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中国式黑色电影《白日焰火》
2014-01-20张建,张怡
张 建,张 怡
试析中国式黑色电影《白日焰火》
张 建,张 怡
电影《白日焰火》剧照
2014年2月16日,由华语导演刁亦男执导,廖凡、桂纶镁和王学兵主演的电影《白日焰火》在第64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上分别将最佳影片“金熊奖”和最佳男演员“银熊奖”斩获囊中。如此殊荣,不仅让导演刁亦男在上台领奖时激动哽咽到“这个梦,不要醒”,也似乎让国内观众和电影界人士畅想起华语电影的“中国梦”。一时间,“刁亦男”、“黑色电影”、“中国黑色电影”、“华语艺术骄傲”等关键词成为国内外各种新闻报道和学术探讨的关键词,那么《白日焰火》是一部怎样的中国式黑色电影呢,本文试加解读。
一、典型的黑色电影人物设置搭配
“黑色电影”主要是指上世纪40年代至50年代初的好莱坞影片当中,以表现犯罪、侦探为主的一批影片。可以把黑色影片看做是电影类型的一种,也可以看做是一种视觉风格特征和一种情感倾述的倾向。[1]“黑色电影”填充了揭露生活真实阴暗和人性着实复杂的空白。在黑色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对于人性和理性的不停推敲,以及对于现实中权力政治、法律秩序,乃至社会意识形态的严肃拷问,极具现实主义批判的色彩。当然,黑色电影的力量并不仅仅是让人们毛骨悚然,在看似只有悲观和绝望下,也折射出人性和理性的光芒,传递出了对于人类理性和理性社会伦理关系的阵阵呐喊。导演刁亦男也在多次访问中提到,《白日焰火》里确实有着他对于“黑色电影”的一种致敬情怀。
黑色电影中典型的人物设置搭配是有至少一男一女为组合主角,男主角既不会是一个盖世英雄,也不会是一个绝对纯粹的恶人,他的性格不会是开朗热情或乐于助人,往往是一个喜欢独自行动的并略显孤僻和神秘的男子。女主角一定会是冷眼的美人儿,拥有令人心醉的美貌,却有着深不可测的计谋。在影片中,一切的谜团阴谋罪恶都以她为中心,随着故事发展,始终会成为调查、侦破、解密的中心对象。
影片《白日焰火》一开始,除了抛出一个碎尸案件外,也让我们第一时间看到了男主角张自力的凡人甚至是不够美好的一面。与前妻在宾馆的“最后一次”,以及在分别的车站不愿放手,还想与前妻继续有“关系”的欲望,甚至就是脖子上那根足够粗的黄金项链,都让我们对于张自力这个人物没有那么多的美好感,甚至会觉得有点儿粗鲁、猥琐甚至失败。直到紧接着他回到警队参与开片的碎尸案件调查时,我们才有点儿诧异和尴尬的明白和接受,原来他是个警察,或者说原来这个警察是个凡人,是个刚刚失婚的寂寞孤独男人。后来因为工作失误导致警察沦为工厂保安,意气风发金项链主沦为彻头彻尾失败的醉鬼,脱离原有的同事和朋友,变得空虚孤僻和寂寞。这也为后面为何张自力会如此坚持的将案情一查到底,也许正是因为婚姻、工作、生活的这些种种失败不如意,才有了片中如他台词所说的一样,“只为了让自己输得慢一些”。
再看由台湾演员桂纶镁出演的另一核心配置人物——吴志贞,桂纶镁也许谈不上惊艳的漂亮,但是能被冠以“文艺女演员”的称号,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股与生俱来的脱俗气质。加之《白日焰火》取景又在白雪皑皑冰冷的东北黑龙江,如此更加衬托出吴志贞这个角色的冷艳美丽和与众不同。如果说整部影片以侦查案件为主,我们不难发现这个侦查可以分为三个层次和阶段:一是开始误以为死者为吴志贞的丈夫梁志军而展开侦查;二是因为一个正准备与吴志贞结婚和正开始与吴志贞谈恋爱的男子都被杀害而展开侦查;三是因为发现最开始的死者另有其人,而此人的皮氅恰好是五年前吴志贞洗坏。如此看来,整部影片都是紧密围绕着女主角而来的。以上都是典型的黑色电影人物设置搭配关键核心。
二、黑色电影的自有叙事倾向
有人把黑色电影看作一种电影类型,而更多的理论研究者则认为它是一种情绪或风格,但他们都同样承认黑色电影的称谓,在叙事上也可以找到它们一些共有的或相似的模式。美国电影理论家詹·达米科对黑色电影叙事模型的初步原型作了归纳:“一名男子不论是由于命定的要因巧遇而行动,还是由于他受雇于人专门应付某一女子,他们的生活经验使他们充满血性却又时感痛苦。邂逅了这具有同样的人生观的并非天真无邪的女子,他从性的方面被她吸引,从而难逃厄运。通过这种吸引力,不管是由于女子的诱惑,还是由于他们的关系的自然结果,这男子陷入设谋欺骗、蓄意谋害或实际谋杀另一名男子的境地,此人是那个男子不愿意接触的(通常是她的丈夫或情人)。这种行动往往导致女子出卖主人公,但在任何情况下,这种行动往往最终给那个女子以及她接触过的男子,往往还有主人公自己招来隐喻性、但又是千真万确的毁灭”。[2]
依据詹·达米科大师的总结,《白日焰火》可以归纳为:一名原本单纯美丽的年轻女子因为错手杀掉以赔偿皮氅为要挟而数度强行与她发生性关系的土豪后,爱她的丈夫选择以将自己人间蒸发变为“活死人”的方式来包庇和保护她。因为这巨大的牺牲,丈夫有了更加强烈的想守护或者说霸占女子的欲望,于是在“隐身”期间他不惜杀害了另外两名和女子发生新感情的男人。一个失婚失意的前警察却因为被女子吸引,也出于曾经的职业本能,打破了这个“隐身”丈夫的凶残霸占。他与女子间开始的相互吸引让女子看到了“解脱”丈夫的希望,于是她故意误导,直至借刀杀人将丈夫送至灭亡而自己赢得爱情、生活的双解脱。可最终导演还是选择“邪不胜正”,尽管这个突如其来的前警察确实还是爱这个女子,但是出于良心和道德以及曾经职业的多重质问,他还是选择了将真相告之于警察,让女子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可见,刁亦男的《白日焰火》在叙事倾向上真的是完整的完成了对于黑色电影的致敬,看似三次侦查,实则将故事发展和人物情感、道德、人性拷问一一推进完成。
三、中国式的黑色基调与情绪
在黑色电影中,有一种隐约的情绪贯穿始终,有一种扑朔迷离的味道,这种情绪被电影理论家称之为秘密的黑色“调子情绪”。形成这种情绪主要依靠:1.独特的具有视觉效果的外景场地,大量的具有“黑色”的场景,例如黑暗的长街、光线不足的室内等;2.鲜明的将明与暗进行对比,让主角隐蔽在黑夜城市的某个角落,或者隐蔽在由明与暗形成鲜明照明对比效果的阴影里[3];3.经常会采用带有幽闭恐怖的安排,用门窗又或是楼梯的影子人物从其他人群中抽离出来,体现人物本身的情感抽离;4.不可忽略的黑色块元素,可以是光没关照到的黑暗之处,也可以是实实在在的类似于黑色家具、黑色汽车等实物来烘托呈现。
虽然这部影片叫《白日焰火》,但是整部影片的“白日”状况并不多,更多的故事和表达都是在黑夜。也许本身的侦查案件主线路就给观众铺垫了一种悬疑不安的氛围,再加上大量的黑夜环境,更让观众从头到尾有一种凝重压抑的情绪。至于鲜明的明暗对比在本部影片中也是十分明显,影片中除张自力以外的其他纯粹警察大部分所出现的时候要么是青光白日时刻,要么即使在室内也一定是光线亮堂。然而另一人物则恰好完全相反,扮演活死人的吴志贞的丈夫——梁志军。整部影片,只有他在野冰场被张自力使计推测出是梁志军的那场戏是在白天,其余他出现都是在夜晚。要么是在漆黑巷子,要么是在密闭的宾馆房间内。此外,影片中的黑色块元素更处处皆是,黑色的警车、假发、冰鞋等等,可谓真的是“一黑到底”。
如果说细数过往众多华语导演在国际知名电源节上的每一部大作都印证了“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这一历史性标准,那么刁亦男导演的《白日焰火》也或多或少的遵循了这一标准。影片开始,在运煤卡车的后面,跟着的是一辆载满中国解放军的敞篷军用卡车,上面站满了军人,豪迈的高唱着“打靶归来”。在梁志军被击毙后,吴志贞以为自己的生活获得解脱并能够从张自力那里重新获得爱情时,她改变了自己一贯素色暗淡的着装打扮,穿上了红色的毛衣和套上了红色的围巾。因为红色在中国有着喜庆祝贺等寓意,所以导演这样的安排让我们能够更加心领神会的感受到主人翁情感情绪的变化。
如果说唱军歌和红色都是表面化中国特色的融入,那么导演刁亦男还有更加深刻的中国特色的暗孕其中。首先是男女主角的人名,“张自力”和“吴志贞”。张自力名为自力,实则是失婚失业又失意。如果没有女主角的情爱诱惑,没有之前同事无意的将他带入案件激起他久违的职业本能,张自力可能一辈子也不再自力了。同样,吴志贞名为志贞实则最不从一而终之人。因为洗坏客人皮氅自己不够钱赔便半推半就顺应客人的“以身还债”,因为受不了寂寞而“借刀杀人”将爱自己为自己宁可消失的丈夫送到警察的枪口。而至于他对张自力的爱,更不敢轻易去判断有多“贞”,因为这样的爱也许一开始就掺杂了利用的成分。男女主角的如此名字安排,在西方黑色电影中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在中国黑色电影中,刁亦男导演则让它成为了引发思考的极大讽刺。
其次,吴志贞与除张自力以外的其他警察们见面说起案件的时候,前后的变化差异是很明显的,而这种变化和差异在某种意义上也吻合了外界对于中国女性的理解。第一次吴志贞与警察们的正面交锋是影片开始,警察侦查出死者是她的丈夫,在洗衣店告知她此事并核实的场景。此时,吴志贞全场用双手捂住脸,开始看来是悲痛,后来想来也许是因为对于自己过失行为而引发的这一切的害怕,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索性含蓄的哭泣来躲避。对此,很符合东方女性在大众眼中弱小含蓄的形象。第二次与警察正面的交锋是在张自力已经向警队说出了案件真相,警察们到洗衣店,要吴志贞自己招供自首的场景。此时,经过五年的种种,吴志贞变得更加“强悍”,没有泪水,没有害怕和胆怯,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的“你奈我何”的强硬。如此细微的处理,导演可谓煞费苦心。如果说一开始过失杀死皮氅的主人是无奈被逼,那么到后来的借警察之枪击毙梁志军的被逼而为之,却不是诸如之前的单纯无奈,反而也许是因为自己这五年来的孤独“陪伴”,感觉似乎已经将自己曾经的罪孽洗清,更加强烈的渴望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所以选择了以这一搏来加以改变,虽然最终还是被警察侦破,但是此时的这个女人已经告别了曾经的单纯与害怕无措,但是仍然保留着一份自以为可以依赖爱情换来忠诚的侥幸。如此对于人物细微的不同表现处理,看似不经意,实则煞费苦心,并且对于女性心理有着深刻的解读。
再者,从光影视觉效果来说,吴志贞带着张自力第一次到野冰场滑冰那一场戏的开始,漆黑的冰场里,一束明亮的灯光下,一个穿着花棉袄扎着辫子的年轻女子在灯光下在漫天雪花下跳舞般在原地优美的翩翩旋转。如此画面插入在悬疑不安的节奏里,十分突出,彰显导演的设计感。
种种元素的融入,种种文化的蕴含,以及种种故而为之的设计,都让我们看到《白日焰火》一如导演刁亦男自身所说的是对黑色电影的致敬,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当中的中国式表达元素和风格,甚至可以让我们再一次去推测去臆想类型电影中国化的种种可能性。
[1]邹懂礼.“黑色”影像里的社会与人生——黑色电影研究[M].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4):38.
[2](美)詹·达米科.黑色电影:并不过分的建议[J].何小正,译.世界电影,1988(1):34.
[3]王猛.黑色电影的“黑色追求”[M].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8(4):63.
张 建,男,四川达州人,重庆邮电大学传媒艺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影视编导与传播系主任,美学博士,主要从事影视美学、影视文化研究;
张 怡,女,重庆人,西南大学文学院戏剧与影视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电影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