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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这方凉水长青苔》对女性命运和历史伤痛的挖掘

2014-02-12

山花 2014年1期
关键词:锦屏青苔庄园

阳 萍

小说《这方凉水长青苔》围绕国家重点文物湖北利川“大水井古建筑群”展开,在追述一个家族辉煌与没落以及评述其功过是非的情节中,关注的是女性群体的命运,人性的泯灭和疯狂。整部小说围绕“人性”和“杀戮”形成的巨大“黑洞”,展示了锦屏庄园从辉煌走向毁灭的过程,刻画了一组特色鲜明、栩栩如生的悲剧人物群体,揭示了特定历史时期这片土地上极具文化价值的民族文化内涵。

《这方凉水长青苔》简介

《这方凉水长青苔》是土家族女作家雨燕历时4年,围绕湖北恩施利川大水井古建筑群的历史兴衰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展现了大水井古建筑的文化价值、鄂西南的土苗人物风情及乡土特色,一经出版便引来了各方的好评,肯定了其对传统乡土文化的真实再现和传承,在追述柳氏家族辉煌与没落的情节推进及其功过是非的评述中,使读者透过渐行渐远的历史烟霭熟识了鄂西土家族地区的文化积淀,坚定了对和平环境、和谐社会以及人权尊严的珍视与追求。

作者以湖北恩施州利川市大水井古建筑为创作原型,讲述锦屏庄园从1948年到改革开放近50年的政治斗争中各种人物的命运纠葛,以悲凉的笔墨描绘了锦屏庄园近百年的沧桑、柳氏家族的兴衰及被戕害者在灵与肉两方面遭受的摧残,折射出鄂西南少数民族的文化变迁与社会变革。 整篇小说采用地方语言描述,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极具地方特色、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对一个民族在回顾过去无尽的伤痛中所呈现出来的巨大勇气、对女性在那个时代进行的命运挣扎有着深刻的思考。

小说的开端,以外来人同时也是柳氏家族未来儿媳夏澄荷的视角,极写锦屏庄园的辉煌。但这座土苗文化、汉文化及西洋文化融合的经典建筑却在夏澄荷到达不到一年的时间,即遭“园毁人亡”。在接下来的 “反右”运动、“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的政治动乱中,柳氏祖坟被掘,锦屏庄园被焚,及至“熊熊烈焰将一切都烧毁了,庄园只剩下半边……未烧尽的柱子上还冒着黑烟,院里的花荣树木死的死,黄的黄。古井底积垫了一层厚厚的黑灰。没有水的古井像一个被挖了眼珠子的黑洞,丑得令人作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在这几十年的历史中,夏澄荷、柳广瀚、柳广沐、柳子愚、柳蝉儿、柳蝶儿、柳昱途、耿长风、黄承业、林雨寒甚至杜兴来、杨红兵、赵毛弟等人,随同时代之舟在历史的长河中沉浮,有的自杀,有的被杀,有的苟延残喘,最终都沦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利川这片土地,本是土苗儿女智慧的交集地带,是八百里清江的源头,奔流不息的清江水,孕育了两岸勤劳智慧的土苗儿女,也孕育了绚丽多彩的民族文化。在这里,有《龙船调》这样的世界级民歌,也有摆手舞、肉连响、撒尔嗬、利川小曲等优秀民间艺术文化,更有融会了土苗文化、汉文化及西洋文化经典的大水井古建筑群。作者除对此有详尽的描写外,还对原汁原味的乡土文化有着细腻的展现:口语“日白”,让人惊叹的“哈个杂”等富有地方特色的乡音俚语遍布于小说各部分,在本就不多的版面中,作者添加了一些图片和文字说明,使得小说也成为了乡土文化的载体,承载了传播乡土文化的责任。对此,《民族文学》杂志社主编叶梅老师在2009年12月举办的“利川女作家雨燕的长篇小说《这方凉水长青苔》研讨会”上予以了高度评价:这部书使用了大量的方言土语,恰到好处地引用了大量的利川土家族民间故事、民间歌谣,非常好地体现了利川或者说巴蜀文化一方地域文化特色。[1]

小说对原始本能的真实表达

关于“性”的描写在小说里占有很大比重。叔本华认为:情欲,就动机而言,它是最强烈的欲望;就表达而言,它的力量最强猛,它构成人类的本质欲望。[2]性爱本是人类各种行为中最普遍、最正常存在的自然现象,是一种包含了多种生理、心理和社会因素制约的社会行为。小说中对性的描写遍布于全篇,几乎牵涉了每一个人物,性几乎支配着那一代人的行为。在许多情况下,小说中的性与爱分离,性不再是人的情绪表达方式,而成为了一种粗暴的工具。正面人物夏澄荷为了弟妹不被饿死,竟然向对屋食堂里的师傅秦大福出卖自己的肉体,反面人物杜兴来会利用“性”施展阴谋诡计,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连区长耿长风都可以被一个傻女子伍小春迷得忘记了“革命”。小说中有的为性而勇敢,有的以性为娱乐,有的以性为工具,等等。在那个物质匮乏、精神空虚,伴随着无休止政治斗争的岁月,“性”成为了一切行为发生的最好的说词,也是远离是非,回归自我的唯一的方式。

在“性”的主题刻画上,人物的命运让人悲伤到无以复加。傻女子伍小春,被伍老汉当成商品出卖给区长耿长风,而目的仅仅是得到庄园最好的房子,在这里,原始本能中的“性”是交易的商品;村人对夏澄荷与用人刘生旺之间的无端构陷,几乎毁灭了两个活生生的灵魂,“性”却变成杀人的利器。在杜兴来看来,性是可以获取利益的工具,他原是锦屏庄园的一名长工,因为和大管家沈岫云的“皮绊打得天昏地暗”,凭着这根“高枝”,成了庄园掌管财物的管家,钱财自然滚滚而来;“土改”时,他恩将仇报,当上了贫协主席,因为握有翠叶的“把柄”, 翠叶便随时可以让他快活;为了利益最大化,他攀上了县长的侄女儿——区长林雨寒这棵大树,并让林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在任锦屏公社书记期间,他又“搞上”了“妩媚,清秀,一见人就笑”的女文书江映红;在与林雨寒再度离婚,人生即将到达终点时,“他找了一位比他小30多岁的川剧团演员,老夫少妻,亲亲热热招摇过市”,在旁人的“老牛啃嫩草”的恶骂中,他不仅毫无愧色,反有几分自得。在他身上,“性”不仅可以满足他心理和身体的需求,更成了他心想事成、青云直上的工具。试想,该小说如果没有性,也许可能会成为一个非常枯燥简单的叙事,在本书中,“性”成了人物塑造的一面镜子,检验着人性中的真、善、美、假、恶、丑。

此外,小说中也不乏亮色,那便是女性对命运对本性的执着追求。小说开始就提到一对男女因通奸被私刑处死,推下了老鹰崖,这对男女被“掀”下悬崖,也“掀”开了小说中的女人们对人性追求的篇章。作品中,当牟天顺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时,柳蝶儿“心里很平静,已经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比起樊星柳子禹的死,天顺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死有时对于人真是太容易了!但她却不能,一万个不能!”她独自承担起了照顾牟瘸子夫妻、延续牟家香火的重任,并为此付出了生命。而夏澄荷的命运则最具代表性,她在二少爷一次次得意的“日白”中,了解到了山庄,感觉山庄在“召唤”她,她觉得与山庄之间有说不清的缘分,追随子禹来到锦屏;当“锦屏庄园就像一只美丽的凤凰,被人剪去了冠,拔去了凤尾,变成了一只丑陋的鸡婆。她矜持不下去,沉默不下去了”,说服自己把身子给了权倾一时的耿长风以换得锦屏山庄的暂时保全;为了弟妹不被饿死,她出卖自己的肉体换回一堆荞麦粑粑;当锦屏庄园被烧毁了一大半之时,她 “两眼喷火,朝他扑上去……一阵抓咬厮打。杜兴来没有防备,脸上被抓出了两道深深的血痕”; 当革命小将拆绣楼时,“澄荷呼急,回过头来,把杨红兵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为了庄园,夏澄荷付出了超出常人的牺牲和努力。

其实,文中许多人物身上未必不能引起读者的思索,傻女伍小春,被父亲出卖了肉体,不知她是否觉得悲惨?跳井自杀的沈岫云,在接触冰冷井水的一刹那,她又在想些什么呢?可惜,人在旅途,犹如电影《大话西游之仙履奇缘》中的紫霞一样,猜得到开始,却料想不到结局。在那个时代,女性群体的命运都被圈禁在了同一范围,僭越者难逃一死,遵从者生不如死。

让人疯狂的“革命”

青年评论家兴安先生在“雨燕的长篇小说《这方凉水长青苔》研讨会”上说:“革命”一词在小说中已经丧失了我们在理论层面的意识形态,而退化到最原始、最初的含义,革命就是暴力,就是杀人。[3]小说中,锦屏庄园上下都弥漫着变质的“革命”。小说中的“他们”渴望革命,渴望革富人的命,革仇人的命,革命变成了少数人达到个人目的的最佳途径。原锦屏庄园的账房先生杜兴来,因为没有分到财产而心有不甘,挑起革命;估计连革命俩字都不会写的赵毛弟,仅仅因为讨厌山庄主人,编造了“书院有金子”的谣言,他的谣言却直接导致了一场疯狂的革命,书院被焚毁,大批无辜人被批斗、殴打、陷害,甚至被杀害;当落果们在清除锦屏山庄时,“人们觉得自己拿着锤子铲子锄头斧子的手非常神圣,每落下一次,就与旧世界彻底决裂一次。用力越猛,自己就越纯洁,越革命。”“革命”已经没有了“革”的意义,而是简单的要革谁的“命”。现在看似疯狂,但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却主宰着那个时代,成为那个时代最时髦的东西,成为旧制度废除后,新制度未建立期间的强大法则;它是那么的强大,且自由横行,无界无度,全凭带头人的意念而行,诸如耿长风、杜兴来、落果这样的小人也能呼风唤雨,任意妄为。在他们的煽动下,这场革命最后演变成对庄园财宝赤裸裸的争夺,对经典建筑随意的损毁,恶人当道,好人挨刀。人都疯狂了似的,善性泯灭了,世界被颠倒了,革命的最终收获者却是心狠手辣卑鄙龌龊的杜兴来们。

现在看似疯狂无序的“革命”其实在那个时代是合理的,也是必然的,阶级斗争的激烈,传统宗族制度的消失,加之地域的偏远和乡人的愚昧落后盲从,人性中的“恶”在那样一个大的、无序的氛围中释放出来,一旦受到某些人的挑拨,一旦受到利益的驱使,任何疯狂的行为在彼时看来都合情合理了。鲁迅先生在《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中论及悲剧社会性冲突时指出:“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小说中黑白被颠倒,人性被扭曲,真善美被毁灭,假恶丑反倒横行,这种巨大的反差,给人以强烈的震撼和反思。

小说对“和谐生活”的真实诉求

追求幸福是人的本性,恩格斯说:“每个人都追求幸福,向外部世界和自身的存在寻求幸福,这是人类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凝聚和积淀起来的一种意识和情感。”[4]作者正是把自己追求幸福的梦想寄寓在了小说中。

接触《这方凉水长青苔》是在2010年,在阅读这篇小说之前,我是先看了作者的介绍、后记和创作手记的。在《把桃树种在心里——这方凉水长青苔创作手记》中,作者雨燕对自己的一段描述让我记忆深刻,她说自己的梦想是拥有一片桃园,果子成熟之时,可供来往路人一解饥渴。这个愿望乍一听来有些简单,甚至有些幼稚,可细细想来,这样看似平凡的梦想中却孕育着伟大。也难怪重庆一名老妇人,10年来,在路口为行人提供免费的茶水被媒体争相报道,而老人家只笑笑道:“一杯凉茶,有啥好说的。”

作者在谈到自己梦想时,也提到过一个噩梦,梦见桃子成熟时,被人一抢而空,还向她乱扔果皮残核。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作者犹如小说中的夏澄荷,这桃园也与锦屏山庄无异,作者和夏澄荷都应该守护着自己梦想的,无奈总会冒出那么一群强盗改变了所有期盼。不同的是,作者在其生活的年代里,可以梦,可以想,可以践行,而夏澄荷却是活生生地处在那个年代。除开夏澄荷,还有那对因通奸而被处死的男女,傻女伍小春,柳家姑娘,沈岫云等,我一直在思考她们其中一部分人在临死之前,脑子闪过的是什么念头。恐惧吗?不是,像夏澄荷如此刚烈的女子又岂会怕死。是后悔吗?不对,像沈岫云这样精明的女子,又怎会如此决绝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却命如草芥,一生悲苦。虽身处社会底层,但面对坎坷的命运始终不屈不挠。在她们身上,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光辉、人与命运抗争的艰辛,更让我们聆听到了历史变迁与心灵的剧烈碰撞。我想,在临死时,她们脑中闪过的念头一定与我们有着很大的差别。我们身逢盛世,处于和谐社会中,而她们也一定向往着和谐的生活、渴望圆满家庭,但生活多艰,唯有一死方能解脱。作者在文中对那些善良的追求着平凡普通日子而又不能实现的人们的描写,是那么的犀利而又真实,让人不忍,痛彻心扉。让我们和作者一起祈祷,“希望这个世界从此不要有争斗,不要人为地制造灾难,每一个生灵都是幸福快乐地走完一生”。

作者在后记中说:该书截取了锦屏庄园由盛到衰的过程,虽然让读者读得心灰意冷,沉重得让人窒息,但人只有在心灰意冷时才能清醒地总结和反思。和谐社会是人类的理想,真正实现它,需要除却浮躁,深刻地反省,痛苦地扬弃,理性地包容。

慢慢地合上书本,脑子里浮现的依然是深山中由东向西延伸的锦屏庄园,青石板阶梯上,来来往往着各色人群,“仙峰夕照”下夏澄荷依然美丽动人。但任何一味的怀念和眷顾都是没有意义的,那些远去的历史记忆或许真应该用新的美好事物来代替,正如作者所说,“辉煌与传奇都经不起岁月的蹉跎,自然的风雨,人力的破坏,使它从辉煌到没落,从繁华到凋零,从闹热到沉寂……”

[1][3]湖北恩施州新闻网,专评《这方凉水长青苔》http://www.enshi. cn/20090210/ca166742.htm.2009-12-16.

[2]叔本华.爱与生的苦恼[M].北京:北京华龄出版社,2002:42.

[4]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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