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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驮马

2014-01-09李晓斌

散文百家 2014年1期
关键词:寒山毛竹山林

李晓斌

茶马古道、马帮,这是早已消失了的颇为神秘、壮观的云南、贵州大山里的驮马队场景。然而,你或许不相信,在赣西边陲莲花县寒山白竹,现在居然还活跃着驮马队!

白竹是罗霄山脉崇山峻岭间的一小块山冲,几十户人家散居在大山的皱褶里。这里与湖南攸县、茶陵交界,前拥马脑山,后靠凤形岭,左揽凤尾坳,右抱帽子山。村庄四围百余里,都是海拔千米上下的林木苍茫的莽莽大山。这样一个地无三尺平的山林深处,山路崎岖狭窄,进山得像狗熊一样四脚爬坡。其中有个山就取名狗爬岭。这里不要说进汽车,连原始、轻便的单轮土推车都派不上用场。

除了松杉林和原始次生林,寒山是毛竹的海洋,漫山遍野、层层叠叠、挤挤挨挨的尽是毛竹。在这里,你禁不住惊叹竹子的生命力竟是如此旺盛。只要稍微有一些瘠薄的土壤,哪怕是峭崖石缝里,总有竹笋往上冒,一场春雨一窜就是几丈高。山上的竹子,可是取之不尽的宝藏啊。寒山的毛竹加工厂就有好几家。深山密林里,砍几根毛竹搭个棚儿,盖上杉树皮,安上几台电锯机、削片机、车床,便是一个因陋就简的工厂。源源不断的竹制品出来了,要运出去却是个问题。山路都是勤勉的山里人踩出来的,穿山钻林,傍崖过涧,别的运输工具根本就无法通行,驮马是深山老林里唯一的运输工具。于是,马帮应运而生,一队驮马五六匹马,一队队驮马在山林里成年累月川流不息。

这里的山路只能单行,跑在最前面的第一匹马儿是头马,颈项下挂着铜铃铛,马头上扎个红布辔头,由它在前面领路。一路上铃声叮叮当当,马蹄得得。后面的驮马并不是一匹紧挨一匹的,常有捺下隔着几个山坳的,便只能循着铃声往前撵。赶马人一般走在中间, “吁——”、“驾——”不时吆喝着,兼顾前后。假如是年轻的小伙,即使在凉爽的初秋,也是光着黝黑的膀子,下身一律穿粗布长裤,免得茅草划伤。常有青年妇女身上缠着绣花的布兜儿、背上婴孩,也参与赶马。阴暗的山林里,遮天盖地的,叼在嘴上的烟蒂的红火在闪光。山里凉风飕飕的,但爬山过坎的赶马人还是时常累得汗流涔涔、气喘吁吁。驮马队一天要赶好几趟,天一亮就开始劳作,直到夜幕降临、辨不清路了才休息。木架子的驮鞍套在马背上,两边是绑得非常结实的、沉甸甸的大捆竹制品。傍着陡峭的山崖左转右拐,从大山深处驮到能通车的歇脚平房墙边的土坪里。赶马人将货卸下,层层垒起来像一座座山,等候汽车运到山外去。

山里的黄昏来得早。你瞧,刚才还挂在西天的残阳,轱辘似的一下子就滑落在湘东的山窝里,被山林切割得零零碎碎的天空燃起了火一般的晚霞。此时,驮马队还在深山林海的远处往外赶。经过一天毫无间歇的劳累,赶马人和驮马都已疲惫不堪。斜斜的落照,穿过林梢,射进暗糊糊的森林。空气里弥漫着的正在上升的地气,将那一丝一缕的阳光拉成一条条的光带儿,仿佛从天上飘下七彩的绸缎。山雀归林,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地追逐嬉戏。最先亮起来的长庚星,已经在西边的天幕上熠熠闪烁。如此优美的景致,最容易引得文人诗性大发。然而,赶马人实在太疲劳了,根本就没有兴致去欣赏这恰似王维诗句“返景入深林”的绝妙意境。此时,赶马人因为饥饿有着特别敏锐的嗅觉,草木的清香与地上厚积着的枯枝落叶的陈腐气息搅和在一起,就像开启了山里人爱喝的蕃薯酒的坛子,想象中还有满桌子的菜肴正在飘香。

好不容易走出了令人晕头转向的山林,沉重的货物“嗬”的一声陆续卸了下来,在马背上夹了一整天的硬梆梆的驮鞍也取下了。嘴里喷吐着白沫的驮马被拴在树杆上,打着响鼻,踢腾着铁蹄,抖动着未加修剪的长鬃毛。赶马人往马槽里胡乱添加一些掺和着碎稻草的粗米糠,尔后就在搭建在马槽边的几椽茅亭下的黄泥土灶上点燃柴火做饭。乳白的炊烟与飞腾的火星子,在幽暗的林木上空袅袅升起,告诉山外的人们在这荒莽的山野也有人烟。筋疲力尽的驮马,有的在慢慢嚼食草料,有的在喝盛在安全帽里的脏水,有的在啃咬自己酸痛的马腿儿。马的皮毛湿淋淋的,半晌还在冒着热腾腾的汗气,脊背与胯骨等突出部位有好几处是磨破了皮往外渗血的白森森的伤口!

夜色下的寒山白竹,似乎沉浸在黑黑的海水里,无边的静谧。莽莽群山,宛如傍头交颈而眠的野牛群,蠢蠢欲动。赶马人在黑甜的梦乡里呓语。驮马在星空下咻咻地喷着响鼻。天快亮了,天幕就像浸透了油的薄纸,将又是驮马叮当的辛勤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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