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蒙太奇作画的马格利特——马格利特绘画中诗性哲学思想的研究

李慧

(枣庄学院 美术与艺术设计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超现实主义艺术大师马格利特的绘画，犹如哲理诗一样让人常读常新，他的作品中透射出创作智慧的光芒和对生活的敏锐的洞察能力。这些绘画智慧的形成与其所运用的蒙太奇思维方法密切相关。研究马格利特的创作史，我们不难发现：他善于将不同事物用蒙太奇的手法进行巧妙的组合，这些经过组合的作品奇迹般的产生了新的意义。蒙太奇手法被马格利特运用到不同事物之间，经过重合、变形、混合、对比和镶嵌生成了不同的意象，这些意象构建了马格利特绘画独特的意象体系。

一、重合的智慧——重复蒙太奇在绘画中的应用

马格利特是通过绘画来表达哲理思想的艺术家，他的敏感使得他善于以诗人的眼光以及哲学家的思维，去融合熟悉的事物，使其产生神奇的效果。这种融合方法在影视艺术中被称作重复蒙太奇。马格利特将这一平面艺术中很难运用的创作方法运用到自己的创作中使本来不相干的两个事物，组合以后产生新的意义。马格利特巧妙的运用了这一手法，把不同平面内表达的内涵融入到同一时空，使这一新时空表达出单一画面难以表达的意蕴。

他在创作《人类的处境》时，就是通过“画中有画”的蒙太奇表现手法，将画有窗外风景的画板和窗户重叠放置，表现出一种独特的内外关系：画中内容与窗外风景对立与同一。整个画面中一个画板被放置在窗口上，画上画的风景与窗外的风景交错重叠，这就造成画板和窗户极易混淆的效果。这种画板与窗户相互依赖，画中的景色与窗外的景物共存的效果，使读者分不清哪个是“主观”，哪个是“客观”。从整幅画来看窗户与窗帘，是比较容易区别的客观真实的存在，而画板上作品和窗外的景色，却是让人真假难辨。这种真假难辨的效果正是画家运用重复蒙太奇的效果。这种效果往往令人产生无限的遐想，进而沉醉在作者的诗意中而分不清景色的内外。这正达到了马格利特运用人们熟悉事物的复合，引发人们对自己看世界方式的思考的目的。这正如他所说的“《人类的处境》，就是解决了关于‘窗’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人们以不同的方式去看世界，所得到的结论也是不同的。马格利特的这一创作手法在其它作品中也有明显的体现。在《傍晚的坠落》中，那被打碎了的玻璃之于窗外风景同时又好像没有打碎，画中被打碎的玻璃与现实中窗外的景色，被画家连成了一体。这就营造出一种亦幻亦真的效果。这种效果在震撼人们心灵的同时，也呈现出世界的神秘性。

马格利特一生都致力于探索这种世界的神秘性，这种探索在《欧几里德的漫步处》中呈现的更为明显。作品中马格利特运用重复蒙太奇手法把“画架”和“窗户”以及“塔”和“街道”压缩到同一空间之中，并且运用“塔”与“街道”形状的相似性，营造一种“画中有画”和“塔”与“街道”是似而又非似的效果。画面中一个画架放在画面中心即窗前，画上画着一座圆锥形的尖塔。塔的两边是散落的房屋和绿色的树林。以画架为观察点外面的景色就是画中景物的延伸。以窗户为观察点透过玻璃既是城市里绵延着的大片屋顶，窗前则有一座塔及塔上一个锥形屋顶，右边则是一条通向远方的大道。更为重要的是大道又可以看作锥形塔的屋顶，锥形屋顶又像是窗外那条大道的延伸。这就形成了塔尖与大道的交错替代。

马格利特的正是运用了重复蒙太奇的思维方式，发掘了重合的智慧，创作出了极富特色而又意蕴独特的作品。

二、真实的哲学——隐喻蒙太奇在绘画中的应用

马格利特的蒙太奇思维并没有停留在简单的重合上，而是把这种思维拓展到哲学的隐喻层面上。他观察事物并没有仅仅停留在不同事物的静态形象上，而且还运用运动的观点去观察周围熟悉的事物，思考事物背后的隐喻意义。他的这些创作思想运用到具体的绘画创作中就产生了他的变形创作法。这一创作法的核心是遵循生活的真实，在生活真实基础上去创造艺术的真实。马格利特超现实主义艺术的目的就是重塑人类精神世界的真实。而达到这一目的的有效手段就是采用隐喻蒙太奇的思维方式来进行创作。在马格利特的作品《艰困的穿越》中，画家不仅表现整个画面完全悖于常理，现实时空已被隔断，真实因果已经混淆，而更重要的是表现局部画面(带眼睛的栏杆柱、塑胶手、窗帘等)所隐喻的具象符号，也是那么不协调。透过作品我们可以看出整个画面延宕着一种极其荒谬怪诞，而又充满了神秘的气息。这些不合常理的具象的设计隐喻了现实的虚无和孤独及焦虑与期待。

马格利特运用隐喻蒙太奇的思维方法，使其绘画突破了抽象与具体、情感与理智、哲学与艺术、内容与形式之间的隔膜，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诗与哲学、文学与美学之间的界限，从而表现出了某种神秘的诗意与哲学意蕴。

《假面镜》就是一幅突破之作。画中描绘的是一只人的眼睛以及投射到眼睛的视网膜里面的一片蓝天与白云。画家通过这只眼睛表达，世界上没有一只眼睛能够看见事物的“真实”，绘画中的“真实”也只不过是通过图解反映人眼的幻觉罢了。马格利特的这种思维，并非从事物的实用性来认识事物，而是去寻找它的意义，希望借此把自己从困惑中解脱出来。也正是如此，超现实主义绘画使用各种手法实现其宽广的解释空间，并重新建构其意蕴空间。马格利特作为超现实主义杰出的代表，其隐喻蒙太奇的思维方式创作出来的作品，具有广阔的阐释空间和丰富的哲学意蕴。

三、对比的思想——对比蒙太奇在绘画中的应用

对比蒙太奇是指通过镜头或场面(段落)之间在内容上或形式上的对比，以产生某种寓意或者强化所表达内容的一种思维方法。这种方法主要通过某种相对立的概念，来实现创作者的某种寓意和强化创作者的某种思想。马格利特的许多作品的创意就来源于对比蒙太奇思维。他主要运用形式上对比，比如形质对比、大小对比、动静对比等来表达自己独特的创作思想，创造一种通过形质、大小、动静的对比来加强彼此的效果。如作品《Argonne的战役》中，画家将一块云朵与形似云朵的石头并置且漂浮于地平线之上，且被处于画面中轴线上的月牙所分开。这种构图看似画家在运用对称构图，其实不然，而是在表达云朵与石头的软硬对比与准确与不确定的模棱两可的徘徊状态。《世纪传说》中，画家将海边的一个像雕塑一样的巨大石椅和放在其上的一把现代生活中的小扶手椅进行性质与形状的对比。这就使石椅和小扶手椅在有生命与无生命、大与小、质感之间产生了强烈的对比。《时间的冻结》中，画家在一个很安静的室内，设计了一辆冒着浓烟的火车头从壁炉中穿过，这种对比给人造成一种意外的突然感，形成强烈的动静对比。马格利特还有很多作品都是采用对比蒙太奇的思维方法创作出来的。

四、杂耍的睿智——杂耍蒙太奇的运用

杂耍蒙太奇是创作者为了达到让观众接受自己的思想结论，选择具有强烈感染力的手段加以适当的组合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同样被马格利特运用到自己的创作之中。他选择具有特别意义的不同画面，加以适当的组合，产生意想不到的意义，并以此来传达自己的某种思想。

在马格利特早期的绘画，他从契里柯的作品那吸收了一些形象。如1926年所创作的一幅作品《受威胁的凶手》。这也是马格利特的第一幅表现超现实主义风格的作品，在这幅作品中，第一次显示了他非凡的绘画才华。在近似平涂的画面中弥漫着一种契里柯式的艺术空间表现效果；被杀的姑娘是时装店的一个假人体模特儿，可是她身上流出来的却真实的鲜血；更为离奇的是凶手同样是服装店的一个假人模型，而此时他正全神贯注地在听着留声机，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死亡似乎不存在；而门外的暗探，却有着一张与凶手一样的面孔。画家运用杂耍蒙太奇手法将怪诞和色情以及日常生活的环境，融入到一幅作品之中，充分显现了其独特绘画风格。

马格利特的这些创作思维和对电影与摄影的浓厚兴趣密不可分，他曾经拍摄过一些电影短片，可惜现在都已不存在了。在马格利特经济好转时曾经买了第一部电影摄影机。妻子及朋友成为拍摄“超现实主义式家庭电影”的主要对象。当朋友来访时他会即兴的按下快门，抓拍大家聚会的场面。马格利特虽然没有成为导演的想法，但对电影思考方式的熟练运用，使其在没有刻意安排的情况下，便能扑捉一些怪异的镜头和神秘的瞬间。这在马格利特拍摄的照片中就有体现，同时也与其绘画作品互相印证。许多研究者也提出了电影对马格利特的作品所产生了重要影响的观点。罗伯特·肖特把这种影响总结为“努力培养和形成与电影拍摄手法相对应的绘画技法，比如说，电影画面的构图、蒙太奇、摄影机的移动、并发性(同时性)、视点、景深和叙事的顺序(连续性)。这种影响在马格利特的多个图像并置的作品中清晰可见。如《看报纸的男人》画面被分割为四个图像，第一个图像是在房间里坐着一位读报纸的男子，其中男子形象来自一本极为流行的健康杂志中的蚀版画插图。另外三幅仍是相同的房间只是看报纸的男子消失了。马格利特想通过静止的画面来表现电影的空间与时间感。

据文献记载，马格利特对导演费拉德拍摄的系列片《芬托马斯》非常感兴趣，这些电影对马格利特的作品产生了深远影响。如《来自大海的人》和《女贼》中身着黑色紧身衣裤的人物形象创作灵感就来源于费拉德影片中那些身穿黑色衣服的人物，尤其是来源于电影《吸血鬼》中的那个迷人的小偷伊尔玛·韦普形象。

马格利特作为超现实主义的绘画艺术大师，他的思想的独创性与他的生活经历以及兴趣爱好有着密切的关系。无论从马格利特的创作思维和创作方法，还是从他对电影的浓厚的兴趣来看，马格利特都是一位用蒙太奇作画的绘画艺术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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