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士造假背后,还有多少秘密?
2014-02-12吴振东王琳琳吴晶晶
吴振东+王琳琳+吴晶晶
近日,“4名院士推荐人联名致信中科院要求对王正敏予以除名”一事引发公众关注。此前,王正敏被其学生举报“学术造假”,被媒体指责“‘克隆国外人工耳蜗”。日前,中科院已经作出回应:事件正在调查中,将严格按有关程序处理。
调查尚无定论,舆论已掀起对当前国内学术规范、科研评价体系、院士制度改革的探讨。
“学术造假”认定难?
据悉,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教授王正敏在2005年增选为中科院院士时,共有7名院士推荐人。在其学生王宇澄持续不断的举报后,其中4位推荐人在2013年10月向中科院递交联名信,并列举了王正敏涉嫌论文造假的内容,包括“将个人专著《耳显微外科》中的大部分内容拆分成14篇论文在学术杂志上发表”、“把43篇一般性文章冒充正式研究论文放入院士申报材料”等。
联名信作者之一、中科院院士刘新垣告诉记者,联名信的内容基本参照王正敏学生、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医生王宇澄在网上公布的举报材料。据此他表示:“选取院士不能容许哪怕一篇论文有一点瑕疵的存在。”
针对王宇澄2012年初对王正敏涉嫌学历造假、学术抄袭、院士申报材料造假等问题的举报,复旦大学随即启动了包括眼耳鼻喉科医院学术委员会、校学术规范委员会、校学术委员会医学部、校外专家等在内的多方调查,并于2013年8月公布调查报告。报告认定王正敏学历造假一事不实,但作为合作者之一发表的几篇中文论文中,有些内容高度重复,属重复发表,“学术态度不实事求是”;使用大量插图但未注明出处的做法,“尽管不属学术剽窃,但不符合国际公认的学术规范”。调查报告于当年9月正式回函中科院学部科学道德建设委员会。
据了解,当事双方对调查结论均有异议。王正敏曾就“专著中100多幅耳部手术手绘图抄袭其导师著作”一事解释说,已在文字中提到图片来源,其导师也对此知情并代为作序。为此,复旦学术规范委员会启动了复查程序。校方表示,按照相关程序,复查报告已经形成,将于近日正式对外公布。
中科院在2014年1月7日的回应中称,2012年11月,该院学部收到王宇澄的举报,随即致函复旦大学,要求进行调查核实。在收到复旦大学回函和调查报告后,学部常委会曾开会进行专题研究,并成立了由相关领域院士组成的专门工作小组进一步核查。“尚在调查中”的结论,令人期待。
专家表示,为确保学术举报的调查结论令人信服,避免非理性声音、情绪干扰视听,目前可启动相对独立的第三方调查,如由教育部、科技部、卫生部、中科院等部门和机构共同组织。同时,调查过程应防止外界施加不当压力,并给予当事人充分的陈述和申辩机会。
“历史遗留问题”解决难?
“院士被举报”一事同时引发了舆论关于学术行为追溯时效问题的讨论。如根据中华医学会杂志社2007年“关于一稿二投和重复发表问题的处理原则”,王正敏重复发表的部分中英文论文,确属学术不规范,但“重复发表”之事,又均发生在处理原则明确之前。
又如,针对王正敏认为其专著中采用“行文注”,因而未在每幅图片旁再行标注的说法,有专家表示,这是在2001年《著作权法》出台前,医学著作中普遍采用的一个做法。
采访中,有院士表示,上世纪90年代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一稿多投、中英文论文并行的做法为学界所默认,直到因其不合国际规范才逐渐取消。“如果以现在标准来衡量,当时不规范的学术行为不在少数,回过头去追究会有很多问题。”中科院院士、同济大学教授、海洋地质学家汪品先说。
复旦大学学术规范委员会主任周鲁卫表示,对王正敏作出“学术不规范”的认定,确实考虑了当时的学术环境。他同时认为,如何面对和处理 “历史遗留问题”,确实需要学界充分重视、认真探讨并形成共识,才能正本清源、行之有度。
上海大学社会学教授顾骏表示,面对“历史遗留问题”,学术界不可有保守心态,不能因不肯正视而以为无。“问题面前应承认错误,给学子和读者一个交代。同时,任何年代都不缺非常严谨的学者,对待学术必须始终坚持最高标准。”
制度改革执行难?
作为当年王正敏增选院士时的推荐人,刘新垣、姚开泰近日在接受采访时均表示“自己审查不严,应对当时过失承担责任”。但其提及的“没细看学术材料”、“过分相信了复旦大学”、“短时间内无法核查学历和著作”等理由,是否站得住脚?有网民称,权威推荐是院士评选的重要程序之一,这些轻飘飘的理由,与推荐人本应持有的严谨作风和学术地位相比,是否反映了当初这些知名院士本身对院士评审的轻漫和随意?如今避之不及地“一推了之”,是否就可以完全推卸举荐失当的责任?这难免令人生疑:本应无比严肃的院士评选,何以如此闹剧般荒唐?
据了解,除了院士推荐,目前院士遴选机制中还有科研机构提名、同行评议、投票、公示等多个环节。这些环节是否也同样存在“走过场”的现象,让至少是有瑕疵的候选人可以“一路通关”?
有学者表示,如果王正敏最终被确认学术造假,王正敏本人及院士推荐人均应承担责任;如事实并非如此,也要及时公布真相。但当前院士遴选制度的漏洞更需填补。“院士的产生过程,应该做到公开透明,要继续加强公示监督机制,材料向社会公开后,对院士推荐人、推荐机构等都是一种约束。”华东师范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教授唐安国表示。
不可否认,近年来,一些占有行政资源的官员出现在院士候选人名单中,有些地方和单位甚至制定并实施“院士工程”,组织强大的“公关团队”等,院士评选日益受到学术以外因素的影响。
中科院上海分院党组书记、副院长王建宇表示:“应尽快建立防范非学术因素干扰院士评选的制度和机制。候选人在评选中应始终处于被动状态,由其同行而非自己去提供相关材料,并保证材料的准确性,评审重点要集中在评价候选人学术水平和贡献方面。”
“院士好比聚宝盆”。如今,不少拥有院士的单位仍享受着其带来的种种社会资源。“院士评选‘向专业性回归根本还在于剥离附着于院士身份的学术、行政和经济利益,让其回归单纯的学术头衔和学术荣誉。”汪品先说。endprint
院士如何退休?
师生的“是非恩怨”最终要由权威部门彻查方能见分晓,然而,对于“院士造假”这个问题的探讨远不止于王正敏一人。近几年,从浙江大学“李连达院士论文造假事件”到“三院院士”石元春遭网络实名举报,均可见一斑。
除了削尖脑袋想要挤进院士队伍的,还有一些院士想要退休却不能。
我国著名药理学家,工程院院士,81岁高龄的秦伯益已经退休9年,但他仍是我国唯一获准退休院士。
不少媒体对这位“唯一退休”的院士进行过报道。《南方周末》的文章《秦伯益:我是院士,我要退休》称,迄今为止,全国两院院士中,获准退休的,只有他一人。
退休的想法在秦伯益60多岁还未当上院士时就萌生了。他当时计划着选好接班人,将自己的工作“转移”,去做人生中另外想做的事。不料“院士”荣誉却在此时到来,他只能顶着这个头衔继续工作。
70岁后,秦伯益再次坚决要求退休。但整个过程并不顺利,他所在的军事医学科学院将他的请求报到总政,因为没有先例,对方竟不知如何处理。“查遍所有文件,既没说院士什么年龄能从单位退休,也没说院士不能退。程序怎么处理?谁来批?”最后又从总政报到中央军委,2005年,在他72岁时,退休申请总算批了下来。
这让一些想要退休的院士羡慕不已。比如,年满80岁的沈国舫院士是环保部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的中方顾问。2013年,他向工作了一辈子的北京林业大学表达了退休的意愿,结果该校党委书记和校长都不放。
“他们说你怎么能退休呢?你是我们学校的旗帜,还要靠你说话呢。”同时,环保部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也硬拉着不放,理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顶替”。
实际上,各单位对于院士的引进、增选和让其发光发热不能随便退休的热情都很高,因为,多一名院士意味着可以争取到更多的资源和话语权。这恰好暴露出我国科研体制的问题。
目前,除了俄罗斯等少数国家之外,多数国家只设松散的科学学会,而不是大而全的科学院,而且很多国家的科学学会会员(院士)往往需要自己交会费,并形成良好健康的学术共同体。这样的会员更多的是拥有一种荣誉称号,科学学会也不直接承担科研项目,以确保学会的组织管理以及科研活动的自由度、独立性。我国的科学体制,也应该朝着类似方向迈进。
终于,在十八届三中全会发布的《决定》中提出,要“改革院士遴选和管理体制,实行院士退休和退出制度”。
这一决定引发了院士和各界关注。中科院院士欧阳钟灿表示,只有真正实行院士退休和退出机制,才能激励更多年轻人才成长,让院士不仅仅是一个一劳永逸的终身荣誉,也能鼓励院士们踏踏实实为科学作贡献。(据新华社资料整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