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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当

2014-02-12黄庆军

鸭绿江 2014年2期
关键词:家当南浔沈老师

黄庆军

家当

JIA DANG

黄庆军

黄庆军,1971年9月出生于黑龙江省大庆市,1999年1月加入中国摄影家协会,现为正和岛首席摄影师。2003年8月在中国平遥国际摄影节上展出蒸汽机车作品。2006年12月在德国纽伦堡国家火车博物馆展出蒸汽机车作品。2007年12月在北京百年印象画廊举办家当作品展览。2009、2010年参加巴黎PHOTO展览展出家当作品。2012年3月参加纽约AIPAD展览展出家当作品。2013年9月参加巴黎Photoquai摄影双年展展出家当作品。2013年9月在北京百年印象画廊举办家当作品十周年展览。作品在英国BBC、纽约时报、英国卫报、德国GEO、中国CCTV-2、澳大利亚广播公司等国内外媒体发表。

在中国晒家当不是容易事,如今政府已经要求官员财产申报,想晒官员的家当仍然不是件容易事。

中国老百姓的家当向来简单。衣服铺盖加上锅碗瓢盆,基本就能维持一个家庭的日常运转,有些闲钱会存到银行,这可能是中国银行业能有大量现金的原因之一吧。

70年代家当的四大件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半导体收音机。当年国产的上海牌手表,飞鸽和永久牌自行车都是奢饰品。到了80年代家当的四大件变成了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收录机。这些家当都离不开电。我们从中能看到社会的发展变化,电视机成了主导中国家庭娱乐方式的最重要的家当。如今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平板电视、汽车、电脑、手机,已经成为新的财富准则。随着住宅的商品化,房子成为所有家庭最重要的家当,地位无法撼动。

我第一次拍摄家当作品是2003年,当时拍摄的是吉林长白山下安图县小沙河村吕洪民的家当。当年小沙河村被誉为人参之乡,所以我来到这里,想看看这里人的生活水平。当年这个村子有三百多户人家,一千多人,记得当年我住在村子的小旅店里,问老板这里什么人种植人参有名,他向我推荐了吕洪民。在一个村子里找人并不难,我很快找到吕洪民家,说明我想拍摄他家的意图,当年五十七岁的吕老师还是很理解我的,吕洪民之所以有名是因为他研究出了用二茬土种植人参的方法。在过去,一块地种植人参后要等六十年以后才可以再种。吕洪民非常爱学习,每年都会花几百元订阅技术杂志。吕洪民和妻子张桂兰都是1959年支边,从山东到这里的。1972年结婚,有二儿一女,都在帮父亲种植人参。当我请他们把家具搬到房前时,他们开始感觉很麻烦的,后来还是理解了我的拍摄方式。这种拍摄方式能够比较直接地展现一户人家的家当。

2004年来到北京生活,让我有机会看到更多的艺术门类,我对摄影有了新的认识。2006年我开始重拍家当作品,这次拍摄和过去不同的是我开始关注物、人、房子与城市环境之间的关系。

目前已经拍摄了三十多户不同地域的家当作品,相机也从120用到8X10,用胶片拍摄的成本很高但是我还是喜欢胶片的感觉。在这个人人能拍照的年代里,我希望我的拍摄速度慢下来。如今听到柯达公司破产的消息,让我担心以后还会不会有胶片的生产(在我生活的通州区已经找不到能冲洗卷片扩印的冲洗店,如今已经完全数码化了)。2009年我加入中国企业家杂志,让我有机会接触到中国的企业领袖,我也一直想拍摄他们的家当,因为我过去拍摄的多数是普通的中国家庭,我也想看看中国的富有阶层的家当是什么样的。我尝试过给几位企业家发邮件,目前只收到俞敏洪老师的回信,还是很善意地拒绝了我。他说,庆军你可能不相信,我现在家徒四壁,没什么家当,不想拍摄。在2011年企业领袖年会上,我又遇见了俞敏洪老师,他告诉我现在搬家了,东西多了不方便拍摄。如今我来到了正和岛工作,这里是企业家的精神家园,智慧者的集聚地,这让我能更深入地接触企业家,理解他们的精神和思想,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实现我拍摄企业家家当的梦想。

我的拍摄工作并不是很顺利的,在拍摄前我会直接跟每个家庭说明拍摄意图,请他们看一些我过去拍的照片,请他们签肖像权协议。大多数家庭还是能够理解我的。当然我也被拒绝过很多次。例如我一直想拍摄上海弄堂里的人家,但是去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在拍摄中我感触最深的是如今每户人家都会有电视,这成了最普及的家当,我想这也是政府工作最有效的宣传工具,记得我小时候看电视要到邻居家,当时我们家附近只有一台黑白电视。而现在连在草原上生活的牧民的蒙古包里都有电视,还是靠风力发电。从这些照片中能看出中国经济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

在我拍摄的这些家当作品中,数北京通州的那户人家用时最长。当时我想拍一张北京的人家,还希望在画面里反映出城市的变化。找了很久,在我居住地附近找到了适合的人家。开始他们并不愿意,经过多次沟通才同意,但是要等他们拆迁的事定了以后。这一等就是四个月。在拍摄当天,所有家当摆设完毕后,女主人又不想上镜头。我费了很多口舌她才同意,在她身后有轻轨通过时让我按下快门。在拍摄过程中我还让男主人教育了一次,因为我想多拍摄几张照片,他说你是专业的应该一张就可以了,干嘛要拍那么多张。后来我想想也是,拍摄再多的片子最后也只是用一张照片,应该让自己想清楚再按快门。当时正是北京奥运会前夕,这张照片中也能看到北京的城市建设正在发生巨大变化。可惜这户人家我现在联系不到了,当年留的电话是小灵通。

2011年我的家当作品中有了文化名人张元、艺术家何汶玦、上海80后小两口、西藏的牧民、贵州的少数民族、山西古城里的农民、吴桥杂技团人家、南浔古镇的人家、三亚的黎族人家等。在三亚拍摄的谭其珍是我拍摄的人家中家当最少的人。他住在槟榔谷里,房子有六十平米,是园区给他新建的(因为园区占用了他的老房子),但是里面的家当非常少,全部加起来我看也不过两千元人民币。我没想刻意表现贫穷,我遇见他是在槟榔谷园区里,当时他在进行编竹筐表演,我给他拍些照片。很多黎族人不会普通话,他还会说,所以聊得多一些。听说他住在附近,于是在他休息的时候来到他家看看。我想拍摄他的家当时,他还很羞涩,因为东西太少了。他六十岁,没有结过婚,更多的钱都用在喝酒吸烟上了,所以家里东西很少,连床都是木棍架起来的。在拍照时他的妹妹还从山上跑过来,因为她在远处看到哥哥的房子外面摆了好多东西,还以为哥哥喝酒喝过去了呢,所以过来看看。在他不多的家当里我看到他还供奉了一尊佛像,由于不便搬动我也没要求他搬出来,这让我感到再穷的人也需要信仰。2013年元旦我再次来到三亚槟榔谷,特意去看看谭其珍,他的生活还是老样子,每天在园区工作八小时,人看上去比过去苍老了些。

2011年四月我开车去吴桥想寻找一户杂技人家。到达吴桥后我发现和我想象中的场景差得很多,城里多是楼房,杂技的特色也不是很明显,只有到杂技大世界里才能看到很多杂技演员,但是他们的家都不在这里。我去了杂技学校也没有收获。我都想放弃了,但还鼓励自己一定要找到适合的人家。经过多次询问得知很多民间杂技团在乡下,于是按着村民的指引我来到铁城村找到了长发杂技团团长何书胜,向他说明了来意。他为了宣传他的杂技团同意了我的拍摄,在次日下午我来到他家,看到有几个学员在练习杂技,他召集他的学员很快就把屋里的家当搬到院里,这些家当有家用电器,更多的是平常人家不会有的练杂技的道具。家当很快就把院子摆满了。在拍摄时我还邀请他的学生们一起拍摄了一张。拍摄结束后我请他签署肖像权协议,他很爽快地签了字后又拿出一枚公章说我再给你盖个公章,这是我收到的最特别的协议。如今他的杂技团经营得很好,已经有八十多人年收入过百万元了,我们还约定几年后再去回访他。

在我拍摄的家当作品中,最让我感动的人是南浔古镇的沈嘉允老师。沈老师一直致力于南浔古镇的保护工作,出版过多部书籍。当时美国彭博电视台想做一个关于我拍摄家当的新闻片,希望我的拍摄地在上海附近,于是我就想到了水乡,经朋友介绍我给沈老师打电话说明拍摄意图,他说只要是对南浔古镇有意义的事他都会去做让我拍。于是我直接飞到杭州再坐汽车来到南浔古镇,见到沈老师已是下午五点了。他看我的腿走路一瘸一拐的就问我怎么了,我说是滑雪摔的。我们聊天时我才知道介绍沈老师的人和他也没见过面。我还担心沈老师会不会拒绝我的拍摄。我给他看了过去拍的照片,他还说这样拍呀那真是很麻烦呀。沈老师向我介绍说,有个日本旅行杂志本来想去报道周庄,但是来南浔看过和他聊过后决定报道南浔了,他还拿出杂志给我看。最后他还是带我去了他家里看现场,他家是古镇中的老房子,二百多平米。他儿子在上海工作。我们决定把家当摆在过廊上拍。第二天上午在两个朋友的帮助下,我们把沈老师的家当一件件搬到了过廊上,在最后还把过廊的路给堵上了。还好十二月旅行的人不多,周围的居民也没有围观,整个拍摄过程中沈老师非常配合。由于时间的关系我没能在南浔古镇更多停留,所以没有好好感悟南浔,沈老师还一直打电话邀我以后有机会再到南浔,希望通过我的镜头更多的宣传南浔。

2012年我的家当拍摄工作进展慢了下来,我觉得中国家庭有千千万,我是拍不过来的,所以一定要拍有典型性的。十月份我和腾讯网图片频道合作推出部分家当作品,我主要是想做一次互动,在作品说明的最后我希望邀请自愿让我拍摄的人家,没想到刊出的当天上午我一打开电脑竟然有几百人添加了我的qq,而且还不断有人在添加,没办法我只好设置问题请希望我去拍摄他们家当的人发邮件给我。当天我就收到了一百多封邮件,我感受到网络的力量。收到的邮件有三种类型:1,想让我拍摄他们家当的。2,喜欢作品给我鼓励的。3,问我是否需要助手。其中有的邮件说得非常直接,如在北京120平米房子,两台车一个孩子,可以拍,等等。后几天我陆续收到近六百封信件,最后决定,大约有十几户人家可以去拍摄,有景德镇、四川绵阳、云南贵州江苏等地。由于冬季不便于拍摄,我还是从中选择了在北京的沈德松先来拍摄。这次和以往不同,是被摄者主动要求拍摄,就不用说服了,直接确定拍摄时间和地点,由于他家房子朝向的原因我选择在落日的时候拍摄,并且让拍摄者自己写图片说明。我们的拍摄很顺利,只是老天不作美,落日的感觉不明显。在拍摄结束后,我想请他们去吃饭,可是沈德松说什么也要在家里做饭请我吃,没办法我也只好从了。在他的身上我看到更多积极向上的精神。他没有抱怨只是在不断努力,他搬过五十多次家的经历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的。我计划在2013年把这些自愿让我拍摄的家庭拍完。

2013年是我拍摄家当第十年,我很想看看十年前拍摄的家庭现在的生活水平是什么样的。于是我在1月12号来到小沙河村,如今通往村子的公路已经非常好了。村子里最好的房子是学校,五层楼的教学楼,在村里非常醒目。吕洪民家已经不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换了一个更大的房子,但是由于他家的房子被水泡了,有些变形,不方便拍照,只能非常遗憾地放弃。今年年底他们家会盖新房子,到时他邀请我来拍。我经朋友介绍找到了村书记家,很巧佟沿江书记刚好在家里,我向他说明了来意,希望能拍摄他的家,并把带来的作品给他看,他很理解,家里只有他和老母亲在家。搬东西只好找人来帮忙,在搬的过程中佟的母亲觉得搬的东西太多,不太愿意,几次要中断,我耐心地跟她解释,后来我也只好同意她有些怕冻的家当就不搬出来了,老人家还拿出一个手电筒风趣地说这还有一件家用电器。经历了几个小时,拍摄完成。这次去小沙河村虽然没有拍到吕洪民的家当,但是拍到了村书记家的家当,让我很欣慰,村书记可能是最小的政府官员了,我希望今后还能拍到更大的政府官员的家当。

在这些照片里还有一张拍摄于南非首都开普敦。当时我去参观黑人居住区,当我看到这些简陋的铁皮房,以各种形态存在形成了一个居住地,让我产生了想走进去看看的想法。当时陪我的导游还比较担心,但事实是我们在这里拍摄居民没有任何不好的举动,我就有个想拍一户人家家当的想法。我选好了一户人家,请翻译帮我去联系,很巧这户人家的主人都在,经过商量他们同意了我拍摄,我走进他们的屋子看到里面的家当非常之少,在搬出来的过程中我看到在他们简单的家当中还有电熨斗,让我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家请黑人做佣人,他们很爱干净,我北京的家当中都没有电熨斗。拍照中女主人还很活泼地伸出双手拥抱生活。我希望以后有可能去拍摄世界各地不同人的家当。

这些年拍摄家当作品我去过了很多地方,这些作品中包含16个省市。如今,中国政府已经解决了大部分农村的用电和道路交通问题,这是个巨大的变化。有了路村里人就可以走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有了电就可以看电视收到外面世界的信息,当然电视也成为很多留守老人的精神安慰。在这些照片中你能看到不同地域的人的家当会有不同。他们依然保留着自己民族的文化,他们站在自家门前,坦然地与自己的家当合影。在这些照片中无法包括每个家庭的全部财产,但可以包括他们每天使用的东西。从他们的这些家当中你能看到这个家庭的真实生活水平。从他们的脸上你也能看到他们对生活的满足。生活幸福和财富没有直接关系,满足日常生活需要的东西不多,人们想要的东西太多。

遗憾的是这些照片中还没有中国的富贵阶层的家当,也许将来你会看到富人自愿公布的家当。

经常有朋友问我这个项目什么时候结束拍摄,我想当你看到一张拍摄我自己的家当照片的时候,就是我这组作品的结束之时。

责任编辑 陈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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