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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大”鲜为人知的故事

2014-02-10李颖

读书文摘 2014年2期
关键词:王若飞会址大革命

李颖

六大为何远赴国外召开,会址究竟在莫斯科哪里

1927年7月15日,党的五大闭幕两个月,汪精卫召开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扩大会议,正式同共产党决裂。

这时的党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蒋介石在南京建立政权后,经过一系列新军阀混战,建立起在全国范围内的统治,残酷地镇压、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据不完全统计,从1927年3月到1928年上半年,被杀害的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达三十一万多人,其中共产党员两万六千余人。

1927年7月中旬,根据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的指示,中共中央实行改组,由张国焘、李维汉、周恩来、李立三、张太雷五人组成中央临时政治局常务委员会。8月,党中央召开八七会议,确定土地革命和武装起义的方针,并选举了中央临时政治局。中央临时政治局选举瞿秋白、苏兆征、李维汉为常委,瞿秋白为主席。

党的六大的召开,经过了近一年时间的酝酿和准备。由于国内白色恐怖十分严重,很难找到一个能够保证安全的地方开会。不久,当中共中央得知赤色职工国际第四次代表大会和共产国际第六次代表大会将分别于1928年春天和夏天在莫斯科召开、少共国际也将在莫斯科召开第五次代表大会时,考虑到届时中国共产党将派代表出席这几个大会,而且中共中央也迫切希望能够得到共产国际的及时指导。所以,经报请共产国际同意,遂决定党的六大在莫斯科召开,这是党的历史上唯一一次在国外召开的全国代表大会。

关于党的六大会址,国内一般只含糊地说在莫斯科近郊一座旧式贵族庄园,而具体到村镇名称则有“兹维尼果罗德镇”(位于莫斯科西北部)和“五一村”(位于莫斯科南部)两种说法。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是参加六大的许多当事人,如周恩来、瞿秋白、李立三、蔡和森、王若飞等,在回忆六大时,只简单地说在莫斯科召开,或者说在莫斯科近郊召开,而没有说明详细地名。就是记述较为详细的张国焘,也只说了大概。

关于“兹维尼果罗德镇”说,最早出自盛岳所著《莫斯科中山大学和中国革命》。这本书是1971年在美国出版的,1980年中国现代史料编刊社内部翻译出版发行。盛岳在“中山大学和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一章中专门谈到六大会址。书中写道:

“一个出席党的六大的东方共大学生回忆说,大会会址是在塞列布若耶,是莫斯科近郊兹维尼果罗德镇不远的一座乡间别墅。这座乡间别墅原来是沙皇时代一个地主的财产,它的名字的意思是‘银色别墅,因其白墙在阳光下光耀夺目而得此名。”

由此,国内众多著述在介绍党的六大会址时,大多借用盛岳书中的说法,甚至对会址及其周边场景的描述都完全相同或相似。

当然,也有一部分著作采用“五一村”的说法,如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出版的《共产国际和中国革命关系史稿》就认为,中国共产党第六次“代表大会在莫斯科郊外那罗福明斯克城附近的波乌麦斯基村举行”。

1999年9月,笔者在俄罗斯科学院远东所著名汉学家舍维廖夫教授(已去世)带领下,参观过五一村党的六大会址。清楚记得,当时的路牌上标的就是“五一村”。在俄罗斯网站上查找中国国内革命战争的历史资料,也说党的六大在五一村召开。

同时,盛岳书中对党的六大会址及其周边环境的描述,符合我们参观的五一村党的六大会址特征,而具体地名不符,估计是由于年代久远,盛岳记错了。并且,虽然两种说法所称的地点名称不同,但所用的图片却是相同的,事实上都是五一村党的六大会址的三层楼。因此,关于党的六大会址的争议,应当说可以释疑了。

后经努力,终于找到了三份能够明确证明党的六大在五一村召开的原始档案文献:《米夫给皮亚特尼茨基的信》(1928年6月19日)、《周恩来在党的六大军事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的报告记录》(1928年6月27日)、《布哈林在中共六届一中全会上的讲话》(1928年7月19日)。这三份档案落款都是“莫斯科州纳罗法明斯克地区五一村”,时间是六大召开期间。

六大是在秘密情况下召开的,当时,当地居民知道中国人在开会,后来知道是中共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这么一件大事发生在自己所在的村庄,村民们感到很自豪。他们还说,五一村曾是苏联克格勃的保密区,外人根本无法进入,安全性和保密性都很好,这恐怕也是党的六大选择在这里召开的一个重要原因。

周恩来夫妇赴莫斯科参会途中的惊险遭遇

六大代表怎样安全地到达莫斯科?这在中苏两国断绝外交关系,中国国内白色恐怖严重,国民党到处捕杀共产党人的情况下,是一个难题。

1928年4月下旬至5月上旬,各省出席六大的代表冒着生命危险,先后到达上海。中共中央将代表们编成若干小组,或乘苏联商船到海参崴,然后从那里过境,改乘火车赴莫斯科;或乘船去大连,在大连转乘火车到哈尔滨,再从哈尔滨北上满洲里,从那里偷越国境进入苏联,然后再乘火车赴莫斯科。因为苏联商船较少,多数代表都是走上海——大连——哈尔滨——满洲里的路线。走这条路线危险重重,经常会遇到国民党军警特务和日本警察暗探的跟踪盘查,应对不力即有被捕的危险。

周恩来夫妇的经历颇具代表性。邓颖超曾专门撰写《一次遇险与脱险的经过》一文,对此进行了详细回忆。那是1928年5月初,他们夫妇扮作古董商人,由上海乘日本轮船去大连。当轮船刚停靠大连码头,他们正准备上岸时,驻大连日本水上警察厅上来几个人,对他们进行盘问。首先问周恩来是做什么的?周恩来回答是做古玩生意的(实际他们携带的箱子里一件古玩也没有)。又问做生意为什么买那么多报纸?周恩来回答说,在船上没事可以看看。又问到哪里去?周恩来回答,去吉林。问到东北干什么?答去看舅舅。这几个人当即让周恩来跟他们到水上警察厅。在那里,他们又详细询问周恩来出生年月日、学历、职业等。对于这些人的一系列盘问,周恩来镇定沉着地一一做了回答。

经过这么一番盘查,日本警察仍没有完全消除怀疑。在周恩来夫妇乘火车到长春途中,仍有日本便衣警察跟踪。邓颖超回忆说:“上车后发现同我们坐对面的乘客是日本人,用中国话同我们攀谈,我们也与他聊天。当时,已识破他是跟踪我们的。我们在长春站下车时他拿出名片给恩来,日本人有交换名片的风俗(我后来才知道的),恩来应立即回片。一般人名片都放在西装小口袋里,实际我们没有名片,恩来装着找的样子,‘噢!我的名片没有装在口袋里,还在箱子里呢!很对不起。(做要去取的手势)对方说‘不必,不必了。终于对付过去了。”endprint

两度遇险后,周恩来、邓颖超终于辗转来到哈尔滨,与李立三等人会合,乘火车到达满洲里。在苏联人的帮助下,他们成功越过国境,到达莫斯科。

多方劝说,陈独秀终未出席六大;选举时有代表提名他为中央委员引起轩然大波

按照惯例,上届党中央总书记必须参加下一届党代会,而且应当向大会报告上届中央的工作。然而,陈独秀却没出席六大。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从已有的当事人回忆看,共产国际和中共中央都曾要求陈独秀参加六大。这是因为总结大革命失败的教训是六大的重要内容。陈独秀作为第五届中央总书记,大革命的领导者,自然最清楚大革命为什么会失败。此外,八七会议后,陈独秀虽离开中央领导岗位,但仍十分关注形势的发展和党中央的决策,并负责任地给中央写信,谈他对形势和党的路线的看法。事实证明他的看法有不少是正确的。因此陈独秀参加六大,无疑对正确总结大革命失败的教训、克服“左”倾盲动错误、制定新时期的路线和策略是有益的。此外,1928年2月,共产国际、斯大林得到中共党内有人要以陈独秀为首领另组新党的情报后,不愿意放弃陈独秀,想争取他留在党内。为此,共产国际、斯大林希望陈独秀能到莫斯科去,以便和他共同探讨中国革命问题。党中央领导人瞿秋白多次出面同陈独秀恳谈,并动员陈独秀的故旧和身边工作人员张国焘、王若飞、郑超麟、黄文容等做他的工作,劝他赴莫斯科出席六大,但是他断然拒绝。

陈独秀为什么拒绝去莫斯科出席六大呢?

陈独秀对共产国际把大革命失败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十分不满。中国大革命失败后,托洛茨基趁机攻击共产国际和斯大林,认为是他们的错误指导导致中国大革命的失败,他们应当为失败负责。斯大林为了回击托洛茨基,提出了中国革命三阶段论为自己辩解,说明共产国际在中国革命中的指导是正确的,错误的是陈独秀为首的中共中央。他们指责陈独秀不执行共产国际的正确指示,犯了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导致大革命的失败。而陈独秀认为,大革命失败的责任应当由共产国际来负,对共产国际把失败的责任一股脑儿全推到他身上十分不满。认为共产国际文过饰非,拿他和谭平山当替罪羊。

陈独秀还对共产国际和中共中央对他的组织处理十分不满——没有经过正当的程序就把陈独秀排除在中央领导层之外。1927年7月12日中央政治局改组后,实际上撤了陈独秀总书记的职,“独秀自此便不视事”。八七会议召开时陈独秀在武汉,但不通知他到会,对他缺席审判,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最重要的,陈独秀认为中国问题要由中国人自己解决,共产国际及其代表不了解中国的情况,而中国人解决自己的问题就应当在中国进行,没有必要到莫斯科去研究。

陈独秀最终没有赴莫斯科参加六大。但在六大选举产生了新一届中央委员会、大会已接近尾声的时候,由于汪泽楷涉及陈独秀的一席发言,又意外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在讲述事情原委之前,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鲜为人知的汪泽楷。汪是湖南醴陵人,1922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3年入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1927年8月任中共江西省委书记。同年11月至1928年6月任中共中央组织局组织科负责人。1928年赴莫斯科,作为指定及旁听代表,出席党的六大。

在大会选举时,汪泽楷和刘伯坚提名陈独秀为中央委员。蔡和森对此事有些个人看法,说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在选举结束后,汪泽楷要求发言,得到会议主持者的同意。他首先声明:要说的事情,并不是轻得不重要的事情,但也不是如何严重的问题。和森同志说我们的名单之中有独秀名字,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有政治作用;我却以为他这些话是很奇怪的,有政治作用的。

汪泽楷解释说,自己和刘伯坚提出的中央委员名单,不分什么新机会主义、旧机会主义,而是认为只要能工作,是一个人才,有政治经验,有工作的历史,有能力,不论是新机会主义、旧机会主义一律提出。名单之中有15个工人,6个知识分子,为什么我们又提独秀的名字来呢?因为他有政治经验,对于党有很大的贡献,没有卑鄙的污浊的行为,对于工作很努力;虽然他以前是机会主义的,但他现在是接受了国际第九次扩大会议的决议案,既有政治经验,又有工作能力,所以我们提他。还在党内的同志,我们不可以因有错误,就说他一钱不值。

刘伯坚也发言表态说:选举之后,没有别的话可说,希望被选举的中央,不用揣测别的,在新的精神之下工作好了。

但汪泽楷不依不饶。他说:望共产国际注意,不要以为是小事,有政治性的私人利益作用。

来自广东的中国工人运动领袖苏兆征发言。他说,汪泽楷说自己是为了党的利益,而实际不是。苏兆征对陈独秀不出席党的六大的做法进行了批评,认为破坏了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他说:“独秀有政治经验是不错的,但他并没有接受国际九次扩大会的决议,没有接受对他错误的批评。你为他说话,你与独秀一样。”汪泽楷马上调侃了一句:“太恭维了!”

瞿秋白发言,认为汪泽楷的话没有意义,不必讨论。

张国焘说,汪泽楷说话的内容可以不究,态度实在不对,他提议大会给予汪警告。

王若飞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王若飞与陈独秀交往较多。他1925年4月从苏联回国后,先后以中共北方区委巡视员、中央特派员的身份指导河南地区党的工作,后任中共豫陕区委书记。1926年2月到上海,11月担任中共中央秘书部主任,任务便是协助中央领导人处理日常工作。也正因为与陈独秀的关系较为密切,周恩来曾和他一起去动员陈独秀到莫斯科参加六大,并说明是共产国际的要求。

王若飞说,对于汪泽楷的发言,同志们说了很多很好的话,但“对汪的批评可说是太过”,太动感情。他说,陈独秀的工作是有成绩的,过去的错误也很大,但不是他一人负责,这是大家都公认的。而提陈独秀为中央委员会候选人也是可以的。因为陈独秀可以改正错误,继续工作;同时,党内选举,允许每位代表发表意见,怎么会觉得奇怪,“有政治作用”呢?王若飞指出,叫陈独秀做另外的工作也可以,但他不赞成会上有同志对汪泽楷的批评,并声明他“并非为汪辩护”。

当王若飞讲话时,台下有人要他停止说话。会议主持人宣布停止发言,并问台下:有人提议给汪泽楷以警告,有附议没有?台下有人表示赞同。于是大会表决,大多数通过,给汪泽楷以严重警告处分。见此情况,刘伯坚主动提出也给他以警告处分,但大会没有接受。

(选自《党代会现场:99个历史深处的细节》/党建读物出版社/2012年6月版)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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