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西方环境主义的批判和启示

李小红

(晋中学院 政治与历史学院，山西 晋中 030600)

西方环境主义包含的思想与体系种类繁多，派别林立。环境主义者认为目前的生态环境问题缘于人们在古典科学时代就形成的对自然欲征服的态度，由于人类对自然采取了极其不合理的干预方式从而导致了各种问题的产生。面对当前严峻的生态环境问题，西方环境主义者要求人类改变对自然的态度，以保护地球家园，为子孙后代谋求健康的生存环境。他们的主张和呼吁引发了人们的讨论，逐渐产生了一些热心的追随者，但同时也有反对的声音，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就表达了这样一种声音。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当代马克思主义者为应对当下社会出现的生态危机而产生的学术流派，自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出现了一批著名理论家，并收获了许多理论成果。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当代环境问题进行了深入分析后指出，这一问题的产生并不是如环境主义者所认为的那样简单，其原因在于人类对自然肆意妄为的破坏的行为中，实际上，它是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制度运行的必然结果，如果不改变现行制度，那么环境主义绿色发展的理想根本无法实现。

一、环境问题的根源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而不是人类的过度行为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随着环境问题的日益严重，环境主义者向世人提出了保护环境与资源的号召。1972年《增长的极限》一文的发表引发了人们对自身生存环境的焦虑，随后激进环境主义者和生态中心论者进一步强调了地球承载力这一概念，认为地球是一个大的生态系统，具有自身的承载力，人类活动如果超越了这个承载力，地球的生态系统将遭到毁灭。如今，人口增长和人类频繁的经济活动已使地球承载力接近极限，所以环境主义者要求人类立即停止增长的脚步，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挽救人类自身。

对此，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指出，对于全球污染和资源枯竭问题，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应该负有大部分责任。美国学者詹姆斯·奥康纳用资本主义的第二重矛盾理论来指责资本主义生产对环境的破坏。他认为在资本主义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存在的矛盾是资本主义生产的第一重矛盾；在资本主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及生产条件之间也存在着矛盾，这是资本主义生产的第二重矛盾。这里所说的生产条件“包括商品化或资本化了的物质和社会行为”[1]，一般指外在的物质条件、劳动力、公共条件及都市空间等。在资本主义生产的过程中，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矛盾破坏了其自身的条件，造成了生产条件的不断变化，如气候异常、酸雨发生、地下水盐化、有毒废弃物堆积和城市改造工程的实施等等。这正是当代生态环境危机的表现，也就是所指的第二重矛盾的结果。显然，在奥康纳看来，资本主义第二重矛盾的存在是导致生态危机的原因。

英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戴维·佩珀指出，二战以后，西方资本主义经济复苏并迅速发展起来，但由于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存在，其发展是以环境污染和资源枯竭为代价的。在农业方面，化肥和农药的大量使用破坏了土壤环境，从而影响了农业的收入；在工业方面，对各种矿藏的贪得无厌的挖掘导致资源枯竭，生产车间无休止的排放废气、废水污染了空气和河流，这一切均造成了日益严重的生态问题进而引发生态危机。资本家为了满足自身的短期利益，所造成的环境危机却由所有民众来承担。佩珀认为生态环境危机产生的根源就在于资本主义的经济制度。

美国学者霍华德·帕森斯也曾指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剥削劳动者，同时也剥削自然，这定会给社会带来灾难”[2]。在资本主义生产中，资本家公开或秘密地无偿利用自然资源，把自然资源投入到商品生产中，通过剥削劳动者而倍增商品的价值，在这一过程中，劳动者和环境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伤害。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认为，“环境主义者并没有看到生态危机背后的真正根源，环境主义者只是简单地分析了危机的表面现象，从而认为危机来自于人类对自然采取的破坏的行为后果中，而实际上社会制度是更为关键的因素”[3]。环境主义者一再强调自然对人类行为的限制，强调自然的平衡法则，这已表现出了明显的自然决定论，毫无疑问，自然决定论会使人们对自身的能动创造力失去信心。此外，环境主义者认为地球上的资源很快就会枯竭，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则认为，依靠新技术和新手段人类完全有可能找到资源的替代品或者新资源，在更为先进的生产方式下，科技的进步一定能使人类活动与自然的发展保持平衡状态。

二、人口过剩并不是环境质量下降的直接原因

如上文所述，在西方环境主义者看来，过多的人的行为是造成全球污染和资源枯竭的原因，人口过剩无疑会导致环境质量下降。关于人口问题，早在一个半世纪以前，马尔萨斯依据数学原理推出，人口增长如果不控制的话，食物供应将出现短缺。美国当代环境主义者加勒特·哈丁则指出，人口过剩是当前第三世界国家贫穷落后的主要原因，显然地球上的资源是有限的，如果第三世界国家没有能力供养日益增多的人口，那就应该限制人口的增长，西方国家不应该基于同情而给予第三世界国家粮食援助，否则就只能带来更多的人口过剩现象。

但佩珀极力反对这一观点，他认为此观点体现出来的是西方发达国家极端自私自利的意识形态。佩珀指出，在生态帝国主义出现之前，第三世界国家的人口是生态平衡的，营养不良和失业现象也是很少见的，而正是由于生态帝国主义对这些国家的侵略和剥削导致其人口过剩。生态帝国主义是西方大国为应对国内的生态危机而产生的，它极力抢夺全球的自然资源，廉价利用他国劳动力，同时把因生产而带来的各种有毒废弃物和垃圾运往他国，生态帝国主义已破坏了当地经济发展的进程，使当地人民欠下了巨额债务，他们应该对这些国家的人口过剩问题负责。“我们不能通过自己的劳动为大多数第三世界的兄弟姐妹们创造体面的生活条件。相反，我们必须通过慈善事业来治疗由于我们的劳动所带给他们的伤害。我们的劳动通常通过其利润取向而直接地或间接地剥削他们。”[4]目前，发达国家对第三世界国家新一轮的殖民掠夺使得这些国家长期处于贫穷落后状态，而他们却以人口过剩来推卸自己的责任，这正是资本主义虚伪性的表现。

实际上，人口过剩并不仅仅出现在第三世界国家，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同样存在着人口过剩问题。对于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这一现象，佩珀提出了质问：人口过剩这个词到底意味着什么？人口过剩是特指那些饥饿和贫穷的人吗？但实际上，佩珀认为“饥饿并不是由于地球无法提供粮食或是自然资源短缺引起的，过剩的人口之所以挨饿是由于当下的经济体制不能创造足够的工作或不愿意偿付工资而造成的”[5]，人口过剩是由于资本主义盲目扩大生产而带来的后果。资本家要不断获得高额利润就需要不断扩大生产，而扩大生产表明市场需要提高购买力，事实上，工人微薄的工资在维持基本生活之后已没有剩余，他们无力购买越来越多的商品，这也正是穷人成为过剩人口的原因所在。法国学者安德烈·高兹认为，“在发达工业社会，贫穷不是由于缺少足够的产品而存在，而是商品的本质特征和生产商品的方式导致了贫穷的存在”[6]，也就是说，资本主义不仅生产财富同时也生产贫穷，一些人拥有财富也就意味着更多的人只能贫穷。资本主义制度依靠这种阶级剥削而存在，财富已积累在富人的手中，正是由于资本主义分配的不公导致了一些人不得不面对贫穷的生活；正是由于一些人剥削另一些人导致了人口过剩的现象，所以废除私有制是解决人口过剩问题的唯一有效途径。

三、实现共同的理想：进入绿色生态社会

生态中心主义者罗依·艾克斯利指出，要解决现代生态危机就必须以绿色政治理论来指导当下的环境保护运动，而这种绿色政治理论是以生态中心主义宗旨为核心理念的，“它所展示的生态方法与生态现实是一致的，运用这种方法能使我们更加成熟，它可以说是现代环境思想智慧的最高点，它在伦理、哲学和心理三方面都已得到巨大发展”[7]。但佩珀指出，绿色运动中的生态中心主义在政治方面主要是受后现代政治的影响，而后现代政治是充满矛盾的政治。后现代政治时而表现出激进时而又表现出保守，时而代表了进步时而又代表了反叛，这些矛盾会促使它朝两个方向发展，那就是生态乌托邦主义和生态法西斯主义。其中生态乌托邦倾向展示了其对人与自然共同发展的追求，这种追求也正是社会主义的理想追求，在这方面，生态乌托邦与生态社会主义是一致的。但生态法西斯倾向在政治上所表现出的却是对专制与极权的追求，这种追求的结果将导致人与自然的冲突，以及人与人的冲突。由此可见，由生态中心主义者倡导的绿色运动缺乏一种内在的连贯性和一致性，虽然推动生态运动的目标是要进入一种生态社会，但环境主义者空洞的理论与不切实际的纲领只能导致其错误的行动方式，这样他们的绿色理想方案也就无法实现。

当代环境主义者主张在不改变现行制度的前提下，对资本主义进行改良以使其进入可持续发展阶段。他们提出的方法是限制人口的增长，缩小经济发展规模，避免采用高科技手段等等，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指出，由于环境主义者并没有看到生态危机产生的真正根源，也没有认识到资本主义制度自身存在的矛盾，所以他们的方法和行动根本无法挽救危机。虽然资本主义也在极力承诺未来会有一个新的生活水平，但由于它本身所具有的经济形式和社会组织形式，它的承诺根本不可能兑现。为了解放所有被压迫的人，为了避免危机的到来，为了创造更美好的生活，就必须进行一场政治运动，即进行一场以绿色、健康的生态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政治运动。

生态社会主义社会首先是以社会主义模式为基础的，包含了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其前提是实现社会公正，然后在此基础上力图避免出现人与自然的矛盾。奥康纳指出，“我们需要‘社会主义’至少是因为应该使生产的社会关系变得清晰起来，终结市场的统治和商品拜物教，并结束一些人对另一些人的剥削；我们需要‘生态学’至少是因为得使社会生产力变得清晰起来，并终止对地球的毁坏和解构”[1]，所以，“更好地生活而更少地生产和消费”[8]的社会理想不可能在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下实现。当前已有越来越多的人无法应对出现的环境危机和社会危机，这就要求抛弃资本主义而建设一个生态社会主义。决定未来生态社会主义发展方向的仍是它的经济形式，在这样的社会中，劳动和生产是人的存在方式，劳动以自愿的方式进行，而生产以小规模形式存在；在这样的社会中，人的生产能力不断提高，经济增长是一种理性的有计划的增长；在这样的社会中，每个人积极发挥才智和创造力，同时，各种技术的应用要适合于所有自然和人而不会造成任何破坏；在这样的社会中，人的物质需要虽然会受到自然的限制，但只要人通过理性对自然资源进行合理地使用，那么每个人都会平等地享受适度的消费。金钱不再占主导地位，利润不再是分配的依据，分配按需要进行，在这种环境下，不论是人与自然还是人与人都将达到和谐状态。

参考文献：

[1] 詹姆斯·奥康纳.自然的理由[M].唐正东，藏佩洪，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258，439.

[2] Howard·L·Parsons.Marx and engels on ecology[M].Greenwood press，1977：26.

[3] 薛勇民.论环境伦理实践的历史嬗变与当代特征[J].晋阳学刊，2013(4)：70-75.

[4] 戴维·佩珀.生态社会主义：从深生态学到社会正义[M].刘 颖，译.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128-129.

[5] David Pepper.The roots of modern environmentalism[M].Croom helm，1984：167.

[6] Andre Gorz.Ecology as politics[M].South end press，1980：28.

[7] Robyn Eckersley.Environmentalism and political theory[M].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1992：179.

[8] Andre Gorz.Capitalism，socialism，ecology[M].verso，1994：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