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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素描·组诗·

2014-01-09周冬梅

中国诗歌 2014年7期
关键词:柴门空巢稻谷

周冬梅

乡村素描·组诗·

周冬梅

乡村素描

1

空巢老人,牵着夕阳散步

留守儿童,被牛儿放牧

2

炊烟把乡愁上升到一个时代的高度

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3

狗吠的声声急,是留守的心声

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高层还是听不见

4

草儿是茂盛的思念

盖在山坡光秃秃的头顶上

医乡思病,成为一个村庄的头等大事

5

小河照样把时间流走

孤独的岸,仍然被遗忘

被留守

老屋

二十几年前,老屋不老

鸟儿每天为他梳头

小鸡啄食他故意漏下来的光阴

笑声像爬山虎,匍匐在他的胸前

阳光的味道,被一缕缕炊烟煮得诗意缠绵

几棵树,故意和他长一样高

像极了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现在,老屋老了

独自与孤独较劲

他孵化的亲情

在异乡生根

他栽种的方言

在别处开花

他曾经梳得像一匹瓦的头发

已经掉得所剩无几

他的土布衣服,已漏洞百出

露出了老年生活的破绽

曾经直立的锄头、扁担、镰刀兄弟

都被生活放平了,剩下一堆疼痛

和锈迹斑斑的誓言

更可恨的是那个矮矮的门框

像镇上那个画遗像的老人

已画好了死亡的尺寸

正准备把一个村庄的容颜

装进去

孤独的村庄

村庄老了,再也走不动了

稻谷一粒一粒地书写着他的孤独

麦穗一针一针地指向他的疼痛

玉米咬紧牙齿,不说出苦

也不说出疼

晒场上,豌豆,绿豆

黄豆,这些大大小小的汉字

都被留守了下来

每一粒忧伤,都像情欲一般饱满

几束鸟鸣,在阳光里发芽,

发声,母语一般

老水牛读诗的节奏

牛尾掌握

大山的儿子和媳妇

都去了哪里

一条河流忍不住跑出去

找他们,怀里揣着炊烟写的那封

歪歪扭扭的信

老家的柴门

老家的柴门,由光线,鸟鸣,狗吠

泥土的气息建构而成

每天早上,柴门被大山的双手推开

小河则像一个有恋母情结的小孩

迎面扑来

麻雀继续散落院坝

讨论诗歌

小鸡,偶尔把细节雕琢

柴门不拒绝一朵花开

也不删除一只蜜蜂来访的信息

柴门面对着厨房

他是温暖的

父亲把孤独的文字

喂进灶膛

父亲的表情是温暖的

一缕炊烟寻找弟弟打工的消息

寒冬的内心,也是温暖的

箩筐

箩筐是有形状的

是条条框框约定俗成的

同时,也是具有包容性的

他装过红薯,土豆这些

接地气的词语

也接触过玉米,黄豆,稻谷

这些饱满的汉字

他具有媒体记者的敏锐和洞察力

对乡村的沉重,具有发言权

只是从不轻易说出

表面看,他是成双的

可那只不过是叠加的孤独

他有抑郁症,骨质疏松症

即便有病,也不呻吟

“衰老的他,只是站在门背后

静静地装满旧时光”

晒谷子

一粒粒心事饱满的谷子

躺在晒场

像一个个忧伤的汉字

在排列母亲,心酸的诗行

字或者词,句或者标点

都经得起写诗的麻雀

推。敲。啄。磨。

弯腰,屈膝,鞠躬,叩首

这些重复的动词

指挥了母亲一生

可以说,这一生

母亲的汗水和泪水

比谷子的产量还高

无论怎么吹糠

见不到五斗米

无论怎么拔节

我也从没见过母亲超过

100厘米高的幸福

当谷子摊开身体

任凭风吹雨打

母亲也彻底释怀

一粒米香盛开在炊烟里

是她今生最大的奢望

生前,给稻谷俯首称臣

死后,稻谷,还会踩在她的身上

踩进她的骨头缝里

长出一点细小的,卑微的

狭窄的硬硬的东西

这些硬东西

是她这辈子不可触摸的伤

母亲是个诗人

没事的时候,母亲喜欢铺开

大地这张稿纸写诗

写春暖花开

写炊烟掐不断的情感

写田埂踩不弯的思念

写着写着,玉米走成了七律或绝句

南瓜花形而上学

苦瓜越来越现实主义

红薯充当标点符号

麻雀踩着韵脚

写着写着

一首诗,被打磨得比镰刀还亮

写着写着

锄头成了母亲手里的笔

要么深入,要么浅出

写着写着,一首诗就老了

半截在外面,半截在土里

像极了一棵庄稼的模样

一直想写这样一首诗

一直想写这样一首诗

主题像红薯填饱饥饿的肚子那样简单

风格像泥土那样朴实

情感像麦粒一样饱满

一直想写这样一首诗

一首在冬天也有温度的诗

每一个字,有阳光的笑容

每一个词,有花开的美感

一直想写这样一首诗

一首能给农民工止疼的诗

一首像土豆狗蛋一样亲切的诗

一首让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都

听得懂的诗

如果那样,当小鸡牵着我的诗歌拔河

当麻雀捡拾起不加修饰的音符

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的脸上

就会写满幸福

沉默

默默做事,默默走路,默默工作

默默吃饭,默默看书

我所有动词前的状语,

都是默默

时间静寂,诗歌孤独

我在生活的坟墓里

行尸走肉

学会隐忍,是我的必修课

尤其是在别人用刀子捅我的时候

我只是张大嘴,扭曲面部表情

但是喉部不发出一个痛

或者疼的音节

我深深地知道

并不是所有的疼痛

都可以喊出来

当眼泪从上半首诗

流到下半首

流得几乎断代的时候

我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是的,默默

容器

他的心是一个容器

把病装进去,孤独装进去

爱装进去,恨装进去

不说出苦,也不说出疼

他的眼睛是一个容器

满满地装着黑

黑挤压着黑,黑包围着黑

黑占据着黑,把看见的

当作没看见的

他的耳朵也是一个容器

装满了人间的咒语

和死亡的说辞,常常把听见的

当作没听见的

慢慢地,他像一条老练的河流

内心膨胀得要死

表面却平静得像一面镜子

写诗如烧开水

常常,母亲是这样写诗的

她把一口锅架在灶膛上

用清水慢火煮日子的身心

日子暖和了

诗歌就有了温度

日子发烫了

诗歌就开始发烧,呓语

日子疼痛了

诗歌也跟着疼痛

日子沸腾了

诗歌也跟着尖叫

发出时代的牢骚

不瞒你说,我也依样画过葫芦

一次又一次地煽风点火

一次又一次地把象形文字投给孤独

一次又一次地让意象弃暗投明

一次又一次地把爱恨化为灰烬

尽管如此

我的诗歌始终达不到沸点

我离一首好诗始终还差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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