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王实甫《西厢记》中的自称词

2014-02-05张春秀

镇江高专学报 2014年2期

宋娜，张春秀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徐州 221116)

自称词，指说话者在说话的时候用以指称自己的词语。自称词的研究越来越引起学术界的注意。王实甫《西厢记》对研究近代汉语有着重要的价值。王伯良叹曰:“实甫《西厢记》，千古绝技;微词奥旨，未易窥测。”［1］本文以此为底本，分析其自称词的使用情况，探究自称词的使用规律，希望对近代汉语自称词的研究提供一些启迪。

1 自称词的分类概况

王实甫《西厢记》中自称词的使用情况主要分为两大类。

1.1 非谦称词

1)第一人称代词:我，俺，吾，身(老身、妾身)，自家，咱(部分)。

据统计，《西厢记》中第一人称代词的使用频率最高的是“我”，共出现390次;其次是“俺”，约108次。这两个词也是现代汉语中最常用的代词。“我”在句中充当主语、宾语、定语。“俺”充当主语和定语，无作宾语的用例。如:

例1 夜来有一秀才，自西洛而来，特谒我师，不遇而返。

例2 他人行别样的亲，俺根前取次看，更做道孟光接了梁鸿案。

例3 俺那小姐，我怕又有说谎。

在例1、例2、例3中“我”“俺”分别作定语、主语、定语。

“吾”在文中仅出现4例，其在句中一般不作宾语。如:

例4 吾之未疾进兵征讨者，为不知地利浅深出没之故也。(作主语)

例5 ……因此愚弟作书请吾兄。(作定语)

“身”作为自称词，在《西厢记》中与“妾”“老”连用，构成表示谦称的“妾身”，如:

例6 足下见弃妾身，去卫尚书家为婿，此理安在?(作宾语)

例7 这的是俺娘的机变，非干是妾身脱空。(作主语)

老年妇女的自称为“老身”，如:

例8 老身不负前言，欲招他为婿。

“自家”，即:我。文中仅有用例4处。如:

例9 自家是这状元店里小二哥。

例10 自家姓孙，名彪，字飞虎。

“咱”既可以表示第一人称单数，也可表示复数，此处仅探讨第一人称单数。

例11 兀的不是也。你写来，咱与你将去。

例12 咱姐夫得了官也!

例11中“咱”作主语，指的是红娘自称。例12中的“咱”同样是红娘自称，在句中充当定语。

2)表示复数的成分:每、俺家、咱家、咱(部分)。

“每”是《西厢记》中使用频率较高的表复数的助词。通常加在第一人称代词“我”“咱”等后，构成表复数的自称词“我每”“咱每”等。如:

例13 我想咱每一家，若非张生，怎存俺一家儿性命也!(咱们)

但有时候，“每”只是一个语助词，参与构成的自称词仍然只表示单数，如:

例14 感蒙赏赐，我每就此吃饭。

例14中“我每”仍然表示的是单数，根据上下文可知，这里的“我每”指的仅仅是“琴童”一个人。

《西厢记》中“俺”用来表示第一人称单数，“俺家”既可表示单数，又可表示复数。如:

例15 张生，俺家何负足下?(单数，指莺莺)

例16 谁想张生负了俺家，去卫尚书家做女婿去了。

例16是夫人说的话，从文章推断，此处的“俺家”应为复数，指崔相国一家，作为一个整体，而不单单指具体的人。

“咱家”，表示复数，根据上下文，“咱家”在《西厢记》中多指称崔莺莺和红娘两个人。如:

例17 姐姐，有人!咱家去来，怕夫人嗔著。

例18 夫人寻小姐哩，咱家去来。

“咱”用于表示复数的用例如下:

例19 红娘，休对夫人说。天色晚也，安排香案，咱花园内烧香去来。

例20 虽然是眼角传情，咱两个口不言心自省。

例19、例20中，“咱”分别指称小姐和红娘、小姐和张生。

3)还有部分非谦称词的自称词隐含着说话者的特定身份，包括职业等。如:“孩儿”可看做是亲属称谓，使读者很自然了解到说话者与听话者的亲属关系。

例21 孩儿有一计:想来则是将我与贼汉为妻，庶可免一家儿性命。

例21的“孩儿”指的是崔莺莺，是女儿跟母亲的对话。

“老僧”是《西厢记》中出现频率较高的自称词，隐含了说话者的特定职业说身份。

例22 先生请少坐，老僧同小娘子看一遭便来。(作主语)

此类自称词在《西厢记》中还有一部分，表示谦称，如:小弟、愚弟、小生、贱妾等，笔者将这些词进一步分析。

1.2 谦称词

《西厢记》中的谦称词主要分为以下几类:

以“小”作词头，如:小生、小弟、小人、小子、小官、小僧、小娘子等。“小生”，是读书男子最为常用的自称词，在句中常可以充当主语、宾语和定语成分。如:

例23 昨日见了那小姐，到有顾盼小生之意。

例24 小生有一计，先用著长老。

例25 小生简帖儿，是一道会亲的符箓，则是小娘子不用心，故意如此。

例26 必索做一个道理，方可救得小生一命。

“小生”在例23、例24、例25、例26中分别充当宾语、主语、定语、定语。

“小弟”“小人”“小子”较“小生”含有更明显的自谦之意，一般可以充当句子的主语、宾语、定语。

例27 小弟欲来，奈小疾偶作，不能动止，所以失敬。(作主语)

例28 不必拿，小人自退亲事与张生罢。(作主语)

例29 小子亲事，未知何如?(作定语)

例27、例28、例29中的“小弟”“小人”“小子”分别表示张生对将军的尊敬、郑恒对自己的谦称、张生的自谦。

“小官”和“小僧”既是对自己的谦称，又透露出说话者的职业、身份。

例30 倘有馀党未尽，小官去捕了，却来望贤弟。

例31 小官奉圣旨，正授河中府尹。

例32 小僧法聪，是这普救寺法本长老座下弟子。

例33 有游客张君瑞奉书，令小僧拜投于麾下，欲求将军以解倒悬之危。

例30、例31中“小官”分别指代将军、张生，例32、例33中的“小僧”则指称法聪和尚。

“小娘子”是年轻女子的谦称。《西厢记》中“小娘子”表示自谦的用法仅有1例:

例34 小娘子拜揖。

此处，“小娘子”是红娘对自己的谦称。

以“贱”作词头，《西厢记》中此类自称词有两小类，即:贱妾、贱子。

例35 故知虎体食天禄，瞻天表，大德胜常;使贱子慕台颜，仰台翰，寸心为慰。

例36 先生受罪，礼之当然。贱妾何辜?

例35、例36中“贱子”“贱妾”分别指称张生、红娘。

中国古代女子地位低下，常常使用一些卑贱的字眼儿来称呼自己，如:“妾”“侍妾”。

例37 不意当时完妾命，岂防今日作君灾?

例38 夫人使侍妾来问，几时好与老相公做好事，著看的停当了回话。

上例中的“妾”、“侍妾”分别指称崔莺莺、红娘。

此外，男性自称词还有“愚弟”“贫僧”，同时可看出说话人的身份和职业。

例39 今见夫人受困，所言退得贼兵者，以小姐妻之，因此愚弟作书请吾兄。

例40 贫僧一时应允了，恐夫人见责。

例39中的“愚弟”作主语，指称张生。例40中“贫僧”充当主语，指代普救寺里的老方丈。

王实甫《西厢记》中自称词的种类丰富，用法各有特点。使用频率相对较高的是“我”和“俺”，与现代汉语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吾”“身”“咱”“俺家”“咱家”等的使用相对较少。这些可归为非谦称词，在句中一般可以充当主语、宾语，有时也可以作定语。只有“吾”，一般不能作宾语成分。谦称词，如“小生”“小子”“小人”“贱妾”“贱子”“愚弟”等既表达了对听话者的尊敬，同时也传达出说话人自己的身份。

2 自称词的语用特点分析

综观全书，通过详细的分析，笔者发现王实甫《西厢记》中自称词的语用特点如下:

1)第一人称代词的使用，以“我”的频率最高，其次是“俺”，“吾”使用最少。从在句中充当的句法成分看，“我”可以作主语、宾语、定语，语法成分较为全面，而“俺”和“吾”均无充当宾语的用例。从使用的对象看，“我”既可用于卑贱者的自称，又可用作尊长者及身份平等者的自称，使用范围广泛。

2)广泛使用自称词词缀。自称词前缀“老”的构词方式主要有:“老+身份称谓”(老身、老僧)。前缀“小”的构词方式主要有:“小+亲属称谓”(小弟)，“小+身份称谓”(小生、小子、小娘子、小官、小僧、小人)，都表示谦称。前缀“贱”的构词方式主要有:“贱+身份称谓”(贱妾、贱子)。

3)《西厢记》中的自称词体现出一定的礼貌性［2］。以“愚”“小”“老”“贱”等作词头的自称词，往往把自己评价得很小、很低、很贱，是地位较低的人使用最频繁的自称词。如“小生”“小人”“小弟”“愚弟”“贱妾”等。除此之外，自称词“小弟”还含有亲近之意。

4)自称词体现出一定的等级观念［3］。王实甫的《西厢记》中，表示女性自称的词语很少，且多以地位较为低下表示谦称，如“妾身”“老身”“贱妾”“小娘子”等。相比较而言，男性的自称词较为丰富，如“小官”，以官位表示谦称;“小子”，以年龄小表示谦称;其他还有“小生”“小弟”“小人”“小僧”等，不同的社会身份使得男性可以有各种不同的自称词称呼。同时，从男性自称词与女性自称词的对比中，也可以看出当时的社会存在一定的男尊女卑的等级观念［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