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胎养成
2014-02-17苏域
苏域
1
陈子矜一点都不好笑,但是齐晏看到她就是想笑。
他以前不懂,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爱。
有个人你看到他就会笑,笑得独一无二,笑得此生唯一。
2
陈子矜最早遇到齐晏的时候他才十七岁。
她开了心理诊所,因为生意惨淡不得不扩大销售范围,卖起了零食和杂货,间或夹杂着盗版光碟和漫画,主要顾客来源是附近一所中学的学生。
齐晏就是来买盗版碟的顾客之一。
他喜欢租冷笑话专辑,或者类似《七十二家租客》那样的搞笑剧,偏偏冷着一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看笑话喜剧、积极向上正能量的小青年。
陈子矜那时候二十出头,没有男朋友,浑身上下散发着彪悍的女汉子气息,一边看店一边看韩剧,花痴里面的男主角长得如何如何帅。
某天她在那儿犯花痴时,齐晏就进来了,挑了《家有喜事》系列的碟放在她面前,押了证件和钱就要走。陈子矜那天难得有闲心,抬头瞥了他一眼,愣了一下,立马惊为天人。
和齐晏相比,韩剧里那些叽里呱啦说着听不懂语言的花美男简直弱爆了,陈子矜生了勾搭之心,没脸没皮极其主动地上前和小帅哥齐晏攀谈。
齐晏招架不了陈子矜的泼辣和热情,熟识了不多久就向她和盘托出自己的情况。他有点言语障碍症,不爱和人交流,也不爱笑,冷冰冰的样子让他人际关系很差。于是就想通过喜剧和冷笑话提炼一下自己微笑的能力。
于是齐晏成了陈子矜自主创业时最忠实的回头客。
他起初有些羞涩,对上陈子矜认真期待的脸,每每害羞地垂下脑袋不好意思。但是陈子矜不会笑他不会烦他,也不会因为他惯常的冷脸将热情耐心退散。渐渐地,他也敢于直视陈子矜的眼睛,将心里那些一直以来只说给自己听的话说给对方听。
他也不是不会笑,他只是懒得笑,觉得什么事情都不好笑,也没有什么人和物值得他笑。但是每每和陈子矜说起,对方安慰他这没有什么,苦心竭力编笑话说给他听,没头没脑地给他灌输人际交往对以后的未来前程多么多么重要时,他就特别想笑。
齐晏最喜欢看陈子矜说话,她说话时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整个人都好像散发着光,让他移不开眼。他心里头也跟着涌动着一些热乎乎的东西,那些东西就让他傻笑起来。
他自己也说不清那些模糊的东西是如何发酵变质的,反正渐渐地,要是哪一天没有去陈子矜的店里看她一眼,他就觉得不适应不舒服,食不下咽辗转难眠。
他也不再满足于对方努力逗自己笑,而是将所有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一股脑送给陈子矜,对方惊喜微笑的样子让他觉得又幸福又充实。
只是美好的事物总不会长久,齐晏不会想到,有一天陈子矜的笑容会让他恶心愤怒。
但就是那样恶心愤怒的笑容,他也再没有看到过。
3
齐晏又上了头条。
他投资的电影票房狂扫本年度各种类型的电影,赚得盆钵俱满。
电视上记者还采访他:“齐先生,下一部电影打算怎么做?”
他穿一件松松垮垮的T恤,毫不避讳地露出一半锁骨,目光茫然地对着镜头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答:“再说吧,也许是投资一部乡村题材的搞笑喜剧呢。”
说罢便对着镜头露出了标志性的齐式笑容,懒洋洋中透着漠然。
齐晏不算娱乐圈的人,他是个精明至极的商人,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偏偏长着一张颠倒众生雌雄莫辩的脸,笑容更是一度被媒体炒作为不分年龄类别的秒杀。
陈子矜端着泡面目不转睛地瞅着,从浴室出来的秦崎却突然换了台。他看着体育频道转播的足球赛,漫不经心说起了话:“据说曾经有一档选秀节目,就以齐晏的标志性笑容为标准,可惜俊男美女一堆,也没人复制得了他的笑。”
陈子矜有点骄傲:“他以前不爱笑的,现在长大了啊。”
秦崎听出了她话里的自得意味,笑了一声转而问她:“哎,我说真的,他现在这么有钱,真正的土豪啊。你好歹和他有点旧日交情,去跟他套套近乎叙叙旧什么的嘛。”
陈子矜转身专注于手里的泡面,婉拒他:“不了。当年那件事闹得人家很不高兴,还不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恨我们呢。现在咱们好歹吃得上饭了,没必要。”
秦崎有点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足球赛看完他换衣服要出门,陈子矜看看都晚上十点多了多问了一句,却没想秦崎顿时很火大地顶了她:“咱还是温饱阶层,不求人的话哪天就真得断粮了。我去和节目组导演商量下周比赛的事,不回来了。”
陈子矜怏怏没说话。
那节目组导演可是个女的,风评不太好的女的。
陈子矜这晚睡得很不安宁,晚上的泡面没吃饱,大半夜饿得肚子咕咕叫,没办法只好下楼去附近的Seven Eleven买吃的。她穿着睡衣,踏着拖鞋,头发乱七八糟,想着大半夜也不会遇见什么熟人,挑了饼干矿泉水就要结账。掏钱包时硬币掉在地上,她弯腰捡时眼一扫便瞥见了不远处一双式样别致的男士皮鞋。
她心底莫名跳了一下,还没有看清对方是谁就莫名不安起来。陈子矜慌了一下,顺手从旁边的售货架上拿了几盒成人用品,堆成一堆挡在脸上慢吞吞站起来。
她排在最后,中间隔了几个人,但陈子矜还是看清了那双皮鞋的主人,心底一抽恨不得将脑袋都给藏起来。真是齐晏,不久前还在电视上瞧见的齐晏。
长成了连气质都与当年迥异的男人了。
陈子矜怔忪之中,收银员叫了她几声,她才慌乱着回神。
长发落下来遮住了她半边脸,因此齐晏回头时只瞥见了她一个侧影。他的目光落在她面前那堆成人用品上,懒洋洋的笑容里透着习惯性的漠然。
4
陈子矜和秦崎参加的是一档相声大赛。
她也搞不懂时髦青年秦崎为什么一直以来对成为谐星这件事如此狂热,但这既然是他的梦想,她就和他一起将之当成自己的梦想。endprint
她这几年屡败屡战和秦崎参加过大大小小很多这种比赛,但他们都不是天生具备喜感的人,被刷下来或者被忽视也是常事,这次却出乎意料进了十强,秦崎认真点想要和导演组搞好关系也是人之常情。
今天录的是下周要在当地电视台播的比赛,他们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陈子矜虽然觉得有点自毁形象,但挡不住秦崎的坚持。而事到临头也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台,连隐形眼镜都忘了戴。
五分钟后节目结束,等待评委点评给分前,工作人员前呼后拥迎进来一个人。陈子矜近视眼看不清楚,只是紧张感不减反增。是秦崎偷偷撞了她的肩膀,吸了一口凉气道:“怎么是他?齐晏来当评委我们不是死定了?”
陈子矜愣了一下,觉得浑身血液都跟着冷了。
她僵硬着听主持人介绍说:“齐先生打算明年投资贺岁片,和我们节目有了协议。所以从这一期开始观察选手,表现优秀的可以直接进贺岁片剧组。”
陈子矜此刻只想拔腿就跑,但天不遂人愿,评委还是逐一开始了点评。镜头给到齐晏那里的时候他顿了一会儿,开口时语气却不见有异,无可无不可地说:“还不错。”
身边的秦崎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陈子矜匆匆朝他那边一鞠躬,心里也略微放松下来。
下台后秦崎絮絮叨叨跟她说:“人现在是谁啊,贵人多忘事,兴许早把我们给忘了。再说当时咱们也没做伤害他的事。”陈子矜皱眉示意他别说了,他才怏怏改口,“他不记仇就行,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是啊,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齐晏好像是真的忘了,对他们也没有明显的针对感,给出的分数也都中规中矩。几次录节目下来,陈子矜见他目光正直没有异样,也渐渐地放下心来。
对齐晏,她虽然抱歉,但也没勇气主动凑过去正式道歉。
她觉得面对齐晏都是件难堪的事情。
所幸齐晏并没有给他们穿小鞋,他们也一路顺遂闯进了决赛,只要发挥正常,秦崎就能如愿签约公司,也就离他的谐星梦想更近一步了。
决赛上他们准备的节目和以往大同小异,只不过和流行的神曲结合起来胡乱跳了一支舞。节目完毕时陈子矜窘得汗都出来了,忐忑不安地等着分数出来。
几位评委都给了不错的评价和分数,最后到齐晏的时候,陈子矜也没太担心。可就在她微微晃神时,听见评委席的齐晏盯着他们说了一句:“有碍观瞻。”
就这四个字,他蹙眉用嫌弃又无动于衷的语气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
陈子矜愣住,下意识抬头呆望向他。
齐晏也毫不避讳和她对视,亮出分数牌——空白的牌子代表零分。
他给了零分。
陈子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齐晏的目光很快收回,没在他们这里停留一秒,也很快被主持人请下去休息。她呆呆地往下走,只下意识看了一下现在的名次。
前方的秦崎握紧拳头浑身颤抖,因为齐晏的零分,他们落后到最后一名。
休息室里秦崎一拳砸在墙壁上,嚷着要去找齐晏理论,骂骂咧咧说他假公济私、公报私仇。陈子矜回神后连忙拉住他,她心里也难受,却还是劝他:“算了吧,你拿什么和他理论。”
再说,当年毕竟是他们理亏,理太亏。
5
齐晏这一招的确是够狠。
若是他在当评委的第一场就淘汰他们,他们也不会太过失望,而如今他们已经走到了最后,却因为他一人之力与即将到手的胜利失之交臂,说不惋惜和埋怨都是假的。
可是陈子矜毫无办法。
她连去和齐晏理论的资格都没有。
比赛的失意让秦崎近来很是暴躁,早出晚归无论陈子矜怎么问他都不说。只是陈子矜不傻,秦崎出门和回来时不同的衣服,以及衣服上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支付得起的品牌Logo,还是让她有所察觉。但是说她软弱也好没出息也罢,她就是死扛着不问。
她怕自己开口问一句,她和秦崎就完了。
这么多年,她始终感觉是自己在用热脸贴冷屁股,爱意和执着或许早就耗尽,但还是不舍得放手,好像一旦放手了,自己这么多年都跟着白费了。
只是该来的还是要来。朋友给她打来电话说外出吃饭时看到秦崎和另一个开着车的女人一起从酒店出来,她拍了照片发给陈子矜。照片不是很清楚,但陈子矜还是看清楚了那个和秦崎拥吻的女人是谁,节目组那个风评不太好的女导演。
陈子矜凝神看了一会儿,颤着手指去网上搜那个女导演的名字。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红人,新闻和照片也都是星星点点,但是很清楚,陪在她身边吃饭逛街的人是秦崎,曾说要和她一起吃香喝辣过好日子的秦崎。
陈子矜呆坐了一会儿,觉得心里空得慌,忽然想要抽根烟。她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没找到,也懒得换衣服,穿着睡裙就下楼去Seven Eleven。其实自从上次在那里巧遇齐晏后,她一直避免自己靠近那里,但是现在她已经顾不上了。
结账时才发现自己没带钱,她窘迫着正打算悻悻放回去的时候,自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递过来五十块。陈子矜抬眼看过去,心下顿时一咯噔。
恐慌和难堪让她想拔腿就跑,只是凭空出现的齐晏态度闲适自然地帮她付钱接过烟,打开烟盒递给她一根。陈子矜发现自己脚步就跟定住了似的,挪不动。
她动作慢半拍地接过烟,任由齐晏以自己手里的烟帮她点燃。陈子矜呆呆吸了一口,苦涩呛鼻的气味让她瞬间咳嗽出声,才算打破这好不容易久别重逢后的沉默气氛。
齐晏在她拼命咳嗽时眯起眼睛,忽然开口:“秦崎来找过我。”
陈子矜的咳嗽声在听清他的话后戛然而止,霍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我男女通吃,毛遂自荐来着。”
他掐灭了烟,笑容讽刺而刺眼,目不转睛盯着脸色一点点苍白的陈子矜。
“他这个人,当年背着你勾搭学校里的漂亮女生,如今也乐意被女导演潜规则,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齐晏盯着陈子矜,“我一直在好奇,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endprint
陈子矜仓皇往后退了一步,不住地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可是齐晏不乐意,他几乎用有些怜悯的目光看着仍然不肯接受现实的陈子矜:“我承认对于这种没底线的人实在有点好奇,就找人查了一下。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奇怪他为什么对当谐星有那么大的执念?他亲生父亲原来是圈子里被人称为模范男人的喜剧大亨,大约是从小就把他丢在外面当私生子不管不问,所以才想着爬到高位把他比下去吧。”
陈子矜退得无路可退,却出乎齐晏意料沉默不语。
他等了一会儿,等着她崩溃或者发飙,或者劈头盖脸质问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都好,至少她终于是鲜活地在他面前,不是用一堆避孕套来躲避他的女人。
天知道那天他看到她买了一堆成人用品时是什么感受。
可是他等了良久,等到几乎有些着急时,才听到陈子矜闷闷地说:“有意思吗?”
她声音几见哽咽:“告诉我这些有意思吗?拆散我们很有趣吗?”
齐晏看着她蹲在那儿小声地哭,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他想走过去又觉得自己不该走过去,纠结了片刻只狠狠回她一句:“我就是喜欢拆散狗男女。”
他想拆散他们想了太久了,久到曾经忌妒天底下所有情侣。
6
秦崎这晚回来时主动和陈子矜说了分手。
他倒也很直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丽丽说要离婚和我在一起,所以我们分了吧。”
丽丽是那个导演的名字。
呆坐在沙发上的陈子矜怔怔地望着他,好久才假装镇定地“嗯”了一声。
可她还是不死心,趁他匆匆去卧室收拾东西时问:“你之所以那么急切地想要上位,只是因为想要证明给你父亲看?”甚至为了这个不惜抛弃他们这些年相处的点滴?
秦崎的身影顿了顿,摇头直接丢给她一句话:“不全是。我是穷怕了,也卑微怕了。”
他没有向她解释他背叛的细节,任何解释都没有。这些年来她陪他风里来雨里去,将他当成梦想一样来追随,到头来一句解释和道歉都没有。
他提着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那时候我听人说你一直暗恋我,又和一个有钱少爷打得火热,我急需用钱,就去找了你。后来……一个人也挺孤单的,就和你一起做伴呗。”
他不带感情色彩的这一句话,概括了他们在一起的这几年。
陈子矜念职高的时候就暗恋秦崎,她没有想到无望的暗恋有一天也会开花结果。秦崎主动出现在她的小店里,亲近她约她,她很快就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
所以当他偶尔会将齐晏送给她比较昂贵的东西顺手拿走时,她也没有太过在意。初恋的甜蜜已经完全蒙蔽了她的双眼,秦崎告诉她他急需用钱要她帮忙时,她才感到微微的不妙。
秦崎将主意打到了齐晏的身上。
齐晏身上随便一件衬衫都是他们一个月生活费的几倍,秦崎就怂恿陈子矜让她去借钱。陈子矜几经犹豫最终还是没开口,她再怎么样也拉不下脸向一个萍水相逢的学生借钱。但是她没有想到,秦崎会想到绑架这一招。
他没有说服陈子矜参与他的绑架行动,却以她的名义将齐晏约到河边某个废弃的玻璃厂,关了他整整三天,直到齐晏家里送来了钱。
陈子矜试图劝秦崎,可是她拦不住,她也试图偷偷放走齐晏,被秦崎发现后一顿臭骂。最终她只得保持沉默,每天准时给齐晏送饭,不去看他愤恨、失望、仇恨无比的目光。
她和秦崎拿到钱跑路时乞求齐晏不要报警,二十岁的她跪在十七岁的他面前,声泪俱下描述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意。齐晏一直咬牙不说话,但他真的没有报警。
陈子矜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她才知道原来她没有原则地爱着一个同样没有原则的男人,掩耳盗铃过了这么久。
她扪心自问,是真的不知道秦崎的心不在焉和敷衍吗?她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齐晏看够了好戏,端着泡好的泡面从厨房走出来,哪怕穿着最简单的T恤也和这个狭小的房间格格不入。他不再是十七岁那个文弱羞涩的少年了,他变成了一个举手投足之间气势逼人的男人,她无比愧疚无可奈何的男人。
这个男人笑着开口:“真开心呀,终于等到你们分手了。所以呢,陈子矜,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们可以算一算我们之间的账了吗?”
陈子矜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她并不怪他将一切真相拆穿,就算没有齐晏,一切也只是迟早而已。
她只是看着他,很真诚很真诚地站起来向他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在你心底留下了怎样的阴影,或许现在如何补救都晚了。当年的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爱情?”齐晏夸张地嚷起来,不掩嘲讽地看向她,“你现在都还肯定他对你有过爱情?”
陈子矜沉默了,她僵立在那里,看齐晏反客为主地在她家里东张西望,半晌才喃喃重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辜负了十七岁的少年最真挚的信任。
齐晏蹙眉,一直以来他也以为自己等待的是这句对不起,可是不然。陈子矜这个人和当年的辜负成了他这些年心底一道愈合不了的伤口,每每想起就伤筋动骨地疼。
他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让他放下,让他将绑架他的人换成陌生人。那时候他才明白他一直以来究竟是在怨恨什么,这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让他愤怒失望的人,是陈子矜而已。
是他从十七岁,就该死的忘不了的陈子矜。
他试过忘记也试过放弃,更是每每制止自己想要动用所有将她找到的冲动。只是那天在Seven Eleven猛地回头,像是被什么指引似的回头,哪怕模糊了样子,他就是一眼确定那是她。
他仍然在怨怪她,但仍止不住地想看她。
从节目组那里要到了她的住址和电话,却犹豫着以何种姿态出现在她面前更有反客为主的气势。想看她想得百爪挠心时,开车来她家附近的Seven Eleven,多少次后总算再次和她不期而遇。
“对不起有什么用!”齐晏突然极其暴躁地开口,“我不想要你的对不起!”endprint
“我没什么能还你。”
“我想要的是……”他吼出来的那一瞬间忽然清明。
他想要陈子矜的爱情,比她给秦崎那个人渣还要多还要深的爱情。
但是悲哀的是,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忘了,我想要的你根本给不了。”
7
陈子矜知道他眼底的纠结和疯狂是什么。
他十七岁的时候她就在他眼里看到过,那时候她可以不以为意,可是这种相似的东西只深不浅地在多年后再次出现在他眼里时,陈子矜除了逃避别无他法。
她自己尚且一团乱麻,她需要时间先平复自己的情伤。
可是齐晏不识相,他频繁地出现在陈子矜面前,不再是极端的要债者的模样,而是闲适着给她送来各种生活必需品。真是奇了怪了,他竟然心细到知道她家里缺些什么。
陈子矜没有立场赶他走,就连和他说话都是温言温语小心翼翼。她终究是负疚于他,只能用这种小心翼翼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而齐晏的出现让陈子矜暂时没空用自暴自弃来缓解失恋后的悲痛,她做饭给赖着不走的齐晏,和他走几条街买夜宵回来吃。齐晏用这种方式保证了她的一日三餐健康作息。
这天齐晏要去吃北城的小笼包,回来的时候迟了些,齐晏只好开车送她回来。两人在车里也没有话交谈,陈子矜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等过段时间我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去找工作赚点钱。”见齐晏不吱声,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欠你的钱,虽然可能要还很久。”
她说的钱是当年秦崎从他家里勒索来的那些钱。
齐晏回头看她,本来想讥讽她几句,但在看到她神情里的认真和诚意后怔住,也不禁有些讪讪说不出话,转过头却猛地睁大眼睛连忙转方向盘。
前面公路中央傻杵着一只流浪狗,齐晏下意识往左转弯——
只是那么刹那,电光石火之间车子撞上了旁边的绿化带保护栏,后面一辆出租车也跟着撞上来。齐晏只愣了那么刹那,当即便转头去看陈子矜。
陈子矜没事,他和陈子矜都没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一块碎玻璃扎进了陈子矜的脚面上,她吃痛闪躲时又扭伤了右脚。
从医院就诊完毕后,齐晏看陈子矜精神不济的样子,直接把车开回了自己家。
他家住在近年来新开发的临湖别墅区,陈子矜只觉得眼熟,齐晏出声给她解释:“以前你那间坑人的店就开在这里,后来学校移址,这片被划入拆迁开发区。前几年开盘,我回来看的时候刚巧赶上,算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旧耻吧,就买下了。”
陈子矜被他搀着死活不愿意下车,窘迫得恨不能立刻消失:“没那么严重,真的,我自己可以的,扭伤脚而已,又不是不能走,我……”
她话没说完,就被弯下腰的齐晏的下一个动作吓得忘乎所以。
齐晏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兜住她的膝弯,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他走了几步,才犹豫着开了口:“其实我还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把你留下来,留得离我近一些。我想等你忘记前男友,可是现在我不想等了。”
他离陈子矜那么近,让她转过眼就能看见他的眼睛。
他眼睛里有隐忍的爱意,和不知如何是好的苦恼,真实到让陈子矜失神。
那是她从未感受到的被放在心上眼里的爱意。
8
齐晏嫌护工不周到,干脆自己亲自照顾起了陈子矜。
但其实陈子矜根本没有脆弱到需要人照顾,可是齐晏很强势,她嗫嚅着跟他解释的话总是被他自动忽略。她只好硬着头皮任由齐晏像照顾小孩一样照顾她的起居。
大晴天他陪她在院子里晒太阳,捧着童话书读给她听。
陈子矜听得意兴阑珊,他却读得兴致高涨,读完了揉一揉酸痛的眼睛,要起身抱陈子矜回去时却绊了一下。在太阳底下盯着书看太久,整个眼睛都花了。
他连带着将陈子矜也给扑倒在温暖的草坪上。
他眼前的模糊还没过,趴在那里休整时却渐渐察觉了什么。陈子矜离他咫尺,气息扑面而来,和他接触的皮肤有些颤抖和僵硬,她在害怕。
齐晏安静了一会儿,慢慢爬起来搀她起来,有点自嘲地安慰她:“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那一整天他都和她保持在安全距离内,陈子矜右脚肿得老高,一上楼就疼得龇牙咧嘴。齐晏一直在二楼看着她费力地爬楼梯,眼神里都是落寞。
陈子矜也同样看到了他眼底的落寞,瞬间感慨他有时候还是像个高中生,但思忖了片刻还是抬头冲他打招呼:“你下来扶我一下吧。”
齐晏就兴高采烈地笑了,标志性的懒洋洋的笑容里写满肆意和开怀。
他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或者说只在认定的人面前才写在脸上。
将陈子矜送上楼,他又去给她煮饭煲汤,用小桌子盛放整齐给她端上来,将空调温度打高,坐在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她吃饭。
陈子矜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专程为自己做过一餐饭,只是这些天来,齐晏每天都如此,换着口味换着花样给她做不同的饭菜。她以前一直觉得吃饭只是为了温饱,短短这几天被齐晏养刁了口味,连对吃饭都生出一种莫名的期待。
齐晏等她吃完,又用药油给她揉脚。她的双脚常年冰凉,齐晏就将她两只脚捧在手里,来回地暖。等她可以用热水泡脚时又亲自给她洗脚,洗脚前发现她脚指甲长了,便小心翼翼动作温柔地为她修剪。
末了擦干脚,要端着洗脚水离开时一抬头,撞上了陈子矜复杂的视线。
齐晏愣住,这是这么久以来陈子矜第一次勇敢直视他。
她眼睛亮晶晶的,这么认真地看着他很容易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齐晏受其蛊惑欺近她,她也不躲,只是这么眼巴巴瞅着他,像是……无声地邀请。
齐晏试探着低下头,颤巍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可是等他抬头,看见陈子矜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时立马慌了神,连连后退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刚才一时昏了头。”endprint
他逃跑一样疾步奔出房间,只是陈子矜的眼泪还是掉下来。
他捧起她的脚小心翼翼地擦干时那副样子,好像手里捧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倏忽间就让她觉得心中酸涩喉头一哽,心跳也随之加速,生生逼出了眼泪来。
她有生之年,从未被一个人如此认真地对待过。
直到陈子矜复诊,齐晏都没有再对她做任何出格的举动。他只是闷不作声地照顾她,竟不像她才是那个辜负他对不起他的坏人。
陈子矜的脚彻底好了,齐晏再没有理由留下她了。
他只是状若无意地对她说:“我知道要你忘记那谁有些困难,但是他真的不值得你傻兮兮地一门心思地爱。”
陈子矜点点头,她知道也早就记在心里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有一天家里人催你结婚……”他的声音弱下去,像是在唾弃自己的软弱好欺,“你能来找我吗?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法放下你了。”
“为什么?”陈子矜问。
他摇头,搜肠刮肚想了一圈没想出浪漫点的话,无奈作罢,只是说:“不知道。我就是想时时刻刻看着你,看着你就幸福得冒泡,就想傻笑。”
齐晏抓了抓脑袋,松垮垮的T恤让他显得像个花花公子,可是笑容是傻的,人也是傻的,话更是傻得不着边际:“你比世上任何一部喜剧都动人,不,其实没得比。”
陈子矜凝视着他。
他无可奈何地转身,说:“你走吧,我不看你,我受不了再眼睁睁地看你走。”
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实在忍不住地回头想要看一眼——
陈子矜就站在他身后,近在咫尺。
“我和秦崎跑路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带走了你押在我那里的学生卡。我现在还留着。”她笑起来,眼里却闪着湿润的光。
她在齐晏的怔忪里凑过去,抱住他亲了他一下。
她对秦崎的爱意早被对方的敷衍透支殆尽,剩下的只是个习惯的空壳。
而齐晏的身上有种实实在在的温暖,融化了那个累赘的空壳。
9
美梦成真的真实感其实是挺不接地气的。
齐晏总有种错觉,陈子矜根本没有答应他,根本没有留下来。这种错觉让他面对陈子矜时没有安全感,有点患得患失忧心忡忡,尤其是发现陈子矜最近早出晚归后。
他不想去怀疑她,也觉得应该对自己有信心。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他总有机会把握他和陈子矜的未来。
可是他再如何努力地对她好,也控制不了陈子矜打电话给秦崎,外出找秦崎。
齐晏明明知道,可他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胆小到连问一句都不敢,因为得来不易太过在意,所以生怕一点点小的摩擦都可以前功尽弃。
他不敢问,就只好眼睁睁看着陈子矜每日依旧早出晚归。他想知道她每一天出门后都做些什么见些什么人,可是他不敢知道。
就这么心不在焉地拖着,直到有一天晚上吃完饭,陈子矜面色凝重地叫住了齐晏:“齐晏,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齐晏心底一咯噔,大脑蒙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站起来,极力掩饰住恐慌,支吾着:“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要先回公司一趟。”
陈子矜狐疑地看他脚步慌乱地出门,云里雾里。
齐晏自此都早出晚归,每日只敢等陈子矜睡了才回去偷偷看她一眼,又心酸又胆战心惊。他怕一切回到他不曾拥有的之前,他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才能留住她不分开。
可是那一天还是来了。齐晏晚上偷跑回来看陈子矜时她还没睡,她窝在沙发里看碟,见到是他回来连忙站起来,眼睛一亮想说些什么,可是念及他这些时日来的冷淡又不禁讪讪。
两人无声对峙了片刻后,陈子矜将一张纸递给他,他颤着手接过来一看,是张五千块的存款单。
“我本来想找秦崎看他能不能还钱给你的,可是失败了,我就只好去附近的学校找了一个心理老师的兼职,虽然有点忙,薪水也不高,但早晚能还清你的钱。我既然决定和你在一起,就要在金钱上独立,先从还清旧时的债开始。但是我不确定……”
不确定你的心意是否长久。
更不习惯为了担心你的心意而患得患失的自己。
她动了心,不想再次无疾而终,她想尽自己的努力让彼此在一起久一点。
她还没有酝酿出完整的语言,齐晏的怀抱却突然撞了过来。
他用这个带着战栗的紧紧的拥抱回答了陈子矜所有问题。
然后他们各自红着脸坐在沙发的两头,看《家有喜事》系列电影。陈子矜觉得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彻底活过来了,让她兴奋得话也跟着多起来,和齐晏讨论起每一部的剧情来。
齐晏都看过,可还是痴迷地听她讲,情不自禁,想哭又想笑。
真好啊,他十七岁就爱上的姑娘,终于和他相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