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伫立在光阴的纵深
2014-02-28姚小红
◎姚小红
一座城市,伫立在光阴的纵深
◎姚小红
对于一个未知的事物,一般人的想象多少都会带有自己的主观色彩。譬如,对于汉中这座城市,在踏上这方土地之前,我就把三国古战场的硝烟,八百里秦川的渺远,张骞西域出行的奇艰,蔡伦与纸相关的悲歌,掺杂在汉中这座城市里,成为了汉中的精气与血肉,让这座城市异常生动。
对于未见的汉中,我内心还有个意象,就是大陕西的外貌内核:黄土高坡,大风刮过,一声声信天游调子,在情哥哥朶妹妹嘴里穿梭。再现的情景虽空阔不免荒凉,虽浪漫不免凄惶。然而不亲自涉足不知道自己有多么主观臆断,甚至浅薄妄断。
2013年的孟春,我不曾攀沿栈道迂回、险入云天的蜀道,随着穿山而过的高速路,过勉县,经宁强,仅仅用四个半小时就从四川盆地到达了汉中。初识汉中,恍然踏入了另外一个四川盆地,因为秦岭和巴山的隔阻护佑,汉中平原并不沾染丝毫陕北的粗豪凛冽,她鲜妍明丽的模样让我不由联想到一位女子,一位把归宿置放于一条江的女子。这个女子名叫虞姬。
乌江和汉江,因为虞姬这个女子被我链接在了一起。乌江,在长江上游右岸,在重庆涪陵区汇入长江。因为霸王乌江边那一刎,虞姬“妾当随君去”那一叹,乌江情绪不再稳定,滩多、流急、谷狭,构成了羽状分布,常云卷浊浪,号称“天险”。汉江,这条流经在秦岭南麓的大江,是长江最长的支流,一路走来,孕育出江汉平原、滋养汉中、南襄盆地,鱼米之乡的富庶兴盛是汉江清澈、安宁、美丽的最好注脚,她的如诗如画在现代科技带来高污染的夹缝中,坚守了一份中国内陆仅存的“田园本色”。
2013年3月29日的夜晚,我在汉中的夜色中和汉江邂逅。对岸的城市霓虹渺远炫丽,把大把大把的碎金抛洒江中。夜色包裹的汉江面,似被江面下一股力量推涌着,面上呈现绸缎般的浮漂,有着细滑的质感,至柔之水构筑了一种漫向远方不可阻挡的气象。我眼前的是东西走向横贯汉中的汉江,我还知道,有一条江也在我身边不远处,她南北走向纵穿汉中,名叫嘉陵江。虽然身在汉江岸的我,看不见嘉陵江滚滚滔滔的模样,但是我知道她和汉江相映互辉,对汉中这座城市做出了最婉约纯粹的诠释;碧水蓝天、娴静清雅,似养在深闺的少女般清秀、鲜活而水灵。对于这样一个意向,我不能不心动!
汉江,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以宽厚包容,成就了四百年大汉天下和“汉”的筋骨脉络,这挥毫一笔的男人叫刘邦。而乌江,也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以其愤怒成就了一个经典爱情故事,故事男主角叫项羽。
当一个小女子在21世纪一个孟春,跨越巴山来到古汉台凭吊这一段历史的时候,品读出了这个以汉中王为权宜之策的男人,得意于写下了汉人、汉族、汉语、汉文化一脉延存的大手笔,哪里还在乎也涂鸦出了一个名叫虞姬小女子的爱情悲剧呢?虽声声幽叹、血痕斑斑,却是可以一抹无痕的。不似拜将台,因为成就了一个统帅天下的君王和一个名垂千古的帅才,在中国历史上镌刻下不容回避的重痕,就蜚声于历史的纵深。彪炳史册的汉中王刘邦啊,请原谅我在千年后的今天面对你时,无法用一种膜拜神灵的虔诚仰视于你,因为我忘不了虞姬那一叹,更消融不了散落在民间的村妇野夫为你高筑汉台的妻离子散、生离死别!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爱情和家,比江山更显珍贵!
古汉台必将附带的兵戈冷声、旗幡猎猎的场面已经不在,两树樱花却开得正艳。大团大团的绯红云集枝头,牵扯住了过往行人的脚步,与她合个影吧,这是从日本移栽过来的樱花,因为越洋而来,更给她加诸了几分生动神秘的颜色。不过我更爱古汉台里那两棵旱莲。名曰“旱莲”,是因为形似莲花却长在陆地,汉中独有。汉中武侯祠内里一棵古旱莲,是保存迄今为止世界上唯一的一棵古旱莲,需经过夏、秋、冬三个季节,十个月孕育,才得十多天绽放。这株古旱莲曾一直被人们视为“绝后”的珍贵奇花,当地科研部门经过多次实验,终于培植出一批新苗,每年3月绽放,盛开时娇艳多姿,临风摇曳,给汉中城市濡染了一种别有的风情。
旱莲比樱花更能吸引我的目光,不仅仅因为她的绝无仅有,而是她还承载着对智慧和忠义的演绎,相传其是明代万历年间人们为纪念中国古代政治家、军事家诸葛亮而栽植的。诸葛亮在汉中的八年,是他一生呕心沥血、施展宏图的所在,也是他“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遗憾定格。
这里三国烽烟和楚汉争雄留下了太多的遗迹,走在汉中,不能不听到风中隐约的呓语,是对那段历史的述说和解读。我极力保持着理性和冷静,看陈仓古道,仰视于张良明修暗度的谋略;走盘山栈道,勾画出悬崖沟壑天堑险关;品石门摩崖,慨叹于永远沉溺江底的无数瑰宝;过张骞故里,想牵住无畏西去的飘飘衣袂;祭奠蔡伦墓,释放着与纸张墨砚有关的情绪。这块土地曾经演绎过的故事,虽已尘埃落定,但在我精神意识还是雄浑和苍凉的写意,有着大开大合的张力,“石门十三品”给我的撞击就是力证。
“石门十三品”是幸运的,它幸运于那些永沉水底的同伴,可以超越时光向后人展示其行云流水的通畅和龙飞凤舞的飘逸。当我们用主观的臆想去剥离它的外壳,想探究它后面隐匿的故事,为无数先人在此倾注的智慧和汗水感动落泪的时候,它可以不温不火地面对我们惊异惊叹的目光和声音。或许,因为它代表了石刻的极致、看惯了雕刻者的血泪、接纳了风掣雷劈的力度,那么后人一回三折的咏叹,已不能让它心底起一丝涟漪。年年相似的人,岁岁同样的景,来来往往,不过是单一呆板的再现罢了。纹丝不动,安然泰然,是“石门十三品”留给后人不变的姿态。
我的脚步很贪婪,并不满足已经涉猎的所在,我在汉中的大街小巷行进着,缓缓地,想走近汉中的更深处。
汉中的城市像旧时光,亲切而熟稔。汉中面皮的滑软、核桃夹馍的香酥、草坪花前的吹奏、街心树下的闲适,让这座城市充溢着恬淡安适,来到这里,再心浮气躁的人也可以不疾不缓,以从容自如的心境品味生活。
三天的时光过于匆匆,当我回望汉中这座城市时,看到她在光阴的深处笃定伫立。对于一座城市,有多少故事在流失,又有多少故事在上演,只有这座城市知道,其他皆是过客,来了,走了,留下或者没留下,都不重要。比如我,不过是来到这里,走一走你的汉台,看看你的容颜,嗅嗅你的旱莲,读读你的故事,如此而已!
此行,不管是否寻觅到了我行前之心仪,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来过!
(责任编辑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