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经济发展阶段的中国改革

□洪银兴

(南京大学，江苏南京 210032)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作出了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部署，经济体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点。但我们现在研究改革问题跟过去30多年的背景完全不一样，因为中国经济已经发展到了新的起点。坚持发展仍是解决我国所有问题的关键这个重大战略判断，科学把握这个新起点和新任务，在改革创新中寻求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新动力，是我们进行顶层设计必须十分关注的重大问题。

一、我国经济发展的新起点和新任务

这个新的起点概括起来有几个方面:第一，经济总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第二，更重要的是人均GDP进入了中等收入国家的行列;第三，已从农业国转变成为工业国;第四，城市化已经进入了中期阶段。我国将结束持续多年10%左右的高速增长期，将转入7%至8%的中高速增长期。进入中等收入发展阶段以后，一是要转变发展方式，二是要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三是要推进城乡二元结构现代化。

当前的发展问题，最重要的任务是解决现在面临的中等收入陷阱问题。中等收入陷阱问题可概括为三个方面:一是发展模式问题。现在的发展模式基本上还是处于低收入国家向中等收入国家迈进阶段的发展模式。当我们进入了中等收入国家发展阶段以后，我们既无法在工资方面与低收入国家竞争，又无法在尖端技术研制方面与发达国家竞争;二是社会矛盾日益突出。收入差距达到了库兹涅兹倒U型曲线的最高点，腐败指数也达到库兹涅兹倒U型曲线的最高点;三是民众的公平诉求由关心温饱转向教育与健康问题，明显的公民维权意识产生。老百姓不可能继续容忍越来越大的收入差距，更不能容忍由权利不公平所产生的收入差距。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我们现在需要以改革来实现由效率性发展向公平性发展的转变。为此改革的目标是要缩小收入差距，对象是过去改革所形成的效率优先的收入分配体制，在政策层面上就是要由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转向让大多数人富起来。我们的改革要按照公平性发展的要求，突出需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要提高低收入群体的收入，二是要扩大中等收入群体的比重。

正因为这样，收入分配体制改革有三个重要方面:一是如何在初次分配领域建立提高劳动报酬比重的机制。过去为了要发展多种所有制经济，特别强调资本、技术、管理在收入分配中的比重，现在收入分配要重点关注劳动者的报酬。因此收入分配不能够只是市场调节，需要其他方面的调节，其中包括维护劳动者权益的法律调节、企业内部工资集体协商机制调整等等;二是在再分配领域强化公平分配的机制，建立以政府为主导的先富帮后富的机制。前一段时间存在过度市场化改革的问题，表现在公共服务部门不该市场化的市场化了，卖医院、卖学校、卖公共交通等等，这样一些不该市场化的领域在这次改革中应该还给政府，当然不排除作为补充的私人办学校、办医院、办交通;三是解决好财富公平占有问题。现在收入分配不公平很大程度上来源于财富占有的不公平，已有的改革承认私人财产和财产性收入，是改革的一大进展。下阶段的改革不能走剥夺私人财产的老路，但我们还是要解决财富公平分配的问题，在现阶段应该能做到的是解决财产占有的权利公平。一方面，针对以权谋私的问题，要从体制上堵住以权谋私的漏洞，不给权力设租也不给权力寻租以空间;另一方面，在体制上提供增加居民财产从而增加居民财产性收入的途径，为居民提供更多的私人投资渠道。包括:鼓励私人创业，保护知识产权及其收入，完善企业股权结构，允许员工持股，鼓励企业家持股和科技入股，还有农民可以通过土地流转来获取土地收入。我在这里强调解决财富占有的公平权的时候主要是强调做加法而不是做减法。

二、在改革创新中寻求经济发展新动力

在改革的过程中，我们还需要在新的发展阶段寻求经济发展的新动力。过去30多年的改革重点是要解决效率问题，当前的改革是要破除一切妨碍科学发展的思想观念和体制机制弊端。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新动力是科学发展的新动力。在低收入发展阶段，经济发展的主要驱动力是物质资源投入，而现阶段，物质资源供给已接近极限，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我们需要通过新的改革来培育新的动力，这个新的动力主要有两个:

第一个动力是进一步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主要靠改革解决好市场和政府关系这个核心问题。一是要充分竞争，二是要充分激发民营经济的活力，现有的行政垄断和国有经济的垄断，实际上削弱了民营经济的活力，也削弱了市场的动力。现阶段市场垄断的突出表现是民营企业不公平的市场环境，他们进入市场和获取金融等资源都遇到一系列的体制性障碍，降低了整个经济的效率，市场活力不能充分释放。改革就是要打破垄断，最大程度、最大范围扩大竞争，国有经济不能再利用自身的垄断地位与民争利，要保证民营企业获取资源和进入市场的平等机会。代表国家经营和管理稀缺资源的公司和网络型自然垄断行业的公司所获取的垄断收益，应该通过资源税和公司所得税等方式上交国家，余下部分进行收入分配。这就可克服垄断部门的高收入问题。

第二个是依靠创新驱动创造新的发展动力。需要建立激励创新的制度安排，一方面转向创新驱动需要市场发挥作用，因为创新需要外在压力，但是只有市场调节不能解决创新的动力，市场经济面对的是已有资源的配置问题，而创新驱动是要依靠非物质资源的创新要素，要创造新的要素。因此建立激励创新制度就是要允许垄断，这个垄断主要是知识产权的垄断和独占。强调创新的时候特别要重视国家的作用、政府的作用，仅仅靠市场不能完全解决创新驱动问题。国家的重要性体现在，一是国家实施重大科学创新计划，二是国家集成技术创新与知识创新两大系统的作用，尤其是为创新型人才提供宜居宜研宜产业化的环境。

当前的发展还需要克服城乡二元结构。过去城乡二元结构的解决走的是外源式的发展路径，以工业化解决农业问题，以城镇化解决农村问题，以农民进城解决农民问题。现在要转向内生性发展路径，直接以三农作为发展对象，发展重心要转到农村，主要途径就是城乡发展一体化。城乡发展一体化的关键是要通过改革打破二元结构背后的城乡二元体制，城镇化的核心是人的城镇化。农民的市民化不仅仅是进城农民的城镇化，必须包括在农村的农民的市民化。这里涉及到改革土地制度，农民守着土地不可能得到收益，农民要在土地上获得财产性收入就必须让土地进入市场，让农民得到土地收益。解决这个问题的途径，就是土地制度改革必须解决好土地的流转问题，让土地在出租时得到地租，土地在向种田大户集中时获得转让收入，土地可以抵押获得贷款，土地入股合作经济组织可以获得股权收入，农村集体所有的土地在保证基本农田红线的前提下也可以直接上市。不仅如此，农民被国家征用的土地收益不能限于征用时规定的价格，还应该分享其上市时的增值收益，这样农民的财产性收入就能得到显著提高，土地对投资者也有了明显的吸引力。

现阶段的改革特征，一是改革的内容和路径因为发展阶段的改变而改变，前一轮改革解决低效率问题，这一轮改革则是解决如何实现科学发展问题。前一轮改革是要增强竞争性，这一轮改革要增强凝聚力。相应的改革方向，一是要针对已有的市场化改革还没有完全到位的领域，在不少应该由市场调节但市场还没有起到调节作用的领域需要通过政府的进一步放权，深化市场化改革;二是针对市场化改革所形成的市场经济体制还不完善的方面，突出完善市场体系和建立能够与国际市场规则接轨的市场规则;三是在市场化改革中某些被破掉的旧体制而没有建立的新的体制方面能够“立”出新体制。

(责任编辑:廖才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