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翻译理论下的《黄帝内经》英译本比较研究❋

蒋继彪，张 斌

(1. 南京中医药大学国际合作与交流处，南京 210023；2. 南京中医药大学外国语学院，南京 210023)

作为中医理论的奠基之作，《黄帝内经》已经被国内外众多学者翻译。从1949年首部《黄帝内经》英译本出版以来，先后已有13个不同的译本。本文试图以功能翻译理论为指导，对《黄帝内经》的两个英译本进行比较，旨在为《黄帝内经》以及其他中医典籍翻译提供一些借鉴。

1 功能翻译理论及其启示

1.1 功能翻译理论

功能翻译理论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德国，其代表人物有雷斯(Raith)、威米尔(Vermeer)、诺德(Nord)等，其中翻译目的论是该理论体系中最重要的内容。翻译目的论由威米尔首次提出[1]，有3个基本法则：①目的法则，即翻译活动的最终目的决定翻译行为的全部过程及其所采用的翻译策略；②连贯性法则，即译文必须符合语内连贯的标准，译文必须能让接受者理解，并在目的语文化及使用译文的交际环境中有意义；③忠实性法则，即原文与译文之间应该存在语际连贯一致，要忠实于原文，而忠实的程度和形式则由译文目的和译者对原文的理解决定。

由于翻译目的论强调一切翻译活动都取决于翻译目的，这难免会走向以译者为中心的极端，从而忽视原文和原文作者的意图。鉴于此，诺德提出忠诚原则[2]，她认为译者对译文收受者负有道义上的责任，必须向他们解释自己所做的一切以及这样翻译的原因。另外，译者要对原文作者忠诚。

1.2 功能翻译理论对中医翻译的启示

功能翻译理论是以目的原则为主导的翻译标准多元化的理论体系，该原则可以从宏观角度为中医翻译工作者提供合理的翻译理论依据，可以指导难度较大的中医典籍翻译实践，为增译、删译、编译、改译等一系列违反传统“对等理论”标准的翻译方法提供强有力的理论依据。

2 《黄帝内经》英译本的选择

我们选择的两个译本为李照国的《素问》全译本和威斯(Ilza Veith)《素问》前34章的译本。李照国译本是《大中华文库》之一，由中国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主持翻译。威斯译本是首次公开出版的《黄帝内经》英译本，当时《科学》(Science) 等权威杂志均给予很高的评价。这两个译本在翻译风格和方法上有着各自鲜明的特点，具有很强的代表性。

3 功能翻译理论下《黄帝内经》两英译本比较

3.1 通过中医核心概念英译比较翻译策略

例1：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

李照国译本：At the age of fourteen, Tiangui[6]begins to appear, Renmai (Conception Vessel) and Chongmai (Thoroughfare Vessel)[7]are vigorous in function. Then she begins to have menstruation and is able to conceive a baby[6]. Tiangui(天癸)refers to the substance for the promotion of genital function[3].

威斯译本：When she reaches her fourteenth year she begins to menstruate and is able to become pregnant.[4]

分析：该句引自《素问·上古天真论》，意思是女子14岁，天癸产生，任脉通畅，冲脉旺盛，月经按月来潮，所以能够生育。“天癸”极具中医特色，属于典型的文化负载词。他认为[5]中医基本理论中的核心概念，如阴阳、五行、精、神等均含有国情，无论直译还是意译都无法完全清楚地表达其内涵。对于诸如此类的中医概念，他采用“音译为主，释意为辅”的翻译策略，在翻译的时候均给予音译，另将现行译法作为一种文内注释附于有关音译概念之后，以帮助读者理解，如“精”译作“Jing(Essence)”，“神”译作“Shen(Spirit)”，“五行”译作“Wuxing(Five Elements)”等。

威斯采用的翻译策略着重于译文在西方的“可接受性”。她在面对具有浓厚中国文化特色的中医概念的时候，多采用归化的方法，大量借用西医学术语来表达中医学的概念。她将“天癸”英译为“Menstruation(月经)”。再如，她将“经，经脉”英译为“arteries(veins)(动脉，经脉)”，“经络系统”英译为“the vascular system(血管系统)”，“伤寒”英译为“typhoid fevers(西医的伤寒病)”等等。

3.2 通过语法和词汇衔接比较译文的连贯性

例2：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兵，不亦晚乎！

李照国译本：To resort to treatment when a disease has already occurred and to resort to regulation when a disorder has already been caused is just like to dig a well (when one feels) thirsty and to make weapons when a war has already broken out. It is certainly too late[3]!

威斯译本：To administer medicines to diseases which have already developed and to suppress revolts which have already developed is comparable to the behavior of those persons who begin to dig a well after they have become thirsty, and of those who begin to cast weapons after they have already engaged in battle. Would these actions not be too late[4]?

分析：该句引自《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意思是假如病形成以后再去治疗，乱形成以后再去平治，这就好像临渴才去挖井，临战才去铸造兵器，那不是太晚了吗？王东风在其《连贯与翻译》[6]一书中将连贯分为文体连贯、语法连贯、语义连贯和语用连贯，并指出衔接是连贯建构中最重要的一种手段。语法衔接和词汇衔接分别是语法连贯和语义连贯的重要组成部分。鉴于此，笔者拟从语法衔接和词汇衔接对上述两种译文的连贯性进行比较。

3.2.1 语法衔接 西方语言学理论认为，语言表达从根本上是讲规则制约(rule-governed)的，这个所谓的“规则制约”就是语法、章法。语言表达要“依法”而行。李照国将“To resort to treatment when a disease has already occurred and to resort to regulation when a disorder has already been caused”不定式作为主语，在这个不定式主语中，and 连接两个并列成分，分别为“to resort to treatment”和“to resort to regulation”。在“To resort to treatment when a disease has already occurred”中，treatment的后面由when引导着一个时间状语从句，但是这样的语序符合英语的常规语法连贯习惯吗？当“when”引导一个时间状语从句的时候，一般放在句首。但是，此句的“when”并没有放在句首，而是放在“treatment”的后面，“treatment”和“when”之间的语法关系无法解释。相比较而言，威斯在此句的处理上，也是将“To administer medicines to diseases which have already developed and to suppress revolts which have already developed”不定式作为主语，在“disease”和“revolts”的后面均用“which”引导一个限制性定语从句来修饰“disease”和“revolts”，完全符合英语语法规则，进而增强了译文的连贯性。

3.2.2 词汇衔接 王东风在其《连贯与翻译》[6]一书中指出，韩礼德和哈桑认为，句际语义关系主要通过复现(reiteration)和同现(collocation)两种词汇衔接的方式建立。韩礼德认为，“同现”是依赖于有关词项之间的一种特定的联系，即一种同现的趋势。许余龙在其《对比语言学》[7]一书中指出，词的搭配所要研究的是词与词之间的一种横向关系，即词的同现关系(co-occurrence relationship)。如“抽烟”和“打火机”、“寒冷”与“冬天”、“餐厅”与“菜单”等，就存在着这样一种趋势。在图式化的语境中，这些词的同现就会显得很自然，符合人们对世界的认识。根据朗文当代英语辞典(第三版增补本)，“resort to”的意思是“to use something or do something that is bad, in order to succeed or deal with a problem”，中文解释为“利用或者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为了成功或者处理一个问题”。从这个解释中我们可以发现，“resort to”后面应该接贬义词。“treatment”的意思是“a method that is intended to cure and injury or illness”，中文解释为“计划或者打算利用一种方法治疗疾病”。“regulation”的意思是“an official rule or order”，中文解释为“一种官方的规定或者命令”。从朗文辞典对“treatment”和“regulation”的英文解释中我们可以发现，“treatment”和“regulation”都不是贬义词，所以从词汇的衔接上看，“resort to treatment”以及“resort to regulation”的表达均不符合“resort to”的搭配范围，相应的图式映射也无法产生，进而影响了译文的连贯性。相比较而言，威斯则用“administer medicines”和“suppress revolts”翻译。根据朗文当代英语辞典(第三版增补本)，“administer”其中的一个意思是“formalto give someone a medicine or drug to take”，中文解释为“正式用语，给某人服药”。“suppress”的其中一个意思是“to stop people from opposing the government, especially by using force”，中文解释为“阻止人们反对政府，尤其通过暴力”。同时给出了例句“The revolt was ruthlessly suppressed by the military”。所以，从词汇的衔接上看，“administer medicines”和“suppress revolts”的表达符合“同现”内涵，图式化的语境自然产生，译文的连贯性自然水到渠成。

3.3 通过原文内涵比较译文的忠诚性

例3：风盛则动，热盛则肿，燥盛则干，寒盛则浮，湿盛则濡泻。

李照国译本：Predominance of wind causes tremor (of the limbs) predominance of heat produces swelling, predominance of dryness leads to desiccation, predominance of cold results in dropsy and predominance of dampness brings about watery diarrhea[3].

威斯译本：When wind is victorious, everything moves and stirs. When the heat overcomes the world then, in the end, swelling will ensue. When dryness overcomes the world, everything will be scorched. When the cold overcomes the world, everything becomes light and floating. When dampness overcomes the world, the moisture will be dispelled[4].

分析：该句引自《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意思是：风气太过，则发生痉挛动摇；热气太过，则发生痈肿；燥气太过，则发生干枯；寒气太过，则发生浮肿；湿气太过则发生濡泻。李照国将“风盛则动”英译为“Predominance of wind causes tremor (of the limbs)”，即风邪偏盛，易导致四肢振颤。威斯将该句英译为“When wind is victorious, everything moves and stirs”，即风邪偏盛，一切都会动摇。中医理论中，风邪致病的特点是易导致四肢搐动。李照国在译本中增加了“of the limbs”(四肢)，补充了这层隐含信息。原文中“盛”出现5次，均指各种邪气在人体正邪斗争中占据主导地位。威斯将其全部译为“overcomes the world”，意为自然界中占据主导。“则动”、“则干”、“则寒”原本指各种邪气致病人体出现的不同症状特征。她将其分别英译为“everything moves and stirs”、“everything will be scorched”和“everything becomes light and floating”，译文中的“the world”以及“everything”，将中医术语的外延泛化，与中医关于五邪致病的特征没有关系。由此可见，她并没有完全理解原文的内涵。

例4：大肠者，传道之官，变化出焉。

李照国译本：The large intestine is the organ (similar to) an official in charge of transportation and is responsible for Bianhua (change and transformation)[3].

威斯译本：The lower intestines are like the officials who propagate the Right Way of Living, and they generate evolution and change[4].

分析：该句引自《素问·灵兰秘典论第八》，意思为大肠是传导之官，传送食物的糟粕，使其变化为粪便排出体外。李照国采用音译加注的方法将“变化”英译为“Bianhua”(change and transformation)，意思为改变、转化。威斯将其英译为“officials who propagate the Right Way of Living, and they generate evolution and change”，意思为宣传生活之道的官员，主管发展、演变。她将“道”理解为道理、道义，而实际上是“通道”的意思。

再如，她将“胃而有石曰冬病，石甚曰今病”一句英译为“When the stomach contains stones, a disease will make its appearance in winter. When the stones are large, the disease will break out presently(胃里有石头，就会冬天发病。石头大，现在就会发病)[8]。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脉象虽然有胃气，比较柔和，但同时又兼见沉象的石脉，就可以预测被号脉者到了冬天要生病；如果石脉太厉害，或者沉象太厉害，现在就会发病。可见目标语非本国语言的译者，原语制约了译者对原文的理解。由于篇幅有限，笔者在这里不一一详述。

3.4 两个译本比较总结

李照国译本有以下特点：①翻译策略：“译古如古，文不加释”[9]，即译文要尽量保存原文的结构和表达方式，尽量不增加词语；②翻译方法：基本概念的翻译以音译为主，释译为辅，篇章的翻译以直译为主，意译为辅；③译文的忠诚性：注重译文的学术价值和权威性，译文参照历代医家多种注释，很少误译或漏译，译本很好地传递了原著的医学信息，保留了原著的文化特色；④译文的连贯性：在篇章的翻译上，原则上遵守原文的结构形式和表达方式，译文中尽量不增加词语。译文的语法和词汇衔接欠妥，译文流畅性欠缺。

威斯译本有以下特点：①翻译策略：语文翻译法，即只翻译《黄帝内经》的内容大意，而不去深究字义。着重从医学史角度对《黄帝内经》的内容进行初步翻译介绍，并不涉及语言学和文字学的内容；②翻译方法：主要运用异化的翻译方法，在处理难译词方面，采用了夹注和脚注等方法，为后人进一步检验提供了方便；③译文的忠诚性：译者在英译时，遇到了诸多困难[8]，如翻译规模大、工具书匮乏、原著中有不少错误和遗漏、古汉语的无标点、一词多义等，制约了译者对原文的理解；④译文的连贯性：文字优美，语法和词汇衔接流畅，符合欧美读者的阅读习惯。

4 结语

笔者通过检索中国知网自1984年至2013年近30年的有关中医翻译论文共计572篇， 47篇涉及《黄帝内经》英译研究，其中有9篇涉及《黄帝内经》英译本比较研究。李之怡对李照国和吴连胜、吴奇译本中有关刺血疗法字词句的英译进行了比较研究。伍伊娜[10]对吴连胜、吴奇和倪毛信译本的翻译目的、策略和读者期待进行了比较研究。赵玉华[11]从目的论角度对罗希文和吴连胜、吴奇译本从译文目的、语言形式的可接受性等方面进行了比较研究。明明[12]以刘宓庆的文化翻译理论为指导，探索了李照国和威斯译本在文化翻译上的差异。李英照比较李照国、倪毛信、威斯的译本中病症词语翻译的异同。梁琥以图式-映射理论为指导，比较了李照国、吴连胜和倪毛信3个译本中的3种修辞格英译。申艳星[13]从文本功能的角度对李照国、威斯和吴连胜译本进行了比较研究。杜福荣以符号学意义理论为指导，探讨了《黄帝内经》比喻修辞格英译研究。张登峰等对医药高校教材《英语》(中医分册)、李照国和吕聪明译本节选了两段话进行了比较。但是，至今还没有论文以功能翻译理论为指导，围绕翻译策略、译文连贯性和译文忠诚性，对李照国英译本和威斯英译本进行系统的比较研究。

展望未来，中医典籍英译将是未来中医英译研究领域的重点。中医典籍要走向世界，其英译本必须首先在忠实原文的前提下，合理地利用多样化的翻译方法，忠实地传达中医信息。除此之外，译文还要具有可读性，要在目的语文化交际环境中实现跨文化的交际功能。只有通过上述的方法，才能使译文达到预期的翻译目的，让译入语读者真正地理解中医科学的精髓。

[1] 仲伟合，钟钰. 德国的功能派翻译理论[J].中国翻译，1999，3：47-49.

[2] Nord, Christiane. Translating as A Purposeful Activity: Functionalist Approaches Explained [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1：30.

[3] 李照国. 黄帝内经素问[M].西安：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5.

[4] Veith I. The Yellow Emperor′s classic of internal medicine [M]. Taibei: South Materials Center. Inc., 1982.

[5] 李照国. 译海心语[M].上海：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2006：99-100.

[6] 王东风. 连贯与翻译[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9：99-187.

[7] 许余龙. 对比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0：100.

[8] 施蕴中，马冀明，徐证. 《黄帝内经》首部英译本述评[J].上海科技翻译，2002，2：46-49.

[9] 李照国. 《黄帝内经》英译得失谈[J].中国科技翻译，2009，22(4)：3-7.

[10] 伍伊娜. 从目的论比较两个版本的《黄帝内经》英译 [D].上海：复旦大学，2012.

[11] 赵玉华. 从目的论视角议析《黄帝内经》的两个英译本[D].兰州：兰州大学，2012.

[12] 明明. 文化翻译论视角下的两个《黄帝内经·素问》英译本比较[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11.

[13] 申艳星. 从文本功能角度对《黄帝内经·素问》三个英译本的对比研究英译[D].西安：西安外国语大学，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