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峰：山登绝顶我为峰

徐雪梅

十年前，他从湖南凤凰县职业中专毕业，为了梦想，远赴北京求学。由于交不起学费，他在中央美术学院坚持旁听三年。

十年后，他是一家展示艺术设计公司的老总，一年内同时接手六个大型博物馆艺术场景复原项目，带领几十名工人，穿梭于全国各地做项目。

一边追求艺术，立志做油画大师；一边遨游在商海里，得心应手。我们很好奇，这两个一静一动、看似矛盾的追求，怎么能被他成功地融为一体？

别叫我艺术家，

我就是一个爱画画的

在凤凰县职业中专读书那会儿，他就是一个画画狂人：没有上下课的概念，一直在画，晚自习教室里没其他人，他独自陶醉在那几个苹果与罐子的世界里。手拿油画刀刮来刮去，有时画着画着还唱起歌来。

——昔日的同学小龙描述

晚上七点，杨华峰出现了。短发，身材瘦削，爱笑，笑容阳光。他递过来一套刚出版的北京名胜手绘图：“我画的。”古典的包装，精美的绘制工艺，我们连声赞叹有艺术价值。“别叫我艺术家，我就是一个爱画画的。”

杨华峰曾就读于凤凰县职业中专，学习工艺美术专业。早在2000年，他的油画水平就过了业余七级，颁发证书时，著名画家黄永玉还曾亲笔签字。2001年参加对口高考，他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湘潭师范学院。

由于家境贫寒，交不起学费，他最终没有跨进湘潭师范学院的校门。放弃了读大学，并不代表也放弃酷爱的美术专业。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他决定奔赴心中的艺术圣地——北京。北京名校云集，充溢着浓郁的艺术气息，总能找到学习的机会。

“他太爱绘画了，为了这个，简直豁出去了，虽然一无所有，却敢只身闯荡北京。他痴迷画画由来已久，读书那会儿大家就都知道。有一次，全校集体去沱江边吊脚楼写生，别人在散心看风景，就他一个人支起画架，专注地涂抹，还被游客误认为是学校的带队老师。”杨华峰的同学小龙说。

生活踹了我一脚

外面稀稀落落地下着小雨，五月的天气还有点冷意，我穿着短袖站在窗前，心情很沉重。房租、生活费需要支付，画纸、颜料也要购买了，眼下怎么办？以后的生活又怎么办？泪水爬上脸颊，太艰辛了，我还能坚持多久？

——摘自杨华峰2003年的日记

在北京求学的那几年时光，并没有给杨华峰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2001年年初，他到了北京，拿着父母借来的学费，勉强在北京民族大学美术学院学习了一年。2002年，他再也拿不出学费了，他不得不退学。

思忖良久，他决定去旁听。“我那时经常去北京民族大学或中央美术学院旁听，特别认真、刻苦，比正牌的学生努力得多！”杨华峰讲述了一个细节。2002年，他没有生活来源，也没有钱买画纸、颜料。每餐用一桶方便面打发，吃完后，方便面纸盒不丢，剪开，晾干，涂上乳胶漆后，在上面绘画。旁听三年，他用这种方式画了上千幅油画。

说起往事，杨华峰的声音变得低沉，不再那么明朗。他随手摸起了桌上的烟盒，而后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我以及邻桌的两位女士，遂又放下，轻笑一声，说：“接着聊吧。”

生活和梦想都需要物质条件来支撑。2003年，杨华峰开办了一个画室，给小学生提供美术培训。他在北京房山区租了一套毛坯房，吃、住、办公都在一起。他没有教育资源和人脉，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招生：在学校门口挂个横幅，摆个摊位，再放上几幅自己的绘画作品。一段时间下来，也还吸引了一些学生。

悲哀的是，那一年非典爆发，人们出门都变得小心翼翼，他招收的学员也不再按时上课。本来，每人每月300元左右的培训费用支撑他的工作和生活已属困难，这下子更加雪上加霜。

他躲在租房里画画，两个月没有出门。他被生活踹了一脚，他把疼痛都记录下来了，整整两大本日记。当我们翻看这本能让杨华峰“现在看了都流泪”的日记时，心里颇为感慨。

“生活踹了我一脚，当时我充满了怨恨，现在充满了感激。曾经的艰辛磨练了我坚毅的品质，这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艺术这碗饭不好吃，走出来前景光明，走不出来的都倒在半道上了。杨华峰现在算是走出来了，每当同行需要帮忙时，他总是义无反顾。

“我有一个年近六旬的老画友，我们曾经一起给别人做‘零活。由于画风不同，我们在工作上分歧很大。2009年的一天，老画友突然心肌梗塞，被送去医院急救。他年近六旬，在油画行业混了20年，却没有混出名堂，没有积蓄。我马上拿出几千元钱给他垫付了医药费。”

跟绘画有关的工作，

我都愿意干

我戴着厚厚的口罩，在灰尘满天的施工现场画了三个月，赚到了18，000元。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心里乐开了花！

2004年，山西博物院项目施工，老师推荐杨华峰去画油画。他的工作地就是施工现场，那里嘈杂声刺耳，灰尘满天。他要在三个月内完成四幅20平方米左右的巨型油画。“跟绘画有关的工作，我都愿意干。每天有免费的画具可供使用，想想就很开心。”

他买了一些厚厚的口罩，用水打湿了，每天工作时都要戴着，否则喘不过气来。当他给第四幅油画涂上最后一笔色彩时，三个月期限已到，老板给了他18，000元薪酬。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杨华峰心里乐开了花。

又过了一年，山西博物院二期工程启动，老板找他时，他欣然前往。这一次，他在三个月内挣到了三万元！而且他的油画作品至今仍在山西博物院场景中陈列展出。

事后，杨华峰琢磨开了：艺术场景复原项目或许是个适合我的发展方向。原因有三：其一，这种项目跟艺术有关，不偏离心中梦想；其二，这个领域竞争不大，能赚到钱；其三，项目分散在全国，工作的同时还能游览名胜，顺便搜集一些各地的特色玩意，充实我的“库藏”。杨华峰的业余爱好就是收藏，老式家具、出土的陶瓷碎片都是他的所爱。上个月去云南时，他还带回了一件百岁老人的民族服装。

2007年，他参与了江苏淮海战役纪念馆艺术场景复原设计。这一次，他有意识地结识了一些行业人才，优秀的画家、雕塑家、设计师、施工工人的联系方式都被他牢牢地记下来了。

同一年，画室的经营有了很大的起色。学员增多，大部分是高三学生。在升学竞争的推动下，培训费也一路涨高，每人每月3，000元左右。

“那段时间，日子过得真舒心，每月都有三四万元的培训收入，再加上时常给一些艺术场景复原项目绘画，一年下来，收入非常可观！”

2008年年底，他替家里还清了所有的债务。

人力、物力、财力、经验都有一定的储备后，2010年，杨华峰组建了北京瀚海域达展示艺术设计有限公司。

如同旋转的陀螺，

根本停不下来

从北京坐高铁去合肥，然后转汽车到芜湖，停留四天后，坐火车直奔长沙，停留一天谈妥一个项目后，马上乘飞机去昆明……就这样，为了处理工地事务，20天时间里，他跑了14个地方。

——公司会计张旭说

公司成立后，为了“招揽”生意，杨华峰打起了网络的主意。公司有个精美的门户网站，打开后，公司资历、业务范围、成功案例都有详尽的介绍。“我们把综合实力展现在网上，有需要的客户自然能找到我们。”张旭说。

第一个找上门来的生意是深圳地质博物馆项目的负责人。了解到客户的需求后，杨华峰带着员工花费了一个月时间，免费出了一张设计图。两个月过去了，对方没有一点回应。该项目半年内可以完成，报价180万元，施工单位有50%的利润率。眼看着一个大单失去了，杨华峰惋惜不已。

在大家不抱希望的时候，对方却打来电话说：“设计图不错，你们过来签动工合同吧。”那一瞬间，杨华峰和员工们都无比振奋。这也是公司成立以来，接到的最大的一笔单。

艺术场景复原行业对专业技能、工作资质要求都很高，市场竞争并不是很激烈，杨华峰带着他的专业团队“南征北战”，完成了不少经典项目，公司信誉也一路飙升，2013年趁势拿下了大小六个项目：新疆农三师50团团史馆（已经完工）、滇西抗战纪念馆（已经完工）、热海地热博物馆（正在施工）、山西晋城珏山文化馆（正在施工）、宁夏平罗博物馆（正在设计）、芜湖博物馆（正在设计）。

“每到一处，入住的宾馆必须配置网线，我要随时接收邮件，查看施工图样等资料。就是现在和你说话，我的思维都是分散的，想着明天的事情怎么处理。”杨华峰坦言，公司运营后，他就少有时间静心绘画了，那么大的摊子，他必须撑起来，下面还有很多工人要靠这些项目养家糊口。

“他是一个好老板，善良，有责任心。平时，我们相处得如同兄弟。当然，要在工作做完美的前提下，否则就算是亲兄弟，也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他对工作要求苛刻。”一旁的张旭插了一句。

有时工人急着用钱，申请预支的时候，杨华峰都会点头同意。“我就是从贫困中走过来的，理解那种滋味。”

在绝望中寻找希望，人生终将辉煌。采访临近尾声，当我们问起公司今后的发展时，他惊讶了一下：“发展蓝图？我没有具体想过。也许再过几年，我会找人打理公司，自己退出来静心绘画。”

“退出？”轮到我们惊讶了。32岁的杨华峰竟然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计划。

杨华峰解释，梦想和现实不能做到完全统一，厚此就会薄彼。每次和心对话，总能清晰地感觉到：蓦然回首，梦想仍在灯火阑珊处。

采访手记

作为一名职校生，杨华峰经历了磨难，并获得成功，这不正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榜样吗？王国维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都会经过三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

杨华峰正是以他坚韧不拔的意志，达到并体会到这三层人生境界。那么，你呢，准备好了吗？面对各种困难，你是不是也要树立大志，用在学校掌握的精湛技能，以踏平坎坷成大道的勇气，去迎接人生的各种况味？当克服困难，爬上人生的山顶，真正感受到“山登绝顶我为峰”的酣畅时，那将是何等豪迈的人生！

（责任编校 刘青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