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研大千,挚情释敦煌
2014-02-28汪毅
1989年,中国旅游出版社出版了我的专著《中国佛教与安岳石刻艺术》。1991年,该书修订出版。两版印行计15000册。在较为边缘化的石刻艺术研究的著书中,这个印数算是拉风的了。这是第一本研究四川安岳石刻艺术的专著,故被出版社认定“填补了一个空白”。鉴于该著与其研究的客体安岳石刻艺术属于“初公开”,石刻艺术界不乏普遍关注。自然,作为泛石刻艺术的研究,笔者应邀参加了94敦煌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暨敦煌研究院建院50周年庆典活动,并提交《试论构成四川安岳石刻的主要环境》论文。
然而,当翻阅《一九九四年敦煌学国际学术研讨论文提要》时,我真的惊诧了,茫然了,感到悲哀袭来,因为所录140篇论文提要中(我的文章排序第26位),竟不见张大千与敦煌半个字。更有甚者,来自北京和甘肃省的领导在敦煌建院50周年的讲话中,亦只字未提张大千对敦煌的贡献(见《纪念敦煌研究院成立五十周年特刊,1995年4月出版》),让人感到张大千遭薏苡明珠之谤,让人感到世俗误解张大千、所执“破坏敦煌壁画”的偏颇,让人感到这次研讨会和庆典活动遗忘了张大千,而且遗忘得竟那么彻底。
其实,关于所谓的张大千“破坏敦煌壁画”一说,早有澄清。1944年,沈尹默先生写诗“薏苡明珠谁管得,且安笔砚写敦煌”为之辩诬(载《张大千敦煌壁画展览特集》);1948年9月,窦景椿、常书鸿先生在《西北日报》为之发表辩诬声明;1949年3月;甘肃省参议会作出“张大千在千佛洞并无毁损壁画情事”的结论;1981年3月,石湍先生(即刘忠贵先生,笔者朋友,曾合作文章)在《旅游天府》杂志为之发表辩诬文章(让时在台湾的张大千感动不已);1991年9月,李永翘先生在《世界日报》为之发表辩诬文章。台湾的苏莹辉先生亦曾在台湾《中央日报》为之发表辩诬文章。然而,这次学术研讨会和庆典活动如此“礼遇”张大千,实在是无公平可言,与张大千“略尽书生报国的本分”的谦谦君子襟怀形成天地反差。当时,虽然我对张大千与敦煌的认知不乏局限,但至少有一点我非常清楚,那就是张大千对敦煌倾心至多,用力最大,推广最早,成效颇显,应该是敦煌学研究的组成部分,亦应当是敦煌研究院的学者不可忽略的课题。至于敦煌研究院的建院,张大千堪称主要推手。这些,张大千在《我与敦煌壁画——亚太地区博物馆研讨会专题演讲词》结尾处有表述:“过去,学术界对我在敦煌的工作,为文评赞,实愧不敢当。但是能因我的工作而引起当道的注意,设立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敦煌研究院前身),为国人普遍注意敦煌壁画的文化价值,也算略尽书生报国的本分了。”这里,张大千所言的“为文评赞”,自然是指1944年1月和5月,他分别在成都、重庆举办《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览》时,《中央日报》《新新新闻》、国民通讯社、《新民报》等媒体的系统宣传,以及后来在上海、日本东京、法国巴黎等展览的宣传。尤其是成都1944年5月由西南印书局印行的《张大千敦煌壁画展览特集》,撰文者多为重量级学者,如陈寅恪、刘开渠、吴作人、林思进、冯汉骥、蒙文通、谢无量、沈尹默等,甚至有政要兼学者的张群。(该展览在成都进行时,观众达12000多人,可谓震撼。)其评价如潮,竟达到“唤起中国文艺的复兴”的高度,刘开渠并以此为文章标题。
时间依然定格在1994年。这年的12月,四川中华民族文化促进会、四川省文化厅、四川省人民政府台湾事务办公室联合在成都举办《张大千临抚敦煌壁画特展》,不仅发文通知,而且出版特展专刊。笔者应邀参加展览的开幕式与座谈会,虽感展览策划的精心和展览的不乏影响,但以为对张大千与敦煌的学术研究平平,研究成果平平,实在是无法与50年前即1944年同样是在成都举办的《张大千临抚敦煌壁画展览》相提并论。
可喜的是,2009年5月四川省博物院新馆正式开馆,设有张大千艺术专馆,将所藏张大千临抚敦煌壁画作常态展示。该专馆构成了该院的亮点和特点,亦成为全国博物馆系统的唯一,无疑功德无量。但作为对张大千与敦煌的研究和出研究成果,包括对两岸已出版的研究成果的展示,仍感不尽人意。(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亦收藏有数十幅张大千临抚敦煌壁画作品。囿于种种原因,其研究及其成果此不作表述。)
张大千面壁敦煌不仅有“媲美玄奘”之誉,更有“具体将敦煌举世无匹的艺术,有系统介绍于世者,首推张大千”之论。其至伟贡献,不仅在于为敦煌壁窟编号,临摹壁画,举办展览,出版画册,演讲传播,还在于他对敦煌研究的一系列成果。其出版著述有:《张大千先生遗著莫高窟记》(原名《敦煌石室记》)、《张大千临抚敦煌壁画展览目次》(张大千自序,门人罗新之、刘君礼先生辑录);其发表文章有:《张大千临抚敦煌壁画展览特集自序》《莫高窟记序》《张大千临抚敦煌壁画第一集序》《我与敦煌壁画——亚太地区博物馆研讨会专题演讲词》《临摹敦煌壁画展览序言》《谈敦煌壁画》(张大千口述,曾克耑整理)、《大千话敦煌》(江兆申整理)、《大千居士细说敦煌》(张大千口述,刘震慰整理)、《大千居士再谈敦煌》(张大千口述,刘震慰整理)等。至于张大千对敦煌艺术研究推动的学术成果,当推1944年5月由四川省美术协会编著、西南印书局印行的《张大千敦煌壁画展览特集》。这些研究成果,扩展了人们对敦煌研究的视角,扩大了敦煌对外的影响,进一步提升了敦煌的文化价值。
敦煌是张大千艺术生命中最结实的一环,故研究张大千与敦煌具有特别意义,即能使“敦煌”与“张大千”这个“双子座”熠熠生辉于广袤星空。随着对张大千与敦煌的渐进认知,包括对其编号、临摹、展览、出版、传播、价值体现等多方面的考量,两岸学者不乏研究,尽管研究成果与他的文化贡献和影响尚不对称。就大风堂门人而言,既临摹壁画,又不乏对张大千与敦煌有一定研究者,当推张心智、孙家勤、罗新之、张正雍先生。他们虽已作古,但留下了研究张大千与敦煌不可多得的学术成果。检索近年来有一定代表性的研究张大千与敦煌的学术成果有:苏莹辉:《张大千先生与敦煌画艺》、巴东:《张大千与敦煌石窟艺术之内在联系特质》、朱介英:《瑰丽的静域一梦》、陈滞冬:《梦魂三匝绕敦煌》、魏学峰:《论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的时代意义》、谢稚柳:《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论析》、徐建融:《张大千与敦煌学》、汪毅:《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与成都系中国文艺复兴发祥地》、汪毅:《两岸举办<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珠联展>的思考》,等等。这些成果,对于张大千与敦煌的研究不乏推动。
而今,我尚未曾谋面的徐大纬先生可谓异军突起,竟一气写出研究张大千与敦煌的10篇文章,并结集为《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的最新诠释》,由上海文化出版社2013年12月公开出版,以此纪念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之旅结束70周年。这让我感佩,因为其研究方向和研究成果数量不可多得,甚至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更何况她是大转体、大跨行,即从建筑设计行业移位到研究张大千与敦煌这个选题。这实在不易,即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
至于徐大纬先生在建筑设计领域中的一花奇放,勿需我赘言,因为读者在其简历中可以获得足够的信息。而我要说的是,她的这本书不仅具有一个硕大的张大千情结,而且体现了自我内心升华的历程,故不乏讨论意义和借鉴意义。这个讨论意义和借鉴意义所传递的信息在于:一是,作者自出机杼,对于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所提出的10个讨论命题进行了若干的考据和考证,资料性和文献性兼备,拥有相当的信息量,展示了属于她的认知视野,囊括了属于她的文化结构,使其所作出的判断具有相应的学术性和科学性。二是,作者将建筑设计的理念运用于研究中,采取对比研究方法(如敦煌壁画原作与张大千所临抚的壁画作比较),以及数字排序的直接表述,使整体表达具有逻辑性。有的文章还不乏大胆推断和诠释,故具有突破性和超越一般研究的灼见。其建树,想必会引起更多的读者和研究者的关注。而这种勇于上下求索的精神和追求治学缜密的科学态度,是我们研究张大千与敦煌所努力倡导和践行的。
正是因为研究张大千与敦煌具有挑战性,甚至可以说是筚路蓝缕;正是因为徐大纬先生研究张大千与敦煌一路走来不易,而研究成果突出,我才作此短文,是以为序。
作者:《四川省志》副总编,一级文学创作(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