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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分析与修辞研究(节选)*

2014-01-23克里斯托弗艾森哈特ChristopherEisenhart芭芭拉约翰斯通BarbaraJohnstone

当代修辞学 2014年6期
关键词:语言学话语语境

克里斯托弗·艾森哈特(Christopher Eisenhart)芭芭拉·约翰斯通(Barbara Johnstone)

(1美国麻省大学达特茅斯分校,美国达特茅斯;2美国卡耐基梅隆大学,美国匹兹堡)

田海龙 译

(天津外国语大学语言符号应用传播研究中心,天津300204)

一、概 述

这里汇集的十二项研究全部由自认为是修辞学家的学者运用以语言学为基础的话语分析理论和方法完成。这些话语分析的资源包括批评话语分析、互动社会语言学、叙事分析以及计算机支持的语料库分析。这些研究显示了话语分析在修辞研究多个方面中的功用,包括修辞研究关注的公共记忆和集体身份的话语、科学技术修辞、日常辩论、媒体话语以及移民研究。这些研究首先仔细观察记录下来的书面或口头的话语的语言学细节,最大限度地体现质性的、解释性的研究方法。它与修辞研究常用的方法不同,不是以理论为导向,而是以语料为导向。这些研究从具体的、实际应用的文章和谈话出发,而不是从抽象的话语模式出发,自下而上系统地探索这些实际应用的话语采用特殊形态的原因。这样的方法首先需要一种态度,即重视由语境所约束的各种资源,而不是本末倒置,从理论出发去寻找支撑这种理论的证据。这些研究以不同的方式涉及修辞的各种问题,但是它们的方法论特征不外乎以下三点:1)经验性,即以观察为基础而不是仅仅反思;2)人种志,即通过修辞活动参与者的观察和思考来理解话语和语境的修辞活动;3)扎根性,即在建构解释语料的理论过程中反复不断地考察语料。

这些研究的理论框架不是事先确定的,而是在分析和启发的过程中形成的。这些研究说明以话语为基础、以观察为导向的理论建构对修辞研究和修辞批评的潜力。随着修辞研究的重点由构思精细的公开演说扩展到即时的私下谈话,修辞学家承认需要新的方法,其中一些便可在本书中发现。话语分析家同样会发现新的分析工具。最初的话语理论家,如果按照希腊-罗马知识界的传统,就是那些在公元前五世纪的雅典描述公共演讲并向公民传授演讲技巧的哲学家和智者,而在二十世纪后半叶,特别是在北美出现的“新修辞”中,这种传统焕发出新的活力。这里呈现的个案研究创新性地运用修辞学的传统分析工具——辞格(figure of speech)、惯用语句(topoi)、论证(lines of argument)、论据选择(invention)、风格(style)、特质(ethos)、逻辑(logos)、情感(pathos)。同时,这些研究也非常关注词汇和句法如何体现风格、语类以及先前的文本和说者,并由此在说和写的过程中构建社会关系和经验世界。一言以蔽之,这些研究显示出修辞研究与话语分析的相互补充和彼此丰富。

二、北美修辞研究的方法与议题

在分析方法方面修辞学家的态度是包容性的。除了使用古典修辞的分析词汇外,修辞学家实际上还借用其他学科的方法,例如,借用哲学的基于直觉的推理方法,借用文学和社会学理论中的作品分析技术和多种批评理论透镜。这些工具都被用来分析修辞批评主要关切的构思精细的机构性演讲。然而,修辞学家的视野在扩展,不仅关注公共领域,也关注私人领域;不仅关注官方修辞,也关注平民修辞;不仅关注演讲,也关注书写和多媒体话语;不仅关注精雕细刻的演讲,也关注每天出现在稍纵即逝的修辞情景中的即时话语。现在,我们不仅探究政治修辞,也探究历史修辞和大众文化中的修辞;不仅探究公共领域中的修辞,也探究街道边美发店里的修辞或互联网上的修辞;不仅探究正式辩论中的修辞特征,也探究显示个人身份的修辞性。面对这些新的关切和场景,我们需要不断补充修辞的传统模式,运用新的技术分析书面和口头的语言,运用新的方法描述话语的社会文化和物质语境。

1970年我们在威斯康星州的翼展会议中心召开了修辞学大会。至少从那时起,修辞研究对象的扩大与深入以及对探索这些对象所需的合适方法和概念框架的需求,一直成为评价修辞学能否作为一个学科的要点。在大会的论文集(Bitzer&Black 1971)中,特别是在贝克(Becker)、布鲁克瑞德(Brockriede)和约翰斯通(Henry Johnstone)讨论修辞学前景的文章中,修辞学的发展趋势被认为是从研究注重文本和“说者-听者”二元模式转向研究植根于丰富而真实的场景中的交际过程和互动。修辞分析和修辞批评不再仅应用于历史著作,同时也应用于当代交际与传播。修辞的学术研究不再紧盯着机构性的演讲语境,更多地转向经验,转向每天互动性的言说语体,以及其他与语境相关的表意活动。

正如布鲁克瑞德(Brockriede 1971)所观察的,这样一个发展轨迹需要在概念和方法方面非常灵活,以便在与现有理论保持联系和不被边缘化的同时,“让研究本身选择合适的分析范畴”。修辞学科中的这个轨迹在最近的反思中被反复认可(参考Benson 1993;Enos&McN-abb 1996;Gross&Keith 1997;Cherwits&Hikins 2000;Schiappa et al.2002;Simons 2003),并且已经有了超越那些已经机构化的诸如伯克(Burke)和新亚里士多德学派概念和方法框架的要求,尽管还可以不完全独立于它们。这些研究修辞批评的传统方法只要还可以作为系统分析的方法,就被当作探索论据选择和文本阐释的启发方法加以讨论(Nothstine et al.1994),但是,一些修辞学家已经转向基于语言学的话语分析以求获得最受欢迎的概念和方法方面的灵活性。查斯(Tracy 2001)描述了已经出现的交际研究和话语分析之间的联系。修辞和写作研究的学者也倡导将话语分析方法包括进来。麦克唐纳德(MacDonald 2002)曾经将话语研究定义为“修辞、写作以及应用语言学的接壤领域。”巴顿(Barton 2002:285)也指出写作教学可以从话语分析方法中获益,尤其是“在文本与语境的联系方面,既可侧重语言特征的反复使用,也可确定与这些特征相关联的习惯在语境中的意义和含义。”

至于本书的贡献,可以从涉及的议题来看,如语境、行为主体以及风格与辩论的关系。这些都是对当下修辞理论建设来说既流行又高产的议题。在下面的讨论中,我们结合这些议题勾勒通向扎根话语分析的路径,说明修辞学家如何已经并且继续从话语分析的研究方法中受益。

三、语境与行为主体

对语境中的话语进行研究是修辞研究最重要的学科实践之一。在亚里士多德关于修辞的经典论述中,他涉及了演讲情景的成分,并明确地把修辞与公共话语和私人话语联系起来。修辞将自身仅限于私人话语的努力没有成功,但是其关于话语必须由语境决定的假设却成功地延续下来。

同样重要的是修辞对修辞者(说者和写者)引入语境的权力和选择的兴趣。修辞话语有时可以通过这样的假设来定义,即话语的意图是改变(或者能够改变)促其产生的情景。这样,行为主体就成了修辞问题的一个主要特征。例如,赖夫(Leff)讨论行为主体,认为它引起启蒙运动对个体的概念化认识与这些概念化认识的后现代批评之间的斗争。这些讨论遵循着赖夫称之为“人文主义修辞”的智者派和西萨罗传统:

人文方法大胆预示了一个具有繁衍性的行为主体观念,它赋予演说者引领听众的个体和被听众塑造和制约的社区成员这一双重身份……(这种传统或许)含有一种对抽象理论的怀疑态度,不仅关乎修辞,也关乎伦理和政治。它确信话语,特别是一个议题的正反方面都可以辩论的话语,在社会生活中可发挥建构性作用;它平抑口才,使其处于与道德紧密联系的理想状态;而且它认为道德毫无疑问地与政治活动相关。(Leff 2003:135,136)

试图定义和研究修辞空间以及假设存在的修辞行为主体与认可存在的语境限制之间的关系,已经被认为是当代修辞最易产出成果的理论问题(参考Bitzer 1968;Vats 1973)。与此相关,修辞研究还致力于描述修辞行为主体与语境之间的互动。在过去几十年里,源于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理论(Harbermas 1989)已经为思考这种互动提供了富有创造性的方法。在修辞研究方面,主要的关切在于研究公共领域中具体的、具有行为主体的话语。正如霍塞(Hauser)写到:

按照启蒙运动的推理标准,民主的修辞也不过就是无序而已。因此,类似哈贝马斯这样坚定地认为话语与民主密不可分的思想家,已经发现修辞的战略动力出了问题。然而,在评价现行的民主对话时排除修辞过程也会将作出民主决定的行为主体排除在外。在我们修复公共生活之前,我们必须首先明白现行话语塑造社会的方式。否则,不论我们提出什么批评或建议,它们都是彻头彻尾的由分析产生的结论—— 严格根据预先设定的、能够得到“有效”认可的理性(意识形态)标准进行推理,但公众成员实际使用的话语方法中没有任何实际所指。(Hauser 1999:273)

这样,霍塞(Hauser)值得肯定的研究实际上是一种研究公众场合演讲者如何活动的经验性态度,采取这种态度可以提升日常话语的研究,并使之与闭门阅读机构话语后的理论综合相平衡。这与艾森(Asen)和西蒙斯(Simons)等人的告诫遥相呼应:艾森(Asen 2004)曾告诫要通过“从什么构成公民意识到公民意识怎样进展”的转变来发展公民的民主意识;西蒙斯(Simons 2000)也告诫要“追求特殊的、具体的、独一无二的、关于具体事件的理论,从中体会出限制和可能以及各种选择之间的平衡”(448-449)。约翰斯通(Johnstone 1996)运用话语分析来研究如何在话语中建构修辞主体和语境的复杂关系,麦克考米克(McCormick 2003)或许受益于批评话语分析,侧重用修辞分析的方法分析日常话语,这些都是研究语境和行为主体的范例。

四、风格与论辩

纵观修辞学的历史,它与风格的关系由来已久,而且这种关系随着修辞学与其他学科关系的远近而变化。当然,对风格发生兴趣的范围已经有所改变。智者派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学派的争论在认识到风格的重要性以及风格在修辞实践、教学以及理论方面的重要作用之后已经结束。在中世纪,诸如拉米斯(Ramus,1515-1572)这样的哲学家断言选择论据是辩证法和哲学的王国时,修辞则被认为如同演讲一样是忽略风格的一种艺术(Conley 1990)。20世纪中期的“新”修辞(Perelman&Olbrechts-Tyteca 1969)独树一帜,这有它对风格感兴趣的因素,而且它认为风格具有建构的特性而非仅仅是修饰。多个概念方面的发展,虽然在20世纪中期还没有形成学科性的衔接,但是也显示出当下修辞学对风格的态度。例如,与亚里士多德(Aristotle 1991)把隐喻当作事物的别名完全不同,伯克对隐喻的处理(Burke 1945,1950)注重隐喻创造知识的作用,认为修辞实践本质上具有隐喻特性。

风格的修辞研究应该包括话语分析可以提供的不同层面的分析,同时仍然需要与修辞研究所关注的风格和谐共处(MacDonald 2002)。何恩德等三人(Herndl,Fennell and Miller 1991)指出,为了将语料和话语的批评框架充分结合,有必要在语言、语义、辩论多个层面研究风格。在对政治话语的修辞分析方面,对风格的关注往往附着在建构力上面。查兰德(Charland 1987)对重要的政治文本如何通过语言选择建构行为主体和主体社团的讨论很有影响。以后有多个类似的研究,最近的一个例子是柯德瓦(Cordova 2004)对波多黎各20世纪中期民粹运动的研究。

修辞学对论据选择的兴趣既是这个学科的基础构成,也在一些历史阶段被排除在学科之外。论据选择意即发现和创造论据,在广义上还指意义的产生。当代修辞研究对论据选择的兴趣得到了更新(参考Young&Liu 1994),不仅在写作研究方面,而且在认识修辞学(epistemic rhetoric)方面,或者说,在研究如何通过修辞过程产生意义和知识方面。一些研究倡导用话语分析的方法分析写作教学中选择论据的行为(Sperling 1994;Hodges 1994),另一些则注重观察这些行为发生时的微观修辞特征,并将此作为研究教学论据选择和写作教学中的论据选择的机会(Hillocks 1994,Struss&Xiang 2006)。

为了进一步将演讲者与共同体联系起来,许多修辞学家和研究交际的学者将风格和论辩结合起来,以此代表修辞话语的特征和修辞实践的种类。亚里士多德将公共话语分为辩论式演说、炫耀式演说和审议式演说①,如此分类不仅涉及演讲者的感染力成分(以及感染力的载体),而且也讨论了风格特征代表某种演讲的可能。这一传统经常通过对风格和论辩的共同关注在语类和典型化的研究中有所坚守。例如,顿米尔的著作(Dunmire 2000,2005及本书)研究了如何在语体中构建暂时性,这对建构未来事物有所作用。这方面的典型研究包括温萨(Winsor 1999,2000),巴则曼(Bazerman 2000),梅尔斯(Myers 2003)以及珐内斯德克与塞克(Fahnestock&Secor 1991)。

五、什么是话语分析?

自认为是话语分析家的语言学家通过研究实际运用的语言探索如何获得有关语言和语言运用者的知识。与乔姆斯基(Chomsky)传统的生成语言学家不同,他们不依赖自己关于语法可能性的直觉,相反,他们研究书面的文章以及口语或手势语的记录。他们对具体的大于单句的言谈或文本的结构和功能感兴趣,也对这些言谈和文本被用在语言和社会语境时的功能如何影响其结构感兴趣。他们用“话语”这个术语来指载于某个其它媒介中的具体言谈、书写和语言交流的事例。一些话语分析家公开地把这些话语的特征与福柯(Foucault)传统中所说的“话语”联系起来,例如,话语指思想的传播和包含说话方式的社会实践。另外一些话语分析家有其它的研究课题。例如,一些人对语言学家经常问的问题感兴趣:语言在大脑中如何体现?话语的产生和解释怎样才能最好地模式化?语言如何变化?语言如何习得?等等。还有的人探索话语现象和社会现象在不同语境中的结合点,包括机构性交际、身份和记忆的话语建构、政治话语、组织行为、家庭中的交流等等。

和当代语言学研究的其它流派一样,话语分析可追溯到19世纪的语言学(philology),也就是说,话语分析植根于旨在解释文本的历时(历史)语言研究。索绪尔(Saussure 1916)号召再回到语言的共时研究,结果20世纪的主流语言研究注重语音、词组、小句,忽略了相互链接的话语。然而,60年代以来,不同传统的语言学家开始顾及两个关于话语的思想:1)词组和句子的结构部分地由它们在会话和文本中的作用决定;2)文本和会话就像句子一样由称作“语法”的可重复的结构模型决定。在英国,韩礼德(M.A.K.Halliday)继承弗斯(J.R.Firth)的工作,开始发展“系统功能语法”,探索句子如何在文本中与其它句子连贯(Halliday 1994;Eggins 1994)。在美国,派克(Kenneth Pike)和其它集结在“夏季语言学研究所”的语言学家一起发展出一种类似的以功能为基础的理解句子和话语的方法,称为法位语法(Pike 1967)。与此同时,变异社会语言学、会话分析、互动社会语言学以及言语交际民俗学相继出现,将话语分别带进学习语言变化、语言社会学、人类语言学学生的视野(Lobov 1963,1972;Sacks,Schegloff&Jefferson 1974;Ten Have 1999;Gumperz 1982;Gumperz&Hymes 1972)。

在法国,马克思主义语言学家开始探索意识形态如何通过话语建构和剖析的问题(Pecheux 1969)。稍后一些时候,受伯明翰学派社会理论影响的语言学家使英国的学者注意到一种类似的话语批评方法。他们指出,既然话语分析不能仅是描述性的,它的目标应该是揭露权力是如何通过话语悄悄传播的(Fairclough 1992,2003;Wodak 1996,2005;也可见本书第2部分)。这种通常被称作批评话语分析的研究方法有很大的影响力,本书的几章都以此为方法。话语分析家的其它工作则更兼收并蓄,包括运用语用学、社会语言学、互动语言学的方法以及辩论、修辞、社会学、文学和人类学理论的多种流派。许多话语分析家,特别是那些语言学出身的话语分析家,继续关心语言问题,但是,作为一个系统的、扎根的分析方法的话语分析,不论怎样定义,其运用已经变得越来越跨学科。教材已经不再假设话语分析家都是语言学家;话语分析有时也在以“话语研究”为名称的课程里讲授,专业方向也各有不同;《话语研究》、《社会中的话语》②、《话语与交际》以及《文本与言语》这些期刊发表的论文,其作者也分属不同的学科。

六、启发式话语分析

本书各章的话语分析均源自贝克(A.L.Becker)的著作(1995,也可见Johnstone 2008)。我们使用一种启发式的分析方法,一种具体的、解释性的但又系统的、揭示一个文本为什么是它出现的样子的方法。话语分析家要处理的材料各种各样,包括交际活动音像的转写记录、书面文件、诸如成语那样口口相传的文本以及在线交流的打印件。这些材料有时仅是文字,有时要包括图画、手势、凝视和其它情态。然而,不论我们研究的话语属于哪种,一个话语分析家要问的基本问题是:“这段话语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不是别的样子?这些词汇为什么是这样一种顺序?”

回答这些问题,很明显,我们需要考虑这些“文本”关于什么内容,因为一个人说什么显然和已经说的和怎样说的有关。我们同样需要考虑说这话的人是谁,或谁写的这个文本或做的这个手势,以及在这个具体的社会文化语境中谁被认为对所说的内容负责,谁是意向的听众,谁是实际的听者或读者。这是因为交际活动的参与者是谁以及如何确定这些参与者的角色影响着说什么和怎样说。我们需要考虑文本产生的动因,考虑这个文本如何融入人们在类似场合习惯性说话做事要考虑的背景,甚至考虑搭载这个文本的媒介是否合适。我们需要考虑使用的语言,如这种语言对说者和写者有什么鼓励,或者对他们有什么困难。我们还需要考虑这个文本的结构以及它如何融入更大更多的文本和交际的结构之中。

我们可以把需要问的这些问题分成六个大的范畴,每个范畴对应一个语境和文本相互塑造的方式。这些文本生产的方面既是束缚的源泉也是创造的源泉:前者可以解释为什么一个文本是这样而不是那样,后者可以解释为什么约定俗成的表达方式可以被说者、写者和手势发出者用来表达自己的特殊观点。

表1:话语如何被语境塑造以及如何塑造其语境

表1列出了文本塑造的六个方面。从这六个方面观察话语构成了一个启发式的分析方法,它可以系统地探索一个或一系列文本具有哪些潜在的引人入胜的重要东西。启发式方法是一套可以系统应用并有所发现的步骤,或是一套可以系统思考的主题。与一套指令中的步骤不同,启发式方法中的步骤不需要按照特定的顺序操作,也没有固定的模式。它不是一套机械的程序,也不保证应用它就一定能作出独一无二的最终解释。一个好的启发式方法受益于多个而不是一个理论。我们这里运用的启发式方法迫使我们思考话语是以怎样一种方式被在社会上传播权力的意识形态所塑造,它同时也迫使我们思考话语是如何被人们有关先前话语的记忆所塑造,当然它还迫使我们思考其它创造和束缚的方式。对于一个具体的研究项目而言,我们会这样认为,即最有用的方法将告诉我们怎样确定意识形态通过话语传播的方式,或者,最有用的方法将帮助我们描述“互文性”,亦或最有用的方法将帮助我们揭示文本与其媒介的关系,与其所用语言的关系,与其生产者目的的关系以及与其生产者社会关系的关系。启发式方法是分析的第一步,它将帮助分析者明白哪种理论可以联系起他对话语的具体观察,因为在分析者应用启发式方法时面对的都是关于语言、人类生活以及社会的总体论述。这是将话语分析扎根于话语的方法,而不是从预先选定的理论出发,然后用文本去检验或解释这个理论。

七、启发式方法与修辞理论

启发式分析方法六个方面中的每一个都依托语言和交际的学说,而这些学说至少部分地为修辞学家所熟悉。例如,文本以及对文本的解释被世界塑造并塑造世界的说法就根植于修辞和语言学关于所指在话语生产和解释中发挥作用的理论。话语出自文本生产者和解释者的世界,而这些世界被认为存在于话语之外。话语是否被认为与某事相关取决于这个话语被怎样解释。被认为与什么都无关的话语会被认为是胡言或疯话,这可能是达达主义虚无诗歌中的语言实验,或是仪式上的套话。西方语言思想的传统倾向于话语的所指性,想像着话语(至少理想上)反映先前的世界。但是,与这相反的一面也真实,或者说可能更真实,就像20世纪的哲学家福柯(Foucault 1980)、修辞学家伯克(Burke 1945)以及语言学家萨丕尔和沃尔夫(Sapir 1949;Whorf 1941)反复向我们说明的那样:人类世界被话语塑造。

当谈及文本以及对文本的解释如何被可用的结构资源塑造时,我们可以引证一个对风格和论辩感兴趣的修辞学家熟悉的事实,即文本结构在所有层次上都有其习惯的组织方法。例如,英语或韩语,有组织音节的习惯性方法(一个新的英语单词以pri而不是ngi的音节开头),有组织词汇的习惯性方法(表示一个英语单词为复数的-s在词干的后面而不是前面),有组织句子的习惯性方法(英语陈述句要求主语在谓语前面)。与此类似,在组织更高层次的话语方面也有习惯性组织方法,不过一些方法为某种文化所要求,另一些方法则为人类认知所共享。这方面的习惯性方法包括:从已知信息到新信息,从例子到一般结论或从一般结论到例子,以及从问题到答案,等等。

提出话语由交际参与者之间的关系塑造并塑造彼此关系的观点使人回忆起传统的关于听众和修辞特质的论述,也回忆起较新的关于说话立场和角色在权力语境中相互塑造和作用的论述。与话语相关的人际关系包括文本中体现的说者和写者、听众以及潜在听众之间存在的关系,还包括生产和解释文本涉及的说者和写者、听众以及潜在听众之间存在的关系。

接下来,启发式方法提出话语被所熟悉的话语引发的期待所塑造,而新话语又帮助塑造我们对未来话语的期待。这一观点对从事语体(genre)当代理论研究(Miller 1984;Swales 1990)和互文研究(Bakhtin 1986)的修辞学家来说并不陌生。文本间的互文关系使人们能够通过参考熟悉的活动以及有关风格和形式的熟悉范畴来解释新产生的话语。话语的运用如同人类文化多种多样,但是话语承载的经常重复的活动催生出许多继续活动所需的相对稳定的模式,而这些活动赖以继续的模式经常包括相对稳定、惯例化的言说方式和文本类型。

研究影像的修辞学家(Handa 2004;Prelli 2006)以及对多模态研究感兴趣的学者(Hodge&Kress 1988;Levine&Scollon 2004;Scollon&Scollon 2003)应该同意话语被其媒介本身的可能度和限度所决定(塑造),以及这种程度同样被话语中应用的媒介所决定(塑造)。最后,话语被目的塑造的观点也植根于修辞学科,而话语塑造(实现)可能的目的的观点则与任何思考炫耀式和审议式修辞在当代语境中发挥作用的人产生共鸣。

如此运用启发式方法全方位审视文本意味着分析始于文本以及对可能相关的语境进行系统的思考。这导致一个宽泛的、多方面的、“厚实”的描述(Geetz 1983)。之后,分析家处于聚焦一个或两个问题的位置,采用任何一个方法来丰富细节。本书中的论文阐释了一些方法,如基于语言学的话语分析提供扎根的、严格的分析方法以回答各种修辞问题。不同的作者对这个启发式方法的各成分有所侧重,然而,在每个案例研究中,作者都在详细考察具体文本和言说的句法结构和语义特征基础上,系统关注文本和话语被塑造和被赋予可能性的方式。

八、当代修辞研究中的话语分析

许多修辞批评家不熟悉话语分析,但他们有同事熟悉。英语系中的修辞写作专家长期将语言学视作理论与方法的源泉(参考Cooper&Greenbaun 1986;Raskin&Weiser 1987)。写作学者巴顿(Barton)和斯狄甘尔(Stygall)注意到,“分析话语是写作研究的基础:每一个写作研究都建立在对各种语境中的文本和言说进行或多或少的分析基础之上”(Barton&Stygall 2002:1)。巴顿和斯狄甘尔的著作汇集了语言学家和修辞学家(以及二者兼有的学者)的研究成果,包括一般性写作、学术写作、第二语言写作、科学和职业写作以及写作课堂中的话语分析。巴则曼(Bazerman)和泼瑞尔(Prior)的著作集中在研究写作的方法上面,包括基于语言学的话语分析。对量性文本分析感兴趣的学生可以阅读盖斯勒(Geisler 2004)的课本,而卡夫(Kaufer)和他的同事(Kaufer&Butler 2000;Kaufer et al.2004)已经开发出一个基于修辞原则的自动文本分析系统。批评话语分析同样也在学习写作的学生中产生了共鸣(Gee 2005)。

在北美传播学系,应用话语分析的学者通常是从事人际和机构交际、媒体话语、或者辩论研究的学者,而不是修辞学家。菲利普森(Philipsen 1992)和卡博夫(Carbaugh 2005)应用话语分析;“社会互动中的语言”传统中的查斯(Tracy 2002)和菲池(Fitch 1998)也应用话语分析。亚可布和杰克森(Jacob&Jackson 1982)提出了一个基于会话分析原则的辩论理论,批评话语分析在传播学的课程项目中也很受欢迎。然而,认为自己的工作属于修辞批评和修辞理论的学者却需要一个文集,其中的文章不仅向他们介绍话语分析,也向他们表明话语分析对回答他们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也有效力。我们在这里提供和释例的话语分析方法,是对许多富有创造力方法的阐释,这些方法通过对语言的详细和严格关注也报答了修辞学家。

注 释

本文的两位作者都在美国的大学从事修辞学的教学与研究工作。克里斯托弗·艾森哈特目前是麻省大学达特茅斯分校英语系教授、研究生项目主任,主讲文体、修辞及写作等课程。在卡耐基梅隆大学获得修辞学博士学位,并从事博士后研究。芭芭拉·约翰斯通目前是卡耐基梅隆大学修辞学项目教授,主讲文体、话语分析、社会语言学等课程。她还是《社会中的语言》(剑桥大学出版社)现任主编。约翰斯通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修辞学、话语分析和社会语言学等学科的交叉点上,研究成果颇丰,主要著作有(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3),(2nd ed.Blackwell,2008)(John Benjamins,2008,with Eisenhart),并曾为译者执行主编的《中国社会语言学》(2009年第2期,高等教育出版社)撰文“New Questions for Chinese Discourse Studies:Language,Space and Place”。

《细致修辞:修辞性演说和文本的话语分析》一书是卡耐基梅隆大学修辞学项目的一个成果,这个项目的一个特点是将话语分析的方法与传统修辞学的研究内容结合起来,既为修辞学引入新的研究方法和研究视角,也为话语分析开拓出新的应用空间。书中的12项研究分别运用批评话语分析、互动社会语言学、叙事分析、扎根理论、参与者观察以及语料库语言学等方法,围绕修辞学关注的文体、合法化、身份、机构等问题对修辞性演说和文本的语料进行详细地分析。这里译出的前言体现出本书的主题和理论框架,也体现出作者从话语分析视角进行修辞研究的理论主张。——译者

①罗念生在其翻译的亚里士多德著《修辞学》时,将这三种演说分别译成“诉讼演说”、“典礼演说”和“政治演说”。在此没有采用这种传统译法,主要是考虑原文作者讨论的“风格”主题。——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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