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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韩愈精神生活中的马情缘

2014-02-12张海峰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千里马伯乐韩愈

张海峰

(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三门峡 472000)

在古代中国,马主要作为役使家畜,用于骑乘、挽车和载重,在战争和劳作中运用。在早期冷兵器的中国历史上,马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甚至改变了军事和政治进程。而马的相关文化也是非常悠久。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马就开始进入文学长廊,如《小雅·车攻》的“萧萧马鸣,悠悠旆旌”,雄俊健朗的良马以它一声长鸣奏响了英雄的篇章。到了魏晋时期,马的寓意更加丰富,一方面用以抒发诗人建功立业的渴望,一方面又用来寄寓诗人怀才不遇的深悲巨痛。比如“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曹植《白马篇》)、“骢马高缠鬃,遥知身是龙。谁能骑此马?唯有广平公。”《横吹曲词·琅琊王)之类诗句,大量活跃在魏晋诗章中。

到了唐代,马的地位上升为一种精神图腾。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唐朝人对于马的尊崇达到极致,这从唐代养马、驯马、画马、咏马等盛况便可窥见一斑。在养马驯马方面,据记载“大唐承周、隋离乱之后,贞观初,仅得牝牡三千”,“至麟德中,四十年至七十万六千匹,置八使以董之,设四十八监以掌之,跨陇右、金城、平凉、天水四郡之地,幅员千里,犹为隘狭,更析八监,布于河曲,丰旷之野,乃能容之”;在画马方面,唐代墓壁上的“出行图”和“狩猎图”都凸显出唐代画马技艺之精妙;在诗文方面,从唐太宗的“翻似天地里,腾波龙钟生”(《咏饮马》)、李白的“天马来出月支窟,背为虎纹龙翼骨”(《天马歌》)、杜甫的“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房兵曹胡马诗》)、李贺的“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马诗二十三首》其一)等诗中,可以看出马在唐代诗文中是一个频繁出现的意象。

韩愈作为唐代文坛最负盛名的大文学家,也格外欣赏马的情趣。据不完全统计,韩愈的文学作品中涉及马的诗篇共计百余篇,占其总量的三分之一多,其中最为有名的作品首推《马说》,其次还有《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入关咏马》、《马厌谷》、《题张十一旅舍三咏》、《过鸿沟》、《次石头驿寄江西王十中丞阁老》和《招杨之罘》等名篇佳作。这些作品中有关马的意象内涵,我们不妨将之进行分类,大致有以下两种:

一是表达强烈的出仕愿望。《马说》大约作于贞元十一年至十六年间。其时,韩愈初登仕途,很不得志。曾三次上书宰相求擢用,“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门,而阍人(守门人)辞焉”。尽管如此,他仍然声明自己“有忧天下之心”,不会遁迹山林。后相继依附于宣武节度使董晋、武宁节度使张建封幕下,郁郁不乐,所以有“伯乐不常有”之叹。韩愈才华出众,胸怀大志,却不为当时重用,虽业精行成,却难以施展,郁郁不得志。本文借物说理,托物言志,以千里马的遭遇,讽喻当世不知用人,感叹自身怀才不遇。“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xiàn),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妄求其能千里也?”这些诗句都是反映韩愈强烈的出仕愿望,他渴求当朝者能够给予自己合适的机遇,便于发挥其“千里马”的才能,以达到“道济天下之溺”的人生政治理想。《马说》通篇是喻意,以千里马不遇伯乐比喻贤才难遇明主。它寄托了作者的愤懑、不平和穷困潦倒的情怀,同时也对封建统治者埋没、摧残人才,进行了讽刺、针砭和控诉。《马说》的结构,也十分精巧。“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是从正面提出问题的。然而笔锋一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便从反面展开起议论来了。第一段写千里马的命运: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接下去便自然而然地写到了千里马的遭遇,最后,作者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封建统治者发出了愤怒的斥责,其中有讽刺,有设问,有慨叹,抑扬反复,淋漓尽致。无怪乎自《马说》出,伯乐识马,便成为流传在人们口头上的一句成语了。

再如韩愈的《入关咏马》:岁老岂能充上驷,力微当自慎前程。不知何故翻骧首,牵过关门妄一鸣。该诗不是韩愈的代表作,在其作品集里并不出名。这是典型的以物喻人诗,作者借一匹老马,感叹自己的命运多舛,再也不能“充上驷”了。韩愈经过数次贬官后,这次又重新升职,心情复杂可想而知。像大多数古代知识分子一样,韩愈是儒家学说的忠实卫护者,奉行“文死谏,武死战”的信条。一生动荡起伏中,多次被贬官,又多次被赦免,其中一次因上书《论佛骨表》,连自己小女儿也在被贬途中病死。相信再木讷的脑袋也该开窍了,也该有所感悟了——皇帝掌握着生杀大权,“逆龙鳞”的做法可能危及生命,不是每次贬官都有被赦免的幸运,所以他体悟到“力微当自慎前程”。但是作为朝廷命官,他不愿尸位素餐,也想“鸣”,但是这种“鸣”也只能妄自鸣,在没人的地方鸣,不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物不得其平则鸣”,这是韩愈的悲剧,也是古代知识分子的悲剧。反映了韩愈虽近暮年,但重获新生的那种意气风发、壮心不已。

二是抒发个人悲怆情怀。有关这一类的诗篇可以说非常多,占据了韩愈有关马的作品绝大部分。韩愈的“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虽然让“蓝关”知名,但对韩愈来说,《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却是苦难的产物。公元819年正月,韩愈因谏迎佛骨遭贬为潮州刺史。韩愈接诏不能在长安久留,当天就收拾行李,辞别亲友,找辆马车,携带家眷及几个仆人匆匆上路。史书记载,韩愈一出长安,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悄然降临,即刻掩盖了古道尘土,淹没了蓝田秦岭古道的高塬与沟壑。进入秦岭深山“蓝关”时,车轮陷于大雪覆盖的古道沟岔之中,任凭驭手怎样挥鞭,几匹老马只是仰天长嘶,再也不能举蹄前行。韩愈望着群山峻岭的旷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据说就在他万般无奈之时,看见远处一匹快马飘然而至,马上坐着的竟是他的侄孙韩湘。韩愈百感交集,他看着韩湘,面对群山,吟出了《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这首千古名篇。再如该诗中的颈联“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这联的中心是“家何在”。家在哪里,本来是无须发问的,但是还提出这个问题,是说这次被贬,分明是有家也归不得了。回头望长安,看到的只是浮云隔断的终南山(即秦岭),所以发问:家在哪里?看一看往前走的道路,蓝田关积雪拥塞,连马也踟蹰不前。马不肯前进,对长安恋恋不舍,正是人恋恋不舍长发的反映。“云横秦岭”“雪拥蓝关”,这些自然景物的描写,正烘托了诗人离开长安时心情的悲凉和抑郁。

其他诸如“野马不识人,难以驾车盖”、“马思自由悲,柏有伤根容”(《招杨之罘》)、“行看五马入,萧飒已随轩”(《郴州祈雨》)、“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青苔落绛英”(《题张十一旅舍三咏》)、“马蹄无入朱门迹,纵使春归可得知”(《游城南十六首》)、“人由恋德泣,马亦别群鸣”(《次石头驿寄江西王十中丞阁老》)、“翻翻走驿马,春尽是归期”(《奉使常山,早次太原,呈副使吴郎中》)、“裘破气不暖,马羸鸣且哀”(《赠河阳李大夫》)等诗篇,作者韩愈往往以马自喻,表达人生坎坷无常、悲凉落寞的凄苦心境。而这种心境也是他政治仕途遭受种种打击后的真实体现和延续。

除了在文学作品中创作了大量有关马意象的题材外,韩愈还在个人的人生阅历中与马结缘,留下了许多生动的与马有关的故事和传说。

韩愈科举考试的结果很糟糕,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惨痛,他两次参加科举考试,结果名落孙山。这对于信心满满的韩愈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他自己觉得“蹉跎颜遂低,摧折气愈下”(《县斋有怀》)。后来穷困潦倒之下,他的运气不错,在街道上拦到了一位骑高头大马的资助者,这就是当时居住在长安的北平王马燧。韩愈为什么能够在马前拦住马燧呢?原来他的一位堂兄曾经做过马燧的属下,在与马燧出征吐蕃的时候战死了,也许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所以马燧念及旧情,非常同情韩愈,将他带回宅邸,给他提供吃穿住用,还让两个儿子跟随韩愈一起读书。也许正是在马燧的帮助下,韩愈才挺过了心理与生活上的难关,由此可见韩愈对于马燧的收留是多么感激。唐贞元十九年(803),韩愈在京城为国子四门博士,他为马燧撰写了《唐故赠绛州刺史马府君行状》;元和九年(814)正月,韩愈任考功郎中知制诰,闻知马燧次子马畅的夫人卢氏去世,遂撰写了《扶风郡夫人墓志铭》;长庆初年(821)他还为马燧的孙子马继祖撰写了《殿中少监马君墓志》,为一个家族撰写了三篇墓志铭或行状,还有《猫相乳》等文,这在韩愈的散文中是很罕见的。“愈既世通家,详闻其世系事业”,他对扶风马氏之一的马燧家族源流、世系,肯定见过马燧家族的家谱无疑,所以才知根知底。在他的文章中还叙述了马家祖孙三代人的生平事迹,并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马嘶岩寺是普宁名胜古迹之一。据说韩愈曾至此相访,使这座寺增添了不少名气。唐穆宗即位(公元821年),宣召韩愈进京为国子祭酒,复封兵部侍郎。临进京前一天,韩愈还专程到马嘶岩寺向大颠禅僧告别,由于韩愈在潮州执政时反对横征暴敛,关心百姓疾苦,重视文化教育,深得民众爱戴。韩愈上京赴任之后,大颠为纪念这位名儒的相访,提议在马嘶岩前原韩愈拴马石的地方建起一个歇马亭。附近村民得悉,热情募捐,把亭建成,也为马嘶岩增添光彩。从唐朝至清朝,马嘶岩香火很旺,流传有灵光寺拍牒马山寺盖印之称。

韩愈被贬潮州之时,正逢潮州当地大雨成灾,洪水泛滥,田园一片白茫茫。他到城外巡视,只见北面山洪汹涌而来,心想这山拱如果不堵住,百姓难免受害惨重。于是他骑着马,走到城北,先看了水势,又看了地形,便吩咐随从张千和李万紧随他的马后,凡马走过的地方都插上竹竿,作为堤线的标志。韩愈插好了堤线,就通知百姓,按着竿标筑堤。百姓听了十分高兴,纷纷赶来,岂料一到城北,就见那些插下竹竿的地方已拱出了一条山脉,堵住了北来的洪水。从此,这里不再患水灾了。百姓纷纷传说:“韩文公过马牵山。”这座山,后来就叫做“竹竿山”。

马仿佛作为一种印记,深深地融入了韩愈的血脉里,成为了他人生长河中丰富的文化养料。又正是马的意象之多姿多彩性,使得韩愈平添了几分传奇色彩,丰富了韩愈的全面人生。韩愈与马,已经不仅仅是一组词语,更成为了一个标志、一个符号,和谐共存,相得益彰。

[1]王溥.唐会要[M].北京:中华书局,1955.

[2]郑健民.韩愈六朝文学接受研究[D].复旦大学,2009.

[3]周敏.韩愈诗文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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