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摇篮
2014-02-19Gérard
Gérard
法国是“第七艺术”的摇篮,法国人对电影的热爱在日常生活中就可体会得到。除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电影节,大部分人日常的出门娱乐大概就是看电影
法国是“第七艺术”的摇篮,但关于这个摇篮的种种说法,有的可信,有的却是以讹传讹。比如许多人说起电影的诞生,都会提起卢米埃尔兄弟的《火车进站》,会把这个火车站当成是巴黎附近的一个车站,其实这是在法国南部LA CIOTAT拍摄的。而且,卢米埃尔兄弟1895年12月在巴黎“和平咖啡馆”放映的最早的影片并没有这一部,要到第二年1月,才轮到《火车进站》出现在银幕上。
关于法国电影的不少传说,细加追索,都会显露出不同的样貌。人们总以为法国是美国之外最大的电影国家,实际上若论进场人数,法国不如印度,若论电影行业创收,法国不如日本,但如果我们想想这两个国家的人口基数,再想想法国那几千万人口,便也可以明白。如果算影院和人口比例,法国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电影大国。我在法国这些年也深深感受到法国人对电影的热爱:先不说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电影节,大部分人日常的sortie(出门娱乐),除了吃饭,大概就是看电影,往往是两者兼顾,先浪漫地吃个晚餐,然后再浪漫地看场电影,或者反过来。大概是因为,虽然商店这些过了晚上七八点基本就关门了,但餐馆和电影院却会营业到午夜,不去看看电影吃吃饭,晚上还真没有别的去处。
可能有人会说,那还有剧院、音乐厅和歌剧院,但这些场所的消费更高得多,目前看一场电影可能一个人需要10欧左右,看戏剧就要30或50欧,音乐会和歌剧则可能会花到将近100欧,这样的巨大差价,就显得电影相当亲民。除了入场券本身,额外的消费也因为场所的不同而变化:去电影院很多人会买一桶爆米花,一杯可乐,可如果去的是音乐厅,中场休息喝喝香槟吃吃小东西,花费可就不同了。这个问题在《温顺的女性》这部电影的改编上就很明显。法国大导演布列松改编陀思妥耶夫斯基著名的中篇小说《温顺的女性》时,把整个场景从俄罗斯搬到了法国,原著中,经营小典当行的男主人公告诉女主人公,婚后可以时不时带她去剧院看看戏,一个月两三次,但穿得漂漂亮亮去看歌剧就别想了,他们负担不起,必须省钱攒够发家的本钱;改编后的电影里,男主人公口中的看戏变成了看电影,看歌剧则变成了看戏。百年间,电影已经取代了戏剧成为大众休闲娱乐的首选。
现在在法国看电影不再是一个月才能看上两三次的奢侈,民众基本是想看就看,而且我所在的巴黎,更有外省没有的优惠。一个人只要一个月花上19.99欧,就能无限观看UGC(法国最大的商业院线)和MK2(法国最大的艺术片院线)所有影院的所有电影,留学生中有不少电影爱好者每个月可以看十几、二十几部电影,算下来每部几乎只花1块钱。那些不属于这两个大院线的小影院一般也都加入了这个“无限看”联盟,凭卡亦可进入观影,比如拉丁区著名的REFLETS MEDICIS(美第齐映像),CHAMPO(香博),FILMOTHEQUE DE QUARTIER LATIN(拉丁区电影馆)。这些小影院只有两三个放映厅,有的放映厅只能坐一百人左右,规模上来说根本无法和那些大影院相比,但对于法国电影史乃至世界电影史来说,这些影院都有特殊的地位,比如张艺谋的《黄土地》,首映就是在“拉丁区电影馆”。这条毗邻索邦大学的小胡同清幽至极,但只要一到电影上映的时刻,就会堆满了排队等候的人,去晚了还真没有位子。
在法国看电影,除了各种电影院线,还有各大电影机构。以巴黎为例,BERCY附近的电影资料馆(CINEMATHEQUE)收藏了大量电影资料,各种电影拷贝、影像、文献,同时,资料馆也会在著名导演诞辰或逝世周年纪念的时候举办回顾展,刚刚结束的帕索里尼和考克多回顾展,以及前两年的台湾导演杨德昌的回顾展,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时候为了配合回顾展,除了放映相关的影片,还会有特别的展览,库布里克回顾展的时候,专门展出了《发条橙》中著名奶吧的那些光怪陆离的陈设,以及拍摄《2001太空漫游》的小模型,在银幕上恢弘无比的宇宙和星球,其实不过方寸,两相比较,让人惊叹不已。
市中心的LES HALLES广场里以大导演特吕弗之名命名的电影馆和电影图书馆也非常重要,那里的电影书籍收藏丰富,而且可以免费借阅,或者当场阅读,坐在桌前或者舒适的沙发上,翻阅资料,需要查看影像,又可以去旁边的电脑上直接观看,真是方便又惬意。这里还经常举办各种特展和特映,让导演、编剧来和观众们互动,看完影片,再和自己心仪的导演交流一番,实在是难得的机会,有时候甚至会一票难求。前些天这里还刚刚举办了一个贾樟柯电影回顾展,贾樟柯也亲自来和大家交流。这当然也是因为刚刚过去的那一届戛纳电影节上有贾樟柯的新片《天注定》,人们正兴趣浓厚。
说起戛纳电影节,这可能是全世界最有名、最有影响力的艺术电影节,和奥斯卡不一样,“戛纳”的评审机制和选择更偏向电影的艺术性,许多电影也借之获得了不错的票房,须知,法国的电影产业和美国、日本、印度不一样,法国的电影基本是靠本土市场收回成本,获取收益。看重艺术性的法国电影,大概也只有在法国这样的国家,才能靠着票房存活下来吧;至于那些古怪的艺术片,也只有在巴黎这样的城市,才会造成门庭若市的效果吧。
“戛纳”上除了新晋的和盛年的导演,也有一些电影活化石,比如2012年“戛纳”上带来新片的阿伦·雷乃。那时他已经90岁了,仍然有如此的精力和创造性,着实让人佩服。影响了整个世界电影的法国“新浪潮”,现在也只剩下戈达尔和雷乃这两位了。两人的关注不同,戈达尔更偏重政治,而雷乃则对文学更为着迷,“新浪潮”和“新小说”的交互作用对20世纪后半叶法国电影和文学的走向产生了重大影响,电影具有了作者性,而“新小说”这样的文学,即便不是《去年在马里安巴》这样的剧本,也都像一架摄像机在移动、观看、拍摄。
法国电影和文学以及艺术的互动并非始于20世纪60年代,早在超现实主义风行的年代,它们就开始相互缠绕。2013年是考克多逝世50周年,在我看来,他在电影上的建树还要超过他的文学成就,“俄尔甫斯三部曲”和《美女与野兽》真是神奇的影像,文学与电影完美的结合。更早的实验电影《一条安达鲁狗》,则是达利和布努埃尔这些艺术家合力打造的超现实主义梦幻。
法国电影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网络,我想,它不仅仅是法国导演在法国拍摄的电影,也包括那些在法国完成或者和法国相关的电影,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蓝白红三部曲”就和法国关系密切。我突然想起前几年台湾导演蔡明亮来巴黎拍摄他的新片,卢浮宫出资让他拍摄一部跟卢浮宫有关的电影,他在卢浮宫拍摄了一部名为《脸》的情欲与文化冲击的片子,当时我们这些留学生被聘去当临时演员,演那些说着法语或者不说法语的中国人,而男主人公李康生则完全不懂法语,处在冲击的中心。这是卢浮宫第一次邀请一位导演来拍摄电影,但要我说,就像贝聿铭的“金字塔”一样,中法文化的交流,来日方长。
(作者系自由职业者,人在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