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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姆斯基的语言模块与心理模块性理论

2014-02-10奚家文熊哲宏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乔姆斯基语法模块

奚家文,熊哲宏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 应用外国语学院,广东深圳 518055;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上海200062)

一、引言

人的心理或认知能力是如何组织起来的?这意味着要提出一个有关“心理结构”或“认知结构”的理论来加以解释,乔姆斯基所首先倡导的语言模块与心理模块性理论探讨的正是这一主题,即提出人的心理(或认知)实质上是许多功能上独立的单元(即模块)相互作用的产物,这是全人类所共有的心理机制,正所谓人性的普遍性。近二十年来,认知心理学和认知神经科学等相关学科各自在认知结构和认知机制等方面取得了可喜的进展,心—脑工作(或加工)的模块性在试验与临床上都得到了基本的证实,然而,关于模块的理论研究却严重滞后,为了解释现有的实证数据与试验发现,我们需要借鉴包括乔姆斯基在内的经典模块理论。另一方面,福多(Fodor,1983)出版了 《心理模块性》,该书专门提出的“福多式模块”在心灵哲学、心理学和语言学等多个相关领域造成了很大影响,以致乔姆斯基模块理论的价值和作用被过分地低估了。有鉴于此,试图对乔姆斯基的模块思想进行系统的梳理,以期揭示并提升乔姆斯基作为经典模块理论的创始人地位,也使其模块理论能更好地迎合认知科学的发展趋势,服务于当前对心理(或认知)的生物基础和作用机制所进行的多学科、多视角探索。

二、模块理论的提出

所谓“模块理论”(或关于心理的模块性理论)已成为当今认知科学对人脑的工作机制的一种新理解或新视野,其理论核心是心—脑实质上是基于先天生物基础上的模块化系统,是许多功能上独立的单元(即模块)相互作用的结果。如果按这个意义来理解模块理论,乔姆斯基理所当然是模块论的创始人之一,完全可以和福多平分秋色。事实上,乔姆斯基先是福多的老师,后成为同事,并且两人合开研究生课程(例如,1980年秋季学期乔姆斯基和福多共同讲授《当代认知理论》,而福多1983年的《心理模块性》正是在这些“撰写的相当轻松的讲稿”的基础上写成的)。实际上,乔姆斯基的模块思想由来已久。从1965年的《句法理论诸方面》,经《对语言的思考》(1975)、《规则与表征》(1980)、《管约理论》(1982),到《关于心理研究的模块方法》(1984)和《语言知识:其性质、来源与使用》(1986),以及《语言与知识问题》(1988)等,他的模块理论已系统形成(奚家文,2009)。

关于心理的模块性,乔姆斯基(Chomsky,1988:161)的经典看法是,mind是由“具有自己特性的分离的系统(如语言官能、视觉系统、面孔识别模块等)所组成”,“我们可以将心理想象为一个‘心理器官’的系统,而语言能力便居其一。这些器官中每一个都有它特殊的结构和功能”(Chomsky,1980:238)。像语法的基本成分,就是“普遍语法这一模块系统中的各种子系统的参数,而普遍语法本身又是人类心理的一个子系统,为人类所独有”(Chomsky,1982:12),大量语言现象“说明语言官能的内部结构呈模块性(modularity),而总的认知结构也呈模块性。我想,对后一个假设其实不应有太多异议。随着我们对各个认知系统认识的提高,会越来越显得有根据,而且不勉强,颇自然”(Chomsky,1981:231)。虽然乔姆斯基未曾集中论述他的模块论思想,但通过对他的一系列报告、论文和著作的整理和总结,我们发现乔姆斯基事实上已建立了较为完整的语言模块与心理模块性理论,从基本假设到概念框架,再到研究方法,他先后都有论及,自成体系。

三、基本假设:器官学与官能独立

1 器官学假设

乔姆斯基认为,作为心理理论的出发点,心理的研究可以用与人体的物质结构研究相似的方法来进行。心理能力的研究实际上是在某一种抽象的层次上进行的身体研究——特别是大脑的研究。人是以某种生物禀赋为特征的,胚胎最后之所以能成长为成年人,是由于胚胎的遗传密码在环境的触发作用和形成作用之下逐步展开的结果。有机体用不着学习如何生长双臂,也用不着学习如何成长到青春期,这是一个由遗传决定的、在出生之后逐步成熟的例子,这些发展都是由遗传禀赋所决定的。当生物程序开始时,一个相互作用的器官和结构的系统逐渐成熟——包括心脏、视觉系统等,每一种都有它特殊的结构和功能,它们大部分是按预先设定的方式相互作用的。在环境触发作用和形成作用之下,人的心理结构或认知结构会按照一种生物禀赋所设定或引导的过程生长着,就像营养物和营养水平使哺乳动物按预定方式成长一样。于是,“我们能够把语言的能力、数的能力看作‘心理的器官’,类似于心脏、视觉系统或协调和计划运动神经的系统。身体器官、知觉系统以及运动神经系统与认知能力之间在这些有关的方面都没有清楚的界限”(Chomsky,1980:37)。因此,在乔姆斯基看来,当我们转而研究心理及其产物时,与我们在研究身体的情况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在心理中,我们也发现了非常复杂的结构,它是非常一致地发展,而且远远超过触发和形成心理成长的有限环境因素。总之,知识系统和人体组织一样都应是生物属性的一部分。

2 功能独立假设

根据乔姆斯基的观点,之所以可以像研究人的身体器官一样来研究心理,主要是从功能的角度考虑问题。所谓功能,一般是指某种系统做了什么,在人的生活中它服务于什么目的,“似乎也表明心理是由非常多具功能性差异的结构所组成,并带有很多不同的子系统”(同上:25)。“心理在性质上是模块性的”,也就是说,心理是由一些虽然相互关联、却各自不同的子系统所组成的一个大系统,如语言能力的子系统、数学能力的子系统、几何空间能力的子系统、面孔识别(“面孔语法”)能力的子系统、形成科学之能力的子系统,等等。它们被划分为各个子系统的依据就是功能不同或功能独立。

如果是这样,那么对于心理研究来说,“就不能指望通过了解其中一种系统的属性便可获得其他系统据以组成和起作用的原理。甚至即便对语言知识有所洞见,也未必能对我们理解到的视觉世界中的因素研究做出直接贡献,反之亦然。当然,这并非否认这些系统的相互影响,而是认为这些系统具有某些共同的属性”(Chomsky,1980:26)。既然各个系统是以完全不同的方式组织起来的,那么对于心理学研究来说,也就不存在什么中心问题。语言知识可能不是中心问题,任何别的事物的知识或关于任何事物的知识也不是中心。例如,与一个外在现实相符合的真理问题,并不讨论它与我们对事物属性的知识相联系的方式。因此,乔姆斯基认为,我们应该重点考察这些特殊系统 (语言与各类心理)的特殊性质。

四、概念框架:模块的类型和特征

虽然乔姆斯基并没有直接给模块下定义,但他对模块概念的理解是相当清楚的,而且还提供了一整套概念框架。认真挖掘他在这方面的思想,对于语言模块和心理模块性的理论建构具有直接的启迪意义。

乔姆斯基(ibid.:4)用“能力”一词来表达模块概念,“当我说,一个人在某一特定的时间有能力做某件事,这意思是指,就那个时候而言,如果把他放在适当的外在条件下面,他的身体构造和心理结构可以使他不需要进一步的学习与训练,以及体力的增强等等,就能做某件事情”。例如,任何正常的儿童都有能力游泳,或说意大利语,但儿童并没有能力飞上天,其他的生物(陆栖的)则没有能力说意大利语。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把乔姆斯基所说的“能力”理解为:在身体和心理结构的限制或约束下能够做什么。可以看出,乔姆斯基的能力概念与传统上一般意义的能力已有实质性区别。当然,“有时候,当我们把‘能力’这个词理解为‘心理官能’(mental faculty)时,它的意义就用得更宽泛一些”(ibid.:5)。显然,乔姆斯基的作为心理官能的能力,就更是在我们今天模块一词的意义上使用了。

毫无疑问,心理中最主要的能力是语言能力,指说某种语言的人对这种语言的内在知识,即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语言。例如,你和我知道英语,英语的知识是部分地为我们所共有。而且,这种语言知识作为一种结构,以某种方式表征在我们的心理之中,说到底是体现在我们的大脑中。语言知识可以用生成语法恰如其分地反映出来,生成语法是一个规则和原则组成的系统,可以对各个语言单位作结构描写。人脑都具有某种天赋的、全人类共同的心理状态。进而,可以提出一种标志着人脑初始状态的特征图式,“我们把这种图式叫作‘普遍语法’。我们实际上可以把普遍语法看成遗传的程序,看成决定可能的人类语言所可能实现的范围图式。每一种这样可能的实现,就是一种可能的最终稳定状态,是某一特殊语言的语法。普遍语法是一种在初始状态中遗传地决定的系统,它在经验所建立的条件下被具体化、提炼、整理、加工,从而产生在达到稳定状态时所表达出来的特殊语法”(ibid.:231)。普遍语法作为人脑中某种天赋性质而存在,也可以看作是人脑具有的普遍性语言理论。这一理论首先包含有各种原理(如区分深层结构与表层结构的原理,限制两者之间转换范围的原理等),还规定了一个由规则组成的、决定各种语言基本结构的子系统,并规定了语法进一步具体化所必须满足的各类形式条件和实体条件。这样,普遍语法的理论就提出了任何个别语法都不能违反的图式(或程式)。

心理还具有其他与语言能力一样的天赋能力,如数学能力是另一种独一无二地为人类所共有的能力。“人的心理有一种奇怪的属性,那就是我们有能力发展某些数学能力的形式,特别是关于数的系统、抽象的几何空间、连续性,以及有关的概念”(ibid.:248)。这种能力是人的心理的一种内在成分。我们不应当由于有些鸟可以被教会在一定的小数量排列中挑出个别因素这个事实而受误导,因为如果发现某个有机物有某种类似于数的能力的话,那无论如何也不涉及它是否内在具有人的心理能力的问题。另外,人在某些领域有一些特殊的知觉能力,如面孔识别。一个人可以识别许多人的面孔,而且能够识别从各个方向呈现出来的同一个面孔。乔姆斯基指出这是一种值得注意的特别本领。而对于其他一些同样复杂的图形,则不再表现出这种特殊本领。“因此,尝试提出一种‘面孔语法’,甚至提出一种‘面孔的普遍语法’来解释这些能力,那会是非常有意思的。也许,到了某个成熟阶段,大脑的某个部分就发挥出一种关于面孔和投射系统的抽象理论,这种理论可以决定任意一个人的面孔具体呈现的样子。有证据表明,面孔识别是在大脑右半球的神经中枢中呈现出来的。而且,一直要到语言在左半球确定下来,这个神经中枢才表现出来。”(ibid.:248)乔姆斯基相信,形成科学的能力也必然是心理的一种内在属性。当然,这并不是说,一切可能的科学知识在出生时就预先形成了,而是说,人的心理生来应有一套原理,当某些问题被提出来,已经达到某一理解水平以及某些证据具备时,这一套原理就可用来去选择出小类可能的理论。也许这些原理也可以被有效地看成是一种规定出可理解的理论范围的普遍图式。因此,就允许我们在有限证据基础上提出一些大范围的和有力的信念系统和知识系统。我们在乔姆斯基所提出的各类模块类型的基础上,概括出他所认为的模块的基本特征。

第一,模块的天赋性。这在乔姆斯基那里是不言而喻的。如果我们相信心理的各个系统是按照完全不同的原则组织起来的,那么自然的结论就是:这些系统是内在地决定的,而不只是学习或成长的共同机制的结果。他相信心理的模块性与天赋性有内在联系:“那些倾向于假定有模块的人也假定有丰富的内在结构,而那些假定只有有限的内在结构的人则趋向于否定有模块性。”(ibid.:39)对于后者,他是指像皮亚杰和斯金纳,他们相信人的初始状态的内在属性是同质的和没有差异的。例如,皮亚杰只承认所谓“遗传格式”,如吸允、抓握和注视(Piaget,1969:23)。假如人的内在结构方式很少,在个人的心理中发展的将是一种同一的系统,它会把构成内在禀赋的共同原则运用于经验。在心理中,如果有什么差异,也只是环境中差异的反映。因此,乔姆斯基推测,如果有人假定只有有限的内在结构的话,他往往会否定心理的模块性。

第二,模块的领域特殊性。乔姆斯基批评所谓心理结构一致性的传统信念。根据这一信念,各种认知结构以某种一致的方式发展,即在所有这些系统下面有一些普遍的学习原则,即所谓全面适用的、领域普遍的学习原则。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实际上,“各种‘心理器官’以一些特殊的方式发展,每一种与遗传程序相一致,就像身体器官的发展一样。而且,正如不会存在一个说明肾、肝、心、视觉系统等的形状结构和功能的‘器官成长’之普遍原则一样,领域普遍的学习方法也不大可能存在”(Chomsky,1980:245)。当然,他也承认,尽管不存在各个认知领域都适用的普遍原则,但某一认知领域(如语言就是一种特殊的认知领域和心理能力)所得到的研究结果和有效的探讨方法,可以证明在别的领域也有启发作用,就像视觉的研究被证明对语言的研究有启发作用一样。

第三,模块的无意识性。在一般意义上,这是指人们意识不到作为心理机制的模块是怎样实际起作用的。乔姆斯基主要是指人们对语言能力(特别是普遍语法)的无意识。假定掌握某种语言的人头脑内部有一部语法,这部语法由一系列规则和原则组成。如果是这样,这里基本的认知关系就是人与语法之间的关系。“我把这一关系说成是一种‘虽然掌握但是说不出来的知识’。说某人知道语法或者知道语法规则,并不是指他具有命题知识,并不意味着他意识到这些是语法中的规则或原则。当然,语言学家可以研究出这类命题知识,但那是另一回事了”(ibid.:224)。人们无法通过内省来确定某些语法规则和原则是否成立,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否知道或认知这些规则和原则。如果有人把这些规则和原则作为语法理论的一部分教给我们,我们会相信是正确的,可是这是外来的,正像相信聚变论可以正确解释太阳光发射一样。即使把这些规则和原则告诉我们,我们也无法通过内省确定它们属于什么性质。当然,无意识知识(如对语言的内在知识)可以从有意识中体现出来。例如,我们说人们具有一种无意识知识,知道支配代词解释的几条约束原则,从这几条原则出发可以直接推论出John wants him to win the race(约翰希望他们在比赛中获胜)中的代词him不是指John,而是指别人。既然知道him不是指John,那就是有意识的知识了。这正是普遍语法原则的无数体现(表现)之一,而原则本身当然是意识不到的。

在明确了乔姆斯基心目中的模块类型和特征之后,就可以概括一下他的模块概念的总体性质了,我们不妨称之为“乔姆斯基模块”。首先可以肯定,他所设想的模块是人脑中的一种表征系统。他认为,语言结构的特点与心理的天赋特性具有密切的关系,“因为归根结底语言除了心理表征之外另无所存在”(Chomsky,1968:112)。当我们说话时或者别人说话时,心理中所呈现的结构是抽象的,而且将表征话语语义内容的心理结构与物质体现(如语音形式)联系起来的一系列活动是很复杂的。也就是说,“如欲解释在正常情况下语言是如何使用的,我们必须认为说话者—听话者掌握了一套复杂的规则系统,它涉及很抽象的心理活动,其作用将及于距物质信号很远的表征形式”(ibid.:83)。一句话,普遍语法可以看作是(理想的)说话者—听话者的知识表征。既然语言作为一种模块是人脑的一种表征形式或表征系统,我们可以暂且把乔姆斯基模块界定为:心—脑所具有的一种天赋的、领域特殊的且意识不到的表征系统。

五、研究方法:理想化与层次化

乔姆斯基关于人的心理的模块化构想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独到的研究方法,即笛卡尔式的理性主义,其突出的特征是理想化、抽象化和对研究对象进行层次划分。理想化方法是心理研究、特别是心理模块性研究的合法方法。乔姆斯基认为,要是把语言作为一个有意义的概念,并把它当作理性的探讨对象来研究,就必须采取一系列的理想化或抽象化的方法。这是因为,有机体的行为决定于许多在非常复杂的条件下活动的内在系统的相互作用。于是,用类似自然科学的伽利略方式的方法构造一些关于宇宙的抽象的数学模式就显得特别有用。“如不是采取彻底的理想化的方法,构造一些抽象的系统,并研究它们的特殊属性,以便间接地用假定系统的特点及系统之间的相互作用去说明观察到的现象,在这样的研究中要取得进展,未必可能。”(Chomsky,1980:218)乔姆斯基甚至相信,当我们说一个有机体时,我们就是在从事理想化和抽象化的活动。事实上,完全可以从非常不同的观点去研究有机体。假定我们要研究营养物的流动和氧与二氧化碳的循环运动,那么,这个有机体将消失在化学过程的流动中,从而失去它作为个体生存于环境中的完整性。但是,“如果我们进而研究一些特别的身体器官,如眼睛和心脏,我们就能从相互关联的纷繁复杂的网络中抽象出来,并采取了一个在逻辑上并非必然的观点。而且,任何认真的研究将通过抽象来去除暂且认为不重要的变异,并且排除某一研究阶段中那些被看作是没有关系的因素的外部干扰”(ibid.:218)。由此我们看到,乔姆斯基对探讨心理研究的某些方面,特别是对那些通过建构抽象的解释理论来进行探讨的方面感兴趣。他认为,建构抽象的解释理论需要高度的、彻底的理想化,“从这个观点出发,广泛的材料不是一个特别有意义的结果,它可以用许多方式得到,而且这种结果并不说明所使用的原则是否正确。如果我们表明某些相当广泛的原则相互作用对关键的事实提供了一种解释,则是更有意义的—这些事实的关键性质可以从这些事实与提出的解释理论的关系中推论出来”(ibid.:221)。

根据“假定的系统的特点及系统之间的相互作用去说明观察到的现象”这一理想化方法,就语言来说,我们可以想象有一种理想的同一语言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没有风格和方言的不同。而且,说这种语言的社会中的语言知识,作为认知结构的系统之一,完全一致地表征在它的每一个成员的心理中,进而,把这些理想的说话者—听话者的知识的表征,看成是语言的语法,亦即普遍语法。显然,普遍语法就是乔姆斯基运用理想化方法抽象出来的心理的一个主要系统(模块)。此外,运用这一理想化方法,心理中还有数学系统、形成科学的系统、面孔识别系统、常识理解力系统等被乔姆斯基称之为内在的系统,而心理的运作正是这些内在系统之间相互作用的过程和产物,是心理的模块性合作的结果。那么,这些内在系统(模块)之间是如何相互作用的呢?为此,乔姆斯基所循是分析哲学的方法论思路,将整体进行层次化分解,然后再进行逻辑重构。

早年乔姆斯基根据洪堡特所做的句子的内部形式和外部形式的层次划分,提出了深层结构和表层结构。他认为,任何一个句子都有深层结构和表层结构。深层结构是句子的抽象句法表达,即结构的底层平面,它决定如何解释这个句子。表层结构是句法表达的最后阶段,为音位规则提供输入,它最接近我们平时所说的话,两个结构之间由转换规则加以连接。(Chomsky,1965:4)乔姆斯基后期又将这两个层次演进为“D-结构”和“S-结构”,D-结构大致相当于早期模式中的深层结构, S-结构介于D-结构和表层结构之间。但以上不管是哪两类结构层次的划分,它们更多的是从句法描述的视角,并不完全对应认知层次的深浅。

在晚年的最简方案中乔姆斯基(Chomsky,1995:13;2000:56)进一步探讨内在系统各模块之间如何相互作用,他将层次化方法做了更符合认知层次的两个推进:第一,大脑中专司语言的语言模块至少有两个不同层次:一个是以某种方式存储信息的认知系统层次,另一个是执行系统层次。后一层次使用前一层次的信息来发音、理解、谈论、提问等。这样,语言模块的层次就有了输入接收系统和输出产生系统之分。第二,探讨语言模块与大脑其他认知模块系统所构成的不同层次之间的界面(interface)关系,即语言模块层次与其他认知模块(知觉、概念、记忆、推理等)层次之间如何相互作用。根据最简方案,与语言模块层次有界面关系的是两个执行系统的层次,即发音—知觉系统和概念—意向系统。语言表达式的这两个界面(A-P和C-I)携带着分别发给这两个系统层次的指令。A-P界面通常称为音系式(PF),C-I界面为逻辑式(LF)。这就是说,发音—知觉系统的多模块层次性关联能处理与语音产生和语音识别相关的信息,而概念—意向系统的多模块层次性关联则处理与语义理解相关的信息。

六、结语

乔姆斯基是语言模块性和心理模块性假说的最初倡导者。他强调人的心理结构会按照一种生物禀赋所设定或引导的过程生长,并形成虽然相互关联、却又各自不同的功能独立的子系统,即心理模块,天赋性、领域特殊性和无意识性是心理模块的基本特征。乔姆斯基对心理模块的探索是循笛卡尔的理性主义路线,提倡对研究对象采取理想化、抽象化和层次化的研究方法。乔姆斯基的语言模块性和心理模块性理论的提出标志着一种新的语言学范式对传统的行为主义、经验主义语言学研究的叛离,同时,也为当今认知科学对人脑的工作机制的探索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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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Piaget, J. & b.Inhelder. The Psychology of the Child[M].New York: Basic Books, 1969.

[12]奚家文. 从乔姆斯基到平克——语言心理研究的模块化之路[J].心理科学,2009,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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