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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裂志》:虚构的神话,从乡村到城市

2014-01-26范典

青春 2014年1期
关键词:孔明

范典

翻开阎连科新作《炸裂志》,立时便会被其惟妙惟肖的讲述所深深吸引。的确,它是作为一部城市志录的规格来进行整合的,这座城市的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发展,如何从一个贫困落后的小村落,脱贫致富最终发展成为一个市级城市,方方面面,角角落落都有提及。可是它又不是一本严格意义上的地方志,文学美妙的意识形态将它妆扮得让人喜闻乐见。

何为“炸裂”?在书中开篇即有提到,“所以谓之地裂或地炸。环绕火山周边之民众,因地裂而纷纷迁徙生存。有人从火山口处逃往上百里外的耙耧山脉,耕地而作,久居为安,渐成村落,始称炸裂村,为地裂、地炸迁徙而纪念。”就是这样一座因逃难集聚而成的村落,从北宋时代便已初具形状,新中国成立之后,孔、朱二姓形成炸裂的两大派系。孔东德又是不得不提的人物,正因为他生有四个儿子,未来的炸裂村才有了翻天覆地的改造和大变样。他俨然有“先驱者”的姿态,整个村庄的人在他神一般的指令下寻找自己未来的人生,出门撞见的第一件物事就会预见自己的将来。正是这天意和宿命,让孔家二儿子孔明亮遇见了朱家女儿朱颖。两人结下父仇的梁子,又因为宿命姻缘而共枕白头。

孔明亮是怎样的人?炸裂村还穷得丁当响的时候,他扒火车上的煤卖钱首先成了万元户,又因带动他人致富而当上了村长,灭了当时还任村长的朱颖父亲。再经过重重选拔和手段,一而再、再而三的升级为乡长、镇长、县长、市长。从一个充其量是偷窃者的身份,成长为国家干部,这样的传奇人生令人侧目。朱颖为报父仇,嫁入孔家,对孔明亮既爱又恨的实施着她的复仇计划。孔明亮为竞选村长,不得不拜服在朱颖膝前,后又因为要升格为“超级大都市”选票上的惨败再一次求助于朱颖。这说明,男人的那根肋骨永远是致命要害。

书中以两人对立、矛盾为主线,通过政治及婚姻上的针锋相对来体现一座城市的裂变、发展的真实处境,它在地位上的升迁饱含了多少尴尬、怨恨、痛苦的凝结!作者以地方志的架构来设定目录,每章节以“舆地沿革”、“综合经济”、“后工业时代”作为标题,又在各章书写时,灌以饱满而诗意的形容和寓意,整个叙事形态夸张、荒诞、变形,将这个虚构的城市故事、人事动态,统统压缩到一个个颇有象征意味的情节当中。比如在书中,墙上挂的钟象征了人的官运命途,孔东德在妓女床上猝死时,孔明亮发现办公室的钟表停走了,致电回家,果然听闻了噩耗;孔明亮为了政治前途求助市长时,发现市长家的钟停停走走,立即惊呼着让人赶忙修理,从而挽救了市长的官运,也继而得罪了县长。凡此种种,书中比比皆是,人物情绪的各种变化,直接与室内的盆栽、家具等物什会产生连接,开出枝枝蔓蔓或迎来凤羽鸟族,让人在阅读时突然如入神境。比如描写孔家四儿子孔明辉在当城市扩展局局长时,办公室堆置不下群众送来的礼品,乃至香烟都堆在院落的树下,结果那棵树有了烟瘾,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年都需供上几条香烟。夸张和寓言式的书写,使这本书具有了神力,也使一些原本无法与现实挂钩的情节符合了“神逻辑”,很多与政治、经济有关的情节也便显得不那么单调和刻板。在这样一个乌托邦的城市环境里,人与人的交接显然更凝缩了我们社会现实中正在嬗变的劣迹斑痕,肉体文化的泛滥,官场与美色的不可分割,朱颖只需动用她的情色集中营,即可拢络和收买城市政治精英们的心,从而击败市长。

而讲到大处,城市发展的最大因素取决于“盗”,这也是作者的隐喻所在。孔明亮通过偷盗手段致富,还带动整个村子、发展邻边村庄一起偷盗,最后层层升任至市长一职,正说明“政治不问出处,只问经济实力”的做法,这与美国官员通过身家和民意竞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讲到政治上的民主自由,通过书中民意选举、投票可见一斑,但每一次孔明亮落败于朱颖半数选票,之后又因他的求情而获胜,也顺笔带过这种所谓的“民主自由”内含的暗箱操作和不稳定性。当孔明辉去到他二哥孔明亮市长办公室时,他赫然发现秘室里堆满了偷盗而来的小物件,暗讽了惯偷的本性。孔明亮最后死在他三弟孔明耀派来的刺客手中,明耀以他的军队势力和英雄主义与自己兄弟公开抗衡,甚至以威吓的手段吓倒了来市里投资的美国商人,荒诞不羁的焚尸场面像是对美国保持的国际统领地位发出的挑衅。

每一处,我们都可以联接社会现实来得以剖析和分解,当然,作者也有对未来政治远景的一种影射和态度,但个人认为,既然是一个寓言式的故事,就应该引起我们的反思和探讨,而非去追究每一个细节或出处。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农场》只是用了那么浅显的比喻,就感化和影响了多少代人?因为它适用于我们去探讨各个领域和层面的东西,它是一种智慧的凝结,是一种对未来的合理化想象。《炸裂志》通过一群相对封闭式的人,通过他们跟随城市发展一同分裂、蜕变、重组的细胞式的演绎,隐喻了现代城市文明进程的实质——所以当书中出现征地、拆迁造机场、马路,那些已升格为居民的村人举牌游街抗议时,遭到压制与遣散。这正说明,城市文明的步伐是践踏在牺牲乡村文明的尸骨之上的,在中国有着几千年农耕文化的土地上,而今早已转变为西方文明的集成与落宿。这或许是作者另一层隐喻所在。

阎连科不是一位简单的作家,从《日光流年》、《受活》到《风雅颂》等书问世以来,受好评程度日益倍增,他的创作都有很明确的指向性,而且他觉得艺术是无法“再现现实”的,他在《再现与再造》一文中曾写道:“作家的才华并不表现在你再现生活与历史时临摹得如何逼真,而表现在你再造时想象的丰满和坚实,想象的夸大和逼真。换句话说,‘弄假成真是作家最基本的特性,‘弄真成真是历史与现实对我们的嘲弄,而一旦‘弄真成假,则是历史与现实回赠给作家的一记耳光。”

他在《炸裂志》中就构造了这样一个既为我们熟识,又很超现实主义的乌托邦故事,倒有几分眼熟,似乎在法国作家鲍里斯·维昂的《岁月的泡沫》中见过类似的场景。疾病被描摹成一枝睡莲开放在女主角的胸腔上,而《炸裂志》中也时不时在现代化的环境当中融入了植物、动物的身影,它们作为渲染和象征气氛、情绪、权威等抽象行为而存在,仿佛变成了一幅幅亨利·卢梭的油画,将我们带入到浓郁的色彩领域。尽管是这么严肃的题材,却生发出浪漫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梦幻般的触感,使这部作品具有了史诗般浑然天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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