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文革”中的“斗母”闹剧重演

邓伟志

马克思说：历史不能重演，但往往会有惊人的相似。我们决不能让“文革”的历史重演，也不希望有惊人的相似。

有关“文革”不能重演的基本道理，很多文章阐述得很精辟。我在这里补充一点，那就是“文革”扭曲了家庭关系。不少受迫害的干部家属在受株连的同时，也参与过批斗父母和配偶。“文革”不仅误国，而且也毁了家。毁家的余毒至今也没完全清除。君不见有些大人物遗体告别时，子女请都请不来，多可悲啊！

毁家的历史是很多红二代忌讳的痛点、遮掩的痒点。子女批斗父母的事，北京有，上海有，各地都有，大学有，中学有，小学也不是一点没有，批斗继父、继母的事很多，批斗亲生父母的事也并非罕见。当然，要具体分析，其中有被动的，有主动的，还有变被动为主动的，其中有真揭发的，也有假揭发的，还有半真半假的，但是，真、假不能由当事人自己说了算，在旁观者看来，都是真的。大字报白纸黑字贴着，怎么能讲是假的？批斗会上激昂慷慨地发言，听的人不是一个，即使有的已经仙逝，但在世的还是多数。不把这些历史事实摆出来，不足以认识“文革”的危害。

“文革”时，我所在的单位里有一位中国著名的女性，近年有好几本书专门写她，从网上看，大约还有数十篇文章写她。建国前，她是中共地下党员，参加学生运动时被国民党逮捕。鉴于她有社会背景，国民党中央派一位大司令去监狱接她出来。“文革”中，她被打成国民党“孝子贤孙”、“残渣余孽”。“文革”初跳楼自杀。据她子女当时说，她是洗好澡，梳好头，换上新衣服，然后跳楼的。她毫无疑问是被他们机关造反派迫害死的。但是，在她跳楼那天，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她子女在大会上批斗她（恕我不忍详述）。我分析，她是得不到家庭温暖、得不到子女慰藉，在家内外两面夹击中走投无路，走上绝路的。分析只能是分析。后来，我向她表哥，即她姑妈的儿子说起这件事。她表哥说，她是被“划清界限”的子女逼的。他们兄妹两家关系极好。不管她父亲地位有多高，她父亲在家里都听姐姐的。连那著名女性的乳名都是她姑姑给她起的。长大以后，因为那乳名不雅，才改为后来用的同音字。现在她的子女在为统一祖国大业做着“非君莫属”的工作，做出难能可贵的贡献，但这也不能抹杀他斗母的事实。

类似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小“走资派”的子女干过，大“走资派”的子女也干过，不是走资派的“反动文人”的子女有的也干过。也许演“斗母”悲剧、闹剧的比例，“反动文人”的子女比“走资派”的子女略少一点。

形势造英雄，恶烈的形势造狗熊。政治高压下无孝子。如果再搞“文革”，变亲情为敌情的罪恶必将有增无减。谁想让子女上台打自己的耳光谁就鼓吹“文革”那一套吧！

（作者为上海大学终身教授、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