年的婚姻市场算得上高额彩礼,双方一拍即合。虽然老甲家在当年为儿子娶妻比普通标准多花了近十万元,但老甲认为很值得。
在村庄“面子”竞争激烈的语境下,谁能建造漂亮的房子,为儿子风风光光地娶到满意的媳妇,在村庄就获得了极大的面子。在婚姻支付“体面标准”的示范效应下,有能力的普通家庭在儿子的婚事上纷纷追随,建造楼房的家庭越来越多,电器置办得越来越齐全。当众从者达到一定数量,形成一定氛围时,建楼房、置办全套电器就变成了娶媳妇的基本标准,否则适婚男性将被排除在婚姻市场之外,因此其他的农村家庭为了儿子的婚姻也必须屈从于建楼房、置办全套电器。2010年之后,H村适婚男女人口的结构性失衡凸显,男多女少,富裕家庭、儿子自身条件不好的家庭为了能够占据婚姻市场选择的主动权,在原有的男方家庭硬件设施基础上,开始买车、买房,抬高彩礼,其他家庭为了增强儿子在婚姻市场上的竞争力被迫屈从,致使2010年至今H村婚姻支付暴涨。
可见,先是少数的“体面标准”带动村庄婚姻规矩的变化,最后少数“体面标准”演变成了“普通标准”。男方在婚姻市场竞争中的主动出价,特别是当房、车、家电等比完后,开始在彩礼上抬价,这让女方家庭获得了大数额的彩礼,而且还避免了舆论的非议。
2.媒人职业化、消费主义文化在农村婚嫁实践中的渗透,是婚姻支付暴涨的助推力
H村所在的农村地区,适婚男女主要由媒人牵线搭桥,并负责完成在双方家庭之间关于婚嫁条件的说合,即使是自由恋爱的青年男女,在谈婚论嫁时也会应父母要求找一个媒人负责婚嫁条件的说合。充当媒人的通常有亲戚、朋友、邻居等人,也有少数把说媒当成副业的业余媒人。过去媒礼少则几斤猪肉,多则七八百元钱。随着适婚农村青年男多女少局面的形成,适婚男方家庭除了求助亲朋好友为儿子介绍对象外,把更多的希望寄托在业余媒人身上,因为他们拥有的适婚女孩信息更多。如果婚事被成功说合,业余媒人往往能得到男方家庭许诺的数千元高额媒礼。在高额的媒礼回报面前,业余媒人开始职业化,在农村催生出了职业媒人,他们印有名片,每天奔波于各个村落探寻适婚青年男女信息,以求说合婚配。职业媒人的要价标准也由原来的一口价变成了彩礼提成。在利益面前,职业媒人往往会站在女方的立场帮着女方高要价,如男方彩礼要多,要有车,没车就折价,等等。这一方面有助于提高婚配的成功率,保证自己获得该份媒礼;另一方面,女方要价越高,其可获得的媒礼提成就越多。
伴随着市场经济的蓬勃发展,以对物品的占有和追求享乐为特征的消费主义文化也在向农村渗透。农民一生节俭,人生中最重大的消费支出就是儿子的婚姻大事。为了打开、扩大农村婚嫁市场,商家不断通过纸质广告、墙体广告、电视广告、现场宣传等方式创造农村需求,制造农村消费者。这些广告的内容主要分为两大类:一是嘲讽公公婆婆生活消费的节制、适度,瓦解传统的消费观。H村有三户家庭于2014年春节在县城花费30万元给尚在上中学的儿子预先购置了婚房。王青在访谈中讲述了买房的过程:“县里(县城)卖房的来村里发广告,讲说现在女家开始要买房了,盖房顶不上数,你不买房儿子就说不上媳妇,当父母的在村中就没脸,哪怕借钱给儿子买房也值。想想说得有理,后来就坐上看房车去看房并交了定金。”二是宣扬消费的幸福感,鼓励准新娘消费。H村通往县城的路上,有很多和婚嫁相关的商品墙体广告,如,“买某某电脑,做幸福新娘”,某品牌汽车的广告语是“喜欢,就‘要’”。在消费主义文化的渗透下,很多实用价值并不高的商品也逐渐被渲染成了必需品,如,结婚买的汽车一年可能连一个月的使用时间都不到,五千元买的手机也仅是接打电话而已,但却成为婚嫁市场的必需品,极大地加重了男方家庭婚姻支付的负担。
3.女方家庭的居奇心理、攀比心理、转嫁心理,是婚姻支付暴涨的强心剂
由于当下农村适婚青年的男多女少状况,“排号”相亲成了农村婚嫁史上的奇观。19岁的小静说,她在过年时听从媒人的安排,三天内见了20个相亲对象。处于婚姻卖方市场的女方家庭拥有较大的选择权,在居奇心理的作用下“待价而沽”,在男方家庭硬件条件都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彩礼出价高的男方家庭胜出的可能性就最大。而且,由于嫁妆并没有相应增加,彩礼越多,女方家庭的直接获益就越大。
农村在婚嫁实践中都存在面子问题和攀比心理,特别是在“娶妻难”、“娶妻贵”的背景下,彩礼高说明女儿的身价高,被人瞧得起,如果女孩结婚时不要或少要彩礼,甚至会被村民认为“有问题”、“有缺陷”。在这种语境下,女方父母可以抛开曾经的“卖女儿”、“难缠”、“不厚道”的思想顾虑,向男方家庭理直气壮地索要高额彩礼。在H村,很多女方父母在谈到索要彩礼的数额时,都会拿“傻女”莹莹和二婚妇女举例。“莹莹都要4万彩礼,我家女儿不傻又不丑,还比不上莹莹吗?”“现在二婚彩礼都8万了,我家女儿还不比她们值得多?”莹莹,不具有独立生活能力,每天脏兮兮地在村中闲逛。在“娶妻难”的情况下,一些条件差的家庭降低要求,找媒人说合莹莹,“结婚”后发现和莹莹无法生活又将其退回。莹莹已经被嫁三次被退三次,但每次被嫁,男方家都要按标准支付数额不菲的彩礼。当农村婚姻市场竞争激烈时,条件差一些的未婚男也会退而追求离异的女性(俗称二婚),二婚的彩礼在当下也水涨船高。在村民看来,条件差的适婚女性要价都在高涨时,身心健全、头婚的女孩要价就应该更高,否则将会遭到别人的嘲笑。
H村所在地区计划生育工作长期以来外紧内松,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两三个孩子。对于有儿有女的家庭来说,女儿出嫁时获得的高额彩礼正好可以弥补儿子娶妻的彩礼支付。因为儿子娶妻家庭要建房、买车、支付高额彩礼,所以在女儿婚嫁时就会对男方提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要价,这既可以“泄愤”,又可以弥补家庭的对外支出。很多受访者谈到女儿的高额彩礼时这样说:“儿子娶媳妇我们也出彩礼了啊,女儿出嫁当然也得要彩礼。”“要那么多干嘛?留着娶媳妇呗。”这说明,通过嫁女儿实现娶媳妇的转嫁心理也是导致农村彩礼高涨的重要原因。如此,便将男方家庭婚姻支付特别是彩礼水平“合情合理”地越推越高。
四、结语
在农民收入水平总体不高的情况下,超出经济负担能力的“天价娶妻”、“拔高婚嫁”,实质上就是家庭之间、父子代与代之间、兄妹或姐弟代内之间赤裸裸的剥削,是家庭与家庭之间的互相为难,很难有真正的获益者。对于父母而言,在儿子婚姻中的高额支付,不仅耗尽了半生积蓄,而且可能要通过举债提前支取后半生的收入,生活质量下降,不少多子家庭遂因儿子娶妻处于赤贫状态。对于年轻的父母而言,当前的婚嫁市场行情会降低其在儿女身上教育投资的意愿。因为即使女儿不读高中、不上大学,同样可以在农村过上有房有车的小康生活,所以没必要对女儿进行过高的教育投资;而儿子无论学历水平如何,娶妻都要耗费巨额开支,所以也要尽量缩小教育投资以降低养儿总成本,从长远看不利于农村人力资本的积累。对于新婚夫妇而言,生活在父母举债筹备的小康生活中难以真正体会到生活的幸福,某些家庭还因为偿还婚债问题发生纠纷,父子反目为仇者、新婚夫妇闹离婚者大有人在。对于社会而言,农村社会的“娶妻难”、“娶妻贵”现象还导致一个贩卖外籍妇女利益链条的存在。H村就有三户人家从人贩子手中花几万元购买越南妇女为妻,引发了诸多违法犯罪问题。
“天价娶妻”从表面上看是农村社会风气问题,实质上是农村社会治理缺陷所致,与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所要求的“乡风文明”背道而驰。鉴于这一现象对农民生活、农村风气带来的不良影响,笔者认为,各地政府特别是农村管理机构应从以下方面着手对农民行为进行引导:一是大力开展新形势下的移风易俗活动,宣传倡导婚事新办、简办,树立文明、健康的新婚俗;二是积极培育农民自组织,如村庄红白理事会,充分发挥农民自组织对村民的约束、教化作用;三是完善促进性别平等的政策体系,从根本上扭转出生人口性别比失衡的现象[7],避免日益加剧的“娶妻难”、“娶妻贵”问题。
[1]李银河.中国人的性爱与婚姻[M].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2.
[2]杨善华.经济体制改革和中国农村的家庭与婚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3]贺雪峰.农村代际关系论:兼论代际关系的价值基础[J].社会科学研究,2009,(5).
[4](法)安德烈·比尔基埃,等.家庭史[M].袁淑仁,等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8.
[5]费孝通.江村经济——中国农民的生活[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6]桂华,余练.婚姻市场要价:理解农村婚姻交换现象的一个框架[J].青年研究,2010,(3).
[7]王鹏.试论我国的出生人口性别比失衡问题[J].中华女子学院学报,2012,(1).
责任编辑:董力婕
Analysis of the‘High Price to Get a Wife’Phenomenon in Rural Areas
DENG Huimin
Because there is structural imbalance among marriageable men and women in rural areas,the cases of“High Price to Get a Wife”have taken place in many villages frequently.This paper discusses its mechanism (marriage payments soaring)on the basis of empirical study.Wealthy rural families and families lacking sons launching“standards of decency”in marriage payments are the source of marriage payments soaring.The infiltration of the matchmaker vocation and the culture of consumerism in rural marriage practice trend promote the marriage payment.Comparison between women’s families and shifting psychology boost the soaring payment.Such phenomenon totally ran counter to the good customs and civilization the policy of building a socialist countryside advocates.The governments at various levels as well as management institutions of villages should play a role in giving correct guidance.
high price to get a wife;marriage payment;charges in the marriage market;customs and civilization in villages
10.13277/j.cnki.jcwu.2014.04.007
2014-06-23
C913.68
A
1007-3698(2014)04-0046-06
邓会敏,女,皖南医学院思政部助教,主要研究方向为三农问题。24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