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笔下的伦敦环境
2014-02-12夏多多
李 兰,夏多多
(1.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湖南 长沙 410006;2.湖南城市学院 文学院, 湖南 益阳 413000)
正如曼彻斯特对于盖斯凯尔夫人、都柏林对于詹姆斯·乔伊斯、巴黎对于马尔塞斯·普鲁斯特一样,伦敦对于查尔斯·狄更斯来说,也是他的生命之源、生活之源和写作之源。他喜欢漫步街头,审视、阅读街头的万般景象,并创作出优秀的文学作品。他无时无刻不在破解着这个城市的奥秘。众所周知,狄更斯一生共创作了14部长篇小说,还有许多中、短篇小说和杂文、游记、戏剧、小品。他的创作除了《艰难时世》以外,都有伦敦场景,并且还是最主要的场景。他的第一部公开发表的随笔《博兹特写集》写的就是他与伦敦及其大众的关系。总之,不管是在虚构的故事中,还是在描述现实的随笔中,伦敦始终是狄更斯笔下一个永恒的话题。狄更斯对伦敦的感情是复杂的,那么他究竟是怎么来描述伦敦环境的,他的作品又呈现给了读者一幅怎样的伦敦大都市景象?这将是本文所要深入探究的问题。
一、狄更斯笔下的伦敦环境
狄更斯的许多作品再现了维多利亚时期伦敦恶劣的环境面貌。从他的著作中我们可以得知狄更斯对工业化的态度。他赞赏工业革命给英国带来的巨大进步,但又从人道人性的立场揭露了工业革命造成的自然环境的破坏、物质环境的恶化以及人性的扭曲。
1.伦敦自然环境的恶化
空气污染首开了工业革命时期伦敦环境的污染。一个碧水青山的城市逐渐变成一块烟囱林立的工业区,伦敦成为了举世闻名的“雾都”。伦敦的烟雾严重破坏了这里的自然环境。“它不仅使天空变得暗淡,弄脏了衣服、毁了窗帘、导致花卉、树木纷纷死亡,还侵蚀了建筑物。”[1]43如在《老古玩店》中小耐儿和老人为躲避坏人迫害逃到伦敦的郊区。那里到处都是煤灰、烟尘和泥泞。烟尘和煤灰使得萎缩了的叶子和粗糙的花朵都染上了黑色。高耸的烟囱一个挨着一个,喷射出含有瘟疫性的浓烟,遮蔽了日光,使阴沉的空气变得更污浊了,毁坏了一切有生命无生命的东西。这种阴沉的地方和沉闷的空气使得祖孙俩感到呼吸困难、情绪忧郁,吓得他们只好继续向僻静的地方逃跑。在雾都伦敦,最大的受害者还是底层的人们,他们生活在“难以想象的肮脏恶臭的环境中——生活在这种似乎被故意毒化了的空气中。”[2]42如作者在《七街日晷》中描绘到:“街道和短巷从他身陷其中的那个不整齐的方形广场朝四面八方延伸出来,终于消失在悬在屋顶上空的不卫生的烟雾之中……在所有的街道拐角上闲荡着一群群人,他们像是要来到那儿吸几口钻头觅缝的飘到那儿的新鲜空气似的,不过那股儿空气似乎已经精疲力尽,再也没法强迫自己进入附近狭窄的小巷了。”[3]81由此可见,大口呼吸着不健康的空气的正是那些受苦的最底层的人。众所周知,工业生产排放出来的废气不但污染了空气,而且能使人的呼吸道受到感染,直接威胁人的身体健康。如在《在当铺》中作者就描绘了一个患了肺结核病的衰弱得可怜的妻子,显然她已病入膏肓。她还有一个患病的瘦弱的小孩,她的丈夫喝醉酒后回家整夜打她,还打她的孩子,使她心里更难受。19世纪的英国,由于空气污染导致的呼吸疾病,特别是肺结核、支气管炎等疾病,已经成为非常严重的公共健康问题。可以说,英国的工业发展是以付出百姓的健康为沉重代价换来的。狄更斯对工业资本家为谋取自身利益,而破坏自然环境、忽视人们健康的做法作了有力的批判。
空气污染危害了伦敦人的身体健康,水污染则成为了维多利亚时代城市环境的另一大祸害,甚至连伦敦人引以为荣的泰晤士河也堆满了垃圾、散发着恶臭。“河上夜雾弥漫……河滨暗沉沉的建筑物也显得更暗、更加朦胧。两岸货栈给煤烟熏黑的……愠怒地俯视着黑得连它们这样的庞然大物也映照不出来的水面。”[4]417。工业生产排放出来的废气、废水使伦敦的一切都失去了美。河水变得浑浊,连岸上被煤烟熏黑的货栈也不能被清晰地映照出来。工业化的结果直接导致了伦敦严重的空气污染、水污染。伦敦在现代化盲目扩张与开发下,成为了一块废墟之地,丧失了朴实的自然之美。伦敦空气污浊、河水发臭破坏了自然环境,也使居民们的生活环境严重恶化。工业革命时期,英国大多数城市的饮水来自附近的井水、泉水、江河水。江河水大量用于工业,而且经常受到污染,有时连做饭的水也只好到恶臭的脏水沟里去舀。正如空气污染会造成呼吸道疾病一样,水污染也引起了疾病和死亡,最容易暴发的疾病是霍乱和伤寒。病菌在水里扩散得非常快,因此在没有清洁水供应和排污设施的贫民区情况更加严重。据统计,1850—1870年间伦敦每天都有4人死于伤寒。可见,伦敦在工业发展过程中与自然环境产生了强烈的碰撞,环境被破坏的后果最终还是由人类自己来承担,尤其是伦敦的劳动人民,他们饱受着病痛的折磨。
2.伦敦物质环境的恶化
城市是人的聚居区,必然要有一定的物质设施,如街道、建筑、公用设施等,由此构成城市的物质环境。在狄更斯的笔下,伦敦的这一环境也十分糟糕。
街道即城市的大街小巷,展示着城市的表象和生存的真相。狄更斯的《博兹特写集》里就有许多街道景观的描写:许多没有修建完的千篇一律的小巷,很容易使人迷路的穷人们居住的小巷,中间横着一道水沟。洗衣服、洗碗碟的脏水都倾倒在里面。许多的街道小巷上空弥漫着煤烟,给人一种阴暗的感觉。除此之外,作者还描绘了街道上的人群景象。被城市的烟雾和工厂的废物损害了健康的病人、失业了的工人、穷苦的儿童、罪犯、妓女等都暴露在大街上,带着一种落魄的神情。如在《街道夜景》中作者描写了一个在街道上卖唱的女人,她用虚弱的歌声诉说着底层人可怕的贫困和饥饿,而不久她很可能会在欢乐的歌声中受冻而死。相反,上流社会衣食无忧的人们则在玩乐的狂欢中过着奢靡的生活,彻夜纵酒后,在归家的途中,他们却对这些贫困的人熟视无睹,漠不关心。另外,作者在《黑面纱》中还提及了伦敦落后的街道设施:“由于当时连伦敦最繁华的区域的街道上的照明都不完善,因此,偏僻的街道角落也常常成为最恶劣、最堕落的人的出没之地。”[3]433这些描写使狄更斯的小说给读者留下了鲜明的印象——19世纪的伦敦是一个阴暗的、肮脏不堪的、不安全的城市。
本来就已乌烟瘴气的伦敦街道,加上街道旁的建筑更显得混乱。一堆一堆的居民建筑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愈接近市中心,就愈是挤在一起,愈是显得乱七八糟。狭窄破旧的街道两旁满是肮脏破败的旧当铺、旧住房,还有在门口爬进爬出的沾满了污泥的小孩。而繁华的富人豪宅则是这个背景下的一些对比性点缀,如《酒馆》中写道:“你在街口拐个弯,周围一下子变了样!到处灯火照耀,金碧辉煌。……这座华美的房屋有着装饰得十分奇异的栏杆、加了灯饰的钟……这一切与我们刚才离开的黑暗和污秽景象对照之下,令人眼花缭乱。”[3]202类似的描写俯拾即是,成为了伦敦占主导地位的风景。这些环境描写都鲜明地突出了伦敦物质环境的糟糕程度。
19世纪初的工业城市几乎没有城市公共设施,更不用说公园、绿地等等了。到19世纪中叶,伦敦还有成千上万的家庭没有排水装置,其中很多地方的家庭污水都溢出了污水池。有数百条街道、院落和小巷没有污水管道。埃德加·约翰逊就在《狄更斯——他的悲剧与胜利》中说道:“狄更斯看到街道上的垃圾污物,看到拥挤的人堆,想起供水设备的恶劣条件,知道这种种情况会引起疾病蔓延和犯罪行为等恶果。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对这些现象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打击。”[5]246直到20世纪70年代,伦敦的中心地区仍有一半家庭没有自己的洗澡间、热水和厕所,这些基本的生活设施都办不到就意味着恶劣的环境无法维持其他关键的公共服务。
3.伦敦生活环境的恶化
前面我们已经提及了伦敦公共环境的恶化,这里我们将重点探讨伦敦人生存的具体环境。所谓生存环境,是指伦敦市民的生存状况以及在这种生存状况下他们的身体与精神状况。
狄更斯所处的伦敦有许多劳苦人居住的贫民窟。当时伦敦暴增的人口数量,使伦敦出现了很多草率建起来的房屋。失业的工人、流离失所的农民纷纷涌入这些污秽肮脏的地窖或杂屋里。这里的街道也通常是没有铺砌过的,坑坑洼洼的,周围也满是臭气熏天的死水洼。城市中这些杂乱无章的建筑形式妨碍了空气的流通。由于许多人住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所以贫民窟的环境如何是可想而知的。如在《七街日晷》中,读者见到那有如迷宫般的小街陋巷,其中密布着破旧不堪的房子,每栋房子里居住着好多家居民。店铺居住着开店的主人,厨房前后各住一家。二楼和三楼前后间又各住一家。顶楼上又住上一位落魄而穷要面子的男人等。处在这样拥挤恶劣的环境之中,夫妻邻里经常吵闹不休,人们的脾气也很暴躁。
恶劣的物质环境和污秽的居住环境作为底层人生活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充分反映了他们糟糕的生活状况。另外,底层人们为了生存,还不得不在环境恶劣的工厂里工作。如在《艰难时世》中第1章第6段,作者描写了在织机林立的背景下工人们长时间紧张劳动的场景。斯蒂芬俯身操作的纺织机所发出的轰隆声简直是“撕心裂肺”。该章的第7段,还有一个小小的细节:在高强度的半天劳动之后,斯蒂芬的全部午餐只有一片小小的面包而已。由此可知,底层人工作环境的恶劣程度。他们一天又一天过着机械的生活,却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没有任何改变命运的机会,有的只是清一色的贫穷和痛苦。在这里,狄更斯以焦煤城为缩影,揭示了资本主义生存条件的非人性质。作者在描述中透露出一种愤怒的情绪,对人们的生活被破坏、人们的心灵遭践踏表示了深沉的抗议。最终,肮脏的环境、困苦的生活使这些苦难的人身体衰弱、精神忧郁,甚至表现出对生活的厌倦。对他们来说,活着就是一种煎熬,他们喜欢上酗酒,或者渴求死亡,以此作为他们解脱痛苦的方式。
二、伦敦环境的象征性
狄更斯在描写伦敦的环境特点时,反复提起雾、河水、垃圾等意象。尽管一些读者和评论家认为环境意象使狄更斯的作品笼罩着一层晦涩的面纱,但正因为如此,他的作品才显得启人智慧、耐人寻味。如果真正领悟到狄更斯小说中象征、暗示的妙处,就会被他优美的文笔、独到的思想所吸引。研究狄更斯作品中的雾、废墟等意象大有人在,但狄更斯的环境意象中还有河水、街道等鲜有人探讨,即便有人提及了也没有深入探讨下去,以下笔者将在前人的基础之上,进一步研究它们所蕴含的意思。
1.河流的象征性
狄更斯的小说文本中到处充斥着河流的影子。他的许多小说中都有一条河流。如《我们共同的朋友》中泰晤士河就贯穿着故事的始终。它见证了富人的奢华,也目睹了穷人的疾苦。《董贝父子》中则描绘了一条隐形的河流,小保罗时常在幻想中看见了波涛,听到了母亲的呼唤。《老古玩店》、《德鲁德疑案》中也有一条河流,小说中的河流往往与人性的罪恶联系在一起,河流见证了奎尔普、贾斯泼之流在金钱的腐蚀下人性的丧失。可见,在狄更斯的笔下,河流不仅作为一种客观的描述对象被作者提及,而且蕴含了作者的生命体验,被作者赋予了多种象征意蕴。
狄更斯笔下,河流象征着生命。河流在狄更斯的小说文本中出现时常常伴随而来的是对个体生命的描述。如《我们共同的朋友》开头就有一段丽齐与老雕在河上打捞垃圾的生活场景的描写。他们以打捞尸体上的钱财、废品过活,肮脏腐臭的泰晤士河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依靠。这正如文中老雕与丽齐的一段对话:“我相信你是看见这条河,心里就恨”,“我不喜欢它,爸爸”。“好像你不是靠它过活似的”。[6]9泰晤士河是肮脏污浊的,可是穷人却离不开它。所以尽管丽齐厌恶这样一种谋生的方式,想要改变它,却也无能为力。
河流孕育着生命,也终结着生命。在狄更斯的很多小说作品中,河流与生命的联系经常流露出黑暗的气息,凸显着人性的罪恶。如泰晤士河在《奥利弗·退斯特》、《我们共同的朋友》等小说中就变成了一条排放废水、倾倒垃圾,罪犯、消极者葬身的死亡之河。尸首漂浮在污浊发黑的河水上,恶臭的河水让人窒息。同时,小说中有很多坏人是在河流边丧失了自己的生命,如《老古玩店》中的奎尔普,《我们共同的朋友》中的赖德胡德、海德斯东等都葬身冰冷的河流中。
河流,不仅是生命的象征,也是狄更斯心目中“此岸”与“彼岸”的载体。河流的出现将世界分割成“此岸”与“彼岸”,人们生活于“此岸”,“彼岸”就成为了他们心目中向往的世界。“彼岸”的生活应该是充满爱和温情的,它往往与人们在现实生活的苦痛形成强烈的对照。如《董贝父子》中董贝企图让小保罗快速成长,却使小保罗过早地失去了童年生活,增加了他内心的痛苦。书中描述到:“小保罗像个时间老人一样长时间地坐在海边上,面对着一片茫茫天水沉思不语。”[7]11“我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他们老是说着这样的话。”[7]334他在波涛的喧腾中,听到母亲的召唤,感到了死亡的预兆,最后他在波涛声中安静地死去了。文本中反复出现的“波涛”意象带有明显的超验色彩,含义比较朦胧。“波涛召唤小保罗离开尘世到永恒中去求得安息,象征着一种超越物质世界的境界,那里不像这人世这么冷酷无情,可以得到爱和温情。”[8]39小保罗的死亡也是对董贝目空一切的骄横和对金钱万能观念的莫大的讽刺。
2.街道的象征性
狄更斯喜欢伫立河边,倾听伦敦湖滚滚的流水声,他也喜欢在街道上闲逛漫步,感受街道的喧嚣,他对街道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狄更斯在他的作品中反复描写街道。他笔下的街道大多是肮脏混乱的,尤其是贫民窟的街道,狭窄且破旧不堪。街道东一条、西一条横插在城市的中心,严重地影响了城市的市容。街道上的争吵、暴力事件也极大地扰乱了社会的秩序。相比于这些古旧、弯曲的背街小巷,《艰难时世》中城市的街道和房屋则显得过于整齐划一,毫无新鲜感。如作者写道:“镇上有好几条大街,看起来件件都是一个样子,还有许多小巷也是彼此相同,那儿的居民也几乎个个相似……他们做同样的工作,而且,对于他们,今天跟昨天和明天毫无区别,今年跟去年和明年也是一样”[9]24。读者可以看到,工业城市的街道和房屋被设计得如此雷同,他们的生活也是循规蹈矩的。因为在葛雷硬先生等“事实主义者”的世界中,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所有的东西非得是铁一般的实实在在的事。因此,在他们的世界中,街道是一样的,他们的艺术想象力受到压制,人生方式也是单调乏味、毫无变通的。可以说,这种呆板的街道设计模式正是当时事实哲学控制人们思想和情感的一个表现。
伦敦充分体现了街道的活力,这个活力既来自于城市本身的构造,也来自街道上的人流。因此,狄更斯也喜欢刻画在阴暗的街道上徘徊的人们,他们和作者一样感受着城市的混乱,倾听着嘈杂的声响。如《双城记》中的卡尔登、《老古玩店》中的小耐儿、《酒鬼之死》中的酒鬼等都有同样的城市体验。在伦敦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个孤独而自在的人在人群中缓缓地徘徊,这就是城市的游逛者形象。狄更斯就是靠游逛者来发现现代性大都市的奥秘的。
一方面,由于城市中的游逛者对街景,包括人群、老屋、店铺都抱着鉴赏家的态度进行揣摩与玩赏,且漫无目的性,于是他们与环境的关系正好与资本主义工业时代大众对一切事物的功利主义态度形成了反差。如《双城记》中的卡尔登最后一次闲逛街头,作者写道:“他怀着庄严的心情,独自走在阴森森的街上,心中不断回响起他那段祷文: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信我的人必永远不死。”[10]104这一段话使他战胜了一切恐惧,他走向断头台时显得如此平静。因此,他的镇定正好与街头的躁动、狂乱的人们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富有牺牲精神的爱也是对维多利亚时代盛行的功利主义的一种有力的谴责。
另一方面,又由于这一类人在现代都市的快节奏和人流中越来越显得另类而濒于消失,因此游逛者的形象又代表着一种被现代性挤出社会空间的传统残余,总能唤起人们的怀旧情绪。如《老古玩店》中作者描绘了老人因不能抵挡都市罪恶的诱惑,误入了赌窟。为了躲避坏人们的迫害,主人逃离伦敦,成为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作者写了小耐儿和老人离开伦敦的那个早晨,又长又荒凉的大街好像没有灵魂的躯体,显出死一般的寂静,人们孤独地生活在这个大城市里。小说中老人和小耐儿在新兴资本家奎尔普的阴谋下仓皇而逃,不仅仅是试图逃离奎尔普及其恶人的魔爪,从深层次意义上说,更是在试图逃脱工业文明所带来的对生存空间和生存权利的挤压与剥夺。
再次,狄更斯的街道景象还表达出作者关于人在现代城市中的位置的思考。如《酒鬼之死》中读者看到了一个饥饿的、焦虑的流浪汉在街头徘徊的景象。他为了消愁,把本可以购买到让全家人都能吃一口面包的钱全部用来买酒。醉了还要打骂妻子和儿女。妻子因不堪虐待,贫病交迫而病故。儿女因无人照顾流落街头,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他自己则沦为乞丐。深夜里他独自走在荒凉的大街上,死亡的迫临使他心里极端的害怕:“突然间,他感到极端恐怖,跳了起来。……他的理智渐渐离开他了,嘴中连连说着不完整和不连贯的话语;一双手试图撕裂自己的肉。他要发疯了,他尖声求救,一直喊到声音嘶哑了才停住。”[3]567伦敦的这一街景让人不寒而栗。酒鬼漫无目的地游荡,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痛苦,他在黑暗的街道中迷失了方向。在此,作者将现实的贫困与罪恶浓缩成一幅黯淡的画面,表达了城市人的绝望情绪。同时,街道徘徊者的形象也传达出作者对现代城市生活的痛苦意识,表达了作者对现代都市的批判态度。
综上,狄更斯的作品充分显现了现代文明中自然环境的破坏、物质环境的恶化与现代人的精神危机。当历史主义在高扬工业主义的进步性时,我们应更自觉地去关注人们在其中的生存现状,同时反思我国的工业文明。
[1] 汤艳梅.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城市环境观念及其影响[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12.
[2] 薛鸿时.浪漫的现实主义——狄更斯评传[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6.
[3] 狄更斯.博兹特写集[M].陈漪,西海,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
[4] 狄更斯.奥立弗·退斯特[M].荣如德,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
[5] 埃德加·约翰逊.狄更斯——他的悲剧与胜利[M].林筠因,石幼珊,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2.
[6] 狄更斯.我们共同的朋友[M].智量,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
[7] 狄更斯.董贝父子[M].祝庆英,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4.
[8] 蔡明水.狄更斯的象征手法初探[J].外国文学研究,1985(2).
[9] 朱虹.《艰难时世》的寓言性及其它[J].名作欣赏,1982(4).
[10]陶丹玉.论《双城记》中的宗教倾向[J].外国文学研究,19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