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触的来新夏先生
2014-02-11范笑我
范笑我
(嘉兴市图书馆,浙江 嘉兴 314002)
2014年3月31日,来新夏先生在天津去世,享年九十一岁。袁逸老师短信说:“来先生遗嘱,不举行追悼会。所以不去天津了。”
笑我与来先生有过三次见面,将当年的记录罗列贴在网上,表示纪念。
2014年4月23日,世界读书日,徐雁应邀来嘉兴作两场有关读书的演讲。徐雁拟写一篇纪念来先生的文章《〈访景寻情〉忆追陪》,问起十年前两次与来新夏同来嘉兴的情况。笑我就将这些记录传给他。
2014年5月6日,来先生的太太焦静宜来电话,拟编来新夏纪念集,征集来先生的书信、墨迹。焦老师记得来先生当年在嘉兴图书馆留下“书香秀州”四字。笑我记得此事,并拍了照片。
笑我从二十年的文档中,搜寻“来新夏”的名字。串起了以下这些回忆片断:
一
1994年春,嘉兴图书馆领导,派笑我管一家叫秀州书局的书店。因为有兴趣,笑我自作主张编了一份《简讯》,一是为了卖书,二是沟通读书作者之间的交流。干得很有劲,常常有人把秀州书局当成笑我自家的书店。日后,这些《简讯》居然变成了《笑我贩书》五本,其中四本已经印行。
1998年冬,书局所进的一批书中,有来新夏的《依然集》,山西三晋出版社出版。记得同一系列中还有谢兴尧的《堪隐斋杂著》和金性尧的《一盏录》。不久,四川成都朱寄尧来信函购《依然集》,由我包扎寄出。第一次触摸到“来新夏”的名字。
二
2003年秋,邹汉明来书局茶叙,说起有为穆旦写评传的设想。海宁陈伯良写了一部《穆旦传》,尚未出版。邹说:“已经去过海宁,拜访了陈伯良。”邹还说:“有机会我想采访来新夏。”
当时秀州书局有一本来新夏的随笔集,名叫《且去填词》,其中一篇《怀穆旦》,文章开头写到:“我较早地读过穆旦的诗,但我不知道穆旦就是查良铮;我认识查良铮是五十年代前期他由美国回到南开大学任教时,但也不知道查良铮就是穆旦。因为他的夫人周与良和我是辅仁大学同年级的同学,她读生物系,我读历史系,彼此的距离很容易拉近。直到文化大革命,我们同为‘棚友’,结成‘一对黑’,共同承担刷洗游泳池的劳动。休息时蹲在墙脚旁聊家常,我才把查良铮和穆旦合而为一,并更了解他的家世、事业和性格。”
不久,虞坤林来书局茶叙,说到:“来新夏将穆旦档案中可以公开的一部分资料全部给了陈伯良。”
三
2004年5月18日,海宁图书馆举行百年庆典。天津来新夏、徐建华师徒,杭州顾志兴、袁逸,南京徐雁,上海王宗义等到海宁捧场。来新夏向海宁图书馆捐献了祖父来裕恂的《匏园诗集》。来裕恂日本留学回国后曾到海宁教书,诗中有不少记录海宁的内容。来裕恂到海宁教书距今正巧一百年。
笑我随崔馆长泉森同往海宁。在袁逸的介绍下,见到了来新夏,八十二岁,满头白发,精神矍铄。
第二天,来新夏、徐建华、徐雁、袁逸、王宗义由海宁图书馆馆长派车送到嘉兴。崔馆长泉森接待。下午五点半到秀州书局观书。来先生说:“早就听说秀州书局,想来看看。我曾多次路过嘉兴,却没有到过嘉兴。”王宗义当晚赶回上海。
次日,来新夏一行参观了图书馆,看了清乾隆刻本《古香堂丛书》(清·王初桐撰)、《桐石草堂集》(清·汪仲鈖)等馆藏古籍。挥毫写了“书香秀州”四个字。去了南湖烟雨楼,品尝了嘉兴五芳斋的粽子。笑我陪同拍了照片。
秋天,来新夏从天津寄来新著《学不厌集》。寄来来裕恂所著《萧山县志》。
同一年的12月5日,来新夏携新婚妻子焦静宜,学生徐建华,与徐雁、袁逸重聚嘉兴。第二天,参加嘉兴市图书馆的百年庆典。邹汉明在笑我办公室就正在撰写的《穆旦评传》采访了来新夏。
来新夏在《访景寻情》一文中写到:“2004年12月6日,今日为嘉兴馆百年纪念。该馆为地级市公共馆第一馆。上午,先参观馆史陈列,见到馆藏范古农、朱生豪等人手迹珍品。十时,纪念会剪彩,地方各级官员分别照本宣科讲了一些伟大的空话。不知此风何时可了!近午,秀州书局范笑我君介绍一青年来见,名邹汉明,赠我其所著《在光线上奔驰》一小集,并言正在写穆旦传记,希望了解穆旦的生活细节。‘文革’时,我与穆旦同为‘牛鬼蛇神’,并结成一对黑,负责游泳池的清扫工作。单独相对,使我们有较多交谈机会,彼此了解得更多些。我尽所知向邹君介绍了穆旦的一些情况,并告知海宁陈伯良所撰《穆旦传》即将出版,可备参考。穆旦冤案,源起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南开大学外文系事件,当时穆旦等方归国,对该系主持人学识时有微词,致遭嫉恨。不知如何策划运作竟转化成政治事件,株连穆旦受到历史追查,竟以曾任远征军翻译事,定‘历史反革命’罪,炼狱终生。一个富有才华的诗人就此黯淡一生,直至陨落,呜呼!下午在大会作题为‘新时代的图书馆人’的报告,听众甚众。”
四
2005年5月18日,由傅璇琮、徐雁主编的“书林清话文库”第二辑在天津举办主题品书会。这一辑收入来新夏的《邃谷书缘》,也收入笑我的《笑我贩书续编》。笑我特地去天津参加了这次聚会。遇到众多书友,还去了来新夏先生的“邃谷”。
当天的记录中写到:“来新夏5月18日在天津说:我正在写一篇有关青春版牡丹亭的文章,平时我就面对电脑写文章。去年嘉兴之行,我想写一组散文,尤其想写一写西塘。乌镇以前写过一篇,去年海宁回来也写过。前天,天津城北西窑洼大悲禅院举行《天津大悲禅院沿革记碑》揭碑仪式,我去了一下。此碑为我撰写。此院原有一块朱彝尊撰的《大悲院记碑》。禅院主持对我说:朱彝尊和你都是浙江人。我原籍萧山。来新夏还说:今天下午参加在天津图书馆举办的‘书林清话文库’主题品评会。我的《邃谷书缘》出来了。昨天我已见到南京徐雁、福州卢为峰等人。来新夏的‘邃谷’( 1982年,顾廷龙题)挂范曾所画《无量寿佛》,对联‘不足处甚好;偶然者亦佳。’署‘耕野书’。墙上的另一副对联为海宁陈伯良所撰并书:新春静赏来禽帖;长夏宜调焦尾琴。此联嵌来新夏与他的新婚太太焦静宜两名。”
五
2010年1月,收到俞尚曦桐乡寄来的《洲泉镇志》,读来新夏序;同月,收到袁逸杭州寄来的《书色斑斓》,读来新夏序;8月,收到韦力北京寄来的《书目答问汇补》,读来新夏叙; 11月,收到林冠珍福州寄来窦坤等译著的《〈泰晤士报〉驻华首席记者莫理循直击辛亥革命》,读来新夏序。
六
2013年5月8日,来新夏在《中华读书报》发表《愤愤不平为伯良》,文章写到:2011年春夏之交,伯良复以新著《海宁文史丛谈》稿,邮来请序。我赶忙通读了全书,感到很值得一读。因为这不是简单地记录当地信息,而是尚有伯良的若干考证挖掘,颇见功力。匆匆读竟,乃在溽暑天气,挥汗为之写序,却一直没有回音。不久,从海宁图书馆的《水仙阁》刊物上,才辗转知道伯良已于2012年8月20日外出迷路,堕水溺亡。乍闻噩耗,不禁愕然。呜呼!伯良虽年逾杖朝,而治学之心勃然,不计名利,犹愿贡其余热于地方文献事业。天胡妒才若是,夺我伯良。或言伯良追随屈子之左右,又何幸也!
2012年岁末,又奉陈嫂何晓云夫人来函,并寄来《海宁文史丛谈》一册。信中言及:该书出版过程中,因我所写《序言》曾给伯良带来的无奈烦恼。《海宁文史丛谈》书稿完成后,即被政协索去,声言由“海宁政协出资去印刷出版,作为政协的政绩”。“要伯良把这个《序言》寄还您修改”。还说:“《序言》不修改的话,这个序言不能用到这本书里”。伯良回答他们:“写来《序言》要求修改或重写,这太(不)尊重人了吧”!“教授辛辛苦苦写了寄来(要谁写还是你们建议的),不满你们的意,就随便不用,不用随你们的便,但我稿子要回,宁可不出书”。伯良抗权势、持道义的高风亮节,令我欷嘘不已而叹曰:“伯良真君子也”。
伯良逝去,将近一年,其弟子虞坤林君策划编辑纪念集,征文及我。于情于义,理当敬谨笔墨,略叙交谊。并借此揭示伯良之无谓烦恼以慰其在天之灵。书稿三份,一呈陈嫂何夫人存念;一付坤林,收入纪念集。望能无负师教,全文收录,不得删节。若心存顾忌,宁可一字不收;一焚赠伯良,以释其为人作嫁之烦恼。尚乞贤达君子明鉴!
七
2013年8月30日,钟叔河邮政快递寄来再版的《书前书后》,空白扉页上书信一封,写到:“‘新版前言’却希望能一寓目,因为其中提到了‘秀州书局简讯’。来新夏先生对此有文回应,亦附上。他的新作名列大著之前,故敢附呈,也只供一笑罢了。”
钟叔河在《〈书前书后〉新版前言》中写到:“《书前书后》的书名,是二十年前我自己取的。当时即知书名非商标不受保护,和尚用得,阿Q也用得;但我只习惯用自己的杯喝水,不习惯同别人共饮一杯水。为了不错拿杯子,曾经认真检查,并未发现有珠玉在前。十年之后,忽从《秀州书局简讯》得知,有人求购《书前书后》,书局以北京某先生新作寄之,回信却说‘要钟叔河的’,这才知道出了同名的书。不久以前又听说,天津某先生名叫《书前书后》的文集也快成书了。两位先生都是望重之人,难道都不嫌不干净,硬要捡起和尚用过的来用么,当然不至于此。我想恐怕只能怪我自己,怪我和我的书‘知名度’太低,别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吧。如今有人愿意再来印它一次,再印几千册,知名度稍微提高,第四种、第五种《书前书后》也许就不忙于上市了吧,此其所以高兴者三也。”
来新夏在《书名雷同及其他》一文中写到:“我没有对号入座,但也惶恐忐忑,感到心虚。因为我在2009年曾经出版过一本以《书前书后》为书名的小册子(山西三晋出版社),不管我是否文中所指,但仅沿用一事,白纸黑字,事实俱在,不容抵赖和默然。我的《书前书后》的命名,一是我的粗心大意。我原用《来新夏书话续编》的书名,临出版前,贵编以原书名平淡,建议改用《书前书后》,比较俏皮,我也感到用就用吧!根本没想到这是用谁的杯喝水的问题。二是我从来没有过书名不能沿用的理念,特别是多年前,曾经读过一位老图书馆人杜信孚等先生所编的《同名异书通检》(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年4月)。其中收同名异书三千五百多条。”“真没有想到,古往今来,竟有如此多的阿Q在偷偷错用和尚的杯喝水。这正应了市面上说的话:‘法不责众’。我或能侥幸借此蒙混过关,但又深深反思,错用别人的杯喝水,终究是一个不文明的错,是读书未遍的陋。与其让别人瞎猜测,不如自己投案坦白,求得从宽。因此,我在这里向老先生唱个喏,道个歉吧!”
八
2013年9月16日,来新夏从天津寄来《邃谷序评》,有签名。《邃谷序评》与笑我《我来晴好》同列“开卷书坊”第二辑。上海辞书出版社出。来新夏在《自序》中写到:“当前,我日趋高年,求序者相应日增,因而应对无措,不堪其苦。我认为写序与题词是老年人两大苦事。据传闻北京大学谢冕教授喜欢写序,我不仅钦佩他的精力充沛和宽厚义行,也在想他为何能如此来者不拒,因而妄猜这是谢教授的无奈——名高望重,拒写怕伤害人。实则我也常遇到一些不想写而又不得不写的尴尬事,只是缺乏那种有容乃大的胸怀,不能直率坦言而已。更有一些名家虽处无奈,但却能巧妙地表达自己的意见,隐有所指而让人难以落定,如已故季羡林先生在为郑天挺先生的《清史探微》写的序,这篇序原定由汤一介先生写,但汤先生推给季羡林先生,季先生不愿写,但又不得不写,所以在序的头一段就重笔申明:‘我何人哉!敢于佛头着粪耶?我也不敢写。’但因与郑先生有六年同事之谊。”
两天后,桐乡大麻范红杰网上说:“如方便,可否代为询问一下来新夏先生。来先生的父亲来大雄先生早年曾在大麻,跟随金子久先生学医,是否留下一些回忆金子久的诗词文章。”“民国元年至民国七年农历八月初一,来大雄先生在大麻随金子久先生学医,但一直没见到过来大雄先生写的有关学医这段经历的诗词文章。来新夏先生的祖父来裕恂先生倒是写过几首诗,提到了儿子大雄学医的事情,其中一首写道:底事柴门肯惠临?良由师弟感情深。扁卢驾至病魔散,蓬荜辉增盛意钦。着手成春推妙手,好音怀我感知音(日前儿在大麻,金君曾言来杭时,必来一诊)。如云驺从门多辙,捧到良方亦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