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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诗歌思想性写作的困境与出路

2014-01-09刘波

中国诗歌 2014年7期
关键词:现实诗人诗歌

■刘波

当下诗歌如何突破纯粹的文字和技巧而达至思想性高度,成为了很多诗人的创作瓶颈。不少人能够顺利进入诗歌之门,但无法在一个更高层次上提升自己的思想内涵,很多时候只是停留在语言实验和情感发泄上,没有一种追求深度表达的精神自觉。这些困扰诗人的难题,也曾引起不少研究者的思考。在我看来,诗人能不能达到思想写作的境界,更大的可能还取决于他的文学眼光是否足够宽广,他的阅读是否在朝某种纵深度拓展,同时还取决于他在精准的语言表达中是否渗透了对这个时代的思索,对自我与家国之间关系的严肃探寻。只有在面对这些问题时,诗人下笔才会自然地延伸到思想性内容上,介入现实,留存记忆。或许只有思想性写作成为常态,诗歌创作的整体性力量才会得以提升。

我们的诗歌到底与什么相关?

在探讨诗歌的思想性问题之前,有必要弄清楚:我们和语言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有诗人曾以诗歌的方式作答:“语言把我们引向人群,我们再把自己引向语言。/一个来回,语言已不是语言,我们已成为碎片。/再一个来回,语言以动词和名词覆盖我们。”(黄灿然《哀歌之五》)在写作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至关重要,这也是诗人如何能获得有效自处的根本。对于诗人和语言之关系这一命题的追问,可能还会引发另一个问题:诗歌到底又与什么相关?它在我们人生的坐标系上处于什么位置?我们孜孜不倦地写诗,只是一种情感发泄,还是要有更高的精神诉求,这正是很多诗人在写到一定程度和境界时的本质之问。

诗人沈苇对此有着自己的洞察,他认为:“大诗人总在努力修复内心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裂痕,以‘在场’而非‘抽身’的方式获取滋养、力量与气象。”真正有追求的诗人,他不可能脱离现实和时代,去凌空蹈虚地建立自己的诗歌理想国。诗人并不是完全借助于虚构和幻想来解决语言困境,他还需要保持一种对人生现场的敏感,对事物本身的审视和内省,对自我重复的反思和警惕,这种意识会推动一个人免受外界的禁锢和干扰,从而拓展自己的精神维度。

当下先锋诗人所面临的困境,还是一个既要介入时代和社会,又与其保持距离的关系问题,怎样在中间把握好这个度,就显得异常重要。所以,审视“返观”这一行为在今天的诗歌中占据的位置,应该逐渐成为诗人们重新打捞的写作品质。诗人们要么彻底拥抱时代,融入到社会的大合唱里,要么就彻底封闭自我,幻想远方,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作灵魂的私语。这两种极端的方式,都无法清晰地认清自我和他者。而凭借颂歌和无聊的迎合、颂扬来保持中立,以求所谓的纯粹性,其实,这恰恰违背了诗歌所要求的“极致化”美学,很可能就会在四平八稳和无关痛痒中走向庸俗。

还有的诗人则近乎脱离于时代,与社会保持绝缘状态,只在自己的想象空间里构筑所谓的“语言大厦”,美其名曰“语言炼金术”。就像捷克作家克里玛所言:“不管怎么说,因为我们要求一个作家的真实和诚实,我们将看到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是一种道德失败而不是一个悲剧。他们的命运揭示了世俗信仰如何耗费了一个作家的特殊禀赋,最终是他整个性格。它令他盲目,使他远离现实。”事实正是如此。我们现在很多诗人和作家就在遭遇这样的现实,世俗的磨砺让他失去了追求卓越的精神高度,继而丧失一种理想主义姿态。其实,一个写作者不向外界寻求资源,以期对自我经验作最大程度的消化和转换,当不失为一种立场。然而,这往往会导致自以为是,惟我独尊,缺乏一种开阔的容纳性。那种视野的相对狭隘,那种自我陶醉的满足感,总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诗人的短视,能让我们一眼就看透他对诗的理解是建立在何种美学基础之上。一旦探索性精神开始趋于匮乏,任何创造最终都将是空中楼阁。

在信息传播如此快捷和迅速的当下,一切文学的神圣性都将不再是秘密,诗人带着羞耻精神来恪守理想、维护尊严,有时候越发显得悲壮,这是时代赋予这一群体的身份尴尬:你的言说再有力量,也不过是一个诗人罢了。在很多人眼里,这样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才称之为诗。这不是人微言轻之理,但也的确透出了诗人这一身份背后的无奈。然而,满眼所见,皆是无力,而我们以全力俯仰所感受到的,也是一种迎合式的犬儒、乡愿。我们当需要更多的人站出来,对逃避者的大合唱说“不”,然而,躲藏和逃避依然占据了主流。这才有了被政治和商业绑架的文学,成为了这个时代的精神两极,要么严肃得铁板一块,要么恶搞得娱乐至死,诗歌到底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而诗人在所有以写作为精神生活的群体里又承担了怎样的责任?

在当下的消费语境中,在权力面前,连诗歌的言说都不再理直气壮,因为很多诗人本身就是虚弱的,那是身份的虚,也是气场的虚,自身缺乏抵制诱惑的能力,一切都显得气短。精神之根难以扎在这块仍然苦难重重的土地上,而信仰和文学良知的丧失,又最终让诗人们在崇高被消解后无法回到宁静的内心,要么浑浑噩噩,要么随波逐流,连八十年代先锋诗人的流亡心态都已不再,又何谈思想之力的重现以及文艺的复兴?但是,我们回头来历数前代的经典时,会发现他们正是那个时代的牵头羊和领路人。所以,很多诗人从精神的远方,又开始回到语言的现实,而关于思想性的言说,却在很多人的笔下像政治禁区一样,变得讳莫如深。对于新诗这样一种相对自由的文体,如果禁区太多,冒险的色彩褪去,在美学上自然也就黯淡无光了。

诗歌到底与什么相关?虽然很多诗人也是笔耕不辍,靠惯性维持一种写的状态,但未必诗人们都真正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诗人有时还是需要从纯粹的语言游戏中走出来,进入一种开阔的精神境地,探寻自己笔下的文字是否真正关联于内心真实的感受,是否与这个时代和现实相关。有些诗人是在用血和泪写作,这对于严肃的诗人来说并不夸张,当他用文字通向内心的澄明时,就已经将自己从单纯的文字游戏中解放出来,逐渐走向思想之真的世界。

通向有尊严的思考和写作之路

一个富有理想主义精神的诗人,可以在语言上冒险,调动各种感官,充分发挥想象力,而在思想表达上也不可丧失主动权。因为有不少人作自我思想控制,即在一种公平和正义上作自我阉割,不自觉地向主流靠拢,趋于迎合与统一化。很多人的写作里大量充斥官话与套话,让人看不出一种超拔的气势,也没有一种真正的羞耻感。人的尊严在这样的写作面前,只会变得更低廉,更无出头之日。“那种有尊严的诗歌,则是一个民族的精神标尺,它除了趣味、情怀和智慧之外,还涵纳着一个民族的人格范式、道义良知与社会理想。它产生于一个时代的现实情境,又在对于现实暗影的质疑和警惕中,推动这个时代的文明进程。”这是追求尊严写作的诗人所应拥有的终极目标,它们的存在,确能从一定程度上规范诗歌的方向,而不至于让其滑得更远。

在寻求本能书写的那种个人场域里,各种修辞都可以自由地运用,当毫无节制的过度书写成为一种潮流时,要想用理性来挽回诗意场面,将会变得困难。有的人就是在快感的刺激下写作,不得不写,或不吐不快,这种状态可以理解。但是,仅仅只是满足于快感写作,而没有通向更高层次的想象与认知,那样只会导致自恋,而无法化解弊端,进入从容之境。因此,在写作中,深入思考的常态化,就成为诗人们需要把握的方向。否则,一种懈怠的堕落将不可避免。不是被他者和权力所奴役,而是被自我内心所纠缠。面对人生和时代的细节,作反思考量,是启蒙心智的突破口。以此为切入点,找到衡量思想深浅的尺度,并通达一种明朗和蕴藉,这正是真诚者获得诗歌趣味的钥匙。在此,修养和觉悟是不可或缺的心性,如何让自己朝这方面来培养,就看诗人怎样定位自己的身份。真正有良知的诗人,作为文明世界的公民,在责任和义务的辩证关系得以解决的前提下,一种批判眼光和一份相对宽容的风度,都必不可少。我在部分“第三代”诗人和“下半身”诗人的作品里读过叛逆性的狂欢文字,揭开这一貌似粗野的表象,其内里所呈现的还是那不可多得的力量感。这不是诗人的高产所能带来的力量,也不是驱除黑暗的光亮所能还原的自由,它是在一种诗歌信仰里完成的自我改造。少数诗人已经通过富有极致之美的抒写,给予了自己一种文明的底气,即便表达上再粗犷,用词上再无忌,其文字中对恶的逼视,对善的渴求,仍然会越过那些隐秘法则,从而迈向自我教育、自我启蒙的阶段。

一个诗人的诗歌生活,就是在这样一步步的游走中完成的,从激情、晦涩,到克制、明晰,从愤怒、张扬,到宁静、低调,从对“大我”无来由的认同,到对“小我”发自内心的关注,都可显出诗人思考的路径。而放纵在这条路上到底又起到了什么作用?一个有性情的诗人,往往可能在激情和愤怒的促动下,激活出自身潜力,然而,仅仅依靠激情和愤怒,写作要想走得更久远,想必也是困难的。冒险在一个诗人从青涩走到成熟的过程中,有着重要的调节作用,但冒险必须要有度。适度的冒险,会给诗人带来持续性写作的动力,这个动力正是我们看清自我和世界之间距离的参照。一旦这个放纵冒险的度把握不好,就很难确保一个有天赋的年轻诗人将滑到哪里。得体的、适度的、有方向感的思想放纵,是诗歌审美和创作的基石,这并非刻意的颓废之举,而是一种敞开精神空间的语言冒险和思想探索。

诗人为自己划定方向,并不是说要朝着一条狭窄的小道倾其所能,而是要在写作上为自己划定一个正义的、有历史感的伦理责任范围,这种伦理是自觉的,它可能反主流和反权威,也可能是远离主流、拒绝合唱的独行者,它们打破了表象的光鲜,而自觉地沉潜于契合普世价值的思考。这样的低调者,我们或许会赋予他一个焦躁时代“沉默英雄”的称号,然而,当他以一颗平常心和独立立场来对待诗歌写作时,却在这样的社会里被视为不正常,这是反智时代的文学现实。很多交流皆是以聒噪的形式完成的,正常的、平等的沟通被权力所瓦解,真正的思想断裂在常识被抛弃的时代,确实难再弥合。“我们失去了和基本的人类尊严、基本的道德准则之间的联系。”当下社会正在遭遇如此现实,这个时代的喧嚣和暴戾,在我们稀松平常的经验里已变得麻木。爱的伦理丧失了,属于文学那部分里能让我们的情感得以持续共鸣的存在,同样开始变得分裂;所有曾经打动我们的事物,在功利面前都失去了感召力。有些人带着无聊的辩护和诡异的反驳,理直气壮地加入了“恶”的行列,他们不再隐喻化、沉潜化,而是公开地贩卖虚伪、罪恶和谎言,成为甘愿受阉割和奴役的一群,名为自我保护,实则是平庸的帮闲。

因此,回避现实或脱离时代,都不是经典诗人的写作通道。一个诗人的内心拓展有多广阔的尺度,他的写作就会呈现出多大的自由空间:你的写作理想有多高,这种理想追求所带来的挑战性就会让你怎样重塑一种诗性的品格。一切都随着对自我要求的程度不同,而最终呈现出相异的面貌风格,不同的精神底色。

一些有追求和个性的年轻诗人,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在逐渐靠近精神追问的底色。阿斐,80后诗群的代表人物,近年的创作愈发显出凌厉和锐气。他的长诗《一个说谎者的自白》成为了返观现实的范本。诗人以自我为参照,记录了一场三十年人生的“精神之旅”:当谎言遍地,操守尽失,诗人何为?行动的力量是强大的,它能让我们在面对现实时,不是疲于应付,而是以介入的心态,去触及时代的荒诞与人生的困惑。70后女诗人吕约有一首诗,名为《坐着》,短句子,口语化,富有日常性和当下感,你还能从中读到一种幽默,一份喜感,但是透过这些表象,我们还是捕捉到了诗人对生活的一种敏感,尤其是权力对人的挤压和异化,这是由“坐着”这一惯常动作所引发的深度思考。诗的末尾,是这样两句:“有些人坐得如此笔直/仿佛坐着根本没有必要”,确实令人深思。你可以理解为对某一类人虚伪做作的一种反讽,也可以理解为有些人在假正经背后的真虚伪。吕约的诗,总能在对生活的喜剧性书写中透出一种深刻的哲理思索,这才是诗歌与我们个人的相关之处:既有语言的审美,又有思想的启蒙。诗人雷平阳说:“写作的事,力求让每一个字,都有骨血,都有命。”这是诗人在为《祭父帖》这首诗写的创作谈中的自我勉励之语。的确,雷平阳也是这么实践的,他的诗,少有玩语言实验的游戏之作,多是从骨子里生发出来的带血和泪的情感体验,那种悲剧性和历史感,让他的写作总是有着瓷实的分量和开阔的力度。

对现实发言的选择与力度

现在,不少诗人的写作思想浓度很低,有的诗作甚至完全没有思想性可言,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一方面是诗人们对于思想入诗持拒绝态度,另一方面,就是不少诗人在缺乏原创精神的规训下,几近于丧失了让思想主宰诗歌的能力,或者说在深入思考现实与历史关系的问题上,缺乏一种向纵深处推进的动力。很多诗人面对前人的经典时,也已经失去了学习借鉴的兴趣,而总想着要自我创新。想法和目的无可厚非,但是却没有一种挑战难度、超越自我的冒险精神,给人的印象总是感觉像在原地踏步。很多诗人从事诗歌写作的时间并不短,也够勤奋,但我们在其作品中就是看不到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新颖的创造性,没有冲击力。我们能够看到的,多是小情小调,小聪明小格局,虽然精致,但没有了诗歌所应有的美感、趣味和力量,无法引起人的共鸣和震撼。也有不少诗人意识到这一困境,但改变起来,并非易事。更多的诗人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一个人的内心被温水麻痹,很自然就会产生一种惬意的幸福感,而容易满足的幸福感,给一个诗人所带来的往往就是下笔时的屈服:一切都这么美好了,我还奢求什么呢。要么放弃:没那么多精神追求,生活不也照样继续嘛;要么继续:再写下去的文字,没有焦虑,没有疼痛,无历史性,无厚重感,更多的是沉于一种假想的美好里自我欣赏,写那种很有“安全感”的诗作。一旦为自己的写作预设了安全系数,那么诗人的写作空间就可能趋于封闭,逐渐丧失创造性探索的心性,缺乏一种挑战平庸的气势。顺其自然,认同一个宿命的结局,成为不少诗人写作的准则,乃至衍化成一种常态。也有诗人对此存在困惑:我们的写作主题似乎已经穷尽,诗艺也无法再有多少精进,能保持持续写作的状态,就算很不错了。至于拓展写作的精神空间,是否应该打破原有的写作态势来改变自己,这些都将不再成为困扰诗人们的话题。在语言想象的世界里流连忘返,而回到现实世界里,却无法找到自己嫁接思想写作的平台,这是很多诗人写作中所面临的更具体的难度。因为你选择什么样的价值观,就意味着你会有什么样的写作姿态,在这一抉择中,诗人需要以开阔的眼光打量周遭之事物,需要以虔诚的心态来面对影响我们的经典,而不是混沌、暧昧不明,甚至不知所措。要想真正做到如此,首先就必须干脆利索地打破自己的满足感,然后在没有回头路的失败感中寻求写作的出路:阅读书籍,体验人生,勤于思考,长期练笔,并且亮出自己鲜明的立场,在持续性写作中,重新找回丢失的审美力量和价值操守。

关于诗歌是否有力量进入当下的公共生活,张执浩认为诗人们应该有这样的自信,“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价值观混乱无序的时代,诗歌至少可以做到像闪电一样给迷途中的人以方位感,哪怕是短暂的。……希望出现更多的、能够直接率性地面对我们生活和生存困境的作品。也许这样的写作并不足以对我们的生存状况产生多大影响,但它至少可以修正我们在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这个社会时的贫血、苍白和怯懦。”因此,这也才有唐晓渡先生所提出的一个很多诗人都关注的话题:“在社会普遍漠视甚至排斥诗歌的情况下,诗人怎样一方面忠实于内心,忠实于那‘潜世界’的要求,另一方面又使自己的作品能自由出入‘公共话语’的语境,参与公共空间的拓展、公共哲学的建设,这确实是一个值得认真探讨的问题。”如何在个人话语和公共话语之间找到一条自由的通道,是摆在当下诗人面前的重要命题,它关涉诗歌的方向和诗人的尊严,以及整个严肃文学的出路。

诗人在面对历史和当下的罪责时,要不要出声,要不要发言?新世纪以来,这一问题曾被多次探讨。在很多诗歌研讨和学术会议上,也有人对此发表过看法,而对这一问题的回答也是见仁见智。在这个转型时代,严重的社会问题和时代痼疾已暴露很多,有人对其视而不见,有人则为此愤愤不平。其实,稍有艺术和文学良知者,都应该站出来表态和发言,这种形势要求诗人应首先是个公民,然后才是一个诗人。而这种观念对很多有责任意识的诗人来说,当为一种精神和思想的启蒙,不仅针对他人,更主要的是激励自我。

“写完这首诗,我就去洗手。//再刨一座墓坑/父亲们便可以恸哭。//祝愿世上的人都瞎了眼睛——/一个女童赤裸着蹲在床头/捂着脸发抖。//汉语也可以犯罪/在她身上留下烧焦的耻辱。//医生不能治愈泪水/法官大人——你也不能。//谁发明了这个鲜嫩的词/供一群野兽饕餮?//这片土地除了活埋孩子/还能搭起多少台歌舞晚会?//从没有这样的土地。从没有/这样的一首受诅咒的诗!”

这首《嫖宿幼女罪》是诗人蓝蓝于2012年6月1日国际儿童节那天,对此前中国社会所发生的多起所谓“官员嫖宿幼女案”之恶劣行径的愤怒之言。这种对时事的有感而发,诗人以诗歌的方式表现出来,带着质疑、追问和反抗儿童受侵害的呐喊之意。蓝蓝对时代与社会介入的写作,是诗人作为公民富有良知承担的体现:一个文字工作者,一个精神的生产者,面对社会不公要有基本的是非判断,也要用自己的良心去对抗丑恶的现实。蓝蓝在这方面一直走在很多诗人前面。她是引领者,也是启蒙者,不仅是诗歌的启蒙,更是公民意识的启蒙。布罗茨基说:“在历史的特定阶段上,只有诗歌可以诉诸现实,将现实浓缩为某种可以触摸到的东西,某种若非如此便难以为心灵所保持的东西。”现实真切地与我们的心灵相关,而诗人也能够感同身受地贴着现实来表达自己的立场,而不至于隔空喊话,或一直作不及物的词语罗列,这才是文字富有力量的佐证。一个优秀的诗人,不可能完全脱离现实去进行凌空蹈虚的写作,如果是那样,他的写作也定不会走远。

当我们介入时代时,诗可以怨,也就是说诗歌承载了批判的功能,有其特殊的现实意义。当然,我也看到了不少批判之诗,确实带着知识分子的良知,他们以“愤怒出诗人”的姿态挥起凌厉之笔,但最后的效果可能并不尽如人意。如何在介入现实与表现审美之间做到恰如其分,其实是有策略的。因为我看到直白批判的同时,也从很多人的诗歌中读到了一种戾气,而这有违诗歌语言之美的呈现。如何防止戾气对诗美的侵袭和扭曲,对于有远见思量的诗人来说,还是应该去面对更高境界的文明,去将历史和现实作诗意的转化,那才是真正的审美觉悟和修养之所在。批评家张清华先生说:“诗歌的困境就是见证性的消失,还有对自由的滥用。”对自由的滥用,很好理解,诗歌写作也有不自由的时候,但这种不自由,不是被外力所约束和压制,而是诗人内心的平衡感与道德律所致。而见证性的消失,我想大概是指诗人在写作时越来越缺乏一种见证时代和社会的能力,就是说介入性的力度过于匮乏了,以至于都沉迷在小技巧和小情调中不可自拔,在走向“纯诗”的过程中,也就相应地陷入平庸的困境。

当有记者问:“时代变了,我们衡量诗歌的标准是否也改变了?”翟永明回答说:“时代变化了,诗歌的内容应该更加开阔,更加具有社会性、历史感与现实精神。我目前的写作希望诗歌与现实有一种更紧张、更明确的关系。当然,必得是一种诗意的方式。一种现代的诗意,不是过去那种纯抒情的诗意。”翟永明在这一点上认识得非常清楚,她对面向时代与现实的写作,有着自己明晰的思路,即清醒地面对现实,勇敢地担当责任,但要以诗意言说的方式。这种清醒是诗人长久历练的结果,她懂得怎样去用一个诗人的良知与才华,来换回诗歌的尊严,来赢得读者的信任,从而让自己的写作朝着更具思想性和常态化的方向挺进。

当然,除了依靠想象力作语言的能指滑动外,有的诗人选择逃避思考,有的诗人选择拒绝审视,还有的诗人则以反面的思考,作出腐朽的判断,写出“黑暗”的诗歌。刻意逃避的写作,终究成不了气候,在人文精神失落的时代,诗人必须学会超越自我,挑战难度,不管这难度是他者为你设置的障碍,还是自己为自己树立的标高,只有超越才是最后的目的,否则,诗人的写作就将是空洞、贫乏和无力的,乃至一片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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