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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逻辑中的材料位置(节选)

2014-02-20胡恒

世界建筑 2014年8期
关键词:建筑师命运现实

胡恒

欲望逻辑中的材料位置(节选)

胡恒

原文刊载于《世界建筑》,2011(4)/Originally published in World Architecture,2011(04)

原始的缺失

一般来说,建筑的这条生命线的尽头多种多样,但起始点却大同小异。它们都产生于某种原始的缺失。对世界(土地、空间)的强行占有和建构,使得它们一开始就丧失了与大自然的和谐关系。这一原始缺失是建筑的存在基础。而重获大自然的母性之爱,则成为建筑永恒的命题。在乡村,由于主体(建造者和使用者)始终都在调节着建筑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正如我们在砖宅中看到的,所以这一追寻尚有可能得到满足。在城市,情况就会复杂许多。大他者([big other]我们不得不用到这个精神分析的概念),或者说现实的符号秩序,取代了大自然,成为建筑的新的母体。在此,建筑的出发点从最初的需要(功能的、审美的)转变为大他者的要求。自然的母性之爱被深埋地底,而“原始缺失”也随之“缺失”。建筑一开始就直接进入到现实的残酷的符号游戏之中。

所以,同样是小住宅,砖宅、佛手湖4号、混凝土宅三者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起点。它们分别显示出“原始缺失”的3种状态:被弥补,被放大,被转化。

砖宅有个梦幻的开端。它是诗人对自然生活的真实渴求。这一生活不是简单的与自然和平共处的乡村生活,也不是以自然为消费、享受对象的富人阶层的生活,它是《瓦尔登湖》式的诗意生活。大自然在此得到最高程度的“尊重”,它是精神世界的归属之地(正是这个原因,使得诗人花费大量的时间来选址)。“原始缺失”一开始就在观念上得到正视。

另外,建筑师所提供的符号系统和技术指南只是一个必要的参考坐标。诗人自始至终的在场才是建筑能够完美的回应自然之爱的关键。比如,红砖作为基本材料已成为建筑师的风格象征。但是,此处墙面砖和内院地面铺砖更多的蕴含的是诗人的苦心和身体劳作。在建筑师不在场(高淳与南京有着1小时车程)的情况下,诗人承担起指挥(包括临场设计)砖墙砌筑的繁琐细致的工作——最终的砖表皮如此细腻动人大多有赖于此。当诗人向我讲述他是如何和工人一起“探讨研究”砌筑技术时,满脸的自豪之色令人动容。不引人注意的内院铺砖全部来自边上有20年历史的废弃的砖厂。它们散落在周边农民的手中。诗人一块块讨来,“让它们重回这块土地,重归地气”。

在此,红砖讲述的不仅仅是(现代主义的)符号语言,更是自然的语言。夏季的夜晚,阳澄湖的螃蟹一群群朝着灯火闪烁的砖墙爬来——这俨然是一副哈利波特式的童话景观(一艘艘小船向灯火通明的城堡缓缓划去)。自然之爱重新回返到建筑身上,“原始缺失”消失无影。

创伤

在所有人看来,佛手湖4号住宅同样有个梦幻般的开端——老山深处24位大师云集的国际建筑展。但对大自然来说,这更像一场噩梦。它断断续续折腾了将近8年。8年中,“原始缺失”已经不断扩大、演变为一种“原始创伤”(自然和建筑的关系被深深割裂)。虽然开发商将项目定位为“国际建筑艺术实践展”,不以赢利为指向。但是“建筑艺术”能多大程度填补这一“伤口”,仍未有定数。

“这只是个特殊的体验区,不存在持续的使用者”。“碉堡4号”(张雷的命名)很低调,一开始就放弃作为建筑的权利——它类似于一个临时放置在此的艺术品,一张精美的白色表皮,包裹着一团讳莫如深的东西。这是一个“创伤”无法投射的场所。因为其中所有的元素,或者说体验对象(表皮、外廊、内居室),都在自我消解。貌似高技派的白色表皮,面层下的混凝土壳体是由本地农民施工队现场支模浇注,再对粗糙的接缝处一点点修补完成。外廊的曲度优雅的景观窗,“框”出来的却是一成不变的灰山枯树。神秘的起居空间(到现在为止都未掀开面纱,只有两张渲染图供我们想象)像太空舱。它缩成一个内向的核,外面的光线几乎射不进来。

自我消解,是一种自我言说。它讲述的是建筑的某种不可能性。在此,我们已经看到一个大师的去世(索特萨斯)、一个普利兹克奖得主的退场(妹岛和世)、若干方案的重来(包括“碉堡”)、一些安装好的玻璃(“睡莲”的围杆)在烈日下融化……创伤的回归,无处不在。实际上,项目伊始,这一“不可能性”就已经显现出来。妹岛的方案是一个透明的椭圆环。它将基地的树丛包围起来,

以免受到伤害。妹岛还为之特别设计了一套施工程序。这是一次有意识的缝合“创伤”的行动。但是中方施工队却将整个基地一举铲平,以待大师放手挥洒灵感。至此,创伤被再度加深。妹岛拂袖而去,至今未归。

1 混凝土缝之宅

2 诗人住宅

相比妹岛的朴素环保观念的提前退场,“碉堡4号”的“体验模式”为其二度生命留下更多的变数。尤其是其屋顶——体验流程的终点,它会成为决定其命运的重要砝码。当我们穿越室内忽明忽暗的房间,踏上与树顶基本同高的屋面时,世界突然向我们敞开,乏味的风景在此显示出其深深隐藏的动人一面。这让我们想到卡尔维诺的小说《树上的子爵》:只有站在树梢上,我们才能知道世界有多美。这一刻,似乎创伤也瞬间愈合。

命运

正如文章标题,我们已经谈到了很多种欲望:建筑师的欲望、居住者的欲望、场所的欲望、大他者的欲望等等。我们也谈及到很多种材料:砖头、混凝土、石棉瓦、锈钢板、LED灯……但是,这篇文章讨论的主题是命运。

和人一样,每一个建筑都有其自身的命运。收录在这本专辑里的建筑,它们的命运各有不同:有完美生活,有漫长等待,有易帜更张,有突然死亡,有些生命才刚刚开始。而且具体观之,它们多少都有些不正常的地方。像混凝土宅、南画廊,二度生命才开始就进入莫名的休克状态。而像“碉堡4号”,方案更替暂且不提,开工后几个月就此中断,一等就是两年。像三角洲展示中心和厦门万科金域华府项目示范区,设计初始就已预知生命周期。而后者,因为一些意外(该楼盘一天内就销售完),更收到提前死亡通知(使用不到4个月)。像西溪三期J地块会所,因为一、二期的缘故殃及池鱼,导致项目前途模糊。像郑州郑东新区城市规划展览馆,其命运完全寄托于由黑川纪章所规划的新区的未来。这个由一圈高层建筑围合而成的新城气势恢宏,但是现在人车稀少,一切尚待观望之中。

在这些奇特的(它们如此密集地汇聚在一个建筑师身上)生命轨线中,我们看到了两个决定性的要素:建筑师主体;现实的复杂构成。前者的过量冲动,使得建筑建立起的符号秩序超出了现实的需求(有时还会破坏它)。建筑的二度生命因此坎坷,比如混凝土宅。但是传奇就常常产生于这一主动的失败。

现实的复杂构成更是如同瞬息万变的迷宫。即便是强势的大他者亦常遭遇难以测知的意外。厦门万科示范区的“日光”状况,使大他者迅速修改用地性质,博弈更大的利润空间。12个精美的玻璃盒子刚刚完成既遭抛弃。彩釉玻璃、网格控制、内向街道等等本是建筑展现抽象理念的大好范本(比如密斯的IIT校园),现在却变性成一场豪华的布景。盛世风光,转眼成空,令人叹息。在另外几个案例中,大他者更多地面临大自然、历史结构的潜在干扰——场所的“创伤内核”的回返。前者是“碉堡4号”,后者则是南画廊。而且,“创伤”的回返之日无从捉摸,有的近在眼前,有的则在若干年后。

4 厦门万科金域华府项目示范区

3 南京佛手湖4号住宅

未被收入专辑的南湖体育中心,就是创伤之日延期爆发的例子。它是2003年市政府对南湖新村的复兴计划(大他者的一次符号布展)的一部分。但该计划遭遇创伤内核——住区主要供文革时期下放户回城所用——的隐性消解而全面溃散。所以其落成时风光无限(周边建筑全部涂成和它一样的红色),两年后却经由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之手,突然改建成一个五星级的妇产科医院,随之淡出大家的视野。连建筑师自己都不太愿意提及。这里,建筑命运之无常令人叹为观止。它完全系于历史与现实之战、大他者与创伤内核之战。

追索建筑的生命线和探求现实的迷宫,已经难分彼此。命运成为写作的主题,不在于它附带的叙事性——我们无意创造那些“虚幻的传奇”;也不在于它可以为建筑的种种不幸提供宿命的解答——这只会扭曲它们的真正价值。命运,只是一根线索。它将建筑的生命历程与现实的迷宫之间纠缠的关系分解开,并在其中寻找建筑师的足迹。

只有那些甘于承受失败的建筑师,才会服从自己的本能冲动,让建筑的生命线脱离原定轨道(只是对现实的空乏回应),走向自我,走向不可知的未来。这些变质的建筑悄悄地修改了建筑师为其所定的社会契约。它们破坏了现实幻象的完整性,迷宫的缺口由此打开。当这一刻发生时,建筑写作的任务也就来临。

Material and Desire (Excerpt)

HU 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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