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雅》郭璞注释词理据研究
2014-02-12蔡永贵
●蔡永贵,王 远
(宁夏大学人文学院,银川750021)
《尔雅》郭璞注释词理据研究
●蔡永贵,王 远
(宁夏大学人文学院,银川750021)
《尔雅》;郭璞;理据
理据性研究是词汇研究的重要部分,通过理据研究可以对词语的来源和结构有更加深刻的了解。虽然现代语言学中的“理据”是受西方影响建立起来的,但如何从我国古代训诂学、语源学的实践中借鉴经验也是急需解决的问题。本文以《尔雅》郭璞注中的理据性思考为着眼点,通过排比分析、总结归纳,对郭璞注理据的类别、方法及价值进行初步研究。
词语的理据性研究是词汇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词语,人们习用为常,对于一些词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词语的理据性正是要探求词语的所以然,它是语言自组织运转过程中促动或激发语言存在、变易和发展的动因。[1]虽然现代语言学中的“词语理据”理论是受西方影响建立起来的,但是在传统的训诂、词源研究中已经有了这种思考,郭璞《尔雅注》中的某些说解就是如此。郭璞注《尔雅》重目验,以晋时的实物名称验证《尔雅》的词义训释。纵观《尔雅注》可以发现一部分名物词语的命名之由,也就是部分名物词得名之理据。
目前对《尔雅》及其郭注理据性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尔雅》本身词条的研究,如刘京《〈尔雅·释草〉名物词理据研究》,刘雪梅《〈尔雅·释水〉名物词理据浅析》,王兴隆、陈淑梅《〈尔雅·释虫〉名物词理据探微》等。而真正注意到郭璞注的理据价值的学者并不多,李清桓认为:“郭璞注《尔雅》《方言》《山海经》《穆天子传》等并用了理据方式释词,但注《方言》尤多用之。然而,注意郭璞在《方言注》中采用词的理据方式释义的学者并不多。”[2]其实《尔雅注》的理据价值更是未被人们关注和重视。因此对《尔雅》郭注理据的研究仍有很大的空间。
1 《尔雅》郭注理据分类初探
笔者通过对郭璞《尔雅注》的解读,初步整理出郭璞关于词语命名立意之由的注文50条。根据这50条语料所反映的理据,运用认知语言学关于语义联想的理论,将其分作语源理据、地理理据、形象理据、习性理据和联想类比理据五类。下面对各条材料进行分类阐述,郭注已经明了的不再说明,对部分不易理解或郭注有误的词用“今按”的方式再做探究。
1.1 语源理据
语源理据是指一或几个词由一个源词派生出来,派生词的音义与源词的音义相联系,派生词之间的音义有密切的关联。我国古代的语言学者对语源的探讨,不重视何者为源,何者为派生,只指出具有同源关系。
(1)《尔雅》:荐,原,再也。郭注:《易》曰水荐至。今呼重蚕为愿蠢。
今按:郭注以愿蠢释原,说明“原”有“再”“重”之义。原、愿蠢同源,愿蠢为原的加形区别字。《尔雅翼》卷二四:“愿蠢,再蚕也。原即再之义。或曰蚕不交而生者往往为原蚕。原蚕一名魏蚕,莫知其说,按《方言》:‘魏,细也。自关而西秦晋之间凡细而有容谓之魏。’”《玉篇》卷二五:“愿蠢,晚蚕也。”《本草纲目》卷三九:“弘景曰:‘原蚕是重养者,俗呼为魏蚕。’宗奭曰:‘原者有原复敏速之义,此是第二番蚕也。’时珍曰:‘按郑玄注《周礼》云原,再也,谓再养者。’”由此对郭注进行了进一步的补充,更加明确地知道愿蠢是后养的蚕,因为是第二次养,故名之以愿蠢。愿蠢初作原,表再义,《后汉书·张衡传》:“曩滞日官,今又原之。”至于愿蠢另名为魏蚕的原因各本均未说明,笔者认为亦为“晚”义。《方言》云:“魏,细也。”现广东人称小者、晚者曰细,如“细猫”、“细妹”之类,正是取用此义。
(2)《尔雅》:姑之子为甥,舅之子为甥,妻之昆弟为甥,姊妹之夫为甥。郭注:四人体敌,故更相为甥,甥犹生也,今人相呼盖依此。
今按:生,《说文》:“进也,象艸木生出土上。”因而“生”引申而有生育义。在上古的称谓中,姑之子、舅之子、妻之兄弟、姊妹之夫的通称为“甥”。刘熙在《释名》中也指出“舅谓姊妹之子曰甥。甥亦生也。出配他男而生,故其制字,男傍作生也。”“甥”由“生”的“生育”之义而得名,生、甥同源,音义相通。
(3)《尔雅》:宵田为獠。郭注:《管子》曰:“獠猎毕弋。”今江东亦呼猎为獠,或曰即今夜猎载炉照也。
今按:《说文》:“尞,柴祭天也。从火、昚。昚,古文慎字。祭天,所以慎也。”“尞”是焚柴以祭天,所以从“尞”孳乳的字往往有“光明”义,如“燎,放火也。从火,尞声”;“爒,炙也。从炙,尞声”;“憭,慧也。从心,尞声”等等。郭注虽然没有明确说“獠”的语源为“尞”,但是从“或曰即今夜猎载炉照也”可以知道“獠”这种打猎方式是用火照亮的夜间打猎,“獠”由“尞”的明亮之义得名,字也由“尞”得声。这样郭璞就从现实的例子中找出了确定其语源的一个线索。
(4)《尔雅》:覭髳,茀离也。郭注:谓草木之丛茸翳荟也。茀离即弥离,弥离犹蒙茏耳,孙叔然字别为义,失矣。
今按:茀为非母微韵,弥为明母支韵,支微对转。“茀离”“弥离”均是连绵词,当指“迷离”,表示模糊而难以分辨清楚的样子。郭注指出覭髳指代草木过于茂盛遮蔽视线,无法看清楚。郭璞列出它的不同语音形式,从语音入手揭示了覭髳的含义,纠正了孙炎“字别为义”的错误认识。
(5)《尔雅》:祔,祪,祖也。郭注:祔,付也,付新死者于祖庙。祪,毁庙主。
今按:《说文》:“袝,后死者合食于先祖。从示,付声。”其得名源于“付”,《说文》:“付,予也。从寸,持物以对人曰付予也。”给物于人,即持物合于彼处也,故从“付”孳乳之字多有“合”义。如“符,信也。汉制以竹长六寸,分而相合”;“府,文书藏也。从广,付声”;“驸,副马也。从马,付声”等。“髩付,结也。”结即髻,头上所加之假发套。“坿,益也。”“附,附娄。小土山也。”即依附于主峰旁的小土山。祪指代毁庙主,祪、毁音近,当由毁得名。由《尔雅》仅知祔、祪的意义都是迁神主合于祖庙。郭璞的注释明确指出得名之由。
(6)《尔雅》:麋罟谓之罞。郭注:冒其头也。
今按:所谓罞就是捕鹿的网,其作用是蒙住鹿的头。郭注“冒其头也”指出了一个线索,就是“罞”和“冒”有着同源的关系。王力先生《同源字典》指出蒙、冒、盲、霚等字同源,[3]但在这一组表示“蒙冒”意义的同源字中没有“罞”字,罞与蒙同音,其与冒的关系亦是幽东旁对转,其义为蒙住鹿头的网,同样具有“蒙冒”义,所以其与冒为同源。捕鹿之网由冒蒙之义得名,罞也与冒音近。
(7)《尔雅》:天气下地不应曰雺。郭注:言蒙昧。
今按:《说文》此字做“霚”,“霚,地气发天不应也。从雨,敄声”。徐锴曰:“《释名》云:‘霚,冒也,今俗作霧。’《尔雅》云:‘霧,谓之昧。’”雺本指雾天,雾天视物模糊不清。“雺”由蒙昧的昏暗、模糊不清之义而得名。
1.2 地理理据
由此地理特征而命名,其名称中多残留语词的较古意义,需进行进一步考查。
(1)《尔雅》:三达谓之剧旁。郭注:今南阳冠军乐乡数道交错,俗呼之五剧乡。
今按:剧即“衢”之借字。《说文》:“衢,四达谓之衢。”三达不及四达故谓之衢旁,即剧旁。郭注用五剧乡数道交错之地貌解释剧旁之义,得之。
今按:郭意昆仑多重,故以昆仑为丘三成之名。郝懿行《尔雅义疏》曰:“《尔雅》特借崑崙仑以定三重丘名,非指崑崙仑山也,故《释名》云三成曰崑崙仑丘,如昆仑之高而积重也。其说是矣。”
(3)《尔雅》:山大而高,崧。郭注:今中岳嵩高山盖依此名。
今按:郭注曰:“中岳嵩高山盖依此名。”犹可由“高”来了解其得名是因为山势高耸,如今只名“嵩山”,当知“嵩”是“高耸”义才能正确理解其山名由来。
1.3 形象理据
根据事物的形象特征命名。
(1)《尔雅》:穹苍,苍天也。郭注:天形穹隆,其色苍苍,因名云。
(2)《尔雅》:彗星为欃枪。郭注:亦谓之孛,言其形孛,孛似扫彗。
(3)《尔雅》:浊谓之毕。郭注:掩兔之毕,或呼为浊,因星形以名。
今按:毕是一种捕动物的网,毕星的形状像这种网,所以叫毕。
(4)《尔雅》:重甗,隒。郭注:谓山形如累两甗。甗,甑也。山形狀似之,因以名云。
(5)《尔雅》:马颊。郭注:河势上广下狭,状如马颊。
(6)《尔雅》:覆鬴。郭注:水中可居往往而有,状如覆釜。
(7)《尔雅》:蔜,草嫆攵草缕。郭注:今蘩
(8)《尔雅》:瓝,九叶。郭注:今江东有草,五叶共丛生一茎,俗因名为五叶,即此类也。
(9)《尔雅》:緜马,羊齿。郭注:草细叶,叶罗生而毛,有似羊齿。今江东呼为雁齿。缫者以取茧绪。
(10)《尔雅》:萿,麋舌。郭注:今麋舌草。春生叶有似于舌。
(11)《尔雅》:遵,羊枣。郭注:实小而员,紫黑色,今俗呼为之羊矢枣。
今按:羊矢即羊屎,俗称羊粪珠,小而圆,黑色。
(12)《尔雅》:鱼枕谓之丁。郭注:枕在鱼头骨中,形似篆书丁字,可作印。
(13)《尔雅》:鱼肠谓之乙,鱼尾谓之丙。郭注:此皆似篆书字因以名焉。
1.4 习性理据
根据某动物的生活习性而命名。
(1)《尔雅》:蠸,舆父,守瓜。郭注:今瓜中黄甲小虫,喜食瓜叶,故曰守瓜。
(2)《尔雅》:鵜,鴮鸅。郭注:今之鵜鶘也。好群飞,沉水食鱼,故名洿泽。俗呼之为淘河。
(3)《尔雅》:鶭,泽虞。郭注:今婟泽鸟。似水鴞,苍黑色,常在泽中。见人辄鸣唤不去,有象主守之官,因名云。俗呼为护田鸟。
(4)《尔雅》:鷏,蟁母。郭注:似乌暴鸟而大,黄白杂文,鸣如鸽声,今江东呼为蚊母。俗说此鸟常吐蚊,因以名云。
(5)《尔雅》:桑鳸,窃脂。郭注:俗谓之青雀,觜曲,食肉,好盗脂膏,因名云。
(6)《尔雅》:鳭鷯,剖苇。郭注:好剖苇皮,食其中虫,因名云。
(7)《尔雅》:蚬,缢女。郭注:小黑虫,赤头,喜自经死,故曰缢女。
1.5 联想类比理据
通过思维的发散,根据某些线索将两个不同事物联系起来以揭示其命名之由。
(1)《尔雅》:籧篨,口柔也。郭注:籧篨之疾不能俯,口柔之人视人颜色常亦不伏,因以名云。
(2)《尔雅》:戚施,面柔也。郭注:戚施之疾不能仰,面柔之人常俯似之,亦以名云。
(3)《尔雅》:(弓)以金者谓之铣。以蜃者谓之珧。以玉者谓之珪。郭注:用金、蚌、玉饰弓两头,因取其类以为名。珧,小蚌。
(4)《尔雅》:夏曰岁。郭注:取岁星行一次。
(5)《尔雅》:商曰祀。郭注:取四时一终。
(6)《尔雅》:周曰年。郭注:取禾一熟。
(7)《尔雅》:唐虞曰载。郭注:取物终更始。
(8)《尔雅》:十月为阳。郭注:纯阳用事,嫌于无阳,故以名云。
(9)《尔雅》:寿星,角亢也。郭注:数起角亢,列宿之长,故曰寿。
(10)《尔雅》:天根,氐也。郭注:角亢下系于氐,若木之有根。
(11)《尔雅》:天驷,房也。郭注:龙为天马,故房四星谓之天驷。
(12)《尔雅》:箕、斗之间,汉津也。郭注:箕,龙尾。斗,南斗,天汉之津梁。
(13)《尔雅》:星纪,斗、牵牛也。郭注:牵牛斗者日月五星之所终始,故谓之星纪。
(14)《尔雅》:营室,东壁也。郭注:营室,东壁星,四方似口。因名云。
(15)《尔雅》:降娄,奎娄也。郭注:奎为沟渎,故名。
(16)《尔雅》:纶似纶,组似组,东海有之。郭注:纶,今有秩、啬夫所带纠青丝纶。组,绶也。海中草生彩理有象之者,因以名云。
(17)《尔雅》:帛似帛,布似布,华山有之。郭注:草叶有象布帛者,因以名云。生华山中。
(18)《尔雅》:栲,山樗。郭注:栲似樗,色小白,生山中,因名云。
(19)《尔雅》:枣,壶枣。郭注:今江东呼枣大而锐上者为壶。壶犹瓠也。
今按:郭璞说:“壶犹瓠也。”瓠是一种锐上的大瓜,将这种瓜“大”的形象联系到枣上就称一种大的枣叫“壶枣”,即“瓠枣”。
(20)《尔雅》:鵖鴔,戴鵀。郭注:鵀即头上胜,今亦呼为戴胜。
今按:胜指的是古代妇女的一种头饰,《初学记》卷四:“起于晋代,见贾充《李夫人典戒》云像瑞图金胜之形。又取像西王母戴胜也。”郭璞为晋人,自然非常了解当时的风俗,其用“头上胜”来解释“鵀”义,明白显豁。郝氏《义疏》将此发挥得更加细致,“黄白斑文,头上毛冠如戴华胜,戴胜之名以此”。
2 《尔雅》郭璞注揭示理据的方法
郭璞虽然没有从理论的高度对释词理据进行阐释,但是他用到的很多方法确实表现出了其精深的思考,他在注中以“因以名云”、“故名”、“故以为名”等明确指出了理据所在。郭璞相对实事求是的态度使他在理据探究上比刘熙的某些说解更加科学、可靠。李清桓将郭璞探求理据的方法分为声音方法、形象的方式、功用的方式、文化的方式。[2]但是笔者认为其所谓“形象的方式、功用的方式、文化的方式”都是事物命名的方式,不能成为郭璞探求理据的方法来看待,故将郭璞揭示词语理据的方法主要概括为如下几种。2.1通过自己的经验和目见
很多形象理据或习性理据的词,只有通过细心观察才能较为科学地阐释出蕴含其中理据性,例如:
(1)《尔雅》:瓝,九叶。郭注:今江东有草,五叶共丛生一茎,俗因名为五叶,即此类也。
(2)《尔雅》:緜马,羊齿。郭注:草细叶,叶罗生而毛,有似羊齿。今江东呼为雁齿。缫者以取茧绪。
(3)《尔雅》:蠸,舆父,守瓜。郭注:今瓜中黄甲小虫,喜食瓜叶,故曰守瓜。
这些词语都是经过比较细致地描写来揭示理据的,这种对动植物外观和习性的描写只能来自于书本知识、通人的讲解或自己的目验。此处三条例证都是以当时情况来考证,所以书本上恐怕是很难找到的。因此有理由相信郭璞是通过与人交流或目验来证明的,而不管用何种方法都需要亲自实践,故而其考证也就相对可靠。
2.2 利用方言、俗语、俗说
方言俗语的运用在《尔雅注》中是比较普遍的,即《尔雅序》所谓“考方国之语采谣俗之志”。[4]方言有存古或滞后性,俗语有直接性,所以这两方面运用得好,对考释词语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例如:
(1)《尔雅》:遵,羊枣。郭注:实小而员,紫黑色,今俗呼为之羊矢枣。
(2)《尔雅》:鵜,鴮鸅。郭注:今之鵜鶘也。好群飞,沉水食鱼,故名洿泽。俗呼之为淘河。
(3)《尔雅》:鶭,泽虞。郭注:今婟泽鸟。似水鴞,苍黑色,常在泽中。见人辄鸣唤不去,有象主守之官,因名云。俗呼为护田鸟。
(4)《尔雅》:鷏,蟁母。郭注:似乌暴鸟而大,黄白杂文,鸣如鸽声,今江东呼为蚊母。俗说此鸟常吐蚊,因以名云。
郭璞所引的俗说并不是随意而选,其对词义的理解和理据的考察都是具有作用的,特别是对某些隐性理据的揭示。如(1)中,很难理解“羊枣”是什么东西,有可能是羊吃的枣,有可能指大枣(羊有大义)或吉祥的枣等等。郭璞用俗语揭示,即羊枣=羊矢+枣。“矢”通“屎”,《史记·廉颇蔺相如传》曰:“三遗矢。”所以,羊枣指的就是外形酷似羊屎的一种小黑枣。这种隐性的理据非此俗语恐怕很难得出正确的解释。再如(4)中,“蟁母”的意思由于“蟁”这个词令人费解,郭璞用方言“蚊母”指出来。然而“蚊母”是指“蚊之母”,还是“母之蚊”,同样令人有些困惑,于是郭璞再补充上“俗说此鸟常吐蚊,因以名云”。这样就知道这样一个理据是来自俗说,民间俗说此鸟吐蚊而以为名,也就很好地指明它的结构是“蚊之母”。通过方言和俗说的交替运用,郭璞一层层剥离出词语的理据和结构,其说之精妙,可见一斑。
2.3 运用语音知识
以语音为线索,打破字形限制,探求所记之词。六朝时期是中国音韵学的发达时期,此时“韵书蜂出”,对语音的研究走上了比较科学的道路。郭璞生活在这样一个时期,自然会受到影响,他用语音知识说明语源、考释理据都取得了较为可靠的成果。
(1)《尔雅》:荐,原,再也。郭注:《易》曰水荐至。今呼重蚕为愿蠢。
对有些词语的解释郭璞以“或曰”保留了不同的说法,让读者自行判断,而恰恰是这些“或曰”,真正地揭示了词语的理据,例如:
(2)《尔雅》:宵田为獠。郭注:《管子》曰:“獠猎毕弋。”今江东亦呼猎为獠,或曰即今夜猎载炉照也。
(1)中通语的解释不清楚,但是存以“或曰鸡肠草”就非常明确了。(2)中用到了或曰,用今日的习俗解释了古时词语来源。《说文》:“獠,猎也。”段注:“宵田为獠。”张舜徽《说文约注》:“獠之言燎也,谓举火燎以夜猎也。”从“尞”得声的同族字都
(2)《尔雅》:姑之子为甥,舅之子为甥,妻之昆弟为甥,姊妹之夫为甥。郭注:四人体敌,故更相为甥,甥犹生也,今人相呼盖依此。
(3)《尔雅》:麋罟谓之罞。郭注:冒其头也。
(4)《尔雅》:天气下地不应曰雺。郭注:言蒙昧。
(5)《尔雅》:覭髳,茀离也。郭注:谓草木之丛茸翳荟也。茀离即弥离,弥离犹蒙茏耳,孙叔然字别为义,失矣。
如(5)中,孙炎“字别为义”即将两字分别解释(孙炎注今已不能见到,从郑樵《尔雅注》“茀,茂盛也。离,谓草木披离”可见字别为义之一斑。),郭璞利用语音知识认识到这种解释是错误的,“茀离即弥离”,是一个连绵词,不能拆字分解,应当从语音方面入手方可涣然冰释。其字不同,但是语音相近,所以表示的意义一致,可见郭璞这一认识更加科学准确。
2.4 存“或曰”以明有“明”义,郭璞用当时“猎载炉照”这样的一个习俗说明了“宵田为獠”的语源理据。
3 郭璞注理据的价值
3.1 为研究同源词提供线索
学者们一般认为“因声求义”是探求名物来源的重要线索,其实倒过来思考,通过对名物词来源的解说,是不是就能够找到其音义关系的线索,从而为词源的研究提供依据。这种反向操作的认识有时会比单纯从“声音”入手来探究词源更加具有说服力。郭璞在解释这些名物词理据时,就往往运用了这样一种方式。如说“雺”这个词,为什么要用Wù这个音不得而知,郭璞说“言蒙昧”,就是说雾天看不清楚所以要叫“雾”。虽然这个解说不一定完全准确,但是,可以通过这个解释去发现“雾、蒙、昧”三者之间的关系。首先这三者意义上肯定是相通的,那么会不会是同源词则需要进一步考察其语音关系。《广韵》去声雾韵亡遇切:“雾,《元命包》曰:‘阴阳乱为雾’。《尔雅》曰:‘地气发天不应曰雾’。《释名》曰:‘冒也,气冒覆地之物也’。”《广韵》平声东韵莫红切:“蒙,覆也。”《广韵》去声队韵莫佩切:“昧,暗昧。”雾是微母,蒙、昧均是明母,古无轻唇故为同声。雾属屋部,蒙属东部,昧属物部,屋部与东部可以对转,而昧与其他两字读音上相差较大。所以雾与蒙音近义通是同源词无疑,而“昧”是否也是与其他两字同源仍存有疑问。再如讲到连绵词,古时连绵词的用字是相当随意的,“匍匐”“服扶”其字虽殊,而皆可由音求得其所记之词。“弥离”其实只是“茀离”的语转,茀为非母微韵,弥为明母支韵,非明旁转,支微对转。郭璞认为“谓草木之丛茸翳荟也。茀离即弥离,弥离犹蒙茏耳,孙叔然字别为义,失矣”。郭璞的注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源词考释,但是为了解这些词的联系,为系联这样一组词语找到了一个线索。
3.2 为研究词义演变提供线索
“探求名物的来源,往往与希望了解古人对一些事物的认识,从而进一步研究古人的科学与思想分不开,同时,也可通过名物的推源进一步研究词义发展的规律。”[5]人的认识过程一般是先有直观形象的认识,再由这种认识来联系其他事物,由具体到抽象,由个别到一般的认识过程。《易》所谓“近取诸身”者是也。郭注已经注意到了人类这样的一个认识过程,从而比较合乎逻辑地揭示了词义演变的脉络。如讲到“年”的时候,夏商周各有不同的说法,本来一年就是一个很抽象的东西,夏商周时代认识的不同,正显示了人类的认识过程和生活状态。“夏曰岁。取岁星行一次。”“商曰祀。取四时一终。”“周曰年。取禾一熟。”夏人的天文历法发达,一年用木星的运行来表示。殷人尚鬼,重祭祀,取四时一祭来表示一年。周人是农业发达的部落,其先祖稷即是农神,所以取禾一熟为一年。在探究词义的时候要看到当时社会的发展情况和人类思维的发展历程,这样才能够更好地来为词义演变理出线索。
3.3 理据词典编纂上的借鉴价值
皮埃尔.H·斯沃涅波埃尔在《语言理据性及其在词典编撰中之应用(上)》中说:“理据信息的重要性对所有使用词典的人来说都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词典不仅仅是储存编好的实例的仓库,而且还被广泛地用作教学工具。在这方面,词典不仅仅供人查阅以弥补语言知识的个别漏洞或者解一时之疑惑,而且从本质上说,词典还可以确知什么是正确的,从而免去东翻西阅之劳。”[6]所以,一本好的词典不仅仅是理性意义的诠释,还能为人们提供其理据意义的知识。郭璞在解释《尔雅》时就有所思考,虽然这种思考不是自觉的,但是也能提供一个个范例。郭璞在释词时,尤其是解释合成词的时候对理据的思考是比较多的,这样的思考不仅有助于词语理性意义的解释,同时可以了解到其准确的理据来源。而他说明这些理据时最常用的是方言俗语,这也从一个角度说明俗语词要比通语更加直观。如“蔜,。今也,或曰鸡肠草”,这一条中郭璞用当时的通语解释的词语“”仍不能为现代人知晓,但是“鸡肠草”是通俗而具体的,可见这是一个比较好的释词角度,不仅免去繁琐的叙述,而且使意义十分明了。
3.4 增加了词语学习的趣味性
虽然趣味不是解释词语非常强调的东西,但是一部词典编得有趣味还是比较有意义的。如“鶭,泽虞。今婟泽鸟。似水鴞,苍黑色,常在泽中。见人辄鸣唤不去,有象主守之官,因名云。俗呼为护田鸟。”“泽虞”指“泽官”,虞为官名,《尚书·舜典》曰:“汝作朕虞。”光看这种纯理性意义的解释不能引起人的兴趣,记忆也不会很深刻,对这种鸟的认识也只能停留在表面阶段,为什么要被叫做“泽中的官”也是茫然不解。然而,有了理据的说明就显得非常生动有趣。这种鸟常停留在泽中,见到人就叫个不停,好像在保护田地一样。再如“鷏,蟁母。似乌而大,黄白杂文,鸣如鸽声,今江东呼为蚊母。俗说此鸟常吐蚊,因以名云。”通过郭璞的解释,可以知道在民间传说中“鷏”这种鸟会吐蚊,读来让人顿生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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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31.2
A
1005-8214(2014)08-0066-05
蔡永贵(1958-),男,陕西子洲人,文学博士,教授,宁夏大学图书馆馆长,汉语言文字学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汉语文字训诂学;王远(1990-),女,河南平顶山人,宁夏大学人文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语词汇。
2013-10-13[责任编辑]宋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