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帅克》演出记
2014-02-13殷若昕
殷若昕
话剧《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帅克》演出记
殷若昕
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的名剧《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帅克》由著名舞台剧导演、中央戏剧学院教授姜若瑜执导,近日在中央戏剧学院剧场成功上演。
这是一部颇具风格感的戏剧。它的舞台具有奇妙的假定性:几百倍比例缩小的场景、地球为形状的轨道、现代玩具作为登场道具、由人扮演的“性情化”的动物、……这些元素破除了舞台的幻觉性,使得一切充满了趣味,让舞台更加接近观众。而演员们的表演方式也不是惯常的、为我们熟知的,而是统一在另一种外在形态和内心节奏中。
布莱希特强调戏剧的教育性和娱乐性并重,他坚决拆除舞台和观众之间的第四堵墙。在他执导的演出中,常常出现各种指示牌、路标、招贴,表明舞台上正在发生着什么;他使用电影画面,在屏幕上打出各种与舞台情境不相干的画面,来打断原本的戏剧动作;又或者骑着“脚踏车”,就把演员从德国送到了俄罗斯大草原……布莱希特希望戏剧具有“间离效果”(陌生化)——彻底否定舞台幻觉,向观众宣告:您正在观看的是一场演出,并且请您时刻保持思考。
一、表演的力量是什么?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帅克》是表演系2008级3班学生的第一个实习剧目。他们为了排演好此剧,做了很多前期的准备工作。尤其是为了达到布莱希特式的风格化表演,他们做了大量相关的练习。
从剧本上说,《帅克》本身已具备了很强的假定性。它叙述的并不是一场真实存在的历史,其中的几乎每一个人物,都集中了许多典型人物的性格和行为模式,他们都是极致的人物形象,并且都或多或少有了几分怪异的色彩。
针对剧本的这个独特性,老师带领他们做有关人物和情境的“扮演练习”。譬如,针对剧本中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做一系列诸如“拍马屁”、“服从”、“抵抗”等的练习;又如,不按照剧本内容本身出发,让演员们去表演剧本中的情节,像是“雪地里的逃兵”、“酒馆里喝酒的客人们”、“和士兵打交道的小人物们”……
在这些练习中,几乎每一个演员都尝试遍了剧本中的每一个角色。一个女孩,她会在一个星期内,不停地扮演老板娘、女仆、大胖子、帅克、帅克的朋友、士兵、甚至是狗、羊等动物的角色。而每一次,她的交流对手都是一个全新的角色,一个全新的演员,这让交流的双方,都收获了极大的扮演乐趣。
他们同时会做一些布莱希特设计的练习。如一组人围坐,一人讲故事,所有人的倾听必须是夸张的、放大的,全身都要表现出倾听的态度。比如一个人说到,我今天吃了一个大西瓜,倾听的人要用整个肢体和表情,表达出对这句话的态度。他们可以极大程度地伸展手臂,或者做出任何不受常规限制的动作;眼睛可以眯得很小,嘴巴甚至做出变形的样子……这个练习,可以帮助演员们找到了极致的外在表现形式,而这也是《帅克》的演出中,希望达到的表现形式。
观众在演出中,看到由女孩扮演的士兵,由人扮演的动物,以及许多形象鲜活、生动有趣、绝不雷同于以往舞台上相似角色的人物,都是从这些练习中慢慢地生发、提炼、再创造中角色)。
二、让身体说话,笑,痛苦,以及爱
演员创造角色的第一工具,就是自己的身体。认知到你身体的存在——是演员的必修课。姜若瑜老师运用美国“方法派”的一些训练做基础,帮助演员打开身体,打开五感,找到真实。在这些练习的过程中,演员要把内心里所有的杂念去除,变得空而纯粹,完成了这个任务以后,他才能够“扮演”,他才能够把人物“装进”自己的心里,自己的身体里。他才会真正地,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演员的第一个道具,去诠释情感。
放松身体——感受身体——运用身体,最终表达情感,是身体练习的基本步骤。例如在排练期间,常常做的一个练习:所有的演员,在排练场的空间里,闭上双眼,随意地走动。演员们要充满整个空间,要在走动的过程中,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头皮、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脖子、肩膀……同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所处空间中的感觉。如果碰出来的。
“戏剧游戏”——同样是前期准备工作中的重要环节。演员们在游戏中彻底地做回“孩子”,放开一切包袱、陈规,像小孩子一样尽兴。这些游戏在达到趣味性的同时,也训练演员的交流、判断、感受、控制等能力。
如让一个男演员与一个女演员面对面,保持身体平衡和稳定,抢着去亲对方的脸颊;提供一个规定动作“仰着脑袋”,每个演员要走过排练场横向的空间,必须把“仰着脑袋”这个动作完成地合理可信,如有一个演员仰着脑袋学鱼吐泡泡,这就是一个好的做法;两个演员面对面,一个演聋子,一个演哑巴,哑巴要向聋子叙述清楚一件事,训练演员的身体表现能力……
游戏使得演员们更加放松,更加纯粹,从而能够信任自己,信任自己的身体,信任自己所处的空间。如果说,“扮演”的练习,是为了训练、帮助演员找到自身表演的个性,发掘自己的独特表达方式;那么,游戏便是让所有演员们找到一个永恒的共性:用整个身体、整个的心去表达情感。而表演的力量,就是要让个性和共性有意义地结合起来,简而言之,就是“我”(演员自身)即是我所扮演的“我”(剧到了人,不要惊慌,轻轻地错身,走开。等到老师下指令时,每个人寻找到身边最近的一个人,和他自然地靠在一起,形成一个身体的形状。然后,去感受这个人的身体,去感觉你和他所处的空间。最后慢慢睁开眼睛,去看一看整个排练场里的形态。
这个时候,我们往往看到的是最美的、最自然、最不经雕饰而最为凝练的舞台图形。因为演员们完全没有了视觉的阻碍,完全听从身体的自由指挥,去进行了探索。
大量的身体练习,从未提前并有意地强调过情感,但是,演员在这个过程中,总是能体会到许多许多复杂的情感。在有一些放松练习中,譬如,让演员跟随自己的心意,面对一面墙,走过去,再走回来,自由选择速度和节奏,而前提是听从自己的身体。我们会发现,许多演员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情感流露是非常真实的。有的人做完之后会非常的轻松快乐,有的会变得冷静,有的会忧虑悲伤,有的非常敏感的演员,甚至会痛苦不已。这正是,自由地放松了身体,从而达到的最原始、最本真的状态。而快乐、痛苦、喜悦、悲伤……早已蕴含在了身体之中。让身体说话、笑、以及爱,并不是设计、不是刻意表演出来的,而是真的从心里、身体里满溢出来的。
三、舞台具有无限可能性
《帅克》 进入剧场后,舞台布景、服装、化妆、灯光等一一介入,融合成了极具假定性的演出样式。舞台上没有英俊潇洒的小伙,也没有婀娜多姿的少女,毫不在意要再现什么20世纪的捷克风光、白肤高个的欧洲人特征,或者是力求在语言上靠近欧洲人的语音语态……这些统统不存在,而且统统不需要。我们看到的是每个演员脸上都画了浓重的油彩,并且都有深刻的阴影;服装是破败的,而且每一件服装上都缝有报纸的大块碎片;女孩扮演士兵,并穿着男兵尺寸的军衣;由人扮演各种动物,常常和观众直接交流;电话铃声、火车声等种种现实音效,均由场上场下演员制造;灯光制造出新奇有趣的投影,和舞台上的演员交相辉映……
这样的演出样式像是为观众打开了一扇窗,他们看见了陌生的景象,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情感。舞台上的演员并不制造幻觉,他们用自己独特的表演方式,和观众交流着。尤其是那位偶尔出来检场的舞台工作人员,穿着十分潮流化,黑框眼镜、鸭舌帽,十足的现代人。他一出场,观众席里就会出现细碎的议论声。很多观看话剧经历较少的观众,肯定分不清此时是正常演出呢,还是在迁换景?可是他们立马就会发现,穿着戏服的演员仍旧在另一个情境里进行演出,有声有色地进行着交流。这时观众就会猜想,估计是出现了舞台事故,不得已才让工作人员出来检查。但是这个念头刚一萌发,他们就会发现演员竟然又在和工作人员进行交流!这真是太有趣了!
而正是如此,这才是布莱希特。所有发生在剧场里的一切,都是要告诉观众,我们正在演出,您观看的是一场由现代演员上演的演出。这种不断出戏、入戏的感觉,很好地诠释了布莱希特所希望达到的状态:观众要看戏,同时要思考。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帅克》是表演系2008级3班共同探索、创造的作品。这种别具一格的演出样式,值得欣赏和研究。尽管他们认为自己做得还不够成熟、不够坚决,但这不失为一次有益的尝试。笔者在跟随排练及演出的过程中,时时感受到他们的创作热情和创作信念,对此深感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