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书法教材集成的贡献与局限

(太原师范学院， 山西 太原 030012)

其一，初步建立了一套完整的书法教育的理论体系。

这套书法教材的出现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可以说是千呼万唤始出来。20世纪80年代开始，许多高校未有书法本科生以前，就开始招收书法硕士。导师与学生、社会书法爱好者甚至还不十分明白书法究竟是什么，它的内容指哪些，书法属哪个学科门类，专业名称准确表述应该是什么？除了大学必须学习的通识课程以外，书法的专业课程究竟包含哪些？大学书法教材回答了这些问题。这套教材，包括《大学书法专业教学法》设计了书法专业的课程体系。《师范院校书法教程》、《中国书法发展史》、《中国书法批评史》、《近现代书法史》、《日本书法史》、《书法美学通论》、《书法学概论》构建了比较完善的理论体系。《大学书法创作教程》、《大学书法篆书临摹教程》、《大学书法隶书临摹教程》、《大学书法楷书临摹教程》、《大学书法行书临摹教程》、《大学书法草书临摹教程》、《大学篆刻创作教程》，建立了实践教学的框架。2000年这套教材获全国首届兰亭奖，实际上已经表明其具有的原创价值。

其二，体现了建立书法学术理论体系的胆识。

陈振濂在其所著《书法学概论》中，建构了书法学的理论框架，包括书法哲学、书法史学、书法美学、书法文化学、书法社会学、书法心理学、书法形态学，较早地提出了书法研究的理论视野。尽管十几年过去了，有一些理论并没有一本著作出现，但是其建构书法理论体系的首创精神是值得肯定的。

其三，探索设计了比较完善的教学体系。

在《大学书法专业教学法》一书中，第一次完整设计了大学书法专业的教学大纲，有了大学四年明确的教学目标，完整地设计了大学四年的课程体系。对每个年级的教学内容做了整体安排，每年的教学活动安排有教师示范、思考题和作业。对每学期的考试题目以及外出考察学习计划都作了示范举例。每学期既有理论课又有实践临摹课。理论课规定了具体的教授篇目，实践临摹课也循序渐进地安排了具体临摹内容。安排了毕业创作的过程与要求，安排了毕业论文的撰写、答辩及要求。尤为可贵之处还在于对每种书体都编写了临摹教程。

然而，在一片赞誉的海洋中，很少有人一分为二地评价其得失。因此笔者不必再连篇累牍地锦上添花，而很有必要指出其不足，以促使书法研究水平不断提高，同时也有利于这些很有潜力的书法研究者不断超越自我，奉献更多的扎实严谨的高质量的成果。

其一，编写的整体框架仍有进一步商榷的必要，使其更科学。

有几本教材虽然以“史”来命名，其实名不副实。如《近现代书法史》，虽然在前面有一个粗线条的七章概括，但只是现象的陈述，很难说是史的演进规律的探索，仅占85页的篇幅。而后面的15个书家的专论与近现代书法资料却占用了410页的篇幅，明显头重脚轻，主次不分，名之曰《近现代书法名家概述》更为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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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美学通论》上编为“书法美学原理”、中编为“书法美学史研究”、下编为“中国画、篆刻、诗歌美学”，下编非书法的论述用了全书的近一半的篇幅，而中国画又只论述花鸟画、山水画，诗歌则只论述格律诗，体例很不科学。

其二，文史哲的学术基础还不够扎实。

中国书法是中国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许多书法家本身就是伟大的哲学家、文学家或历代的著名学者，因此书法研究者必须有深厚的文史哲的积淀，就书法而论书法，往往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许多论点会成为空中楼阁。由于一些编写者对哲学、历史、文学缺乏原始文本的阅读，又不愿单薄地就书法而论书法，于是匆匆参阅已有研究成果，然而对文史哲的研究成果也只能说是浮光掠影的参阅，做不到深入领会，因此常常有生吞活剥或理解的失误，有的脱离了具体的论述背景而曲解其意，有的甚至书名引用都不对，如陈寅恪先生《元白诗笺论稿》应为《元白诗笺证稿》。有不少观点很值得商榷，如《大学书法行书临摹教程》(15页)在论述行书的发展历程时，说黄庭坚与苏轼“两人之间有着许多相同之处。首先，他们都把书法当作一种游戏，在书法功能观上具有一致性”。苏黄都风趣幽默，善于戏谑，然而绝不是把书法当作游戏，不能抓住只言片语就得出概括性很强的结论。

在一些地方引用西方文艺理论的概念时，有削足适履的倾向。“徐渭继承了杨维桢的‘表现主义’书风，但他比杨的影响更大。”(《中国书法发展史》282页)徐渭诗书画淋漓尽致地彰显自我个性，展现的是真情，所谓“信手扫来非着意，是晴是雨凭人猜。”(徐渭《题云烟之兴图卷》)“只开天趣无和有，谁问人看似与不。”(徐渭《题花卉》)徐渭的书风与20世纪流行于德、法、俄罗斯等国的表现主义根本不同。表现主义绘画用抽象的方法，以荒诞、变形、夸张的形象，表达对人世的恐惧，发泄内心的苦闷。徐渭的书法虽然各个时期有不同的倾向，但是都是自我心路历程的真实展现。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文史哲密不可分。作者为了把书法的发展史置于中国文化的长河中来论述，常常涉及一些哲学、历史、文学，然而每一个领域都有自己的学术积淀，引用时必须真正消化吸收，有时想当然的改造或发挥不免出错。“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思想形态构成了绘画发展的新契机。老庄思想一旦蜕变成为一种固定的格式——玄学，则其虚幻的、内在的、精神性的侧面被无限放大。”[1]179玄学虽与老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玄学的主题是自然与名教的关系，意在处理儒道的矛盾使之达到会通。玄学蕴含着极为丰富的社会历史内容，体现了特定的时代精神，并不是老庄思想蜕变成的固定格式(可参看汤用彤、冯友兰、王瑶、罗宗强等学者的著作)。

有的以偏概全，论述有欠周密。董其昌的书论受禅宗的影响不错，但是他是庄禅合一，并融于心，同时也折射出时代的文化精神，因此第七章第四节：董其昌的禅学书论，这样的提法不准确。

其三，教材的体例与语言有必要认真斟酌。

由于这套教材大部分内容来自编者的专著，所以在语言的转换中没有很好地找到一套行之有效的话语体系，具体表现在：陈述介绍的文字太多，抽象玄妙的语言太多，使学生有时如坠十里云雾；有的很不适合作为教材使用；有的即使作为专著，过于冗长的论述过程与语言的不够精炼，使一些闪光的论点难以鲜明突出。

教材应该选择已有定论的学术观点，而其他众多的观点可以让学生参考。在这套书中编者一一反驳，占用篇幅太长，影响了学生的阅读。如《书法美学通论》第一节：造型的构成；第二节：造型的美学含义与批评立场，像是学术专著的体例，而作为教材，学生会感到很不适应。

其四，一些常识性的错误需要纠正。

由于编者的水平参差不齐，因此常识性的错误不少。《中国书法批评史》(113页)中说：“江湖派诗人陆游是一位颇有特色的书法家，其书追随黄庭坚，脱胎换骨，写得超凡脱俗。”“田园派诗人石湖居士范成大，也是继承和发挥尚艺书法思想的一位代表。”江湖派中没有大诗人陆游，[2]南宋也没有田园派诗人的提法。[3]这些常识性错误的出现，一方面反映出编写者知识储备尚显不足，而再版时也没有纠正，另一方面则说明书法批评界浮躁虚夸之风泛滥，严谨客观的、一分为二的批评缺乏。

十几年过去了，书法的研究有了很多收获，研究深入了，学术的积淀丰厚了，学术的规范也越来越引起书法研究者的重视，该书编者的水平也应该有了很大的提高。因此，修订完善这套体系庞大的教材的时机已经成熟，我们期待新的修订版的出现。那么笔者的这篇小文也许就有一定的历史意义了。●

[参考文献]

[1] 陈振濂.书法美学通论[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

[2] 张瑞君.南宋江湖派研究[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

[3] 张瑞君.中国古代诗歌艺术探索[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