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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钢炮”遭遇春晚审查

2014-01-15闫小青

中国周刊 2014年1期
关键词:总导演冯小刚标准

闫小青

一个节目能否上春晚,绝对不是简单的事。导演哈文犹记得2013年历时四个月的四次审查、六次联排,最基本的要求是:“主题美好、立意高远,还要避开政治、民族、残疾人的雷区。”

曾经的春晚总导演郎昆直言,领导小组都对节目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袁德旺把春晚总导演形容成“碎催”—打杂的;王冼平戏谑,“我们实际上是在给领导‘演导演”;陈雨露痛心,“审查是艺术的高墙”。

这一次,轮到冯小刚翻墙了。

审查的两套标准

马年春晚语言类节目已过三审。

不知道是不是冯小刚那句话—“我也请在座各位负责审查的领导,能够高抬贵手、网开一面”—真的起了作用。

一位参加“审查”的工作人员透出口风说,“今年气氛是轻松了不少”。实际上,外界无从得知“气氛轻松”能否改变结果。关于春晚节目的一切消息尚在封锁中,但据春晚导演组工作人员向《中国周刊》记者介绍,“今年春晚大致流程并没有变,审查团队也还是原来的领导小组。”

很多人认为冯小刚版春晚或许会有更大空间,但至少在流程和规则设定上,总导演的决策权并未超过前任。

一位跑春晚多年的资深文化记者告诉《中国周刊》记者,审春晚相声小品有严格的标准:像情景喜剧一样有好桥段;包袱明显且甩得快;不能丑化社会;笑了之后还能感觉到有深度;主题不能雷同;不能超时。

虽然审查有可以量化的标准,却没有可以量化的操作。

赵本山曾抱怨说,“审查的人老是提一堆不懂的意见,看一个节目时,第一次看都说好,这个不错;第二次看觉得不好笑了,就进行删减;看了很多次最后台词都能背下来了,就觉得不搞笑了,就把节目给毙了。”

指导过两次春晚的总导演袁德旺曾说,在领导小组的名单中,总导演的名字是排在第十几个,表态的机会很少。

2011年春晚总导演王冼平曾告诉《中国周刊》记者,“领导小组除了有大家可以想象到的中宣部、文化部、广电总局、央视之外,会有管意识形态的新华社、人民日报等,还会有工口、团口、妇联等等部门。每个口都会有自己的意见,节目是不是正面表现了他们的行业,或者表现得够不够,一到开研讨会,就是他们的天下。”

在2002年春晚总导演陈雨露看来,春晚审查有两套标准,“艺术的标准和意识形态的标准”她说,“更多时候审查早已经忽略了艺术标准,它甚至是艺术的高墙。”

2002年春晚,赖声川的相声《千禧年,我们来说相声》被要求反复修改了14次,意识形态的问题,咬文嚼字的毛病,领导喜好的原因,到后来陈雨露实在想不出理由让赖声川再改一遍了,“就是因为赖声川是台湾导演,不能出一点纰漏。”

如此严格的审查,不但扼杀了作品的生命力,也激发了创造者们的自我审查意识。

冯小刚显然很熟悉这种心理,在接掌春晚总导演时他说:“审查太严了就会催生创作意图的投机心理,找最安全通过的东西来写。所以艺术创作的最高标准就会变成审查通过,而不是艺术创新。”

说这话时,冯小刚看着手里的稿子,语调平静,不像是往常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台下就坐着领导组成员中的不少关键人物。

“方方面面指手画脚”

2013年底,就在冯小刚为春晚忙活的时候,审查再次降临。不是春晚,而是他的贺岁片《私人订制》。媒体报道,这部电影被勒令要求修改,原因是范伟对官员的模仿太过惟妙惟肖。

在影视圈打拼了20多年的冯小刚曾这么表述自己的“中国梦”:“梦想是,有一天中国电影没人审查。”

不过,作为导演,为票房和投资者负责,他也只能隐忍。2012年,电影《一九四二》成功上映时,冯小刚和编剧刘震云都表示,此片磨难甚多。可到底遭遇了怎样的审查,他们却三缄其口。

没有新片宣传任务时,“小钢炮”就没那么客气了。2013年4月12号晚上,一个司空见惯的电影导演协会表彰庆典上,冯小刚被评为“年度导演”。

穿着敞口黑夹克的冯小刚走上台发表获奖感言。

客套之后,他忽然停了下来,清清嗓子,抬起头,“在过去的二十年间,中国的每个导演都备受煎熬,这种煎熬就是审查。”他说,“在中国,‘审查是一个在正式场合中不能被提及的词……政界和文化界的精英都心知肚明,宣扬它毫无益处。”“为了通过审查,”冯小刚继续道,“我得把自己的电影往坏里改。那为什么我们都还坚持了下来呢?原因只有一个:我们这帮傻子太爱电影了!”

甚至,就连如今被称道的冯氏喜剧风格,也可以说是被审查逼出来的。

1996年,是冯小刚点儿最背的一年。《爸爸》、《情殇》、《月亮背面》、《过着狼狈不堪的生活》、《冤家父子》没有一部通过审查,接二连三的“修改”意见却永远没有明确要怎么改。

所有的投资人开始对冯小刚避之不及。那段时间,他最常做的事儿就是裹着军大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向繁华的京城眺望。

所幸,王朔给冯小刚留下来最后一条活命的路:《你不是一个俗人》。

也是那一刻,落寞的冯小刚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儿,“艺术啊,要离政治远点儿。你要面对现实,要么被一巴掌跟一蚊子似的被拍死,要么就从那巴掌缝儿里飞出来。不是说你侥幸能飞出来,而是他没想真拍死你!”

《你不是一个俗人》改编成电影《甲方乙方》大获成功,随后《不见不散》、《没完没了》、《大腕》、《非诚勿扰》一连串的冯氏喜剧幽默完全诠释了另一个冯小刚。

冯小刚自己也并不回避,“关照现实的作品纷纷回避,为了审查的安全,一窝蜂地去拍历史题材。作为一个导演,近些年来没有能够拍出几部记录这个时代的深刻变革的作品,我们是有愧于心的。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创作者的视野和能力的问题,另一方面也应该认真检讨一下我们的审查给创作带来的伤害和桎梏。”

在电影上想明白了的冯小刚,如今却注定要在春晚中再遭遇“审查”煎熬,正如他自己所说,“方方面面都可以对艺术指手画脚”。

春晚不姓冯

一位网友问,冯小刚会不会由着自己性子来执导?冯小刚的回答,“我还没傻到那种程度。”

应该说,春晚和冯小刚的电影相比只会更加严苛。冯氏喜剧可以打上“冯小刚作品”,但春晚注定不可能姓冯。

中央电视台前台长杨伟光介绍,1986年,广播电影电视部一纸禁令彻底改变了春晚市场的生态,发文中禁止各地方台在除夕夜制播同类晚会。央视春晚,就此在政府的护航下一家独大。之后,广电总局介入越来越深,1990年代,春晚在实行招标制时,总导演人选一职除由央视二十一位编委投票表决外,还需广电总局批准。

杨伟光说,“春晚的联欢色彩淡化了,变成中国人过春节的一种‘图腾。”

“图腾”意味着春晚要承担更多的宣教功能。

冯小刚执掌春晚的一个利好是,冯小刚不是央视中人,最初也不愿接受这个工作。是央视和春晚有求于他,这多多少少给他一些博弈的空间。

著名导演赵宝刚受邀担当2014年春晚策划,他曾参加过多次春晚改革研讨会,赵宝刚坦言,领导是希望改变现在的局面的,最起码要艺术和宣传兼顾。“人们在追求这个主流价值观的过程中犯了一个错误,忘记了你宣扬一个东西最终是要让人接受的。”

这本是冯小刚擅长的事情—让观众舒服自然地接受春晚的主流价值观。

无论早期的《甲方乙方》、《不见不散》、《没完没了》,还是之后的《天下无贼》、《非诚勿扰》,冯小刚的电影总会从一个和人们贴近的“悲催小人物”开始,而最终完结在一个隐喻光明的结尾中。

其实,观众挺宽容的,宣教也可以,只要别太生硬。给冯小刚一点空间,结局或许大不同。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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